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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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没爱过真的很重要吗？这当然重要，因为女人需要答案。
1
陈楠站在镜子面前凝望着自己的脸，满脸的倦容与悄然爬在眼角的几丝皱纹，让他看到自己的青春在镜子里面正在像一场雪崩似的瓦解，陈楠觉得岁月就像一个沙漏，他的青春与年华正在流沙般的以不可逆的规律从中穿越而过，而后，苍老会逐渐向他扑面而来。对着镜子，陈楠感到有些悲伤像虫子一样在啮食着他的心。
节能灯惨白的灯光水一样流淌在屋子里，梅予蜷着身子睡在沙发上，像一张绷紧了的弓。灯光从天花板上泻下来，将她的肌肤蒙上了一层苍白的颜色。梅子两条雪白的腿从睡裤里伸出来软软地横在沙发边缘，像从睡裤里长出来了两截白嫩的藕，使这间塞满苍白灯光的屋子似乎有了一点生气。
陈楠轻轻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了，他拧开桌上的一瓶红酒抿了一口。酒瓶晃过眼前的时候，陈楠被酒瓶过滤了的目光落到梅子身上，他发现梅子身上笼罩了一团浓浓的血光，像披着一袭血红的婚纱。陈楠吓了一跳，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酒喝得见了底后，陈楠将酒瓶放在桌上，瓶底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梅子被这种声音惊醒了，她翻了个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干吗去了呀？
我去了小武那边一趟，听他说他们公司原来的会计辞工走了，我去问了一下，看能不能让你去顶那个缺。小武答应了，简历我已经替你交给他了，明儿你过去面试一下就成，下周去上班。
“砰”的一声，梅子把抱着的一个枕头砸在了陈楠背上，上你妈的班去，见我白吃白喝嫌我烦想赶我走了不成？梅子的一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腹，呜咽了起来。告诉你，这里边有你陈楠的种了，我算是赖定你了，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没心没肺的，操了后就想提起裤子走人？门都没有。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别惹火了我，我梅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楠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手中的胡须刀当的一声跌落在了地板上，三块粘着黑色胡须的刀片蹦了出来，躺在陈楠脚边闪着冰冷的光.他进了房间，一头栽在了床上。梅子的呜咽声在深夜里像春雨一样细密绵长，从门缝里渗漏进来清脆地撕扯着陈楠的心。陈楠摸索着从裤兜里掏了根烟点上，他发现点烟的手有点抖索。陈楠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叹息般的缓缓吐出，一种悲痛夹在烟雾里从陈楠胸腔内喷薄出来在房间里扩散。烟吸完后，陈楠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些，但脑子里仍像一团乱麻一样翻滚著。
2
天刚蒙蒙亮、陈楠就起来了，昨晚一宿没合眼，他觉得脚步踏在地上有些轻飘飘的，身体像一团棉絮般轻盈无力。梅子还在外边的沙发里躺着，睡得正熟。陈楠突然间很羡慕梅子，哪怕发生了天大的事，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梅子这种惊人的睡眠能力使她在情欲方面就像一块干裂了几个世纪的土壤，任陈楠怎么浇灌，也无法将她滋润。陈楠每晚忙到深夜才归，跟这有着直接的关系。
陈楠开了灯，屋子里刷的一下就亮了，梅子的脸在灯光下像个孩子似的，嘴角边斜斜地挂了一抹笑容。陈楠将目光凑近了些，他发现哭了一晚的梅子，脸上却看不出有哭泣过的痕迹。他不知道女人有时哭起来是可以不用流泪的，即使流了泪也并不一定就代表她真的在哭。在女人的某些方面，男人望尘莫及。
陈楠俯下身子，将梅子从沙发上滑落在地板上的一条腿移回了沙发。他轻轻地在沙发旁边坐下了，问梅子，什么时候怀上的？
上个月吧，这个月发现那个没来就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说是怀上了。梅子从陈楠胸前拔下了一根胸毛，突然而来的痛楚把陈楠吓了一跳，打掉吧，趁现在还早，我呆会就陪你上医院，现在都是无痛流“啪”的一声，陈楠的话还没说完，梅子就把一个巴掌狠狠地抡到了陈楠脸上，把陈楠叼在嘴里的烟打得飞了出去。流你他妈的x，这会才把拔出来，就要老娘去流产，我哪一点比不上你家里那个黄脸婆了？你口口声声说离婚离婚，离了两年还没离成，你当我是白痴啊。梅子捂着脸泣不成声。
陈楠捂住火辣辣的脸，好半天后，他压着嗓子挤出了一句话；不流，那我们就散。
你敢，陈楠你走出这个门试试看，这辈子你不后悔的话我就把梅子两个字倒过来写。梅子的吼叫声歇斯底里。
陈楠一声不响地就出去了，到了楼下才想起车钥匙没拿，他又折了回去。推开门的时候梅子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她一个手握住陈楠昨晚从胡须刀里摔出来的那块刀片，另一个手的手腕处正汨汨地往外冒着血。陈楠愣了一愣，猛地弯下腰抱起梅子疯狂地往外跑。
3
梅子醒来的时候是个晴天，陈楠从超市买了些青色提子后就开车往医院而去。在路边，陈楠看到一间花店，就把车停了下来，他刚把车门打开，脚还没有落地，一位穿红色礼服身材高挑的小姐就迎了上来。先生，您是买花吧，看您这模样，一定是给太太买的，这年头，能给太太买花的男人不多了，先生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好男人。由于职业的缘故，这些卖花的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嘴巴也格外的甜。但今天这位卖花小姐的殷勤显然是献错地方了，陈楠听了她那几句话，就如吞下了几只苍蝇似的，买花的兴致—扫而光。
医院的空气总是很混浊，里面夹杂了浓重的苏打水味、酒精味，偶尔也有尸肉腐烂所发出的恶臭味。阵楠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人们爱把这个地方叫做卫生院，就像人们把明明是停放死人的地方叫做殡仪馆一样，中国人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再差的地方都能想出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与之相配。
陈楠掩鼻穿过医院清冷的长廊，推开了梅子所在的那间病室的门。梅子看来精神恢复得很不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淡淡的病容反倒掩盖了她那股泼劲儿。因此在陈楠眼里，躺在病床上的梅子比躺在席梦思上的梅子更漂亮了几分。看到陈楠进来了，梅子就从病床上就跳了起来，把两个手圈在了陈楠脖子上，她一双腿也没闲着，卷起来勾在了陈楠腰间。梅子挂在陈楠腰上的这个姿势令同病房的几位女孩子都羞涩得低下了头，但她们又忍不住偷偷地抬起头来不时地看上几眼。
陈楠的脸也红了，她把梅子放在床上，压低声说，大庭广众的，瞎闹什么呀你？梅子的脸马上就沉下来了，怎么，你怕了？我才不怕，我告诉你，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这两年来躲躲藏藏的你以为我憋得还不够？梅子的声音越闹越高，她一个手指着陈楠，眼光直直地盯在陈楠脸上，你们瞧瞧，这就是男人，在外面偷了情人还把自己装得跟个圣人似的。陈楠觉得梅子的目光像两把刀，带着浓浓的恨意刺绞了他的灵魂。而在这两把刀面前，陈楠竟然没有言语.他甚至觉得就是他的心被梅子绞碎，他也心甘情愿。
待梅子平静下来后.陈楠剥丁颗提子，送到梅子嘴边.梅子看了一会，突然猛地张嘴咬住了陈楠的手，就像一匹狼猛然间死死地咬住了它的猎物。梅子的两排牙齿深深地嵌进了陈楠的肌肤里，陈楠忍住了剧烈的痛楚，你咬吧，只要你活着，你爱怎么都行，来，觉得不解恨的话往这只手上也咬一口。陈楠边说边用一只手“嘶”地一声把衣服撕开了，露出了结实宽大的胸膛，要是再不解恨的话，你现在就去找把刀来把我的心挖出来再咬上两口。陈楠从腹腔里发出浓重的悲鸣在屋子里回荡。梅子的嘴松开了，泪珠水帘般的从脸上跌落。
陈楠伸手将梅子的头揽在了怀里，他手臂上的血滴从两道深深的牙印里冒出，顺着梅子黑亮的头发往下滴，不一会就将梅子雪白的病服染红了一大块。梅子半跪在床上，染了血的病服似一袭血色的婚纱披在她身上，陈楠的眼睛似乎被这种红色刺痛了，他想起了梅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在她结婚的那一天，一定要穿一袭血色的婚纱，因为她觉得爱情也跟亲情一样，浓于血。
4
刚过三月，夏季的炎热就台风般的席卷了这座南方的城市，街上显得一下子就空荡起来。人们都擦着街道两边的林yīn道里行走，偶尔也有撑了伞急急横过街道钻入两边林阴里的，排在街道两边的林yīn道，在这个季节里就像两股旋涡，无声地把人卷了进去，使街道变得冷清。
陈楠开车穿过这条街时有些伤感，这是一条曾经多么熟悉的街道啊，可今天陈楠对那些从车窗两边闪过的景象却是如此陌生，他觉得这条曾经熟悉的街道以惊人的速度变化了。其实又何止是街道在变？陈楠在变，行走于这条街上的人也在变，整座城市都在变，飞速发展的经济将这座城市已经潜移默化了。
车经过一间婚纱店时，陈楠停了车，他透过车窗看到了挂在玻璃橱里的那些雪白的婚纱，它们典雅、娴静。在陈楠眼里，这些象征了幸福的白色婚纱，每一袭后面似乎都隐藏了一道或悲或喜的谶语，它们裹在素白的纱绸之中神秘无比。
陈楠下车走进了婚纱店，他将目光在整间店里搜索了一圈后，很严肃地问服务员，小姐，请问你们店里有没有红色的婚纱？小姐愣了一愣，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红色？对不起，先生，我们店只有白色的。陈楠有些失望。
街道的尽头就是一片居民小区，那些耸立在翠绿草坪之间的白色楼群像花朵一样点缀了这座城市，楼群中间间隔地穿插了几处依水的亭榭，让陈楠看起来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陈楠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才半个月没回家，他觉得这些楼道也陌生了。陈楠打开门的时候儿子正蹲在桌子面前看着一个小铁丝鸟笼发呆，笼子里装了一只绿毛鹦鹉。陈楠跑过去抱起了儿子，用刚长出不久的胡子在儿子脸上扎了两扎。儿子挣扎着推开了陈楠的脸，对陈楠说，爸，你别闹，我看我的鸟呢。妈说了，这个鸟马上就会死了，我要多看它一会。陈楠把儿子放下了，问儿子，好好的怎么就会死了呢？不是有两只吗，还有一只弄哪儿去了？
儿子似乎有些难过，一难过，小眼圈就红了。他红着眼圈对陈楠说，前几天死了一只，妈告诉我，鸟是成双成对的，那只死了，这一只也就活不成了。儿子边说边用手去擦从眼眶里不断滚落的泪珠。陈楠心里酸酸的，抱着儿子想流泪。
5
妻子买了菜回来了，脸上似乎又憔悴了些。看到陈楠，妻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她一边把菜往冰箱里面放，一边说，回来了？回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陈楠看着妻子日渐消瘦的背影，心里像掉进了一颗针。他走到妻子旁边，弯下腰帮她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往冰箱里边放。陈楠碰到了妻子的手，一种冰冷的感觉迅速从妻子手上传递过来。陈楠将妻子的手一把握在了手里，他感觉妻子的手似乎有些颤抖。陈楠问妻子，最近常去医院复检吗？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呢？手术过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妻子一边说话一边将一条鱼拿起来往厨房里走。陈楠走过去一把将妻子手中的鱼抢了下来，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这种事由保姆来做就好了，呃，刘姨呢？妻子双手拢了一下从额前垂下来的头发，又去拿过了陈楠手中的鱼.妻子把鱼放在砧板上回过头来对陈椭说，刘姨请假回家了，她丈夫生病了，得回家照顾一段时间，我看时间不长也就没请保姆了，一些手头上的事我自己也做得过来。
陈楠从侧面看着妻子因手术而变了形的身体，妻子原本饱满的胸部已经被切除了，就如一道风景绝美的峡谷被移除了两座山而突然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平原一样。妻子身上原来有着多么动人而柔和的曲线啊，可是随着胸部突然出现的这个断点，如今这条曲线便土崩瓦解了，它扭曲了形状贴在妻子身上，使原本美丽的妻子变得毫无生气。看着妻子，陈楠眼前总会浮现出一把滴血的手术刀，它闪着寒光终结了妻子最美好的年华。
吃饭的时候，陈楠问儿子，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楠料到妻子的眼睛里有一股忧伤一闪而没。儿子奶声奶气地告诉陈楠，我喜欢妈妈。过了一会儿子又说，我也喜欢爸爸，我还喜欢爸爸给我买的那两只鹦鹉，但是已经死掉了一只了。儿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陈楠夹了一块鱼放进妻子碗里，他发现自己的泪水也叭哒叭哒地掉在了饭桌上。
晚上的时候，陈楠从身后抱住了妻子，妻子的身子颤了一下，陈楠就又把嘴巴贴了过去。妻子似乎想躲开陈楠的嘴，但陈楠的嘴上似乎长了块磁铁，妻子怎么移都移不开。过了一会，陈楠的手也开始动了起来，他一个手抱着妻子的头，一个手展开了五指贴着妻子柔软的肌肤游走。妻子在陈楠的嘴巴和手指下很快就软成了一团泥巴，呼吸声也浓重起来。陈楠解开妻子睡衣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妻子胸前两块明晃晃的伤疤，这两块暗红色的伤疤像两盆冷水一样瞬间浇灭了陈楠如火般的激情。陈楠像一个战败的角斗士一样软了下来，手也停止了动作。
6
陈楠醒来，妻子背靠着陈楠睡了。妻子柔弱的身体裹在浅色睡袍里散发出一种浓郁的母性气息。自母亲去世后，妻子身上散发的这种气息曾经令陈楠痴狂地迷恋。想起妻子曾经给了他万般柔情与温暖的身体，如今却被裹在睡袍底下变得残缺不全，陈楠心如刀绞。
早晨的阳光穿进屋子里，照在陈楠与妻子的结婚照上，给这幅巨大的婚照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陈楠想起刚结婚的那阵子，也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阳光洒在他们的结婚照上反射出千种金子般的光泽。新婚的妻子把潮红的脸靠在陈楠的肩上，指着挂在墙上的婚照对陈楠说，陈楠你看咱俩的结婚照在早晨怎么跟镀过金了似的.陈楠对妻子说，这预示着我们的婚姻是金婚嘛，妻子当时的表情很陶醉，脸上像喝过酒一般，现在这幅结婚照还是挂在老地方，阳光也还似当年一般的明媚，可此时的妻子，脸上却挂澜了泪水
妻子已经醒了，她走到陈楠身边说，陈楠，这次回来了就把婚离下吧，这样老拖下去太难为你，我心里不忍。
陈楠揽过妻子的肩膀，他的话简短而辛酸，只要你活着，我就不离。
妻子的脸一天比一天苍白下去，原本丰润饱满的身体，在这个夏天里像是被烈日蒸发下—般的消瘦了下去。有一次陪妻子在医院检查后，陈楠偷偷地间医生，医生，我妻子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感到很惊讶，怎么，你是她丈夫连你太太的病情都不知道吗？已经扩散了，只怕过不完今夏了。陈楠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被塞进了一群蜜蜂，他身体摇摇欲坠，差点跌倒。
7
陈楠刚躺下，就听到门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门。他刚把拖鞋穿上，敲门声就变成了高跟鞋蹬在门上的声音。陈楠跑过去将门猛地一拉开，梅子的一个脚就蹬空了，强大的惯性牵引着梅子的娇小的身躯摔进了屋子。陈楠看到梅子像一片落叶似的跌落在了地板上，把头发上别着的一个蝴蝶形的发结摔了出去，在地板上不停地打著转。
梅子披散着头发仰起脸瞪着陈楠，目光里跳跃着两股火苗。陈楠走过去搀梅子的手，被梅子猛地一把将手甩开，梅子尖锐的指甲从陈楠手背上划过，几条醒目的血痕立即浮现在陈楠苍白的手上。陈楠揉着手上的血痕对梅子说，刚刚才出院火气那么大干嘛，你就不能静一点？不是想生孩子吗？你这么成天大吵大闹的能生孩子吗？你这么着的话，我看那十个月你也撑不过去。
梅子睁了下来，从牙缝里咬出几句话，陈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算是诅咒我，还是诅咒我肚子里的孩子？陈楠一听火了，对梅子说，我诅咒谁了？我他妈能诅咒谁去？别整天老想着自己委屈，我他妈的也没比你们好受到哪里去。
梅子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拽住陈桶的手就往镜子面前拉，一边拉一边高声咒骂着：养了情人不敢承认，操出儿子来不敢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你身上带着的那股子骚味我一闻就知道是你家里那位黄脸婆的。听到这里，陈楠把梅子拽住他的手猛地一甩，带起梅子的身子剑趄着撞在了镜子上。陈楠看到自己和梅子的脸在镜子里从墙上落下来，跌在地上，砰的一声碎裂了。
陈楠望着梅子，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她！
8
这座城市的空气永远是那么脏污，天空偶尔会下起一场雨，把脏乱的城市洗刷干净。现在这个城市里就在下着一场这样的雨，那些绿色植物的叶子，平时总是沾满尘土软塌塌垂在那些枯瘦的树枝上，像一群阳痿的男人一样毫无生气。雨水一落下后，它们才露出本来的面目来，立在枝头上鲜亮翠绿。
陈楠弃了车，徒步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在雨水中行走。雨滴急一阵缓一阵地打在他脸上，夹杂了灰尘的雨水使陈楠面目模糊，它们顺着陈楠的脸从下巴上淌成水帘，陈楠在雨中感到了一种被雨水冲刷的快感。穿过这条街，再拐过一条巷子，就可以看到梅子的窗口。陈楠站在楼下望着窗户，一颗头在窗口探了一下后马上又缩回去了。过了一会，从窗口掉下一把伞，砸在陈楠的肩膀上，伞是红色的。陈楠看到那把伞从空中坠落的形状宛如一只血红的蝴蝶。
陈楠上了楼，雨水透过他身上的衣服贴在他的肌肤上往下滑落。梅子的脸色出奇的好，看到陈楠像个落汤鸦似的站在门口，梅子掩住鼻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梅子从衣柜甲给陈楠翻出衣服来换上了，因长久收藏的缘故，衣服上已有了一种浓重的木屑味，它钻入陈楠的鼻孔里刺激着陈楠不停地打着喷嚏。梅子用手整了整陈楠的衣领，然后把手从陈楠脖子上滑下来圈住了陈楠的腰。梅子仰起脸对陈楠说，今天有一个特大的好消息告诉你，你先猜猜，看你能不能猜中？
陈楠把梅子的双手从腰间移开，然后问梅子，什么好消息？梅子的手被陈楠从腰间移开后似乎有点不快，但她很快就把这种不快的表情掩饰过去了，然后又勾住了陈楠的脖子箱子双手用力地把陈楠的脖子压了下来，使陈楠的额头贴了在她脸上，梅子低低地说，我前些天去医院检查过了，我肚子里的是个女的。陈楠再次把梅子的手从脖子上移开，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看到了梅子手腕上那道苍白的伤疤，像条蚯蚓一样爬在梅子手上，陈楠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任梅子怎样去百般挑逗，陈楠就是无法兴奋起来，他那东西始终像城市里那些沾满了灰尘的绿色植物的叶子一样，蔫蔫地搭在那里。梅子无比失望地问陈楠：你怎么啦？陈楠起床穿好了衣服，对梅子说，我怎么啦？我告诉你，悔子，我他妈的阳——痿——啦。陈楠似乎并不为自己的阳痿感到悲伤，相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陈楠抽完了一支烟，沉默了一会，对梅子说，趁早找个人嫁了吧，这套房子和车我留给你。在灯光下，梅子的脸似乎有些绝望，她对陈楠说，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问了你太太的病情，什么都知道了。我算是看透了，想一想以前多傻呀，跟一个临死了的人较什么劲呢？梅子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我只想知道跟了你这么久，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沛对梅子说，爱没爱过这对你很重要吗？梅子斩钉截铁地说，非常重要，不管我再怎么浅薄轻浮，再怎么样下流地去勾引了你陈楠，可我始终是个女人，女人需要答案。陈楠愣了一会儿，拉上门出去了。她想早些回家，妻子在家里等着她。
陈楠下了楼，从梅子窗下经过的时候，陈楠看到一袭白色的婚纱从梅子窗口直直地坠落了下来，白色的婚纱裹着梅子的身体，像白天在雨中跌落的那把伞外一样摔在陈楠面前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陈楠站在那里，看着从梅子身体里冒出的血慢慢地将婚纱染成了红色。
（完）
爱没爱过真的很重要吗？这当然重要，因为女人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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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楠站在镜子面前凝望着自己的脸，满脸的倦容与悄然爬在眼角的几丝皱纹，让他看到自己的青春在镜子里面正在像一场雪崩似的瓦解，陈楠觉得岁月就像一个沙漏，他的青春与年华正在流沙般的以不可逆的规律从中穿越而过，而后，苍老会逐渐向他扑面而来。对着镜子，陈楠感到有些悲伤像虫子一样在啮食着他的心。
节能灯惨白的灯光水一样流淌在屋子里，梅予蜷着身子睡在沙发上，像一张绷紧了的弓。灯光从天花板上泻下来，将她的肌肤蒙上了一层苍白的颜色。梅子两条雪白的腿从睡裤里伸出来软软地横在沙发边缘，像从睡裤里长出来了两截白嫩的藕，使这间塞满苍白灯光的屋子似乎有了一点生气。
陈楠轻轻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了，他拧开桌上的一瓶红酒抿了一口。酒瓶晃过眼前的时候，陈楠被酒瓶过滤了的目光落到梅子身上，他发现梅子身上笼罩了一团浓浓的血光，像披着一袭血红的婚纱。陈楠吓了一跳，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酒喝得见了底后，陈楠将酒瓶放在桌上，瓶底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梅子被这种声音惊醒了，她翻了个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干吗去了呀？
我去了小武那边一趟，听他说他们公司原来的会计辞工走了，我去问了一下，看能不能让你去顶那个缺。小武答应了，简历我已经替你交给他了，明儿你过去面试一下就成，下周去上班。
“砰”的一声，梅子把抱着的一个枕头砸在了陈楠背上，上你妈的班去，见我白吃白喝嫌我烦想赶我走了不成？梅子的一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腹，呜咽了起来。告诉你，这里边有你陈楠的种了，我算是赖定你了，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没心没肺的，操了后就想提起裤子走人？门都没有。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别惹火了我，我梅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楠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手中的胡须刀当的一声跌落在了地板上，三块粘着黑色胡须的刀片蹦了出来，躺在陈楠脚边闪着冰冷的光.他进了房间，一头栽在了床上。梅子的呜咽声在深夜里像春雨一样细密绵长，从门缝里渗漏进来清脆地撕扯着陈楠的心。陈楠摸索着从裤兜里掏了根烟点上，他发现点烟的手有点抖索。陈楠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叹息般的缓缓吐出，一种悲痛夹在烟雾里从陈楠胸腔内喷薄出来在房间里扩散。烟吸完后，陈楠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些，但脑子里仍像一团乱麻一样翻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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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陈楠就起来了，昨晚一宿没合眼，他觉得脚步踏在地上有些轻飘飘的，身体像一团棉絮般轻盈无力。梅子还在外边的沙发里躺着，睡得正熟。陈楠突然间很羡慕梅子，哪怕发生了天大的事，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梅子这种惊人的睡眠能力使她在情欲方面就像一块干裂了几个世纪的土壤，任陈楠怎么浇灌，也无法将她滋润。陈楠每晚忙到深夜才归，跟这有着直接的关系。
陈楠开了灯，屋子里刷的一下就亮了，梅子的脸在灯光下像个孩子似的，嘴角边斜斜地挂了一抹笑容。陈楠将目光凑近了些，他发现哭了一晚的梅子，脸上却看不出有哭泣过的痕迹。他不知道女人有时哭起来是可以不用流泪的，即使流了泪也并不一定就代表她真的在哭。在女人的某些方面，男人望尘莫及。
陈楠俯下身子，将梅子从沙发上滑落在地板上的一条腿移回了沙发。他轻轻地在沙发旁边坐下了，问梅子，什么时候怀上的？
上个月吧，这个月发现那个没来就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说是怀上了。梅子从陈楠胸前拔下了一根胸毛，突然而来的痛楚把陈楠吓了一跳，打掉吧，趁现在还早，我呆会就陪你上医院，现在都是无痛流“啪”的一声，陈楠的话还没说完，梅子就把一个巴掌狠狠地抡到了陈楠脸上，把陈楠叼在嘴里的烟打得飞了出去。流你他妈的x，这会才把拔出来，就要老娘去流产，我哪一点比不上你家里那个黄脸婆了？你口口声声说离婚离婚，离了两年还没离成，你当我是白痴啊。梅子捂着脸泣不成声。
陈楠捂住火辣辣的脸，好半天后，他压着嗓子挤出了一句话；不流，那我们就散。
你敢，陈楠你走出这个门试试看，这辈子你不后悔的话我就把梅子两个字倒过来写。梅子的吼叫声歇斯底里。
陈楠一声不响地就出去了，到了楼下才想起车钥匙没拿，他又折了回去。推开门的时候梅子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她一个手握住陈楠昨晚从胡须刀里摔出来的那块刀片，另一个手的手腕处正汨汨地往外冒着血。陈楠愣了一愣，猛地弯下腰抱起梅子疯狂地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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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醒来的时候是个晴天，陈楠从超市买了些青色提子后就开车往医院而去。在路边，陈楠看到一间花店，就把车停了下来，他刚把车门打开，脚还没有落地，一位穿红色礼服身材高挑的小姐就迎了上来。先生，您是买花吧，看您这模样，一定是给太太买的，这年头，能给太太买花的男人不多了，先生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好男人。由于职业的缘故，这些卖花的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嘴巴也格外的甜。但今天这位卖花小姐的殷勤显然是献错地方了，陈楠听了她那几句话，就如吞下了几只苍蝇似的，买花的兴致—扫而光。
医院的空气总是很混浊，里面夹杂了浓重的苏打水味、酒精味，偶尔也有尸肉腐烂所发出的恶臭味。阵楠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人们爱把这个地方叫做卫生院，就像人们把明明是停放死人的地方叫做殡仪馆一样，中国人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再差的地方都能想出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与之相配。
陈楠掩鼻穿过医院清冷的长廊，推开了梅子所在的那间病室的门。梅子看来精神恢复得很不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淡淡的病容反倒掩盖了她那股泼劲儿。因此在陈楠眼里，躺在病床上的梅子比躺在席梦思上的梅子更漂亮了几分。看到陈楠进来了，梅子就从病床上就跳了起来，把两个手圈在了陈楠脖子上，她一双腿也没闲着，卷起来勾在了陈楠腰间。梅子挂在陈楠腰上的这个姿势令同病房的几位女孩子都羞涩得低下了头，但她们又忍不住偷偷地抬起头来不时地看上几眼。
陈楠的脸也红了，她把梅子放在床上，压低声说，大庭广众的，瞎闹什么呀你？梅子的脸马上就沉下来了，怎么，你怕了？我才不怕，我告诉你，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这两年来躲躲藏藏的你以为我憋得还不够？梅子的声音越闹越高，她一个手指着陈楠，眼光直直地盯在陈楠脸上，你们瞧瞧，这就是男人，在外面偷了情人还把自己装得跟个圣人似的。陈楠觉得梅子的目光像两把刀，带着浓浓的恨意刺绞了他的灵魂。而在这两把刀面前，陈楠竟然没有言语.他甚至觉得就是他的心被梅子绞碎，他也心甘情愿。
待梅子平静下来后.陈楠剥丁颗提子，送到梅子嘴边.梅子看了一会，突然猛地张嘴咬住了陈楠的手，就像一匹狼猛然间死死地咬住了它的猎物。梅子的两排牙齿深深地嵌进了陈楠的肌肤里，陈楠忍住了剧烈的痛楚，你咬吧，只要你活着，你爱怎么都行，来，觉得不解恨的话往这只手上也咬一口。陈楠边说边用一只手“嘶”地一声把衣服撕开了，露出了结实宽大的胸膛，要是再不解恨的话，你现在就去找把刀来把我的心挖出来再咬上两口。陈楠从腹腔里发出浓重的悲鸣在屋子里回荡。梅子的嘴松开了，泪珠水帘般的从脸上跌落。
陈楠伸手将梅子的头揽在了怀里，他手臂上的血滴从两道深深的牙印里冒出，顺着梅子黑亮的头发往下滴，不一会就将梅子雪白的病服染红了一大块。梅子半跪在床上，染了血的病服似一袭血色的婚纱披在她身上，陈楠的眼睛似乎被这种红色刺痛了，他想起了梅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在她结婚的那一天，一定要穿一袭血色的婚纱，因为她觉得爱情也跟亲情一样，浓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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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三月，夏季的炎热就台风般的席卷了这座南方的城市，街上显得一下子就空荡起来。人们都擦着街道两边的林yīn道里行走，偶尔也有撑了伞急急横过街道钻入两边林阴里的，排在街道两边的林yīn道，在这个季节里就像两股旋涡，无声地把人卷了进去，使街道变得冷清。
陈楠开车穿过这条街时有些伤感，这是一条曾经多么熟悉的街道啊，可今天陈楠对那些从车窗两边闪过的景象却是如此陌生，他觉得这条曾经熟悉的街道以惊人的速度变化了。其实又何止是街道在变？陈楠在变，行走于这条街上的人也在变，整座城市都在变，飞速发展的经济将这座城市已经潜移默化了。
车经过一间婚纱店时，陈楠停了车，他透过车窗看到了挂在玻璃橱里的那些雪白的婚纱，它们典雅、娴静。在陈楠眼里，这些象征了幸福的白色婚纱，每一袭后面似乎都隐藏了一道或悲或喜的谶语，它们裹在素白的纱绸之中神秘无比。
陈楠下车走进了婚纱店，他将目光在整间店里搜索了一圈后，很严肃地问服务员，小姐，请问你们店里有没有红色的婚纱？小姐愣了一愣，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红色？对不起，先生，我们店只有白色的。陈楠有些失望。
街道的尽头就是一片居民小区，那些耸立在翠绿草坪之间的白色楼群像花朵一样点缀了这座城市，楼群中间间隔地穿插了几处依水的亭榭，让陈楠看起来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陈楠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才半个月没回家，他觉得这些楼道也陌生了。陈楠打开门的时候儿子正蹲在桌子面前看着一个小铁丝鸟笼发呆，笼子里装了一只绿毛鹦鹉。陈楠跑过去抱起了儿子，用刚长出不久的胡子在儿子脸上扎了两扎。儿子挣扎着推开了陈楠的脸，对陈楠说，爸，你别闹，我看我的鸟呢。妈说了，这个鸟马上就会死了，我要多看它一会。陈楠把儿子放下了，问儿子，好好的怎么就会死了呢？不是有两只吗，还有一只弄哪儿去了？
儿子似乎有些难过，一难过，小眼圈就红了。他红着眼圈对陈楠说，前几天死了一只，妈告诉我，鸟是成双成对的，那只死了，这一只也就活不成了。儿子边说边用手去擦从眼眶里不断滚落的泪珠。陈楠心里酸酸的，抱着儿子想流泪。
5
妻子买了菜回来了，脸上似乎又憔悴了些。看到陈楠，妻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她一边把菜往冰箱里面放，一边说，回来了？回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陈楠看着妻子日渐消瘦的背影，心里像掉进了一颗针。他走到妻子旁边，弯下腰帮她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往冰箱里边放。陈楠碰到了妻子的手，一种冰冷的感觉迅速从妻子手上传递过来。陈楠将妻子的手一把握在了手里，他感觉妻子的手似乎有些颤抖。陈楠问妻子，最近常去医院复检吗？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呢？手术过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妻子一边说话一边将一条鱼拿起来往厨房里走。陈楠走过去一把将妻子手中的鱼抢了下来，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这种事由保姆来做就好了，呃，刘姨呢？妻子双手拢了一下从额前垂下来的头发，又去拿过了陈楠手中的鱼.妻子把鱼放在砧板上回过头来对陈椭说，刘姨请假回家了，她丈夫生病了，得回家照顾一段时间，我看时间不长也就没请保姆了，一些手头上的事我自己也做得过来。
陈楠从侧面看着妻子因手术而变了形的身体，妻子原本饱满的胸部已经被切除了，就如一道风景绝美的峡谷被移除了两座山而突然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平原一样。妻子身上原来有着多么动人而柔和的曲线啊，可是随着胸部突然出现的这个断点，如今这条曲线便土崩瓦解了，它扭曲了形状贴在妻子身上，使原本美丽的妻子变得毫无生气。看着妻子，陈楠眼前总会浮现出一把滴血的手术刀，它闪着寒光终结了妻子最美好的年华。
吃饭的时候，陈楠问儿子，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楠料到妻子的眼睛里有一股忧伤一闪而没。儿子奶声奶气地告诉陈楠，我喜欢妈妈。过了一会儿子又说，我也喜欢爸爸，我还喜欢爸爸给我买的那两只鹦鹉，但是已经死掉了一只了。儿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陈楠夹了一块鱼放进妻子碗里，他发现自己的泪水也叭哒叭哒地掉在了饭桌上。
晚上的时候，陈楠从身后抱住了妻子，妻子的身子颤了一下，陈楠就又把嘴巴贴了过去。妻子似乎想躲开陈楠的嘴，但陈楠的嘴上似乎长了块磁铁，妻子怎么移都移不开。过了一会，陈楠的手也开始动了起来，他一个手抱着妻子的头，一个手展开了五指贴着妻子柔软的肌肤游走。妻子在陈楠的嘴巴和手指下很快就软成了一团泥巴，呼吸声也浓重起来。陈楠解开妻子睡衣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妻子胸前两块明晃晃的伤疤，这两块暗红色的伤疤像两盆冷水一样瞬间浇灭了陈楠如火般的激情。陈楠像一个战败的角斗士一样软了下来，手也停止了动作。
6
陈楠醒来，妻子背靠着陈楠睡了。妻子柔弱的身体裹在浅色睡袍里散发出一种浓郁的母性气息。自母亲去世后，妻子身上散发的这种气息曾经令陈楠痴狂地迷恋。想起妻子曾经给了他万般柔情与温暖的身体，如今却被裹在睡袍底下变得残缺不全，陈楠心如刀绞。
早晨的阳光穿进屋子里，照在陈楠与妻子的结婚照上，给这幅巨大的婚照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陈楠想起刚结婚的那阵子，也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阳光洒在他们的结婚照上反射出千种金子般的光泽。新婚的妻子把潮红的脸靠在陈楠的肩上，指着挂在墙上的婚照对陈楠说，陈楠你看咱俩的结婚照在早晨怎么跟镀过金了似的.陈楠对妻子说，这预示着我们的婚姻是金婚嘛，妻子当时的表情很陶醉，脸上像喝过酒一般，现在这幅结婚照还是挂在老地方，阳光也还似当年一般的明媚，可此时的妻子，脸上却挂澜了泪水
妻子已经醒了，她走到陈楠身边说，陈楠，这次回来了就把婚离下吧，这样老拖下去太难为你，我心里不忍。
陈楠揽过妻子的肩膀，他的话简短而辛酸，只要你活着，我就不离。
妻子的脸一天比一天苍白下去，原本丰润饱满的身体，在这个夏天里像是被烈日蒸发下—般的消瘦了下去。有一次陪妻子在医院检查后，陈楠偷偷地间医生，医生，我妻子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感到很惊讶，怎么，你是她丈夫连你太太的病情都不知道吗？已经扩散了，只怕过不完今夏了。陈楠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被塞进了一群蜜蜂，他身体摇摇欲坠，差点跌倒。
7
陈楠刚躺下，就听到门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门。他刚把拖鞋穿上，敲门声就变成了高跟鞋蹬在门上的声音。陈楠跑过去将门猛地一拉开，梅子的一个脚就蹬空了，强大的惯性牵引着梅子的娇小的身躯摔进了屋子。陈楠看到梅子像一片落叶似的跌落在了地板上，把头发上别着的一个蝴蝶形的发结摔了出去，在地板上不停地打著转。
梅子披散着头发仰起脸瞪着陈楠，目光里跳跃着两股火苗。陈楠走过去搀梅子的手，被梅子猛地一把将手甩开，梅子尖锐的指甲从陈楠手背上划过，几条醒目的血痕立即浮现在陈楠苍白的手上。陈楠揉着手上的血痕对梅子说，刚刚才出院火气那么大干嘛，你就不能静一点？不是想生孩子吗？你这么成天大吵大闹的能生孩子吗？你这么着的话，我看那十个月你也撑不过去。
梅子睁了下来，从牙缝里咬出几句话，陈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算是诅咒我，还是诅咒我肚子里的孩子？陈楠一听火了，对梅子说，我诅咒谁了？我他妈能诅咒谁去？别整天老想着自己委屈，我他妈的也没比你们好受到哪里去。
梅子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拽住陈桶的手就往镜子面前拉，一边拉一边高声咒骂着：养了情人不敢承认，操出儿子来不敢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你身上带着的那股子骚味我一闻就知道是你家里那位黄脸婆的。听到这里，陈楠把梅子拽住他的手猛地一甩，带起梅子的身子剑趄着撞在了镜子上。陈楠看到自己和梅子的脸在镜子里从墙上落下来，跌在地上，砰的一声碎裂了。
陈楠望着梅子，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她！
8
这座城市的空气永远是那么脏污，天空偶尔会下起一场雨，把脏乱的城市洗刷干净。现在这个城市里就在下着一场这样的雨，那些绿色植物的叶子，平时总是沾满尘土软塌塌垂在那些枯瘦的树枝上，像一群阳痿的男人一样毫无生气。雨水一落下后，它们才露出本来的面目来，立在枝头上鲜亮翠绿。
陈楠弃了车，徒步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在雨水中行走。雨滴急一阵缓一阵地打在他脸上，夹杂了灰尘的雨水使陈楠面目模糊，它们顺着陈楠的脸从下巴上淌成水帘，陈楠在雨中感到了一种被雨水冲刷的快感。穿过这条街，再拐过一条巷子，就可以看到梅子的窗口。陈楠站在楼下望着窗户，一颗头在窗口探了一下后马上又缩回去了。过了一会，从窗口掉下一把伞，砸在陈楠的肩膀上，伞是红色的。陈楠看到那把伞从空中坠落的形状宛如一只血红的蝴蝶。
陈楠上了楼，雨水透过他身上的衣服贴在他的肌肤上往下滑落。梅子的脸色出奇的好，看到陈楠像个落汤鸦似的站在门口，梅子掩住鼻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梅子从衣柜甲给陈楠翻出衣服来换上了，因长久收藏的缘故，衣服上已有了一种浓重的木屑味，它钻入陈楠的鼻孔里刺激着陈楠不停地打着喷嚏。梅子用手整了整陈楠的衣领，然后把手从陈楠脖子上滑下来圈住了陈楠的腰。梅子仰起脸对陈楠说，今天有一个特大的好消息告诉你，你先猜猜，看你能不能猜中？
陈楠把梅子的双手从腰间移开，然后问梅子，什么好消息？梅子的手被陈楠从腰间移开后似乎有点不快，但她很快就把这种不快的表情掩饰过去了，然后又勾住了陈楠的脖子箱子双手用力地把陈楠的脖子压了下来，使陈楠的额头贴了在她脸上，梅子低低地说，我前些天去医院检查过了，我肚子里的是个女的。陈楠再次把梅子的手从脖子上移开，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看到了梅子手腕上那道苍白的伤疤，像条蚯蚓一样爬在梅子手上，陈楠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任梅子怎样去百般挑逗，陈楠就是无法兴奋起来，他那东西始终像城市里那些沾满了灰尘的绿色植物的叶子一样，蔫蔫地搭在那里。梅子无比失望地问陈楠：你怎么啦？陈楠起床穿好了衣服，对梅子说，我怎么啦？我告诉你，悔子，我他妈的阳——痿——啦。陈楠似乎并不为自己的阳痿感到悲伤，相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陈楠抽完了一支烟，沉默了一会，对梅子说，趁早找个人嫁了吧，这套房子和车我留给你。在灯光下，梅子的脸似乎有些绝望，她对陈楠说，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问了你太太的病情，什么都知道了。我算是看透了，想一想以前多傻呀，跟一个临死了的人较什么劲呢？梅子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我只想知道跟了你这么久，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沛对梅子说，爱没爱过这对你很重要吗？梅子斩钉截铁地说，非常重要，不管我再怎么浅薄轻浮，再怎么样下流地去勾引了你陈楠，可我始终是个女人，女人需要答案。陈楠愣了一会儿，拉上门出去了。她想早些回家，妻子在家里等着她。
陈楠下了楼，从梅子窗下经过的时候，陈楠看到一袭白色的婚纱从梅子窗口直直地坠落了下来，白色的婚纱裹着梅子的身体，像白天在雨中跌落的那把伞外一样摔在陈楠面前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陈楠站在那里，看着从梅子身体里冒出的血慢慢地将婚纱染成了红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