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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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吗睡不着念个故事给你听:</p>
天蒙蒙亮，老头儿西装齐整，皮鞋锃亮，在穿衣镜前仔细系着领带。</p>
大儿子从门外探进头来：“老爸，你真要去啊？”</p>
老头儿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将手帕叠好，小心放进上衣口袋。</p>
三儿子靠在墙上，嗑着瓜子：“哥你就甭管了。咱爸啊，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着呢！”</p>
他把瓜子壳投篮般扔向垃圾桶，笑道：“味都尝不明白了，还厨神争霸……”</p>
“老三你住嘴！话那么多呢！”二女儿在外间沙发上看着偶像剧，不耐烦道：“咱爸这辈子就这么点爱好。参加个比赛怎么啦？老骥伏那啥，志在千里！懂吗？”</p>
“哼！”老头儿把苍苍白发往后扒了扒拉，这才满意点头：“还是二姑娘懂事！爸没白疼你！”</p>
“那是！”二女儿洋洋自得地换了一个频道，“爸早去早回啊，等你做中饭呢！”</p>
老三憋不住笑，把瓜子壳吐到了地上。</p>
厨神争霸赛要到晚上才宣布结果，等着回来做中饭，意思是老头儿都撑不了几轮呗。</p>
老头儿脸沉了下来，气呼呼道：“不孝儿女！”</p>
“就该饿死你们！我先去医院看你们妈。”他拎起旁边备好的保温桶，大步出门，里面是煲好的汤。</p>
“哎爸，我开车送你。”大儿子追着道。</p>
“哼，不用！老子自己有车，会开！”老头仍在气头上。</p>
老三追了上来，手里拎着厨具包，笑道：“你‘兵器’都不带，去比啥赛啊？”</p>
老头终于还是上了大儿子的车，气呼呼坐上后座。二女儿和三儿子一左一右挤着他，一家人直赴医院。</p>
2）</p>
老太太身体不太好，上周住的院。老头退休之前是有名的大厨，每天就变着法的熬汤给老太太喝。</p>
老头一进病房，老太太就笑了，啐道：“老大年纪了，穿得花枝招展的！”</p>
老头笑呵呵坐到床头，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帖子，递到老太太手里，扬了扬下巴：“瞅瞅。”</p>
老太太凑近了看，一字一字念道：“厨、神、争、霸、赛？”</p>
三个儿女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p>
“笑什么笑！”老太太眼睛一瞪：“你们爸爸当年是有名的大厨，这二十年一届的厨神争霸赛，第一届就邀请过他。要不是因为你们！”</p>
老太太指着大儿子：“第一届大赛正好赶上你蹦出来，你爸爸守着医院才没参加。”</p>
她又指着三儿子：“第二届大赛你个小兔崽子重病住院，你爸爸又只能在家陪着。”</p>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熊孩子，不然你爸早厨神了！”老太太伸手一挥，“看到你们就心烦，都给老娘滚出去！”</p>
二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惊诧：“那跟我有啥关系啊？”</p>
老太太懒得废话，手一指：“再不滚我拧你了啊！”</p>
二姑娘连忙闭嘴，带上了房门。</p>
等三个儿女都离开了房间，老太太才转头小声道：“你真要去参加啊？”</p>
老头眉一皱，“你这不是废话吗？”</p>
“哦。”老太太瘪着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可是你几年前味觉就开始退化，现在差不多都已经失去味觉了啊？”</p>
老头脸一板，把装好的汤碗往桌上一顿：“你还喝不喝汤了？”</p>
“喝喝喝。”老太太忙不迭地点头：“不说啦不说啦！”</p>
老头这才转怒为喜，端起碗小心地舀一勺汤递到老太太嘴里：“小心烫。”</p>
待老太太慢慢喝下，老头才问：“好喝吗？”</p>
老太太点点头，“嗯，好喝。”</p>
“哎。看来是咸了。”老头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老太太的眉头轻轻抚平：“你看你眉头皱的，每次咸了你就这样。”</p>
他又摇摇头：“看来是真老啦。也试不出味儿来，下手也没个轻重。”</p>
“没有的事儿！手艺超级棒。”老太太笑容满面地竖起了大拇指：“咸了也好喝。”</p>
“哼。”老头板着脸，眼中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p>
“好啦，好啦，你快去参加比赛吧。”老太太推了推老头：“不然该迟到了。”</p>
老头脖子一抬，“你看清楚邀请函，我是特邀选手，直通决赛。怕啥迟到？”</p>
老太太眼睛一亮，与有荣焉，喜滋滋的道：“那我等你拿个厨神回来。”</p>
老头这才满意，严肃地点点头，起身向门口走去。</p>
临出门前，他突然回身，“老婆子！”</p>
“哎！”老太太笑道：“怎么啦？”</p>
“没事儿，我就叫叫。”老头笑笑。</p>
他左手背在身后腰侧，右手在胸前轻轻一绕，再绅士不过的微微鞠躬，柔声道：“好好休息。”</p>
3）</p>
厨神大赛汇聚五湖四海的名厨，各路高人大展身手，比赛激烈之极。</p>
从数月前开始，经过预赛初赛复赛决赛，终于进行到了决赛阶段。</p>
决赛只剩下五道菜。分别是佛跳墙、活叫驴、霸王别姬、龙虎斗和……红烧排骨。</p>
经过十一位业内久负盛名的美食家和名厨组成的陪审团投票，最后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p>
那道红烧排骨竟以十一票全票通过，一举夺魁！</p>
主持人颁奖，邀请本届厨神上台。</p>
大家才发现，厨神竟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p>
换上厨师服的老头，神气极了，昂首挺胸走上颁奖台，在全场注视下，接过了厨神奖章。</p>
等掌声停下，主持人才对着老头道：“首先，恭喜您以八十高龄荣获本届厨神，也创造了厨神争霸赛的历史！”</p>
“事实上，在本次比赛之前，我们举办方收到一封来信。”主持人拿出一张信纸，对着台下的观众扫了一圈，看向老头：“是您的儿女们寄来的。信中说明了您的身体情况，说您已经失去了味觉，也说了您是个要面子的老头儿。希望我们在宣布结果的时候能够顾及您的颜面，评价更委婉一些，不要那么毒舌。”</p>
台下传来哄笑声。</p>
主持人继续道：“为此，他们愿意赞助本次大会十万元。”</p>
“当然，我们不会收这笔钱。而且您荣获厨神，鉴于信中您儿女形容的您的骄傲样子，他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评委的赞美不那么露骨。我建议他们把十万元赞助在这方面。”</p>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p>
主持人看着老头，非常认真地问道：“那么我想问的是：您是如何在味觉全失的情况下，把红烧排骨这道这般常见的菜做得如此完美呢？”</p>
老头这才凑近话筒，有些腼腆、又有些得意：“因为这是我家老婆子最爱吃的一道菜。”</p>
他小孩儿般的笑了：“我做了几十年。”</p>
安静了一瞬，台下所有的人都起立了，无论是参赛者还是观众。</p>
掌声久久、久久，不肯停歇。</p>
因为是老伴最喜欢的菜，所以他做得最用心。</p>
因为做了几十年，所以太熟悉太熟悉。熟悉到排骨在水中沥多久最完美、放多少油最合适、盐要多少克、火要多大……这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已经烂熟于心。</p>
即使舌头忘记了味道，身体却还记得每一个步骤。</p>
也许有一天人会变老，味觉会失去。</p>
但爱永远不会离开。</p>
掌声献给美味，掌声献给厨神。</p>
掌声献给爱情。</p>
睡不着吗睡不着念个故事给你听:</p>
天蒙蒙亮，老头儿西装齐整，皮鞋锃亮，在穿衣镜前仔细系着领带。</p>
大儿子从门外探进头来：“老爸，你真要去啊？”</p>
老头儿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将手帕叠好，小心放进上衣口袋。</p>
三儿子靠在墙上，嗑着瓜子：“哥你就甭管了。咱爸啊，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着呢！”</p>
他把瓜子壳投篮般扔向垃圾桶，笑道：“味都尝不明白了，还厨神争霸……”</p>
“老三你住嘴！话那么多呢！”二女儿在外间沙发上看着偶像剧，不耐烦道：“咱爸这辈子就这么点爱好。参加个比赛怎么啦？老骥伏那啥，志在千里！懂吗？”</p>
“哼！”老头儿把苍苍白发往后扒了扒拉，这才满意点头：“还是二姑娘懂事！爸没白疼你！”</p>
“那是！”二女儿洋洋自得地换了一个频道，“爸早去早回啊，等你做中饭呢！”</p>
老三憋不住笑，把瓜子壳吐到了地上。</p>
厨神争霸赛要到晚上才宣布结果，等着回来做中饭，意思是老头儿都撑不了几轮呗。</p>
老头儿脸沉了下来，气呼呼道：“不孝儿女！”</p>
“就该饿死你们！我先去医院看你们妈。”他拎起旁边备好的保温桶，大步出门，里面是煲好的汤。</p>
“哎爸，我开车送你。”大儿子追着道。</p>
“哼，不用！老子自己有车，会开！”老头仍在气头上。</p>
老三追了上来，手里拎着厨具包，笑道：“你‘兵器’都不带，去比啥赛啊？”</p>
老头终于还是上了大儿子的车，气呼呼坐上后座。二女儿和三儿子一左一右挤着他，一家人直赴医院。</p>
2）</p>
老太太身体不太好，上周住的院。老头退休之前是有名的大厨，每天就变着法的熬汤给老太太喝。</p>
老头一进病房，老太太就笑了，啐道：“老大年纪了，穿得花枝招展的！”</p>
老头笑呵呵坐到床头，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帖子，递到老太太手里，扬了扬下巴：“瞅瞅。”</p>
老太太凑近了看，一字一字念道：“厨、神、争、霸、赛？”</p>
三个儿女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p>
“笑什么笑！”老太太眼睛一瞪：“你们爸爸当年是有名的大厨，这二十年一届的厨神争霸赛，第一届就邀请过他。要不是因为你们！”</p>
老太太指着大儿子：“第一届大赛正好赶上你蹦出来，你爸爸守着医院才没参加。”</p>
她又指着三儿子：“第二届大赛你个小兔崽子重病住院，你爸爸又只能在家陪着。”</p>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熊孩子，不然你爸早厨神了！”老太太伸手一挥，“看到你们就心烦，都给老娘滚出去！”</p>
二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惊诧：“那跟我有啥关系啊？”</p>
老太太懒得废话，手一指：“再不滚我拧你了啊！”</p>
二姑娘连忙闭嘴，带上了房门。</p>
等三个儿女都离开了房间，老太太才转头小声道：“你真要去参加啊？”</p>
老头眉一皱，“你这不是废话吗？”</p>
“哦。”老太太瘪着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可是你几年前味觉就开始退化，现在差不多都已经失去味觉了啊？”</p>
老头脸一板，把装好的汤碗往桌上一顿：“你还喝不喝汤了？”</p>
“喝喝喝。”老太太忙不迭地点头：“不说啦不说啦！”</p>
老头这才转怒为喜，端起碗小心地舀一勺汤递到老太太嘴里：“小心烫。”</p>
待老太太慢慢喝下，老头才问：“好喝吗？”</p>
老太太点点头，“嗯，好喝。”</p>
“哎。看来是咸了。”老头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老太太的眉头轻轻抚平：“你看你眉头皱的，每次咸了你就这样。”</p>
他又摇摇头：“看来是真老啦。也试不出味儿来，下手也没个轻重。”</p>
“没有的事儿！手艺超级棒。”老太太笑容满面地竖起了大拇指：“咸了也好喝。”</p>
“哼。”老头板着脸，眼中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p>
“好啦，好啦，你快去参加比赛吧。”老太太推了推老头：“不然该迟到了。”</p>
老头脖子一抬，“你看清楚邀请函，我是特邀选手，直通决赛。怕啥迟到？”</p>
老太太眼睛一亮，与有荣焉，喜滋滋的道：“那我等你拿个厨神回来。”</p>
老头这才满意，严肃地点点头，起身向门口走去。</p>
临出门前，他突然回身，“老婆子！”</p>
“哎！”老太太笑道：“怎么啦？”</p>
“没事儿，我就叫叫。”老头笑笑。</p>
他左手背在身后腰侧，右手在胸前轻轻一绕，再绅士不过的微微鞠躬，柔声道：“好好休息。”</p>
3）</p>
厨神大赛汇聚五湖四海的名厨，各路高人大展身手，比赛激烈之极。</p>
从数月前开始，经过预赛初赛复赛决赛，终于进行到了决赛阶段。</p>
决赛只剩下五道菜。分别是佛跳墙、活叫驴、霸王别姬、龙虎斗和……红烧排骨。</p>
经过十一位业内久负盛名的美食家和名厨组成的陪审团投票，最后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p>
那道红烧排骨竟以十一票全票通过，一举夺魁！</p>
主持人颁奖，邀请本届厨神上台。</p>
大家才发现，厨神竟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p>
换上厨师服的老头，神气极了，昂首挺胸走上颁奖台，在全场注视下，接过了厨神奖章。</p>
等掌声停下，主持人才对着老头道：“首先，恭喜您以八十高龄荣获本届厨神，也创造了厨神争霸赛的历史！”</p>
“事实上，在本次比赛之前，我们举办方收到一封来信。”主持人拿出一张信纸，对着台下的观众扫了一圈，看向老头：“是您的儿女们寄来的。信中说明了您的身体情况，说您已经失去了味觉，也说了您是个要面子的老头儿。希望我们在宣布结果的时候能够顾及您的颜面，评价更委婉一些，不要那么毒舌。”</p>
台下传来哄笑声。</p>
主持人继续道：“为此，他们愿意赞助本次大会十万元。”</p>
“当然，我们不会收这笔钱。而且您荣获厨神，鉴于信中您儿女形容的您的骄傲样子，他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评委的赞美不那么露骨。我建议他们把十万元赞助在这方面。”</p>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p>
主持人看着老头，非常认真地问道：“那么我想问的是：您是如何在味觉全失的情况下，把红烧排骨这道这般常见的菜做得如此完美呢？”</p>
老头这才凑近话筒，有些腼腆、又有些得意：“因为这是我家老婆子最爱吃的一道菜。”</p>
他小孩儿般的笑了：“我做了几十年。”</p>
安静了一瞬，台下所有的人都起立了，无论是参赛者还是观众。</p>
掌声久久、久久，不肯停歇。</p>
因为是老伴最喜欢的菜，所以他做得最用心。</p>
因为做了几十年，所以太熟悉太熟悉。熟悉到排骨在水中沥多久最完美、放多少油最合适、盐要多少克、火要多大……这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已经烂熟于心。</p>
即使舌头忘记了味道，身体却还记得每一个步骤。</p>
也许有一天人会变老，味觉会失去。</p>
但爱永远不会离开。</p>
掌声献给美味，掌声献给厨神。</p>
掌声献给爱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