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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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元宵节后，朝阳市委举行精神文明先进典型巡回报告会，安排最先作报告的是陈家湾村的村民金不落。他是救火有功被推上来的。
陈家村起火，火势凶猛，金不落不顾生命危险，爬上屋顶掀瓦、撬梁断火路，被浓烟熏得摔下来倒在地上，被人救出后，他跌断了左手，还要再次爬上屋顶
为落实省委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的决定，市委在全市物色为精神文明建设做出巨大贡献的先进集体和个人典型作巡回报告，以推动全市精神文明建设的进一步开展。通过自上而下的布置和自下而上的筛选，在确定名单的最后几天，突然冒出个金不落。
金不落虽然只是救火一件事，但事迹十分生动，又颇有代表性，被临时补为报告团成员，到全市去作先进事迹报告。
金不落报告中途，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他兴奋地举起右手致意，被纺织厂职工周桂秀发现了破绽，撕去其天衣无缝的包装，不仅澄清了自己的迷惑，而且揭开了“蒙面人”的“庐山真面貌”解开了陈小了两兄弟的疙瘩，找出了“呱啦婆”的死因彻底破获了陈家湾村放火杀人的血案
二
除夕之夜的半夜时分，新春鞭炮声响过后，陈家湾东边抹了一片红光。陈大了顾不了许多，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好怪，他不是从大门进自己的家，而是顺着葡萄架爬进屋里
陈大了兄弟两个，弟弟叫陈小了，父母早亡，由哥哥抚养成人。大了妻张秋妹过门时，陈小了才十四岁，停学在家，跟哥哥做田里活路，当了“小农民”张秋妹见小了憨厚老实，又聪明伶俐，与丈夫商量后，让他复学读完高中。他对兄嫂千恩万谢，十分尊敬。陈大了是木匠，为人耿直，对弟弟倍加关照，早就订了计划，决心到城里发狠做木工活，多捞点钱回来，争取年内给弟弟讨老婆成家。
可是，近来他对弟弟产生了成见。村上有个名叫“呱啦婆”的女人，贼头贼脑地喊住陈大了，细声细语地说：“你戴那帽子舒服吗？”陈大了摸了摸脑壳说：“我没戴帽子呀。”“呱啦婆”笑一笑说：“你戴了帽子，是草色的。”陈大了才反应过来，草色的帽子不就是绿帽子吗？似觉得话里有话，愕然追问道：“你说什么？”“呱啦婆”把眼睛往四周一扫，神秘兮兮地回答：“没说什么。”陈大了再怎么追问，都抠不出对方的话来。这使他三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第四天，他忍无可忍，带着一包“白沙王”香烟找“呱啦婆”问话。他急不可待地追问：“那天你说的草色是怎么回事？快告诉呀！”“呱啦婆”眨了几眼，似笑非笑地说：“还是不说为好。”“呱啦婆”越是不说，陈大了越急越是要对方说出来。“呱啦婆”知道陈大了是个“一碗热粥一口吞”的人，于是收敛笑容，严肃地说：“不能讲，你管不住自己。”陈大了的心“怦怦怦”地跳。为了讨得“呱啦婆”口里那句话，他强压心中的火气，小声地表态：“我保证不胡来。”“呱啦婆”踮起脚，嘴对着陈大了的耳朵，悄悄地说：“要是别人，我是绝对不说的。陈大了弯下腰，连连点头，再三表示她对自己的信任。“呱啦婆”这才说出陈小了与张秋妹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来。最后“呱啦婆”装模作样，好像很关心人似的，分外正经地说：“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要想开些，把那事看淡一些啊！”
陈大了展开了猛烈的“思想大战”开始，他觉得弟弟憨厚、忠诚，对嫂子亲热是出于报恩，绝不会干那种对不住自己的事来的。但“呱啦婆”那番话，似乎合情合理，陈大了的思想堤坝垮了，顿时来了气，我要杀了你小子。他又想，前些日子有个人企图调戏自己老婆，她当即告诉了自己，证明她是一个正派人，怎会出这种事情。但他再一想，自己出外久了，叔嫂俩又住在一个屋里，难免感情不发生撞击。这样前思后想，他心境糊涂起来，像飘泊在云里雾里，辨不清东西南北。他恨老婆张秋妹，更恨弟弟陈小了。他气急败坏地暗自说:我要杀了他们两个。
俗话说，捉贼要捉赃，抓奸要抓双。未抓到把柄，陈大了不敢揭盖。这种事又不好和别人打商量。于是，春节前几天，他布下“捉奸计”：他强扮笑容告诉妻子，说自己要去长沙履行交货合同，不在家过年。其实，他根本未去长沙，而是在县城住了几天，到了除夕夜，他悄悄地“打马回府”来了个“突然袭击”
陈大了从葡萄架上围墙悄悄爬进屋里，轻手轻脚摸索前进，心里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希望“呱啦婆”密告自己妻子与弟弟那风流韵事不是事实；但当他心里忐忑不安地进到屋里，见自己那房门半掩着，心理状态又起了变化。又听见房里有唧唧哼哼的叫床声，他断定是嫂弟俩正在干那种事。顿时热血涌上脑门，恨不得冲进房将妻子和弟弟斩成万段。于是，他摸到一把斧子，踮着脚尖，摒住呼吸，轻手轻脚进了房里。他在心里说：“弟弟，哼！你过了河就打渡船人，如此忘恩负义，别怪我心黑手狠了！”
陈大了伸头一瞧，朦胧中瞧见床上果然睡着一男一女。他气得脑门热血直喷，挥起斧子一声“嘿”砍了起来。女人知道情况不妙，从床上爬起来躲避，脑壳正不偏不倚地碰在陈大了挥动的斧子利口上，连一声“哎哟”也未喊，脑袋与身子便分了家，震得陈大了手上的斧头落了地。
陈大了先对付这位女人，给那男人留下了一个空档。那男人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地，欲蹿出房门。陈大了双手插着腰，怒发冲冠地拦住房门，吼声如雷：“黄眼狗，如今看你往那里走？”陈大了睁眼一看，对方戴了假面具，更是怒火中烧：“你想装成蒙面人，叫我认不出你小了来，我早就知道你白天做人，晚上做鬼。”
出身武术之家的陈大了“猛虎下山”般地向蒙面人扑去，两拳向外、向上、向前划了个大弧形，给蒙面人一个措手不及。蒙面人退缩一步，逼进两步，提起左脚，收缩右拳，然后一同出击。但晚了一步蒙面人的左手吃了一拳，软了下来。他自知招架不住，立马双脚跳跃腾空，鹞子翻身“呼”一声跃出窗外。心里大骂“妈妈住保继印？
三
东方才微露鱼肚白，陈大了木头似的呆坐在堂屋里，地上丢满了烟头，手上的烟火烧着了指头，他却毫无感觉。他在堂屋踱来踱去，心里“嘭嘭”地跳得如打鼓，好像掐了头的苍蝇，昏头转向。此时陈大了的思想十分矛盾：除掉家里的败类，像被失落的东西拣了回来，感到十分痛快；但杀人必竟不是儿戏事，深感后怕。
就在这时，陈大了听到屋前飘来了口哨声。接着，响起“嘭！嘭！嘭！”的敲门声。陈大了慌了神，莫非事情被人发现了？万万没有这么快的！他这么一想，装聋作哑不敢出声。敲门声却更急了。他又想，怕是真的露了风？他定了定神，决定搞清情况再作定夺，便轻手轻脚走到大门前，从门缝往外瞧。这一瞧他更糊涂了：敲门的人好像是自己的弟弟，从他的口哨声判定，也像是陈小了。陈大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神志不清，看错了人。于是用手揉了揉眼睛，再一瞧，确认是陈小了。“怪了！这家伙逃走了，为何又回来？”他默默神，伸长脖子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擂门人听出声音是哥哥陈大了，大声相告：“我是小了嘞！”反问了一句：“哥，你是几时回家的？”又吹起了口哨。陈大了脑海立即显出晚上那一幕搏斗的情景，顿时火冒三丈，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脖子上两根筋鼓胀的：“你果然白天做人晚上做鬼。昨晚我没打死你，早晨你回来又叫我哥哥。好！送肉上砧板，我非打死你不可。”他猛然启开门闩，一个箭步冲出大门，收腿屈膝，进肋右拌，拳头朝小了脑门上挥去，恨不得一拳就把小了撂倒。心明眼亮的陈小了，急速退让一步，一边振脚抱拳，一边沉下脸诘问陈大了：“哥，你发神经了？”大了那顾小了的诘问，如猛虎出山，摆腿击拳，右脚前掌踏地起飞，顶头提臀，腾空飞脚，怒气冲天，愤然说：“昨晚你干了坏事？不要在我面前装聋作哑。”这可把陈小了搞胡涂了，昨晚自己救火后与王当贵搭铺，一早就回来了，干坏事何从说起？他又退了一步，仍挂架而不还手，请求哥哥把话说清：“哥，你停手，我将详情告诉你。”大了还是不依，抹手虚步抱拳，然后弯右拳为蛇锤手，左拳向前方打去，使出祖传要命的“金钱吊葫芦。”小了百思不解，第三次让步，再求哥哥说明原因。他两腿微弯，双手环抱，作自卫状，然后说：“我进屋去让你捆上，你去找王当贵对清，再作处置，也不迟呀！”大了不但不松手，竟将弟弟往死里打。小了这才认真回击，敲醒对方。几个回合，势均力敌，双方不分输赢，竟把葡萄架掀翻了。陈大了看见弟弟双臂挥舞，推掌、挑掌、掩肘、顶肘、搂手、刁手等等，动作如一，精神抖擞，毫无破绽，惊愕万端：怪了！弟弟的左手昨晚被我击了一掌，似乎折了，为何现在动作还这般快速、灵活、协调？于是主动停手，竖着眼睛问道：“小了，昨晚你到底睡在哪里？”小了这才停下手来，放松神经，不假思索地回答哥哥：“昨晚我与王当贵同时救火，同时上铺，同时起床，如不相信可去对证。”大了不轻信，摇摇头，摊开手，用命令的口气说：“你伸出左手来！”小了将左手抬起来，伸了过去。大了抓住小了的左手，看了又看，拧了又拧，同时观察小了的表情，见他毫无痛感，又没一点异样，顿时坠入五里云雾中，最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拧着小了膀子的手松下来，说一声“不好”眼发黑，脚发软，瘫倒在地上。
陈小了愕然地瞪着眼睛，猫下身，将哥哥的脑壳放在自己的一只腿上，用指甲掐人中，陈大了很快苏醒过来，对自己错怪弟弟表示歉意，随即告诉他：“我杀了你嫂子。”陈小了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陈大了重复了一次，陈小了说：“怎么可能？”陈大了说：“尸体在床上。”小了走进嫂子房里，睁眼一看，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果然歪倒在床上的血泊中，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急忙返身走出房，抱着哥哥哭泣起来：“你把周桂秀姑娘杀了。”大了一听糊涂了，愕然说：“那死了的女人不是你嫂子？”小了断然说：“不是嫂子，是我救出来的周桂秀姑娘。”陈大了木然，一双眼珠子鼓了出来，紧紧抓住小了的手，连连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陈小了扶着哥哥坐下来，然后慢慢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四
西天抹着一缕晚霞。鸟儿唱着归窠歌，双双对对往树林飞去。陈小了扬着头，甩着手，吹起口哨悠悠然往前赶路。
陈小了向陈家湾喜滋滋地走去，过年的佳肴已由嫂子张秋妹办好放在锅里暖着，只等自己回去美食了。走着，笑着，想着，陈小了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前那座松树山前。搞武术的人随时随地睁着警惕的眼睛。他立即找来一根木棒，握在手里，警惕地往前赶路。
“救命啊！救命啊！”猛然间，前面的松林里传来紧促的呼叫声。陈小了的心一颤，循声冲了过去。看到不远处，一位蒙面人与一位20来岁的姑娘，在地上厮打着、翻滚着，显然是企图强奸。陈小了怒从心起，挥动木棍，断喝一声。蒙面人见有人追来，不得不放下姑娘，调头对付吼叫而来的人。两人对打起来，蒙面人吃了一闷棍，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咬着牙根，心里骂一声“妈妈住保浠哦印？
陈小了收起木棍，夹在腋下，抬腿转个弯，往自村方向走去。
“大哥，请你等等。”姑娘望着陈小了的背影，放声哭了起来。
这位姑娘，叫周桂秀，在纺织厂打工，生产任务紧，除夕下午才放假。她回农村的家过年，中途汽车出了毛病，误了时间。考虑这里过去一直未出事，大胆往回家的路走去。谁知走进树林，来到土地庙前，庙后蹿出一位蒙面人来，拦住她的去路，两人厮打起来，那蒙面人的右手腕上露出一个蓝色蛇形印记，给周桂秀留下深刻的印象
陈小了赶走蒙面人后，周桂秀面孔苍白，睁眼见救命恩人要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嘀咕，这位好人走了，如果那蒙面人返回来，或者走到前面又碰上一个坏人怎么办呢？她牙床骨颤抖起来，情不自禁地又簌簌流下眼泪。
“大哥您不能走，待小妹感谢救命恩人。”周桂秀又一次哀求道。
陈小了停步回头，周桂秀接连行了三鞠躬礼，说了三个“谢谢”
陈小了尴尬得不好意思，一味憨笑，连说了三个“不用谢”
周桂秀泪眼朦胧“哇”地一声哭诉起来：“这里离我家还有十多里路，中途有许多山林，我怎敢往前走？请求到您家借宿一晚。”说完，她掏出手巾擦眼泪。
前面这座青山，虽只几里路长，但两边遮天蔽日的树木，把路遮掩得阴森森的。刮起风来，松针簌簌作响，发出撕裂屋架的怪声，令人挥身发抖。高耸的怪石嶙峋，风吹草动影子移，令人毛骨悚然。人们叫它为“鬼见愁”有民谣为证：
“鬼见愁”里一片林，遮天蔽日阴沉沉；
师公过路皱眉头，小鬼吓得尿淋淋。
前些年有人牵头集资，将解放时拆除的土地庙恢复过来，更显得阴森可怕。
此时，夜幕徐徐下垂。陈小了默默神，去路处处皆丛林，一人独行难免再次遭难，顿生怜悯之心，有意留周桂秀夜宿。但他又想，我一个青年小伙子在家，怎么能留一位孤单的姑娘在自家夜宿？他搓着手，摇着头。周桂秀见对方迟疑不允，手哆嗦、嘴角抽搐起来。她捋了捋头发，急忙转个弯子，说：“您救了我，只求您带我去认识您的家，日后好报答恩人。”陈小了仍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巴紧锁着好半天才张口说：“区区小事，何需报答。”还是同意留她夜宿了。于是两人被夜色拥抱着，一个先一个后、一脚高一脚低地穿过松林，走向陈家湾。
回到家里，陈家湾家家肉香四溢，处处响起价天山响的鞭炮。陈小了放响“万子筒”与周桂秀围桌吃团年饭。饭毕，陈小了挠挠脑袋，招呼她闩上门，在嫂子的床上睡觉，自个外出搭铺。
陈小了来到单身汉金不落家里请求搭铺，金不落开始满口答应，后来搞清陈小了为何搭铺后，他那半黑的眼球在眼眶里滚了几番后，好像悟到了什么，立即变了卦，以家中来了亲戚为借口，把陈小了拒之门外。陈小了便去找其他单身汉搭铺，最后与王当贵搭了铺。睡下后，突然有人大叫“救火”随后响起了铜锣声。陈小了抬头一瞧，村上东边火光冲天，红了半边天。救火如救命。他来不及细想，打起飞脚，与王当贵一道向火场跑去
听了弟弟的述说，陈大了的脸像宣纸般惨白，凄然追问：“你嫂子哪去了？”陈小了肯定地回答：“回娘家过年去了。”他将自己送嫂子回娘家的情况摆了出来，大了傻了眼：“唉！我怎么干出这种蠢事来，莫是鬼怪掐了自己的脑壳？”
兄弟反复相商后，便到村委会报案自首。
五
正月初一上午，市公安局的警车咯啦咯啦地开进陈家湾，几个干警从车上跳下来。村民们纷纷涌来看热闹。大家七手八脚将葡萄架拖到一旁。干警们踩着葡萄藤和鞭炮纸屑进了陈家。陈大了低着脑壳，忏悔地向干警行了三鞠躬礼，自报家门，认罪伏法。干警正了正大盖帽，毫不含糊地说：“杀人是要偿命的。政府的政策从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投案自首，我们欢迎，弄清情况后是会得到从宽处理的。”
陈大了点点头，沉入深深的反思。干警取出手铐，说：“你杀了人，在未弄清情况前必须收审。”陈大了不说什么，伸出双手，接受干警带上手铐。并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作了交代。
干警们从房里抬出血淋淋的女尸，摆在堂屋。村民一看，惊诧万分，死者是本村的村民“呱啦婆”根本不是客人周桂秀。陈小了双眼圆了，愕然失色，擦试几次眼睛，反复查看：“怪了，尸首怎么变成了‘呱啦婆’，周桂秀到哪去了？”于是，他把自己救出周桂秀，随后周桂秀借宿自家之事向干警交代一番。干警再次进房仔细检查，发现床下面横着一个女人，拖出来一看，正是周桂秀姑娘。
此时的周桂秀，秀发零乱不堪，满脸灰尘，全身布满蜘蛛网，脸色苍白，手脚瘫软，嘴巴紧闭着，鼻孔奄奄一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干警立即用警车送周桂秀进医院抢救。
周桂秀苏醒过来，用微弱的声音讲述自己看到的情况
白天受了惊吓的周桂秀，惊魂未定，睡得很死，后来被“哗哗”的撬门声惊醒。她本想大喊捉贼。但已来不及了，自己是个弱女辈，喉咙像卡着鱼刺，怎么也喊不出来；她的双脚好像灌满了铅，半天提不起来。老虎来了无跛子。一股求生的力量终于使她撑起身躲到床下。
片刻后，她见一个女人摸进房里，翻箱倒柜，寻找什么。周桂秀猜测进房的女人是来行窃的，心里稍为安定一点，决意看清动向，再定下步决策。谁知这女人还还未撬开立柜，突然闪进一个戴着蒙面具的男人来。那女人顺势往床上一倒，钻进被子，窥视蒙面男人的行动。那晓得蒙面人男人进门来不是翻箱倒柜，而是径直朝床头奔来，急切地往床上爬去。这动作吓得那女人几乎叫出声来。躺在床下的周桂秀百思不解，正在纳闷时，又一个男人拿着斧头走进房里来
周桂秀的讲述与陈大了的交代吻合了。那位拿着斧子进房的人就是陈大了自己。那女人则是村上的“呱啦婆”在“呱啦婆”撬柜子门时，猛然进来的蒙面男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了。从朦胧中辨别，这人比陈大了高出一头，不知是来干什么的，一句话也不说，往床上爬。“呱啦婆”权且装扮女主人，让他爬上来。她想，此人怕是张秋妹的情人践约而来的，想揩油就让给他吧，那个一下没关系，反正扯了萝卜有眼在，打发他走了再说。她知道陈大了不在家，张秋妹又回了外家，陈小了参加救火，才来他家行窃的。
陈大了做木工捞了一笔钱，交给张秋妹保管。“呱啦婆”多时想窃取这笔钱，但没找到机会。于是想出一个“离间计”故意说陈大了戴了绿帽子，气得陈大了设计捉奸，佯装春节去长沙。张秋妹的娘捎来口信，要她回娘家团聚。她好几年没回娘家去过年了，见丈夫去了长沙，决定去娘家陪双亲过年。
这天，吃罢中饭，已是除夕下午了。张秋妹将春节的饭菜弄好，留给小了享用。娘家路远，又背着一个小孩儿，加之要过松树林，上岭下坡，很是艰难，便请陈小了送一程路。陈小了挑着礼物走在前面，张秋妹尾随于后。叔嫂俩从村上那位好吃懒做、喜欢挑拨是非的“呱啦婆”门前经过。
这时的“呱啦婆”立在门边，手指夹着过滤嘴香烟，时不时吸一口，吐出一圈又一圈蓝色的烟雾，在得意的自我欣赏。见陈小了叔嫂弟两人从自家屋门前走过来，她掸掸烟灰，打着哈哈，睨着眼睛，看似亲热实际轻蔑地问道：“哟！叔嫂一路行，挑着那么多东西往哪里走？”
张秋妹哪知“呱啦婆”的心迹，莞尔一笑，毫不在意的回答：“我回娘家过年，请他叔送一程。”“呱啦婆”又吸一口烟，故意将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愕然又问：“哦！怎么大了哥不送你呀？”张秋妹仍然不明白“呱啦婆”的用意，朝对方又是一笑，如实相告：“长沙一批木工活催得很紧，他在那里过年了。”“呱啦婆”眉头开了花，心里十分得意，嘴里却不做声
“呱啦婆”暗喜万分。晚上，她见陈小了跑着救火去了，自言自语：“天助我发财！”她悄悄来到陈小了家，撬门行窃。来了蒙面人，她滚上床，让他那个。顿时听到一声喝“呱啦婆”听声音知道是陈大了回来了，事情极为不妙。但事已临头，只得灵机应变。谁知陈大了斧头一挥“呱啦婆”丢了脑袋。那蒙面男人趁机而逃，于是发生前面描写的那场武打。蒙面人逃之夭夭。
六
元宵过后的第二天，周桂秀一早便赶到市委大会堂听报告。市委举行精神文明先进典型巡回报告会，开会的通知发到各单位。听说报告人中有一位叫金不落的，是陈家湾村救火英雄。周桂秀心里是高兴的，但有些忐忑不安。一则陈家湾是她出事借宿地，与她有藕丝的牵挂；二则村里起火是自己出事那个晚上，这事对她更有吸引力。她选定第二排位置坐定，想认真听听这位英雄的先进事迹。
金不落安排为第一个报告人。市里领导、会议主持人简介他的事迹后，会场掀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此时此刻，他肩上挂着一个挎兜，吊着他缠着纱布的左手，手掌紧贴着胸膛。这个光辉形象上台一亮相，会场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周桂秀抬着头，双目紧盯着救火英雄，在聚精会神地洗耳恭听。
金不落口才伶俐，表达能力强。他说──听到救火的呼叫和敲锣声，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向火场冲去。大家搬出水桶、脸盆，甚至连尿桶也利用起来，向火场泼水。浓烟滚滚，火焰冲天，泼水却无济于事。在北风的吹拂下，火舌向邻居的屋檐舔去，我急得栾心要蹦出来。如何迅速扑灭火灾？我想只有截断火源，才能压住火势，防止其蔓延。在我往上爬时，有人大喊：“火猛风大，上屋危险。”我全然不顾，还是爬了上去，冒着烟火掀瓦断火路，刚刚切断火源，我头昏起来，什么也不知道了。我苏醒过来，强撑着身子往火场爬去，有人抱住我说到这里，他提高嗓音，举起了右手，响亮地说：“我说莫管我”
这一举手不打紧，惊得周桂秀瞠目结舌。她看到了救火英雄右手腕上那一个蓝色蛇形印记，想起除夕晚上松林事件，猛然站了起来，大呼一声“他不是救火英雄！”扰得会场骚动起来。保卫人员把周桂秀叫了出来，她不顾一切，终于找到有关人员一五一十诉说了事情的原委。那个“救火英雄”金不落就是几次作案的“蒙面人”
原来那天，从城里归来的金不落，在松林土地庙前歇息，看到天姿国色的周桂秀独自走来，这时天色将黑，金不落左顾右盼，见前后都无人，色欲陡涨起来，于是带上蒙面具，拦住周桂秀，企图强奸，被陈小了回家碰上，与之搏斗，赶走了蒙面人。这蒙面人就是本村的金不落。碰巧，陈小了恰恰找金不落借宿。金不落得知松林未到手的漂亮姑娘就借宿在陈小了家。到手的美人你陈小了不要，硬是个大傻瓜。金不落在心里暗骂陈小了时，又起了歹心，色欲垂涎三尺，于是拒绝了陈小了借宿的要求。
村上谁都知道陈小了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夜半，金不落为转移村民特别是陈小了的视线，到村头茅屋放了一把火，然后去陈小了家再次企图强奸周桂秀。谁知陈大了半夜返家捉奸，斧劈了“呱啦婆”出了人命案，金不落左手被陈大了打折，暴露了罪证，只有逃走才有出路。但他又想，法网恢恢，自己的手折了，必须诊治，逃往那里去都会被识破而逮住。既使一时逃脱了，终有一天也会被抓回来的。这时，他放那火蔓延开来，谁知在风的引力下，火势越来越大。他想，近来市委正在到处觅寻精神文明典型，趁此机会当个救火英雄，大大方方去医院诊治，也许能蒙混过关，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在自己的手脚和头脸上用灰土做了手脚，箭步跑到火场，爬上邻居屋顶上，掀瓦撬梁断火路。当一股烟雾向他扫来时，遮住了自己，他乘机顺着柱子溜下来装死。当人家把他拖出火场时，他故弄玄虚，又要往火场冲，并大喊“莫管我”就这样骗得了村干部和群众的信任，将他送到医院诊手，村乡将他的“事迹”急急上报市里，市精神文明办见其事迹生动，临时补选他为市里精神文明报告团的先进型典
但是，再狡猾的狐狸总是藏不住尾巴的。金不落包装的“救火英雄”好戏刚刚开场，就被周桂秀揭发出来，带上了镣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一
元宵节后，朝阳市委举行精神文明先进典型巡回报告会，安排最先作报告的是陈家湾村的村民金不落。他是救火有功被推上来的。
陈家村起火，火势凶猛，金不落不顾生命危险，爬上屋顶掀瓦、撬梁断火路，被浓烟熏得摔下来倒在地上，被人救出后，他跌断了左手，还要再次爬上屋顶
为落实省委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的决定，市委在全市物色为精神文明建设做出巨大贡献的先进集体和个人典型作巡回报告，以推动全市精神文明建设的进一步开展。通过自上而下的布置和自下而上的筛选，在确定名单的最后几天，突然冒出个金不落。
金不落虽然只是救火一件事，但事迹十分生动，又颇有代表性，被临时补为报告团成员，到全市去作先进事迹报告。
金不落报告中途，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他兴奋地举起右手致意，被纺织厂职工周桂秀发现了破绽，撕去其天衣无缝的包装，不仅澄清了自己的迷惑，而且揭开了“蒙面人”的“庐山真面貌”解开了陈小了两兄弟的疙瘩，找出了“呱啦婆”的死因彻底破获了陈家湾村放火杀人的血案
二
除夕之夜的半夜时分，新春鞭炮声响过后，陈家湾东边抹了一片红光。陈大了顾不了许多，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好怪，他不是从大门进自己的家，而是顺着葡萄架爬进屋里
陈大了兄弟两个，弟弟叫陈小了，父母早亡，由哥哥抚养成人。大了妻张秋妹过门时，陈小了才十四岁，停学在家，跟哥哥做田里活路，当了“小农民”张秋妹见小了憨厚老实，又聪明伶俐，与丈夫商量后，让他复学读完高中。他对兄嫂千恩万谢，十分尊敬。陈大了是木匠，为人耿直，对弟弟倍加关照，早就订了计划，决心到城里发狠做木工活，多捞点钱回来，争取年内给弟弟讨老婆成家。
可是，近来他对弟弟产生了成见。村上有个名叫“呱啦婆”的女人，贼头贼脑地喊住陈大了，细声细语地说：“你戴那帽子舒服吗？”陈大了摸了摸脑壳说：“我没戴帽子呀。”“呱啦婆”笑一笑说：“你戴了帽子，是草色的。”陈大了才反应过来，草色的帽子不就是绿帽子吗？似觉得话里有话，愕然追问道：“你说什么？”“呱啦婆”把眼睛往四周一扫，神秘兮兮地回答：“没说什么。”陈大了再怎么追问，都抠不出对方的话来。这使他三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第四天，他忍无可忍，带着一包“白沙王”香烟找“呱啦婆”问话。他急不可待地追问：“那天你说的草色是怎么回事？快告诉呀！”“呱啦婆”眨了几眼，似笑非笑地说：“还是不说为好。”“呱啦婆”越是不说，陈大了越急越是要对方说出来。“呱啦婆”知道陈大了是个“一碗热粥一口吞”的人，于是收敛笑容，严肃地说：“不能讲，你管不住自己。”陈大了的心“怦怦怦”地跳。为了讨得“呱啦婆”口里那句话，他强压心中的火气，小声地表态：“我保证不胡来。”“呱啦婆”踮起脚，嘴对着陈大了的耳朵，悄悄地说：“要是别人，我是绝对不说的。陈大了弯下腰，连连点头，再三表示她对自己的信任。“呱啦婆”这才说出陈小了与张秋妹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来。最后“呱啦婆”装模作样，好像很关心人似的，分外正经地说：“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要想开些，把那事看淡一些啊！”
陈大了展开了猛烈的“思想大战”开始，他觉得弟弟憨厚、忠诚，对嫂子亲热是出于报恩，绝不会干那种对不住自己的事来的。但“呱啦婆”那番话，似乎合情合理，陈大了的思想堤坝垮了，顿时来了气，我要杀了你小子。他又想，前些日子有个人企图调戏自己老婆，她当即告诉了自己，证明她是一个正派人，怎会出这种事情。但他再一想，自己出外久了，叔嫂俩又住在一个屋里，难免感情不发生撞击。这样前思后想，他心境糊涂起来，像飘泊在云里雾里，辨不清东西南北。他恨老婆张秋妹，更恨弟弟陈小了。他气急败坏地暗自说:我要杀了他们两个。
俗话说，捉贼要捉赃，抓奸要抓双。未抓到把柄，陈大了不敢揭盖。这种事又不好和别人打商量。于是，春节前几天，他布下“捉奸计”：他强扮笑容告诉妻子，说自己要去长沙履行交货合同，不在家过年。其实，他根本未去长沙，而是在县城住了几天，到了除夕夜，他悄悄地“打马回府”来了个“突然袭击”
陈大了从葡萄架上围墙悄悄爬进屋里，轻手轻脚摸索前进，心里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希望“呱啦婆”密告自己妻子与弟弟那风流韵事不是事实；但当他心里忐忑不安地进到屋里，见自己那房门半掩着，心理状态又起了变化。又听见房里有唧唧哼哼的叫床声，他断定是嫂弟俩正在干那种事。顿时热血涌上脑门，恨不得冲进房将妻子和弟弟斩成万段。于是，他摸到一把斧子，踮着脚尖，摒住呼吸，轻手轻脚进了房里。他在心里说：“弟弟，哼！你过了河就打渡船人，如此忘恩负义，别怪我心黑手狠了！”
陈大了伸头一瞧，朦胧中瞧见床上果然睡着一男一女。他气得脑门热血直喷，挥起斧子一声“嘿”砍了起来。女人知道情况不妙，从床上爬起来躲避，脑壳正不偏不倚地碰在陈大了挥动的斧子利口上，连一声“哎哟”也未喊，脑袋与身子便分了家，震得陈大了手上的斧头落了地。
陈大了先对付这位女人，给那男人留下了一个空档。那男人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地，欲蹿出房门。陈大了双手插着腰，怒发冲冠地拦住房门，吼声如雷：“黄眼狗，如今看你往那里走？”陈大了睁眼一看，对方戴了假面具，更是怒火中烧：“你想装成蒙面人，叫我认不出你小了来，我早就知道你白天做人，晚上做鬼。”
出身武术之家的陈大了“猛虎下山”般地向蒙面人扑去，两拳向外、向上、向前划了个大弧形，给蒙面人一个措手不及。蒙面人退缩一步，逼进两步，提起左脚，收缩右拳，然后一同出击。但晚了一步蒙面人的左手吃了一拳，软了下来。他自知招架不住，立马双脚跳跃腾空，鹞子翻身“呼”一声跃出窗外。心里大骂“妈妈住保继印？
三
东方才微露鱼肚白，陈大了木头似的呆坐在堂屋里，地上丢满了烟头，手上的烟火烧着了指头，他却毫无感觉。他在堂屋踱来踱去，心里“嘭嘭”地跳得如打鼓，好像掐了头的苍蝇，昏头转向。此时陈大了的思想十分矛盾：除掉家里的败类，像被失落的东西拣了回来，感到十分痛快；但杀人必竟不是儿戏事，深感后怕。
就在这时，陈大了听到屋前飘来了口哨声。接着，响起“嘭！嘭！嘭！”的敲门声。陈大了慌了神，莫非事情被人发现了？万万没有这么快的！他这么一想，装聋作哑不敢出声。敲门声却更急了。他又想，怕是真的露了风？他定了定神，决定搞清情况再作定夺，便轻手轻脚走到大门前，从门缝往外瞧。这一瞧他更糊涂了：敲门的人好像是自己的弟弟，从他的口哨声判定，也像是陈小了。陈大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神志不清，看错了人。于是用手揉了揉眼睛，再一瞧，确认是陈小了。“怪了！这家伙逃走了，为何又回来？”他默默神，伸长脖子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擂门人听出声音是哥哥陈大了，大声相告：“我是小了嘞！”反问了一句：“哥，你是几时回家的？”又吹起了口哨。陈大了脑海立即显出晚上那一幕搏斗的情景，顿时火冒三丈，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脖子上两根筋鼓胀的：“你果然白天做人晚上做鬼。昨晚我没打死你，早晨你回来又叫我哥哥。好！送肉上砧板，我非打死你不可。”他猛然启开门闩，一个箭步冲出大门，收腿屈膝，进肋右拌，拳头朝小了脑门上挥去，恨不得一拳就把小了撂倒。心明眼亮的陈小了，急速退让一步，一边振脚抱拳，一边沉下脸诘问陈大了：“哥，你发神经了？”大了那顾小了的诘问，如猛虎出山，摆腿击拳，右脚前掌踏地起飞，顶头提臀，腾空飞脚，怒气冲天，愤然说：“昨晚你干了坏事？不要在我面前装聋作哑。”这可把陈小了搞胡涂了，昨晚自己救火后与王当贵搭铺，一早就回来了，干坏事何从说起？他又退了一步，仍挂架而不还手，请求哥哥把话说清：“哥，你停手，我将详情告诉你。”大了还是不依，抹手虚步抱拳，然后弯右拳为蛇锤手，左拳向前方打去，使出祖传要命的“金钱吊葫芦。”小了百思不解，第三次让步，再求哥哥说明原因。他两腿微弯，双手环抱，作自卫状，然后说：“我进屋去让你捆上，你去找王当贵对清，再作处置，也不迟呀！”大了不但不松手，竟将弟弟往死里打。小了这才认真回击，敲醒对方。几个回合，势均力敌，双方不分输赢，竟把葡萄架掀翻了。陈大了看见弟弟双臂挥舞，推掌、挑掌、掩肘、顶肘、搂手、刁手等等，动作如一，精神抖擞，毫无破绽，惊愕万端：怪了！弟弟的左手昨晚被我击了一掌，似乎折了，为何现在动作还这般快速、灵活、协调？于是主动停手，竖着眼睛问道：“小了，昨晚你到底睡在哪里？”小了这才停下手来，放松神经，不假思索地回答哥哥：“昨晚我与王当贵同时救火，同时上铺，同时起床，如不相信可去对证。”大了不轻信，摇摇头，摊开手，用命令的口气说：“你伸出左手来！”小了将左手抬起来，伸了过去。大了抓住小了的左手，看了又看，拧了又拧，同时观察小了的表情，见他毫无痛感，又没一点异样，顿时坠入五里云雾中，最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拧着小了膀子的手松下来，说一声“不好”眼发黑，脚发软，瘫倒在地上。
陈小了愕然地瞪着眼睛，猫下身，将哥哥的脑壳放在自己的一只腿上，用指甲掐人中，陈大了很快苏醒过来，对自己错怪弟弟表示歉意，随即告诉他：“我杀了你嫂子。”陈小了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陈大了重复了一次，陈小了说：“怎么可能？”陈大了说：“尸体在床上。”小了走进嫂子房里，睁眼一看，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果然歪倒在床上的血泊中，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急忙返身走出房，抱着哥哥哭泣起来：“你把周桂秀姑娘杀了。”大了一听糊涂了，愕然说：“那死了的女人不是你嫂子？”小了断然说：“不是嫂子，是我救出来的周桂秀姑娘。”陈大了木然，一双眼珠子鼓了出来，紧紧抓住小了的手，连连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陈小了扶着哥哥坐下来，然后慢慢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四
西天抹着一缕晚霞。鸟儿唱着归窠歌，双双对对往树林飞去。陈小了扬着头，甩着手，吹起口哨悠悠然往前赶路。
陈小了向陈家湾喜滋滋地走去，过年的佳肴已由嫂子张秋妹办好放在锅里暖着，只等自己回去美食了。走着，笑着，想着，陈小了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前那座松树山前。搞武术的人随时随地睁着警惕的眼睛。他立即找来一根木棒，握在手里，警惕地往前赶路。
“救命啊！救命啊！”猛然间，前面的松林里传来紧促的呼叫声。陈小了的心一颤，循声冲了过去。看到不远处，一位蒙面人与一位20来岁的姑娘，在地上厮打着、翻滚着，显然是企图强奸。陈小了怒从心起，挥动木棍，断喝一声。蒙面人见有人追来，不得不放下姑娘，调头对付吼叫而来的人。两人对打起来，蒙面人吃了一闷棍，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咬着牙根，心里骂一声“妈妈住保浠哦印？
陈小了收起木棍，夹在腋下，抬腿转个弯，往自村方向走去。
“大哥，请你等等。”姑娘望着陈小了的背影，放声哭了起来。
这位姑娘，叫周桂秀，在纺织厂打工，生产任务紧，除夕下午才放假。她回农村的家过年，中途汽车出了毛病，误了时间。考虑这里过去一直未出事，大胆往回家的路走去。谁知走进树林，来到土地庙前，庙后蹿出一位蒙面人来，拦住她的去路，两人厮打起来，那蒙面人的右手腕上露出一个蓝色蛇形印记，给周桂秀留下深刻的印象
陈小了赶走蒙面人后，周桂秀面孔苍白，睁眼见救命恩人要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嘀咕，这位好人走了，如果那蒙面人返回来，或者走到前面又碰上一个坏人怎么办呢？她牙床骨颤抖起来，情不自禁地又簌簌流下眼泪。
“大哥您不能走，待小妹感谢救命恩人。”周桂秀又一次哀求道。
陈小了停步回头，周桂秀接连行了三鞠躬礼，说了三个“谢谢”
陈小了尴尬得不好意思，一味憨笑，连说了三个“不用谢”
周桂秀泪眼朦胧“哇”地一声哭诉起来：“这里离我家还有十多里路，中途有许多山林，我怎敢往前走？请求到您家借宿一晚。”说完，她掏出手巾擦眼泪。
前面这座青山，虽只几里路长，但两边遮天蔽日的树木，把路遮掩得阴森森的。刮起风来，松针簌簌作响，发出撕裂屋架的怪声，令人挥身发抖。高耸的怪石嶙峋，风吹草动影子移，令人毛骨悚然。人们叫它为“鬼见愁”有民谣为证：
“鬼见愁”里一片林，遮天蔽日阴沉沉；
师公过路皱眉头，小鬼吓得尿淋淋。
前些年有人牵头集资，将解放时拆除的土地庙恢复过来，更显得阴森可怕。
此时，夜幕徐徐下垂。陈小了默默神，去路处处皆丛林，一人独行难免再次遭难，顿生怜悯之心，有意留周桂秀夜宿。但他又想，我一个青年小伙子在家，怎么能留一位孤单的姑娘在自家夜宿？他搓着手，摇着头。周桂秀见对方迟疑不允，手哆嗦、嘴角抽搐起来。她捋了捋头发，急忙转个弯子，说：“您救了我，只求您带我去认识您的家，日后好报答恩人。”陈小了仍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巴紧锁着好半天才张口说：“区区小事，何需报答。”还是同意留她夜宿了。于是两人被夜色拥抱着，一个先一个后、一脚高一脚低地穿过松林，走向陈家湾。
回到家里，陈家湾家家肉香四溢，处处响起价天山响的鞭炮。陈小了放响“万子筒”与周桂秀围桌吃团年饭。饭毕，陈小了挠挠脑袋，招呼她闩上门，在嫂子的床上睡觉，自个外出搭铺。
陈小了来到单身汉金不落家里请求搭铺，金不落开始满口答应，后来搞清陈小了为何搭铺后，他那半黑的眼球在眼眶里滚了几番后，好像悟到了什么，立即变了卦，以家中来了亲戚为借口，把陈小了拒之门外。陈小了便去找其他单身汉搭铺，最后与王当贵搭了铺。睡下后，突然有人大叫“救火”随后响起了铜锣声。陈小了抬头一瞧，村上东边火光冲天，红了半边天。救火如救命。他来不及细想，打起飞脚，与王当贵一道向火场跑去
听了弟弟的述说，陈大了的脸像宣纸般惨白，凄然追问：“你嫂子哪去了？”陈小了肯定地回答：“回娘家过年去了。”他将自己送嫂子回娘家的情况摆了出来，大了傻了眼：“唉！我怎么干出这种蠢事来，莫是鬼怪掐了自己的脑壳？”
兄弟反复相商后，便到村委会报案自首。
五
正月初一上午，市公安局的警车咯啦咯啦地开进陈家湾，几个干警从车上跳下来。村民们纷纷涌来看热闹。大家七手八脚将葡萄架拖到一旁。干警们踩着葡萄藤和鞭炮纸屑进了陈家。陈大了低着脑壳，忏悔地向干警行了三鞠躬礼，自报家门，认罪伏法。干警正了正大盖帽，毫不含糊地说：“杀人是要偿命的。政府的政策从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投案自首，我们欢迎，弄清情况后是会得到从宽处理的。”
陈大了点点头，沉入深深的反思。干警取出手铐，说：“你杀了人，在未弄清情况前必须收审。”陈大了不说什么，伸出双手，接受干警带上手铐。并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作了交代。
干警们从房里抬出血淋淋的女尸，摆在堂屋。村民一看，惊诧万分，死者是本村的村民“呱啦婆”根本不是客人周桂秀。陈小了双眼圆了，愕然失色，擦试几次眼睛，反复查看：“怪了，尸首怎么变成了‘呱啦婆’，周桂秀到哪去了？”于是，他把自己救出周桂秀，随后周桂秀借宿自家之事向干警交代一番。干警再次进房仔细检查，发现床下面横着一个女人，拖出来一看，正是周桂秀姑娘。
此时的周桂秀，秀发零乱不堪，满脸灰尘，全身布满蜘蛛网，脸色苍白，手脚瘫软，嘴巴紧闭着，鼻孔奄奄一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干警立即用警车送周桂秀进医院抢救。
周桂秀苏醒过来，用微弱的声音讲述自己看到的情况
白天受了惊吓的周桂秀，惊魂未定，睡得很死，后来被“哗哗”的撬门声惊醒。她本想大喊捉贼。但已来不及了，自己是个弱女辈，喉咙像卡着鱼刺，怎么也喊不出来；她的双脚好像灌满了铅，半天提不起来。老虎来了无跛子。一股求生的力量终于使她撑起身躲到床下。
片刻后，她见一个女人摸进房里，翻箱倒柜，寻找什么。周桂秀猜测进房的女人是来行窃的，心里稍为安定一点，决意看清动向，再定下步决策。谁知这女人还还未撬开立柜，突然闪进一个戴着蒙面具的男人来。那女人顺势往床上一倒，钻进被子，窥视蒙面男人的行动。那晓得蒙面人男人进门来不是翻箱倒柜，而是径直朝床头奔来，急切地往床上爬去。这动作吓得那女人几乎叫出声来。躺在床下的周桂秀百思不解，正在纳闷时，又一个男人拿着斧头走进房里来
周桂秀的讲述与陈大了的交代吻合了。那位拿着斧子进房的人就是陈大了自己。那女人则是村上的“呱啦婆”在“呱啦婆”撬柜子门时，猛然进来的蒙面男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了。从朦胧中辨别，这人比陈大了高出一头，不知是来干什么的，一句话也不说，往床上爬。“呱啦婆”权且装扮女主人，让他爬上来。她想，此人怕是张秋妹的情人践约而来的，想揩油就让给他吧，那个一下没关系，反正扯了萝卜有眼在，打发他走了再说。她知道陈大了不在家，张秋妹又回了外家，陈小了参加救火，才来他家行窃的。
陈大了做木工捞了一笔钱，交给张秋妹保管。“呱啦婆”多时想窃取这笔钱，但没找到机会。于是想出一个“离间计”故意说陈大了戴了绿帽子，气得陈大了设计捉奸，佯装春节去长沙。张秋妹的娘捎来口信，要她回娘家团聚。她好几年没回娘家去过年了，见丈夫去了长沙，决定去娘家陪双亲过年。
这天，吃罢中饭，已是除夕下午了。张秋妹将春节的饭菜弄好，留给小了享用。娘家路远，又背着一个小孩儿，加之要过松树林，上岭下坡，很是艰难，便请陈小了送一程路。陈小了挑着礼物走在前面，张秋妹尾随于后。叔嫂俩从村上那位好吃懒做、喜欢挑拨是非的“呱啦婆”门前经过。
这时的“呱啦婆”立在门边，手指夹着过滤嘴香烟，时不时吸一口，吐出一圈又一圈蓝色的烟雾，在得意的自我欣赏。见陈小了叔嫂弟两人从自家屋门前走过来，她掸掸烟灰，打着哈哈，睨着眼睛，看似亲热实际轻蔑地问道：“哟！叔嫂一路行，挑着那么多东西往哪里走？”
张秋妹哪知“呱啦婆”的心迹，莞尔一笑，毫不在意的回答：“我回娘家过年，请他叔送一程。”“呱啦婆”又吸一口烟，故意将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愕然又问：“哦！怎么大了哥不送你呀？”张秋妹仍然不明白“呱啦婆”的用意，朝对方又是一笑，如实相告：“长沙一批木工活催得很紧，他在那里过年了。”“呱啦婆”眉头开了花，心里十分得意，嘴里却不做声
“呱啦婆”暗喜万分。晚上，她见陈小了跑着救火去了，自言自语：“天助我发财！”她悄悄来到陈小了家，撬门行窃。来了蒙面人，她滚上床，让他那个。顿时听到一声喝“呱啦婆”听声音知道是陈大了回来了，事情极为不妙。但事已临头，只得灵机应变。谁知陈大了斧头一挥“呱啦婆”丢了脑袋。那蒙面男人趁机而逃，于是发生前面描写的那场武打。蒙面人逃之夭夭。
六
元宵过后的第二天，周桂秀一早便赶到市委大会堂听报告。市委举行精神文明先进典型巡回报告会，开会的通知发到各单位。听说报告人中有一位叫金不落的，是陈家湾村救火英雄。周桂秀心里是高兴的，但有些忐忑不安。一则陈家湾是她出事借宿地，与她有藕丝的牵挂；二则村里起火是自己出事那个晚上，这事对她更有吸引力。她选定第二排位置坐定，想认真听听这位英雄的先进事迹。
金不落安排为第一个报告人。市里领导、会议主持人简介他的事迹后，会场掀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此时此刻，他肩上挂着一个挎兜，吊着他缠着纱布的左手，手掌紧贴着胸膛。这个光辉形象上台一亮相，会场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周桂秀抬着头，双目紧盯着救火英雄，在聚精会神地洗耳恭听。
金不落口才伶俐，表达能力强。他说──听到救火的呼叫和敲锣声，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向火场冲去。大家搬出水桶、脸盆，甚至连尿桶也利用起来，向火场泼水。浓烟滚滚，火焰冲天，泼水却无济于事。在北风的吹拂下，火舌向邻居的屋檐舔去，我急得栾心要蹦出来。如何迅速扑灭火灾？我想只有截断火源，才能压住火势，防止其蔓延。在我往上爬时，有人大喊：“火猛风大，上屋危险。”我全然不顾，还是爬了上去，冒着烟火掀瓦断火路，刚刚切断火源，我头昏起来，什么也不知道了。我苏醒过来，强撑着身子往火场爬去，有人抱住我说到这里，他提高嗓音，举起了右手，响亮地说：“我说莫管我”
这一举手不打紧，惊得周桂秀瞠目结舌。她看到了救火英雄右手腕上那一个蓝色蛇形印记，想起除夕晚上松林事件，猛然站了起来，大呼一声“他不是救火英雄！”扰得会场骚动起来。保卫人员把周桂秀叫了出来，她不顾一切，终于找到有关人员一五一十诉说了事情的原委。那个“救火英雄”金不落就是几次作案的“蒙面人”
原来那天，从城里归来的金不落，在松林土地庙前歇息，看到天姿国色的周桂秀独自走来，这时天色将黑，金不落左顾右盼，见前后都无人，色欲陡涨起来，于是带上蒙面具，拦住周桂秀，企图强奸，被陈小了回家碰上，与之搏斗，赶走了蒙面人。这蒙面人就是本村的金不落。碰巧，陈小了恰恰找金不落借宿。金不落得知松林未到手的漂亮姑娘就借宿在陈小了家。到手的美人你陈小了不要，硬是个大傻瓜。金不落在心里暗骂陈小了时，又起了歹心，色欲垂涎三尺，于是拒绝了陈小了借宿的要求。
村上谁都知道陈小了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夜半，金不落为转移村民特别是陈小了的视线，到村头茅屋放了一把火，然后去陈小了家再次企图强奸周桂秀。谁知陈大了半夜返家捉奸，斧劈了“呱啦婆”出了人命案，金不落左手被陈大了打折，暴露了罪证，只有逃走才有出路。但他又想，法网恢恢，自己的手折了，必须诊治，逃往那里去都会被识破而逮住。既使一时逃脱了，终有一天也会被抓回来的。这时，他放那火蔓延开来，谁知在风的引力下，火势越来越大。他想，近来市委正在到处觅寻精神文明典型，趁此机会当个救火英雄，大大方方去医院诊治，也许能蒙混过关，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在自己的手脚和头脸上用灰土做了手脚，箭步跑到火场，爬上邻居屋顶上，掀瓦撬梁断火路。当一股烟雾向他扫来时，遮住了自己，他乘机顺着柱子溜下来装死。当人家把他拖出火场时，他故弄玄虚，又要往火场冲，并大喊“莫管我”就这样骗得了村干部和群众的信任，将他送到医院诊手，村乡将他的“事迹”急急上报市里，市精神文明办见其事迹生动，临时补选他为市里精神文明报告团的先进型典
但是，再狡猾的狐狸总是藏不住尾巴的。金不落包装的“救火英雄”好戏刚刚开场，就被周桂秀揭发出来，带上了镣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