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里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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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起床开门到院子里,没见沟里捡随着我的脚步声出现,我就明白它在夜里死去了。

    过后许多天,我假装平静,没问爹娘,仿佛那只可怜的小黑狗从未在家里出现过。他们也不和我说起它,怕我难过。

    其实难过归难过,我反倒舒了一口气:“你终于解脱了,我的公主!”

    至今还在后悔把它捡回来,我的残忍的善良害得那可怜的小狗多受了二个月的罪。

    那是四月里的一天傍黑,风凉飕飕的。我平常到了下午极少出门,那天不知为啥觉得特闷,破天荒一个人顶着冷风往东走去。

    杨树叶刚旺起来,在风里沙沙地响。快到另一个庄子了,我发现路旁的草椎里有响动。仔细看了看,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只小狗从草里钻出来,四只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继续往前走,心里有点意外:看看是刚出生不久的狗婴儿,怎会出现在这不着村不挨店的野地里?会是大狗跑出来生在野外的吗?或是被人扔掉的?今晚看来会很冷,说不定还会下霜,它们能活下来吗?胖的那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瘦的那只看起来只有胖的那只一半那么大,象只大老鼠,怕是活不到明天了。

    往回走的时候,那两只小狗还在那里,相依着在暮色里瑟瑟发抖,很无助的样子。我心里一动,向它们走去。

    它们很紧张地盯着我,等我走近了,却又慌慌张张跑下道旁的沟向麦地里窜。

    又小又瘦的那只显然是没有力气跑,我在沟里捉住了它,它没有过多挣扎。

    它在我手里没有一点重量,我的手冰凉,但透过手套,我感觉到它的一层皮包着骨头的身体也没有什么热度。

    那时候井快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冷,怕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测。我双手捧着小狗,鼻子突然发酸,想到了以前身处绝境中的自己和现在孤身漂泊在外的井。

    “如果你在外遇到了难事,今天我把这只小狗捡回家,希望你在外也能走出困境。如果你是失去了方向,我引你回家。”

    回到家里,爹娘看了夸这小狗长得俊,黑得没有一根杂毛。他们说这样好的小狗被扔掉,又瘦成这样子,怕是先天有点毛病被主人丢弃的,难养活。

    我给它取名叫“沟里捡”叫了几次它就知道那是它的名字,一叫它就向你跑来。所有听到我这样叫它的人都笑这个名字取得怪,一听我叫它“沟里捡小姐!”大家就忍不住发笑。

    家里的两只狗的主食是麦麸,喝的是刷锅水,沟里捡体太弱,又还年幼,所以受到特殊照顾,能吃到馒头。我想这样营养还是不够,就每天偷偷给它吃上一个鸡蛋。

    过了不几天,沟里捡就明显长胖了,肚子圆鼓鼓的。身上也见长肉。它很活泼,巅儿巅儿地跑来跑去。只要我的脚步响起,它总会跟在后面一步不离,害得我经常因怕踩了它而自己把自己差点拌倒。其他人它可不跟。大家都说它懂得是我救了它。

    沟里捡被我捡回来不到一周,井有电话来了。我对他说:“我把沟里捡捡回来的时候,想到了你。”他在电话里笑着说:“我本来就是没人要的,被你捡回了家。”我说:“我不也是被你从困境里捡出来的吗?”

    我想,说这话时,他心里应该和我一样,又丝丝的暖意,也有淡淡的辛酸。

    有一天,家里熬小鱼汤,奶奶把咬不动的鱼骨给沟里捡吃,它吃了老多,我有点担心,但看奶奶疼爱它的样子,还故意不把肉吃净,多给它点肉,就啥也没说。

    第二天,我就发现沟里捡有点拉肚子,奶奶再吐咬碎了的小鱼骨给它吃时,我制止她。奶奶和娘都说没事的,天生就是吃肉啃骨头的东西,哪可能消化不了?它又恶狠狠吃了一餐。

    从那天开始,沟里捡就没断过拉肚子,给它啥药吃都不管用,而且一日厉害过一日,看它拉得皮包骨,我心疼极了,可又无法帮它。

    沟里捡的求生欲望很强,拉到最后,它拉出来的是黑水了,可还是一直在吃东西。我对它说:“沟里捡,你要是能好起来,我封你为公主,沟里捡公主!”

    看它过不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院子的角落里拉一滩黑水,再摇摇摆摆地瞳回来喝水吃东西,我就忍不住想落泪。我想怕是那些碎骨头扎坏了它的肠子了。它太弱小,消化不了那些尖硬的东西。

    最后,它走不动了,肛门红肿,脱了出来。我下了狠心,不再喂它,想助它早日解脱。

    可奶奶和娘的心比我更善,她们小心呵护着它,给它喝蛋汤,喝面糊,一心想救活它。

    就这样挨过了一天又一天,每天黄昏时,我都想,明早起来我可能是看不到沟里捡迎着我跑来了。可第二天一早我一开门,脚步响起时,它总又从它的纸箱里爬出来,拖着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向我走来。企图跟在我后面。我心里难受死了,是我害它多受了这么多苦。那晚我要不管它,它也就痛苦那一夜,可现在,它的痛苦不知到何时才能到头?残酷的善良冷漠的仁慈!

    我没敢让娘和奶奶不喂它,但我不再亲手给它吃喝。甚至盼它再点死掉,它也解脱,我也解脱。

    这个可怜而顽强的小生命,它居然坚持了一个多月!

    那个早晨,那纸箱臬空了。它没能成为公主。

    我的心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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