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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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映雪最近越来越刁钻蛮横，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她找我吵架的理由。比如，我洗碗的时候，灶台没有擦拭干净；比如，我下班回家，换下的衣服没有用衣架挂起来，而只是随意搭在椅背上；再比如，我看完的报纸摊在桌面，没有立刻收好这些都能成为罪状，让她对我扯直嗓子喊上半天。我成了她嘴里“邋遢”“不长记性”“懒惰”的臭男人。
我睡前洗澡，早晚刷牙，一天洗三遍脸，哪里不干净？我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做饭洗衣，还要怎样勤快？男人做事都有些粗枝大叶，以前她不嫌弃嫁的心甘情愿。现在怎么就不愿意再容忍了呢？更可怕的是，她的坏脾气总是说来就来，事先没有一点预兆，忽然间就爆发。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那天晚饭后，我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翻看手机短信，她忽然飞过一脚踢中我的小腿，叉着腰劈里啪啦开起火来。我终于忍无可忍，一甩手冲出家门。
“你有种就不要回来！”声音追出楼道，吼得我背脊阵阵发凉。
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边发动车子边小声嘟囔。当然，仅限于发发牢骚，怎敢真的不回来？
除了有个得了公主病的娇妻，我还有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我敢保证，如果我胆敢消失两个小时以上，手机绝对就会被打爆。
凤凰男娶城市女做老婆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比如我。什么男人的霸气、自尊心之类的统统都没了，换来的是户口，工作，房子和车子。有得就有失，值或者不值，不好说。只觉得腰背萎得越来越低，预象中那种温馨甜蜜的幸福感，至今还没有找到。
情绪低落时我喜欢到湖边走走，本来想转一圈很快就回去，可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2
那个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自杀的，年纪还轻，有着姣好的面容。我从她身边走过，她站在那里，没有理会我的注视，面对一池湖水神色平静。我走出10米，忽然听到“噗通”一声巨响，再回头，不见人影，只有湖心泛着一圈圈恐怖的波纹。她竟然着真的跳下去了！
我楞了一下，立刻飞奔而去，跟着跃入水中。动作豪迈有点跳水运动员的姿态，可实则我只会最简单的狗刨。
天很黑，水很深，救她上来费了不少周折。上岸时，湖边围了很多人，女孩深度昏迷，我给她做心脏按压，做人工呼吸，都没有用。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很快，医生、警察和记者都来了，女孩被送往医院。
我正望着远去的120红色顶灯愣神，一瞬间，摄像机、镁光灯和话筒全凑了上来。那个女记者我记得，在电视里见过，是新闻节目的主持人。她一再要我谈谈救人的感想，我别转头拒绝了。有什么好说的？其实当时并没多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我就在她旁边，又会游泳，总不能见死不救就这么走开吧？那也太没人性了。
身上的衣服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刚刚急着救人什么都顾不上，现在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我疾步往车前走，还伸手挡了几下镜头，摄像机追着我的背影，女记者在身后喋喋不休，什么品德高尚，具有雷锋精神，总之捧得挺高的。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迷迷糊糊总梦见自杀女子的脸庞，还有湖底缠人的水草，感觉身体被拖着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可能是受了惊又着了凉，后半夜发起烧来。
3
第二天醒来我给单位打电话，请了一天假。我没想张扬，对谁都没提昨晚的事，包括江映雪。吃过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单位领导和同事带着鲜花果篮来敲门。不会吧？只是一次普通的感冒发烧，至于这么隆重吗？
以为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可我低估了记者们的能力。如今是信息时代，车牌号码上网一查就有了详细资料。今天的晨报和广播都报道了我见义勇为、做好事不肯留名的先进事迹，那张伸手挡镜头的照片跃然纸上格外醒目。顷刻间，我成了英雄。
做了英雄待遇自然就不一样。不仅可以带薪休假，还额外得了一笔慰问金，听说领导还在帮我申请杰出贡献奖。后面的事态有些不由控制了。救人后，我三缄其口，人怕出名猪怕壮，还是低调点好。可我不说自然有人会说，经由同事和领导添油加醋一整合，我的形象顿时高大到离谱，什么一贯工作积极，吃苦耐劳，乐于助人，活脱脱成了一个新时代的活雷锋。
这一半真实一半杜撰的夸张报道，上了各大报纸、网站，我三天两头被叫到厂矿企业和乡镇去演讲，电视台也发来邀请函让我去做一档访谈节目。
我其实没那么高尚，从来没有义务献过血，也没有救助过失学儿童，就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人，同样有着私心和功利。一下被捧到了这个高度，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轻飘飘的，感觉都不是自己了。可领导说了，这不是我一个人事，而是整个单位，乃至整个系统的光荣，必须要去！有人甚至主动帮我整理好发言稿，实在是没法推脱。
变化最大的是江映雪，久违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家里很久没有爆发战争了。
她挽着我的手到市场买菜，在小区散步，小鸟依人的模样让人一下有点无所适从。有陌生人主动上前和我们打招呼，当着她的面夸我人品好，说她找了个好男人。她捂着嘴格格地笑，骄傲极了，忘了不久前还大骂我是臭男人，威胁过要离婚。
4
被救的女孩叫苏小香，一直昏迷着，医生说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我去医院看望过一次，她躺在病床上，神情和最后见到时一样平静。应该算是个美女，五官小巧精致，只是那脸惨白得没了一点血色，双目紧闭眼眶凹陷，牙关咬得死死的像是在和谁闹着脾气。
报道出来后我才知道她的身世很可怜，家在农村，家里就一个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读到大学毕业，才工作不久就出这样的事，父母都急坏了。记者追着问女孩自杀的原因，他们都说不清楚。老太太不停的重复那句：“我的女儿好乖的，真的好乖的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病床前因着急而显得有点呆滞的老人，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他们不容易。
很意外的是，没过多久苏小香的母亲忽然找来，拽着我的衣袖哭哭啼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原来，苏小香的父亲因为承受不了女儿的变故，突发脑溢血死了！女儿现在还躺在医院，医疗费都快支付不起，老公又等着钱下葬，她简直要崩溃了。
我将她带进会客室，关上门，端茶倒水安慰了很久。
第二天我悄悄去医院，趁没人的时候将一个厚厚的纸包塞给老太太，里面有20万。我让她安葬好死者，照顾好病人，并嘱咐一定不能对外说起，她答应了。
这些钱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怕江映雪知道了和我闹，不想声张。至于如何去填这个窟窿，还没有想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再说吧。
我已经做得很隐蔽，我发誓真的没想出名，可我总是低估媒体的能力，送钱的一幕被好事者偷拍后曝光，再次上了头版头条。面对大家的提问，我维持着一贯的低调：“都不容易，将心比心，能帮就帮一把”
这一次的舆论，声势造得比上次还要大，我被贴上了道德标兵的标签。我的行为感动了很多人，甚至引起市领导的重视。有热血女青年写信来说：要是你老婆不能理解你，和你离婚的话，我就立刻嫁给你！
江映雪当然没有提离婚，也没敢和我闹。回娘家时说起这事情，因为心疼钱她低声嘀咕了一句：“你可真够大方的，到底是20万呢，眼都不眨一下说捐就给捐了”话没说完，就遭了老丈人的白眼：“住嘴！头发长见识短的丫头”呵呵，以前不管是不是我错，老爷子从不会向着我，现在可不一样了。
不长的时间里我升职，加薪，年底又被评为市十大杰出青年，到省里做了巡回讲演。省领导和我握手，颁奖，戴大红花的照片被几大媒体转载。我成了名人，据小道消息，有可能会被调往团市委工作，前途无量！
5
我开始古道衷肠，热善好施，勤于助人，参加各种公益活动，去灾区献爱心，给希望工程捐款我本来不是天使，可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使，于是我也觉自己是天使，慢慢就真的成了天使。
半年后，团市委的任命书下来，江映雪给我做了一桌子菜庆贺。她现在炼就一身好厨艺，我每天回家都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碗筷自然也不用再洗。不过，她说以后恐怕不能再伺候了，因为她不能再闻油烟味，她怀孕了。
这又是一个惊喜。结婚不久我就提出要个孩子，可她死活不肯，怕生孩子后影响身材，要做丁克一族。为此我们不止一次争执，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断子绝孙呢。
江映雪有点脸红：“生个孩子拴住你，怕你出名后被别的女人惦记上”
贤妻总比悍妇更讨男人喜欢，越来越发现江映雪温柔起来其实还蛮可爱的。
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又有了一个儿子。幸福应该就是这样的吧，事业有成，夫妻恩爱，孩子听话
我很感谢苏小香，常常会去医院看望。有一次做节目，在摄像机前还煽情地喊了老太太一声“妈”。。
这样过了两年，苏小香始终没有醒来。老太太似乎没了等待的耐心，又或许真的是活得太累，在某一天清晨倒下后，急着找小香的父亲去了
6
安排好老太太的后事，我从墓地直接开车去了湖边。停好车，徒步到了苏小香自杀的那个地方。风景还是那风景，只是人却不是当初那人了。
湖水知道，那天我是来和苏小香会面的。对，她是我的情人，我们有共同语言，彼此相爱。
有一次她被飞车党抢了包包，膝盖摔破，身无分文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跺着脚在马路边上哭。我正好开车路过，她伸手把我拦下，问可不可以送她回去。后来，我们开始交往。去湖边垂钓，到小吃街品各地风味，在古朴的茶馆听江南丝竹看窗外雨丝飘落，淘来经典影碟躲进她的小屋喝酒聊天情愫在细枝末节中蔓延开来。她知道我有妻子，说好的，不要名分。
我总是找各种借口晚归，在家也心不在焉，江映雪开始不满。我从她的火爆状态，感觉出她有所怀疑，于是和苏小香约好要格外小心，暂时减少见面。
可是她那天违规了，居然在晚上发来条短信：我在湖边等你，不见不散！
江映雪问我要手机看，我不给，她踹了我一脚，我借机跑了出来。
“你不知道那短信被发现的话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吗？”我刚和江映雪吵过架，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也自然不会好。
“大不了就离婚，那又怎样？你不是说爱我的吗，正好娶我！”苏小香扑倒到我怀里，说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要和我生活到一起永远不分开。
她不会了解离婚对我将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我将一无所有变成一个穷光蛋。不是不爱，如果我和她一样的年纪也许还会为了爱情冲动一把，可我已经过了意气风发的年龄，好不容易才脱贫，实在没有勇气再从零开始。
我一把推开她，有点生气。你要是那样我们就分手！说完转身就走。
她没有拦我，面对湖水一脸平静，冷冷地回了句：“你要敢走，我就去死！”
我不喜欢女孩刁蛮，也不喜欢被人威胁，继续大刀阔斧。以为只是一句气话，没想到她这么倔，真的跳下去了
老太太过了很久以后，才有空整理苏小香的物品，发现了那本日记。上面记载了我们交往的点点滴滴，包括那天将要约我见面的事。这才跑来找我讨要说法。
我们达成协议，我一次性赔偿20万，以后有需要还可以继续资助她们，而她不能对外说出实情。谁知道有人远远看到这一幕，一厢情愿认为我是在捐款做好事，偷拍了照片。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雷锋，可被驾到半空下不来了，只能将错就错。
虽然相信老太太为了女儿的名誉也不会说出实情，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只要她活着我就有把柄被抓着。现在好了。
7
我点燃了手中的日记本，老太太走了，证据烧了，除了一池湖水再没有旁证。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沙滩上伸了个懒腰。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真不想被人破坏。
可是，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他们通知我：苏小香醒了，媒体记者都到了，你快来吧
我一路往回赶，脑袋里嗡嗡作响，握着方向盘的手木木的没了知觉。苏小香会怎么说？我，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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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雪最近越来越刁钻蛮横，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她找我吵架的理由。比如，我洗碗的时候，灶台没有擦拭干净；比如，我下班回家，换下的衣服没有用衣架挂起来，而只是随意搭在椅背上；再比如，我看完的报纸摊在桌面，没有立刻收好这些都能成为罪状，让她对我扯直嗓子喊上半天。我成了她嘴里“邋遢”“不长记性”“懒惰”的臭男人。
我睡前洗澡，早晚刷牙，一天洗三遍脸，哪里不干净？我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做饭洗衣，还要怎样勤快？男人做事都有些粗枝大叶，以前她不嫌弃嫁的心甘情愿。现在怎么就不愿意再容忍了呢？更可怕的是，她的坏脾气总是说来就来，事先没有一点预兆，忽然间就爆发。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那天晚饭后，我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翻看手机短信，她忽然飞过一脚踢中我的小腿，叉着腰劈里啪啦开起火来。我终于忍无可忍，一甩手冲出家门。
“你有种就不要回来！”声音追出楼道，吼得我背脊阵阵发凉。
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边发动车子边小声嘟囔。当然，仅限于发发牢骚，怎敢真的不回来？
除了有个得了公主病的娇妻，我还有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我敢保证，如果我胆敢消失两个小时以上，手机绝对就会被打爆。
凤凰男娶城市女做老婆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比如我。什么男人的霸气、自尊心之类的统统都没了，换来的是户口，工作，房子和车子。有得就有失，值或者不值，不好说。只觉得腰背萎得越来越低，预象中那种温馨甜蜜的幸福感，至今还没有找到。
情绪低落时我喜欢到湖边走走，本来想转一圈很快就回去，可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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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自杀的，年纪还轻，有着姣好的面容。我从她身边走过，她站在那里，没有理会我的注视，面对一池湖水神色平静。我走出10米，忽然听到“噗通”一声巨响，再回头，不见人影，只有湖心泛着一圈圈恐怖的波纹。她竟然着真的跳下去了！
我楞了一下，立刻飞奔而去，跟着跃入水中。动作豪迈有点跳水运动员的姿态，可实则我只会最简单的狗刨。
天很黑，水很深，救她上来费了不少周折。上岸时，湖边围了很多人，女孩深度昏迷，我给她做心脏按压，做人工呼吸，都没有用。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很快，医生、警察和记者都来了，女孩被送往医院。
我正望着远去的120红色顶灯愣神，一瞬间，摄像机、镁光灯和话筒全凑了上来。那个女记者我记得，在电视里见过，是新闻节目的主持人。她一再要我谈谈救人的感想，我别转头拒绝了。有什么好说的？其实当时并没多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我就在她旁边，又会游泳，总不能见死不救就这么走开吧？那也太没人性了。
身上的衣服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刚刚急着救人什么都顾不上，现在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我疾步往车前走，还伸手挡了几下镜头，摄像机追着我的背影，女记者在身后喋喋不休，什么品德高尚，具有雷锋精神，总之捧得挺高的。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迷迷糊糊总梦见自杀女子的脸庞，还有湖底缠人的水草，感觉身体被拖着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可能是受了惊又着了凉，后半夜发起烧来。
3
第二天醒来我给单位打电话，请了一天假。我没想张扬，对谁都没提昨晚的事，包括江映雪。吃过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单位领导和同事带着鲜花果篮来敲门。不会吧？只是一次普通的感冒发烧，至于这么隆重吗？
以为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可我低估了记者们的能力。如今是信息时代，车牌号码上网一查就有了详细资料。今天的晨报和广播都报道了我见义勇为、做好事不肯留名的先进事迹，那张伸手挡镜头的照片跃然纸上格外醒目。顷刻间，我成了英雄。
做了英雄待遇自然就不一样。不仅可以带薪休假，还额外得了一笔慰问金，听说领导还在帮我申请杰出贡献奖。后面的事态有些不由控制了。救人后，我三缄其口，人怕出名猪怕壮，还是低调点好。可我不说自然有人会说，经由同事和领导添油加醋一整合，我的形象顿时高大到离谱，什么一贯工作积极，吃苦耐劳，乐于助人，活脱脱成了一个新时代的活雷锋。
这一半真实一半杜撰的夸张报道，上了各大报纸、网站，我三天两头被叫到厂矿企业和乡镇去演讲，电视台也发来邀请函让我去做一档访谈节目。
我其实没那么高尚，从来没有义务献过血，也没有救助过失学儿童，就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人，同样有着私心和功利。一下被捧到了这个高度，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轻飘飘的，感觉都不是自己了。可领导说了，这不是我一个人事，而是整个单位，乃至整个系统的光荣，必须要去！有人甚至主动帮我整理好发言稿，实在是没法推脱。
变化最大的是江映雪，久违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家里很久没有爆发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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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的女孩叫苏小香，一直昏迷着，医生说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我去医院看望过一次，她躺在病床上，神情和最后见到时一样平静。应该算是个美女，五官小巧精致，只是那脸惨白得没了一点血色，双目紧闭眼眶凹陷，牙关咬得死死的像是在和谁闹着脾气。
报道出来后我才知道她的身世很可怜，家在农村，家里就一个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读到大学毕业，才工作不久就出这样的事，父母都急坏了。记者追着问女孩自杀的原因，他们都说不清楚。老太太不停的重复那句：“我的女儿好乖的，真的好乖的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病床前因着急而显得有点呆滞的老人，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他们不容易。
很意外的是，没过多久苏小香的母亲忽然找来，拽着我的衣袖哭哭啼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原来，苏小香的父亲因为承受不了女儿的变故，突发脑溢血死了！女儿现在还躺在医院，医疗费都快支付不起，老公又等着钱下葬，她简直要崩溃了。
我将她带进会客室，关上门，端茶倒水安慰了很久。
第二天我悄悄去医院，趁没人的时候将一个厚厚的纸包塞给老太太，里面有20万。我让她安葬好死者，照顾好病人，并嘱咐一定不能对外说起，她答应了。
这些钱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怕江映雪知道了和我闹，不想声张。至于如何去填这个窟窿，还没有想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再说吧。
我已经做得很隐蔽，我发誓真的没想出名，可我总是低估媒体的能力，送钱的一幕被好事者偷拍后曝光，再次上了头版头条。面对大家的提问，我维持着一贯的低调：“都不容易，将心比心，能帮就帮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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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雪当然没有提离婚，也没敢和我闹。回娘家时说起这事情，因为心疼钱她低声嘀咕了一句：“你可真够大方的，到底是20万呢，眼都不眨一下说捐就给捐了”话没说完，就遭了老丈人的白眼：“住嘴！头发长见识短的丫头”呵呵，以前不管是不是我错，老爷子从不会向着我，现在可不一样了。
不长的时间里我升职，加薪，年底又被评为市十大杰出青年，到省里做了巡回讲演。省领导和我握手，颁奖，戴大红花的照片被几大媒体转载。我成了名人，据小道消息，有可能会被调往团市委工作，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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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古道衷肠，热善好施，勤于助人，参加各种公益活动，去灾区献爱心，给希望工程捐款我本来不是天使，可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使，于是我也觉自己是天使，慢慢就真的成了天使。
半年后，团市委的任命书下来，江映雪给我做了一桌子菜庆贺。她现在炼就一身好厨艺，我每天回家都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碗筷自然也不用再洗。不过，她说以后恐怕不能再伺候了，因为她不能再闻油烟味，她怀孕了。
这又是一个惊喜。结婚不久我就提出要个孩子，可她死活不肯，怕生孩子后影响身材，要做丁克一族。为此我们不止一次争执，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断子绝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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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两年，苏小香始终没有醒来。老太太似乎没了等待的耐心，又或许真的是活得太累，在某一天清晨倒下后，急着找小香的父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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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老太太的后事，我从墓地直接开车去了湖边。停好车，徒步到了苏小香自杀的那个地方。风景还是那风景，只是人却不是当初那人了。
湖水知道，那天我是来和苏小香会面的。对，她是我的情人，我们有共同语言，彼此相爱。
有一次她被飞车党抢了包包，膝盖摔破，身无分文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跺着脚在马路边上哭。我正好开车路过，她伸手把我拦下，问可不可以送她回去。后来，我们开始交往。去湖边垂钓，到小吃街品各地风味，在古朴的茶馆听江南丝竹看窗外雨丝飘落，淘来经典影碟躲进她的小屋喝酒聊天情愫在细枝末节中蔓延开来。她知道我有妻子，说好的，不要名分。
我总是找各种借口晚归，在家也心不在焉，江映雪开始不满。我从她的火爆状态，感觉出她有所怀疑，于是和苏小香约好要格外小心，暂时减少见面。
可是她那天违规了，居然在晚上发来条短信：我在湖边等你，不见不散！
江映雪问我要手机看，我不给，她踹了我一脚，我借机跑了出来。
“你不知道那短信被发现的话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吗？”我刚和江映雪吵过架，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也自然不会好。
“大不了就离婚，那又怎样？你不是说爱我的吗，正好娶我！”苏小香扑倒到我怀里，说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要和我生活到一起永远不分开。
她不会了解离婚对我将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我将一无所有变成一个穷光蛋。不是不爱，如果我和她一样的年纪也许还会为了爱情冲动一把，可我已经过了意气风发的年龄，好不容易才脱贫，实在没有勇气再从零开始。
我一把推开她，有点生气。你要是那样我们就分手！说完转身就走。
她没有拦我，面对湖水一脸平静，冷冷地回了句：“你要敢走，我就去死！”
我不喜欢女孩刁蛮，也不喜欢被人威胁，继续大刀阔斧。以为只是一句气话，没想到她这么倔，真的跳下去了
老太太过了很久以后，才有空整理苏小香的物品，发现了那本日记。上面记载了我们交往的点点滴滴，包括那天将要约我见面的事。这才跑来找我讨要说法。
我们达成协议，我一次性赔偿20万，以后有需要还可以继续资助她们，而她不能对外说出实情。谁知道有人远远看到这一幕，一厢情愿认为我是在捐款做好事，偷拍了照片。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雷锋，可被驾到半空下不来了，只能将错就错。
虽然相信老太太为了女儿的名誉也不会说出实情，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只要她活着我就有把柄被抓着。现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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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燃了手中的日记本，老太太走了，证据烧了，除了一池湖水再没有旁证。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沙滩上伸了个懒腰。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真不想被人破坏。
可是，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他们通知我：苏小香醒了，媒体记者都到了，你快来吧
我一路往回赶，脑袋里嗡嗡作响，握着方向盘的手木木的没了知觉。苏小香会怎么说？我，还有翻盘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