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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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春节快到了,小村里忙碌起来,家家户户忙着舂饵块粑粑,这是白族人过年必备的。小小村落,整天响着舂碓声。狗也不安分起来,跑进跑出,偶尔叫上几声。

    老莫指挥着几个小伙子杀猪,今年老莫家养猪好顺手,已卖了十多头。瞧,光过年猪他家就杀两头,一个月前杀的那头已变成腊肉挂在厨房中的挂肉架上,此时杀的这头少说也有300来斤,在外工作的儿女门要回来过年,他要老伴将新鲜的瘦肉拌好作料装在土罐里,让儿孙们在节里烧肉吃。老莫额前那重叠的皱纹,似乎因看到了一家人围着电视机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烧烤时几个孙儿谗嘴的模样而舒展了。

    “阿爹”二保手里提着两盒精致的糕点,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头发特意地吹过,圆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出现在他的面前。

    “噢,来了。”老莫的脸上皱纹又重叠在一起,脸上的笑消失了,淡淡地点了点头,挡开了二保递来的精品云烟,从怀里掏出烟袋,装了一锅草烟,坐在一条小凳上闷闷地吸了起来。

    杀猪的小伙子们很客气地接下了二保递来的烟,见老莫脸上挂霜,谁也不好吭声,就闷头忙活,一时间,热闹的场面便冷了下来。

    “阿爹,秀梅在家吗?”二保像鱼眼一样的眼睛骨碌碌地睃了一下院子,见厨房有个人影一闪,自言自语地说:“石榴又开花了,我们家的石榴就是怪,一年中开两次花,结两次果。”

    院中的那棵石榴树,稀稀落落地结了果,零星开放着几朵艳艳的花,在这万物似醒非醒的季节,独树一帜,把小院点缀得颇有生气,成为整个村庄的奇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莫不耐烦了,把烟锅往鞋帮上磕了磕,站起身就走。老莫是个爽快的人,但他看到眼前这个女婿就气不打一处来,操,一个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没多大的本事,就那喝醉酒打老婆有能耐。秀梅是老莫夫妇的小闺女,女儿是父母的心头肉,养大了她直到嫁人,他们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却让女婿练了拳脚。这是秀梅第五次哭着跑回娘家了,身上都是新的旧的伤疤。我老莫再封建,嫁出去的女虽说是泼出去的水,可也绝不把她往你这条中山狼的身边赶!老莫恨不得要拿手中的烟锅头敲打二保的脑袋,气极了的他紧绷着脸,不愿搭理二保了。

    “阿爹,”二保顿了顿,嗫嚅地说:“我来接秀梅和珊儿回家过年。

    “你找秀梅说去,愿走愿留是她的事。”一只绿头苍蝇飞来,令人讨厌地在眼前咶噪,老莫挥手赶苍蝇。

    “阿爹,我一定改,改掉喝酒的毛病,再也不打秀梅了,好好整修我的电器修理铺,让她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阿爹呀,求你帮忙我说服秀梅回心转意吧!”二保心知秀梅不肯出来见他,前几次他来接秀梅,秀梅不肯,在他的保证声中,都是岳父吼女儿跟他回去,说:“你已嫁给杨家了,你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他希望岳父再为他说话。

    “哼哼,狗该不了吃屎的脾气,你的誓言是你嘴巴上沾着的吐沫星子,值不了几钱!”想起小女儿每次哭着回娘家,青皮寡瘦而又可怜巴巴的样子,老莫就一肚子火,但为外孙女珊珊着想,在二保一次又一次的保证声里,他相信女婿会醒悟,会改好,可二保一次又一次地让人失望。秀梅第四次回到娘家时憔悴得不像人样,已痛下了离婚的决心,娘家人全赞同,老莫也无话可说。在乡政府工作的大保为弟弟来说情,说他们一家人会管束二保,请给二保最后一次改过的机会。好说歹说,老莫一家人不吭声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的秀梅跟随大伯子回了夫家,平时大伯子对她们母女最好,二保也有点怕大哥,她信大伯子的话。可好日子过不了两年,秀梅带着女儿逃回娘家了。老莫可不傻,不会再干涉女儿了,他老莫可不像村中的阿德爹,女儿得不到娘家人的同情,到头来跳入澜沧江死了。

    “你走,你走!”老莫把两盒点心塞回二保的手里,手指着门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爷爷,谁来了?干嘛发那么大的火?”7岁的珊珊拿着一块烧熟的肉跑过来,一见二保“拍”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惊呆了

    “珊珊,阿爸来接你了,跟阿爸回家过年吧,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布娃娃。”二保激动地说着去抱女儿。

    “不要!不要!你打人,还踩烂了我的桶!”像老鼠见到猫,珊珊颤抖着直往后退,一扭身,慌张地跑向厨房,哇哇地哭着喊:“妈妈,我怕,奶奶,我怕。”

    秀梅和阿母闻声慌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秀梅一把搂住了女儿,一见二保,脸刷地白了。

    老莫生气地说:“看看你干的好事,女儿见了亲爹,就像老鼠见猫一样!”

    秀梅阿母忙从女儿怀中搂过孙女,心疼地又哄又拍,手指二保骂道:“你还有脸来见秀梅母女?看看你的女儿吧,她怕你怕到这个地步,你还是个人吗?”

    秀梅跑入西厢房,死死地闩上门。

    “秀梅你开开门呀,你听我说呀,”二保又敲又拍,叫道:“你不要太无情,请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看在珊珊的面子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二保,你的心被酒烧坏了,你要改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你快走吧,我们已没瓜葛了。我不想看到你。”秀梅无力地靠在门上,泪流满面,身上的伤隐隐在痛。

    “兄弟,你不要在这儿闹了好不好?你看看这个家,自从你一进门,就没有笑声了。”有事到大伯那儿才赶来的秀梅的大哥秀峰,拍拍二保的肩,低声地说:“识相点,请离开这儿吧!”

    二保绝望地哀求道:“家无主妇不像家,秀梅,你就那么狠心!”

    秀梅不语,只是无声地哭。

    那些帮忙杀猪的人停下手中的活不时向他们望望但又不知怎么相劝才好。

    “到底谁狠心,你回去扪心自问吧。”秀峰说。

    “那,那好吧,让珊珊跟我走,她的爷爷奶奶想她,想见见她。”二保沮丧地说。

    傍晚,珊珊的哭声飘荡在老莫的院中,珊珊不想和爸爸回去。秀梅和阿母哄着珊珊,答应明天就去看她,二保也在一边尽力描写会说话的布娃娃是怎样地好玩,珊珊禁不住好奇,但又不放心,反复叮嘱阿妈明天一早要来接她,直到秀梅向她保证明早去接她,她才泪汪汪地答应了。

    秀梅含泪给女儿仔细地梳辫子,在她的辫子上插上两朵艳艳的石榴花。

    老莫站在一边黑着脸,不吭声,秀梅阿母用围腰擦着眼,秀峰摇头叹气。

    不料,第二天吃过早饭,二保牵着珊珊来了,说孩子闹着要找阿母,说什么也不肯多逗留一会。

    珊珊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说是大伯买给她的。

    二保眼巴巴地看着秀梅,秀梅别转了头。她没有胆量再跟二保回去了,二保每次喝醉酒,就下死劲地打她,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伤。受不了折磨的她只好跑回了娘家。二保每次将她接回去,总会跪在她的面前,发誓要改,可他的话是水上飘着的鹅毛,听着顺耳,实则轻飘飘,没有什么重量。

    刚结婚时,二保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整天忙碌在他的电器修理铺里,秀梅操持着地里的和家里的活,小俩口夫唱妇随,妇唱夫随。大保和兄弟分家后,年老的父母归他养,还时时关照弟弟一家。见小俩口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两位老人和大保放下心来了。谁也料不到二保竟然学会了麻将、扑克赌博,又常喝酒,每逢喝酒醉后再加之赌输了就必打妻子,就像吸毒有隐的人,屡屡戒不了。

    有一次被打,是在一个深夜,二保醉熏熏地回来,嫌秀梅说的话不入耳,一耳光就甩在秀梅的脸上,秀梅的脸立马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了血。忍无可忍的秀梅奋起反抗,当二保揪住她的长发时,她顺手摸到桌上的手电筒,把电筒砸在二保的额头上,二保的额头上隆起了一个包。二保负痛放了手,秀梅趁机跑了出去。大保闻讯赶来,喝住了发酒疯的弟弟,公公婆婆也骂自己的儿子。幸亏那晚,珊珊跟着奶奶睡没被惊吓。

    第二天,俩人到法庭离婚。法官是二保的熟人,一见二保额头隆起的包,就不分黑白青红地骂起了秀梅:“你这个婆娘心太狠,手也辣,老公酒醉,不要惹他就是了,怎么狠心把他打成这样!肯定你碎话多才挨的打。”还未等秀梅说话,他就说:“好了,你们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该消了,夫妻打打闹闹没有隔夜的仇,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二保连连点头答应,殷勤地给法官递烟。

    “老兄,你也该收收性了,不要再好那一口酒了,打老婆可不是汉子的行为。”法官接过了烟,二保赶忙将打火机伸过去给法官点烟,口里诺诺连声。

    秀梅没见过这威严的阵势,日子过不下去了,鼓起勇气到法庭离婚,以为法官会和风细雨地问她,为她主持公道,可她一见戴着大盖帽的法官,心就莫名其妙地怯了几分,又见二保一进法庭,给法官递烟,那亲热劲儿,不正应了二保平时说的那句话“你如何告倒我,到民政、法院都有我的熟人、朋友”如今被法官虎脸喝了一声,竟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撒腿就往外跑,跑回了家,心如小鹿乱撞跳个不停。

    从此,二保越不把秀梅放在眼里。

    秀梅的眼泪在阿母心上流。每每小女儿回到家,阿母的泪就会积在心底成了潭,有时会漫上眼帘。

    老莫只是“吧,吧”地吸烟,阴着脸,最后长叹一声,对小女儿说:“这是你的命,是你的劫难,是命,逃不了!女儿啊,你已是杨家人,生死都是杨家的了。”

    秀梅阿母抽抽噎噎地说道:“当初,要是嫁给东红就好了,看他现在开着车到处找钱,一颗心对妻子好,他的妻子就像一朵花式地活着。”

    “都过去了的事,提它做什么!”老莫说。

    说到东红,那是老莫夫妇的一块心病。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初,花朵般的小女儿人见人爱,心地善良不说,人又勤快,同村的小伙子眼光老追着她,还有意无话找话地和老莫夫妇套近乎,争着来为他们干活。

    那时,秀梅经常接到这样的信:一张红纸包上一样长的两小节金竹片,还有一个大蒜、两包辣椒、一节草烟、两片嫩树叶,包好后,面对面合在一起,用小红藤扎好。金竹片表示俩人情况一样,大蒜表示永不分离,辣椒表示小伙子热烈地爱着对方,草烟表示他要时时将她含在嘴里,嫩树叶表示爱情永远长青。几天后,小伙子约上几位相好的伙伴到姑娘家对歌,如果姑娘出来迎接,就表示她也中意小伙子;如果姑娘不露面,而是她的父母或兄嫂出来谢客,就表示姑娘不愿意。秀梅接到的“信”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

    老莫夫妇经常替小女儿出来谢客。

    在追求者中,秀梅看中的只有两个,夹在东红和二保之间不知道选择谁才好。

    东红与秀梅是一个村的人,朴实肯干,人很聪明。二保是镇里的人,有手艺,在镇里开着一家电器修理铺,精明能干的他将铺面经营得很好。

    秀梅接到了他们前后送来的“信”摇摆不定的她不知该如何选择,就去问阿爹阿母,阿母说天灾饿不死手艺人,二保是街道上的人,会修电器,比村里的东红强,阿爹老莫也说,不图别的,光图二保是镇上的人,住在街道的好处明摆着就不用说了,更何况他还会一门手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然是二保比之东红强。

    于是,老莫夫妇出来答谢东红,秀梅自己出来答谢二保。

    见阿爹阿母为自己伤心自责,秀梅忙说:“阿爹阿母不要自责了,女儿不怨谁,只怨自己,当初的路是我选定的,与您们二老无关。”

    老莫夫妇有三个孩子,老大秀峰在县城工作,老二秀花在省城的一个学校教书,只有老三秀梅读书不争气,考不出去,只好当了农民。

    秀花有事,一家人直到除夕前一天才开着自家的车赶到,珊珊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姨妈。

    想当年,那间简陋的修理铺里,摆满了电视机、录音机、电饭褒、洗衣机等,多少人围着二保,师傅长师傅短的,又递烟又陪笑脸,秀梅眼中的二保好有本事啊!除此之外,二保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他看见秀梅脸上有汗,就悄悄地给她递过来一块折叠成方方正正的汗帕。一个心细体贴而有本事的人,使秀梅怦然心动。

    春节刚过,秀峰和秀花向阿爹阿母摊牌,秀梅没有必要再为二保耗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二保的悔改是猴年马月的事,大家的心已等冷了。珊珊已读一年级了,再这样地生活在家庭暴力中,对她的身心健康也不利。他们主张秀梅早日和二保离婚。他们还商量好了,要在县城为秀梅租下一个铺面,秀梅的烧烤手艺不错,不愁没客人。一切投资由秀峰和秀花出。珊珊转学到县城的城区完小读书。

    秀峰早就想接阿爹阿母到县城安享晚年,可他们总以放不下秀梅为理由推辞,这下好了,阿爹阿母可没有理由再推了。

    秀梅痛下了决心,决定听从哥哥姐姐的安排。秀花因有事提前返回了省城,秀梅离婚的事就由秀峰一手操持。在秀峰的帮忙下,秀梅向法庭递交了离婚起诉状。

    二保接到法庭通知书时,手抖了,这回秀梅是动真格的了!

    大保对二保说:“我已无脸再管你的事,自己拉的屎自己擦。你若舍不得她们母女,还来得及,马上断了你的赌隐和酒隐,拿出精神来,先把你的铺子开起来,做出人样来给大伙看。”

    如醍醐灌顶,二保在写答辩状的同时,在大保的帮忙下,重新将电器修理铺装修一新。他的铺子装修完那天,他接到法庭第二天开庭的通知。

    秀峰陪着小妹出庭。他们接到的通知是法庭例行调解,以为在小屋中进行,想不到迎接他们的是公开审理,就像电视中看到的那样,台上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已就位,台下坐满了二保的人。

    秀梅见法官就是二保的那个朋友,再加上受审判的感觉和审判庭上的气氛,全身颤抖了起来。秀峰握住了小妹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秀峰朗声抗议:“这是离婚案,难免涉及夫妻间隐秘的私情,我受原告的委托,提出要求,请保密审理,一切与本案无关的人请回避。”

    “我还提出更换法官的请求。”秀梅突然间鼓足勇气说。

    二保吃惊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被从法庭吓得跑回家的妻!

    秀峰对小妹投去了赞许和鼓励的眼光。

    二保不同意离婚!赌咒发誓一定会改好,要求给他半年的时间就行,他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他愿意给法庭写保证书。

    法官做秀梅的思想工作,秀梅已尝够了二保一次又一次保证的苦,态度坚决地不同意法庭的调解,要求判决离婚。

    在等待法庭判决的日子里,二保到外地调货,他的修理铺等着要开张。

    一个阴晴参半的日子,却传来了二保出车祸的消息,大保在乡政府开会的间隙,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上不来,猝然离开了人世!

    二保的确出了车祸!

    他从外地调货坐夜班车到县城,儿时伙伴小海的农用车正好空车回家,二保顺便搭小海的车回家,半路上又搭了两个邻村的人,想不到刹车失控,在一个大转弯处翻到一个箐沟里,小海在车子翻车的一刹那大声叮嘱大伙跳车,又用力推了坐在身边因疲乏而似睡非睡的二保一把,结果二保被推出了车门外,掉到箐底厚厚的落叶上,右腿正巧砸在一个断树桩上,恰巧被飞过来的车轮砸了个正着,昏死了过去,车上的两个人跳车后一个额头肿起了一块包,手上划了一个大口子,另一个脚面骨轻微骨裂,只有小海,错过了跳车的时机,被砸坏了的车门将脖子卡得死死地,当时就断了气。

    两个在车祸中轻伤的人将二保背到了公路边,但他们无法将小海从已被砸得变形了的车里弄出来,守着已苏醒过来的二保哭。二保的腿被砸断了,血流了一地。经过的车辆唯恐惹事,面对公路边的呼救视而不见,有的车主不忍心停了下来,也只是问话几句,看了看血人似的二保一眼,答应报案后就匆匆地开跑了。

    东红正巧开车到县城办事,看到路边呼救的惨状就停了下了车。二保再一次昏死了过去。

    秀梅接到东红的报信,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包袱,正打算出门,街上的邻居喘吁吁地赶来,说她的大伯子死了,叫她赶快去。

    秀梅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在门坎上。

    老莫嘱咐妻子看好孙女珊珊,他随小女儿一同去。

    公公婆婆已气倒在床,嫂子也躺在床上起不来。

    秀梅哭着对嫂子说:“嫂嫂,大哥上爱父母,下爱妻儿和弟弟一家,你若有事,他会安心地闭眼吗?他没有完成的责任需要你去完成啊!你看二保躺在县医院生死未知,阿爹阿母倒在床上,哥哥的后事要等着办,这个家,你倒下去该怎么办啊!”

    嫂子摇晃着起来了,妯娌俩抱头痛哭。

    “阿爹阿母,大哥生前的愿望是二保能改好,二保下决心改时,大哥不在了,你们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二保也就毁了,这个家也就毁了,别的您们可以不想,可您们要为几个孙儿想想啊!”

    秀梅哭着对公婆说。

    老莫也在一边劝说着:“亲家,你们要强压下心头的伤痛,为两个儿媳和孙孙们想想才行啊,你们要知道二保在县医院还等着秀梅去招呼,大保的后事我们要办,这个家不容许你们倒下去!起来,亲家,起来吃饭,天坍下来了,我们也要扛在孩子们的前头,给他们做出榜样!”老莫转过背揩了一把泪,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的一大悲哀,谁不落泪!

    两位老人拉着儿媳的手哭,挣扎着起来,流着泪咽下了几颗饭。

    天全黑下来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声,小海的尸体被闻讯赶到出事地点的人们运回来了。

    秀峰和东红在县医院照顾二保。

    端工(巫师的称呼)说大保必需在晚上十二点以前盖棺,不然会冲犯土黄神,三天内盖不成棺。大保的妻拒绝了一切帮忙的人,将大家赶出门外,她要一个人给大保净身。

    秀梅哭着说:“嫂子,长兄为父,小辈给父辈净身上路没有禁忌,请让我留下好吗?你一个人翻不动大哥的身子。”

    嫂子同意了。

    每擦洗一下大保的身体,大保的妻子就哭着咒骂大保一声,无尽的爱与怨在声声咒骂里。

    秀梅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流。

    盖棺时女的一律回避。当最后一颗木钉落锤,大保的妻子绝望地叫了一声:“大保——”就昏了过去。秀梅等人忙掐嫂子的仁中,一阵忙乱。

    秀梅的公婆搂着儿子的棺材哭,老莫等人力劝,将他们搀回屋里。

    鸡叫头遍时,秀梅拿着一碗大保爱吃的鸡蛋面供在大保的棺材前,噙着泪轻轻地拍着棺材叫道:“大哥,大哥,起来吃早点了,吃完后你好赶路啊。”

    此时活人严禁出声,免得惊吓了从睡梦中醒来吃早点后要赶路到奈河桥上的灵魂。棺材底下祭着的那只活公鸡过了好一会才叫了起来,好像是大保的灵魂在和亲人告别。

    天大亮时,亲人们的哭声四起,不远处小海家的哭声合着大保家的,暗了一方天。

    秀梅交代并安排了一切,当天中午就赶到了县医院。二保的右腿断了,秀峰为保险起见,利用关系,从省骨科医院请来了接骨专家为二保做手术。当二保被推入手术室的时候,也正是大保出殡的时候。

    东红直到二保从手术室里出来后才告辞。秀梅送他时,感激的话不知何处开口。他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柔声地说:“往宽处想想,多保重。”

    秀梅的泪又出来了。

    东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默默地走了。

    谁也没有告诉二保他大哥因他而离开了人世。秀梅耐心而又细致地照顾着二保,秀峰一家也常来探望。

    望着憔悴万分的秀梅,看到她为自己端屎端尿毫无怨言,想到自己对秀梅几番三次的伤害,二保的心充满了内疚和忏悔。

    一个月后,二保带着大腿里的一块钢板回到家里休养。他做梦也想不到哥哥为他死了,这当头一棒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呆呆地面对着哥哥的遗像发呆了一阵,就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不言不语地陪着哥哥遗像坐了一晚,之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这可急坏了秀梅和公公婆婆、嫂子,二保可不能再出事了,这个家可经不起再出事故了!

    大家三番两次地敲门,苦口婆心地劝说,二保的屋里死了一般地沉寂。

    “二保,你这个窝囊鬼,你给我开门,一家老少指望着你哩!你有资格睡倒吗?!”第三天早上,秀梅哭喊着去打门,可二保就是不理。

    三天四夜后,二保摇晃着开了门,扶着门框无力地对秀梅说:“我饿了!

    秀梅喜极而哭,赶忙到厨房给二保盛饭。

    二保得了失眠症,一步也不愿走出大门,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一隅。秀梅不放心,试图和他交流,可他像个石人,除了机械地吃两顿饭外,他的世界死水一潭没了一丝生气。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二保的眼珠开始有了水一样的波光,他对已瘦了一圈的秀梅感激地说:'这个家多亏有了你!'

    秀梅痛哭了,她知道二保活转了!

    两个月后,二保的电器修理铺开张了。看着铺子里摆满的电器,忙碌的二保被人围着,师傅长师傅短地,有人又递烟又陪笑脸,秀梅恍如做了一场梦一般,大保的笑容就会在眼前闪过。

    正当他们忙碌的时候,他们接到法庭的通知,让他们去一趟。

    离婚判决书下文了!

    老莫家那棵怪怪的石榴树,在秋季结满了累累果实,却又有那么三五朵艳艳的石榴花零星地开着。

    二保和东红间有了往来,他还常到小海家,尽力给予小海家人关照。他深恶赌博和酒,总觉得是这两样东西害了他,也害了他的大哥和小海,他的命是三个人命的延续,是大哥、小海和他的,他没有理由浪费生命!为了死去的人一份情,为了活着的人一份情,他要活得好好的!

    秀峰租好了铺面,秀梅却对大哥说:“一年半后二保才拆大腿里的钢板,等他拆了腿里的刚板,我再来县城卖烧烤。”

    “得,阿爹阿母又有理由不来县城住了。”秀峰在电话里对秀花笑着说。

    想不到老莫夫妇同意到县城住,说住一段时间就回来。

    又一年春节来临前,老莫家那棵石榴树又开花了。

    “我们家那棵怪怪的石榴树开花了,我们复婚吧?”微微有点瘸腿的二保眼巴巴地望着在铺子中帮忙的秀梅说。

    “阿爸阿妈,我回来了。”未等秀梅答话,珊珊背着书包放学回来了。

    2006-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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