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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多多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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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要黑的时候,小多多才不得不回了家。

    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天上冷得连一片雪花也没有。它们在空中冻僵了,瑟缩着,想飘落下来。可是地上更冷,它们只好缩着小脑袋,紧紧地挤在一起,谁也不肯跑下来。

    所以,天上那些亮光都被它们挡住了。

    多多最讨厌这样的天空。她倒希望那些雪花都掉下来,那样,她就可以在雪地里修更大的房子啦。刚才,她修了一座小房子。她修的小房子可漂亮啦,她用水彩笔给它画上门和窗子,还找来两张红纸剪成圆形,粘在门的上面,就像两个灯笼。要过年了,多多想,该有点喜庆的气氛。

    蹲在小房子前,虽然两手都冻僵了,可是看着漂亮的小房子,多多幸福地笑了。一笑,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就裂开了。

    这时候,跑过来两个大一点的男孩,他们跳起来,一下子就把多多的小房子踢垮了。多多伤心地哭了,要去找他们赔,可是两个男孩像风一样跑了,还一边跑一边笑。多多没办法,只好坐在雪地上哭。

    天空更暗了,跟她一起玩的孩子们都跑回家了,没有人和她玩,她只好极不情愿地从雪地里爬了起来,这才发现全身都麻木了,几乎就要失去了知觉。从她的脸上掉下两块冰来,像小时候玩的磨牙棒。原来,她的眼泪被冻成冰啦。

    多多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家门是敞开着的,跟她回家拿水彩笔的时候一样。屋里没有人,家具们也乱麻麻地缩在那里,很冷的样子。屋里黑得很,多多想把灯拉开,可是够不着。她费力地搬来一条小凳子,颤抖地爬上去,开了灯。就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她以为会看见妈妈。可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多多记得爸爸和妈妈吵了一架之后,爸爸好几天都没回家了。爸爸临走的时候把茶几踢翻了,他对妈妈说:“你从此以后嫁给麻将算了,这个家我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然后就出了门。多多不知道嫁给麻将是什么意思,就问妈妈,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那颗牙就这样掉下来了。不过不算疼,那颗牙早就要掉下来了,它已经在多多的牙龈上不安静地摇晃了好几天了。多多不敢哭,她怕妈妈打她;这段时间,妈妈老爱打人。有一天,她实在太想爸爸了,就问妈妈:“爸爸到哪里去了啊?为什么还不会来?”妈妈没好气地说:“他死了!被狼吃了!”多多再也忍不住,哭了。

    今天早上,妈妈扔了两块钱在沙发上,对多多说:“如果吃饭的时候我没回家,你就买包方便面吃吧。”过后提着小包就出了门。多多不敢问她去哪里,去做什么,反正这么多天以来,妈妈都是这样的。她只知道,妈妈没上班了,究竟什么原因,她也不知道。

    妈妈没在家,多多就好玩多了。她可以跑到雪地里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一玩就是一整天。外面虽然冷,但是跑着跳着,双脚都会热乎乎的。

    妈妈没有回来,那两块钱还躺在沙发上。看见那两块钱,多多才感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叫唤。哦,多多是想吃东西了,她只想着玩,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她拿起那两块钱,跑到街上,想买一包方便面。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黑乎乎的,所有的商店都已经关门了。有一家商店的门还开着一个小缝,多多刚要走过去,看见门口蹲着一只大狼狗,正用一双怕人的眼睛盯着她。她不敢去了,转身就跑。街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她一不小心就摔倒了。她没感到疼,爬起来又跑。跑了好远,她还听得见那只狗在后面快活地对她笑。

    跑到家里,多多感到身上暖和多了,可是刚才摔着的地方也疼了起来,肚子也更饿了。她不甘心,想再到街上去碰碰运气。可是,手里的钱再也找不着了,不知道刚才跑的时候掉在了什么地方。

    多多打开了冰箱,看看能不能在里面找到一点吃的。可是,什么也没有,只在冰箱的最底层还有几股雪糕,那还是夏天的时候剩下的。夏天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她去买了好多雪糕,她最喜欢吃了。可是爸爸只准她每天吃一股,说吃多了肚子会疼,还会感冒。妈妈买来做冰棒的各种模子,给她做了好多奇形怪状的小冰棒,她也很喜欢。她很想吃,爸爸妈妈都不准她多吃,她就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吃。有好几次都被发现了,刚咬过一口的雪糕被迫放了回去,所以,冰箱里常常有一些缺了角的雪糕,妈妈说,是被老鼠咬的,多多就傻笑。

    吃一点吧?多多想,就吃一点点。可是爸爸从前说过,冬天是不能吃雪糕的,吃了肯定感冒。多多把冰箱门关上,又打开。再关上,再打开。太想吃了,就吃一点点吧。她终于拿起一股,小心地咬了一口。味道很好。不一会儿,她就吃完了一股。再吃一股,多多这样想着,又拿起一股。味道真不错,只是有点冷。不吃了,吃完这一股决定不吃了,会感冒的。

    多多感到很冷。家里没有火。有一个生炭的炉子,可是已经熄灭了。睡吧,躺在被窝里就暖和了,多多想。这时候,停电了。这段时间老停电,有时候一停就是几天。多多摸索着脱了鞋,爬上了床。她还是记着把电热毯打开,这样等会儿电来就热乎了。

    可是依旧很冷,甚至比刚才还冷。她听到上边和下边的牙齿在激烈地打架的声音。不行,我要把火生起来。多多想。

    她穿好鞋,摸索着去了屋里。先把蜡烛点燃吧,她有多小蜡烛,都是小朋友们送她的。前天,是她六岁的生日,小朋友们送了她很多小东西,还说要来她家吃生日蛋糕。多多有点郁闷,因为妈妈还没提起要给她买蛋糕。从前,在她生日的时候,她记得很热闹的,好多小朋友都跟她一起玩,吹蜡烛,吹了再点上,再吹;还把奶油抹在脸上,打扮成各种样子。从前,在她生日前的几天,爸爸妈妈都很忙碌,给她准备了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可是今年的生日,冷冷清清的,她也不敢想像会有一个快乐的生日了。小朋友们送给她生日蜡烛,她悄悄地收好。她想,等爸爸回家的时候,等爸爸妈妈都快活的时候,她再把蜡烛点上,和他们一起吹。

    现在,多多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了蜡烛。这时候她才发现,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但是,这并没有难住聪明的多多。她摸进厨房,然后摸到了煤气罐。她早看见爸爸妈妈操作过,把上面那个拧开,然后再把那开关一拧,火就打燃了。多多先去拧煤气罐的开关。太紧,拧不动。于是她双手握住,使劲的拧。松开了。多多很高兴,又过去拧煤气炉的开关。“嚓”的一声,响了,可是并没有火焰冒出来。她把它关上,再拧。可是还是没有火焰。怎么回事呢?多多搞不懂了,以为煤气罐还没有打开,又去拧了一圈。她听见了煤气从炉子里跑出的声音。她又去拧了一下煤气炉的开关,还是没有燃。

    多多灰心了,她才记起妈妈说过,那开关早坏了,做饭的时候,妈妈是用打火机点燃的。但是打火机在哪里呢?她不知道。

    算了,睡吧。多多想,等会儿电来了,电热毯热了,就不会感到冷了。多多又摸索着上了床。

    真冷。就跟冰窖里一样。多多裹紧了被子,可是一点也不能入睡。从内到外,没有一点是温暖的。她想妈妈了。只要妈妈在旁边坐着,不给她吃的,甚至打她,她也会感到舒服。可是,妈妈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她受不了了。

    她紧紧咬住了被子。她想起了夏天的情景:火红的太阳,把地面都要烤焦了。她和爸爸妈妈在阳光下打羽毛球。羽毛球掉在了地上,她就去拣。爸爸妈妈热得受不了了,汗水一颗一颗地在空中飞舞。她的汗水也把头发打湿了,但是她还是很高兴,一会儿跑这边,一会儿那边,笑着跳着。爸爸扔下球拍,把她举起来,在空中转啊,转啊,她幸福地笑着,笑着,太阳也跟着她笑了。

    多多笑了,在被窝里。一想到夏天,她就感到暖和了。可是,脚依旧麻木,几乎动不了。而且,她太想吃东西了。哪怕,哪怕是得到一小片饼干,她也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她又想起了去年生日那晚的情景。她和小朋友把奶油到处乱抹,里面的蛋糕也没有人吃,扔得地上到处都是。妈妈跑过来,逮住她,说:“你这小寿星,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说也要吃一点!”爸爸舀起一块蛋糕,就朝她嘴里塞。她一边吐一边笑,爸爸一边塞一边笑。最后,她什么也没吃进去。这时候,爸爸拿起话筒,就对着电视机,唱那些儿歌。她发现爸爸几乎会唱所有的儿歌,只是声音浑厚,唱出来很难听。她把话筒从爸爸手里抢过来,爸爸低下头的时候,她乘机在他脸上抹了一些白色的奶油。然后她就跟着电视里的音乐唱:“赶鸭老爷爷,胡子白花花”

    多多闻到了一丝怪味儿。是什么气味?也许,是邻居家厨房里的香气飘过来了吧?她想。以前爸爸妈妈做饭的时候,她就闻到过这样的气味。她更想吃东西了。但是,玩了一天,虽然冷,还是觉得很疲倦,迷迷糊糊地进入到了梦中。在梦里,她看见她和爸爸妈妈围坐在餐桌旁。桌子上,烤鸭和烧鸡腾腾地冒着热气,它们居然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一直走到她的唇边。乳白色的牛奶也在对她咪咪地笑,还做出各种顽皮的样子

    多多感到那种气味越来越浓。那些气味,托着他的身体一直往上飞,往上飞。

    对,孩子,那种气味是天堂里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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