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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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乡地处亚热带,春夏秋冬四李没有太明显的分界,春天常常是冬天的尾巴,而秋天又往往成了夏天的尾巴。

    所以我于四季是没有什么概念的,记忆里只有反差明显的夏冬两季。至于诗词散文里所描写的春之花发,百鸟鸣春等等凡此种种的美景,于我是陌生而遥远的。所谓“不知有春”自然更谈不上对春天有什么喜悦和期待之情了。

    喜欢春天并全心全意地感受春天所带来的美丽和喜悦,缘自于十多年前在z小城的实习生活。

    实习所在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城。然而整洁而又安静,而且四季分明。冬天偶尔会下一场小小的雪,春天则多是乍雨还晴的梅雨天。空气是湿润而清新的,而气候并不寒冷。我习惯早醒,医院周围树多,天色未明,鸟儿便已在枝头啁啾鸣唱个不停了。这样的时刻我是喜欢的,常常赖在床上不肯就起来,看一会书,听一听鸟鸣,直到市中心的钟楼响起悦耳的音乐声,报告说六点了,才快快地起来,到楼下去洗漱。

    楼下的空地上长有几棵老柚子树。说它老是一点也不为过的,枝干老皱而干枯,树叶也因为缺少水份和营养而变得细长而干巴巴的。某一天我打树下走过,扑鼻而闻馥郁芬芳的柚花香。抬头看,才惊觉它的枝头竟然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乍见之下,我是喜出望外的。虽然这柚花事实上并不美,然而它开在我每天必经的小路上,在这春天的清晨,别人还在沉睡之时,以它的花香静静地迎接我。而且它的香味实在是好,芳香的,带一丝甜滋滋的味道,幽幽地在濡湿的空气里流动。我在柚花香里穿行而过,洗漱完毕时,天色已经微明了。

    我那时还保留着学生生活的习惯,喜欢在清晨里沿着无人的小路跑步。有一天我发现医院的后背是一大片的稻田,中间一条小路蜿延通往市区。于是,那一年的春天,我几乎每天都行走在这条小路上,绕长长的弯再回到医院来。

    说是跑步,其实不过是快步的走。我喜欢那种悠游自在的感觉。此时小城还在沉睡之中,天色微明,远山云雾笼罩,空气中飘着丝丝的雨雾,稻田里蛙声一片,清晨的宁静沁人心脾。我喜欢仰着脸微闭双目慢慢地跑,在朦胧的黑暗里感受雾雨的濡湿和滋润,谛听寂静里蛙声的鼓噪。

    慢慢地跑回到医院时,天已大亮了。然后是上班,小城虽小,但是民风淳朴。病人来自各地,操着各式的方言,按当地的习惯亲切地叫我“小梁妹”我喜欢和他们说桂柳话,虽然其实只是普通话的变调,然而说起来,语气婉转柔和,语调抑扬顿挫,犹如唱小曲一般。我跟着朋友学,已能说得极流利。带教老师自然是亲切的,操着当地口音的桂柳话温和地叫我“小梁妹”吩咐我干这干那,我总是欣然地以桂柳话回应一声“哎”

    忙完了就在病房前的假山池塘前闲坐。假山旁有两棵树,春天里树叶长得极浓密,常有甜濡的香气散发出来。要仔细地找,才能发现那长在绿叶当中的小小朵的黄花。摘一朵放在口袋里,浑身上下便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经久不会散去。我的老师告诉我说,那叫香花,大概由于它的花香浓郁而得名吧。

    我的带教老师已经结婚生子数载,时时有发胖的危险。春末夏初,天气晴暖。我穿白色衬衣配以黑色的背带裙,衬着圆圆的稚气未脱的脸,想来是年轻而可爱的。我的老师笑咪咪地摸摸我的细腰,以羡慕而慨叹的声音说,唉,小梁妹,当年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的腰也是这么细的呀。我看着她痴肥的脸和浑圆的腰,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数年后的某一个清晨,当我临镜梳妆时,对着镜子里已不再年轻的容颜,脑海里蓦地里跳出老师的这一段话来。那惋惜而感慨的语调,原来是对青春年少的缅怀和追忆。

    我们的宿舍和单身职工的宿舍连在一起。春天下雨的夜晚,隔壁时常传来吉它的弹唱声,伴着嘀嗒的雨声,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初来时,听到这悦耳而充满激情的吉它弹奏声,我猜测那声音的主人也一定是年轻而英俊潇洒的。后来发现那人不但长得丑,而且也不年轻了。我常开玩笑地让他教我弹吉它,他总是不置可否。大概觉得我是一块朽木,不可雕也罢。我后来发了狠,每晚在宿舍里狠练和弦,直把十指磨出厚厚的茧子,到底还是没有把吉它弹好。

    吉它手的左边房里住着一位妇科医生,是年轻而又时髦的。看见我们这些小黄毛丫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昂着头,把高跟鞋踩得噔噔噔地响,从我们身边走过。那年的春天,街上流行穿从背后拉拉链的高腰裤子,走起路来是阿娜而摇曳生姿的。某一天,她也穿了这样的一条裤子,去厕所时,却发现拉链坏了,无论如何都拉不开了。情急之下,只有狼狈万分地来到我们宿舍求救。爱闹的s一脸坏笑,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拉链剪掉。她舍不得她的美丽的裤子,气急败坏地折腾半天,到底还是剪了。我们在背后促狭地笑成一团。

    吉它手的右边房里住着兄弟俩。弟弟在附近的普通中学上初一,哥哥在重点中学上高三。弟弟小圆脸,皮肤白里透红,贪玩爱闹,不久我便和他混熟了。我常常和他一起打篮球,在花丛里扑蝴蝶,有时也到他的住处用电炉煮粥吃。哥哥是安静的,看见我来,总是笑笑,然后继续看他的书。春末夏初是z城的杨梅成熟的季节。那杨梅鲜艳欲滴的红色,光是看看,便能勾起人的食欲来。当地习惯的吃法是洗干净,放白糖或盐腌过。放糖的酸里带甜,味道是极好的。

    有一晚,别人都出去了,我躺在床上看书。小弟弟敲敲窗户,低声地叫我“我哥让我叫你吃杨梅去。”那一晚,吃着又酸又甜的杨梅,哥哥破天荒地和我说了许多话。我一边听,一边往嘴里塞杨梅,后来我发觉我的牙齿全软掉了。我其实是不喜欢吃酸的,可是我发现,我后来再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杨梅了。真的,那是酸里带一些甜蜜的味道的,比如回忆及爱之类的东西。

    这是z小城留给我的关于春天的记忆。当然,也是关于青春的最美好的回忆。从此春天在我的眼里鲜活动人起来,从此我爱上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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