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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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行公事。”

    “知道了。”

    从笼中拿了只鸽子,逐庸瞧了瞧,再以手掂掂它的重量,笑谑的将它捧在掌中晃呀晃地,嘴里吟唱。

    “哇,你是没抢到谷粒啄呀?怎么轻成这般?”

    “逐庸,你吃饱没事做?”

    “我只是好心的在询问它,怎会这么不禁养呀,干巴巴的,叫人看了好不心疼唷。”

    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时间,跟小村姑的感情愈来愈好,情场得意,他自然心情极佳,开心又喜乐。

    “你管它是肥是废,能飞就好。”管信鸽的金福好气又好笑的抗议。“我养的鸽子虽然不见得只只肥滋滋,但翅膀全都不输那些个鹰隼,强劲有力。”

    “再怎么强劲有力,鸽子就是鸽子。”

    “废话嘛,就像你是人,总不可能变成只猪吧。”

    被反将一军,逐庸仰首大笑。

    “好啦,算我失言,你就别再逮着我穷追猛打。”论力气,他不输人,但耍起嘴皮子,他不曾赢过人。“这段路对它们来说,会不会太远了?”

    “绝对不会!”

    “你确定?”

    “我养的鸽子,不曾误事过。”金福信誓旦旦的保证。

    “知道了,你说得这么咬牙切齿做什么?”逐庸好笑的睨了他一眼。“反正要飞回京城的是它,又不是我,累也是累它呀”

    ‘你风凉完了没?”没好气的抢过他手中的鸽子,金福笑瞪着他。“啰嗦耶你,究竟要哪一只?”

    努努嘴,逐庸朝笼中挑挑捡捡,然后再出手。

    “好,就这只了!”

    一见涂意舒抱在怀中的那堆冲天炮,苏九便咳声叹气了。

    下回记得再叮咛家里的婆子,千千万万别再卖爆竹给舒丫头了,因为他怕呀,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迟早又闯祸。

    “苏老爹最近很奇怪呢。”

    “我?我哪儿怪?”

    “一见到我就长吁短叹呀。”笑着眨眼,她甩甩辫子。“我要走喽。”

    “舒丫头,你今天还玩呀?”迫在蹦蹦跳跳的她身后,苏九的话才脱口,头就开始抽痛。

    虽然舒丫头命中仿佛带有贵人,每每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可是,也不可能次次都安然脱身。

    “玩哪,为何不玩?”

    “你今天要上哪儿放?”

    “城外荒郊,这回我绝对是朝天上射,不再胡乱射人了。”知道苏老爹是担心她,她补了一句。“老爹你别担心我,我有伴一块儿去。”

    伴?

    摇头叹气的走回爆竹铺子,苏九苦笑;还说有伴,舒丫头的伴不就是县太爷家那个宝贝公子爷吗?

    一个小毛头,真出了什么事,能护她几分?

    老人家心中的忧虑,涂意舒当然不懂,急呼呼的冲到跟王春仲约好的巷口,他早就等在那儿踹石块了。

    “我来喽!”

    “你真慢。”

    “你真快。”她笑咪咪的回嘴,但还是给了他一个解释。“我替苏家婆婆提了几桶水,所以慢了点。”

    “你别老是做这种粗活,好吗?”

    “唉,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做惯了这种粗活。”不带羡妒的瞪了他一眼。“谁像你这么好命,天天吃喝玩乐,啥事都不用动手。”

    长大后,将你娶进门,你也可以过这种优渥的生活几乎,这个保证就要自王春仲的口中说出

    “阿仲?”

    “嗯?”抬眼,见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他再问:“干么,你是喊心酸的呀?”

    “你的脸好红好红喔。”

    猛地抬手携住双颊,他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不许你瞧。”

    “怪了,无端端的,你的脸红个什么劲儿呀?”他不许她瞧,她偏就是爱瞧。“该不会是着了凉吧?”

    “没事啦。”

    “真的没事?”说着,手就要探向他的额头。“若真是着凉了,就别出来吹风。”

    腰杆一扭,王春仲本想闪过她关切的手,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定定的住她纤细的柔荑抚上自己热烫的额头。

    “真着凉了呀你?好烫呢。”

    “就说没事。”贪恋着她这难得的温柔举止,再半晌,他拿下她的手,握在自个儿掌中。“走吧,再这么拖拖拉拉地,天都要黑了。”

    轻笑着点头,猛然悟到手还被他握着,她疾抽回来,略显别扭的数落他。

    “男女授受不亲,你老是忘了。”

    王春仲苦笑。

    “我又不是存心想占你”“小舒,你又想溜去玩了?”挑着担子打巷尾走来的涂大娘眼尖,一眼就瞧见小女儿又想临时落跑了,急忙拉起嗓门喳呼。“回去挑另外一担到铺子里来,快点,别成天只想着玩爆竹。”

    喔噢!

    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涂意舒闷闷的瞪着手中的爆竹,再望向王春仲,无可奈何的笑着。

    “我忘了,今天答应要陪我娘去市集卖糕点。”年关逼近,铺子的生意就更加忙碌了。

    “不会吧?”她无奈,他除了无奈,更有着失望。“真讨厌,我们都说好了耶,你每次都这样。”

    “你以为我愿意食言而肥呀?”撇撇唇,她半鸭霸的将手中的爆竹全都塞到王春仲手上。“喏,拿去。”

    “你真的不去?”

    “不能去呀!”

    “那这些你全都送我?”

    攸关利益所得,涂意舒的精神全都上来了。

    “想得美。”没好气的又哼了口气。“七折八扣,你欠我十个铜钱。”见他嘴微张,她陡地瞪大眼。“不准讨价还价!”

    “哪有这种事?”

    “十二个铜钱!”

    “你你每次都强迫我买。”

    “十四个铜钱。”她贼兮兮的冲着他笑。“你再说,就用原价卖给你唷!”

    目送着涂意舒笑呵呵离去的背影,王春仲老半天还沉浸在被欺压的苦涩甜蜜中。

    要到何时,阿舒才会了解他的一片真心呀?

    一双温厚的老眼眨了眨,来不及做任何援助,事情就发生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只无辜遭到冲天炮袭击的信鸽在空中翅膀拍拍,挣扎几下,呈直线跌落,当下,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条即将结束的小生命!

    一段短暂的鸽子生涯!

    一只肥滋滋的鸽子

    “唉!不是要试试?”

    “试什么?”福神突然停步,害禄神冷不防地撞了上去,他摸摸鼻子,再好奇张望。“你瞧见什么好玩的呀?”

    “有鸽子。”

    禄神白眼一翻。

    “鸽子?有没有搞错?咱们成天飞来飞去,什么飞禽走兽不曾见过?一只鸽子”

    “即将断气的鸽子。”好心情的打断禄神的数落,慈眉善目的他补充说明。“不,它已经断气了。”

    “呃!这个嘛”

    “上回,不是听谁提及想尝尝烤野味?”福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暗示兼明示。

    霎时,禄神完全会意。

    “那是喜神啦。”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调向远处那只动也不动的鸽子。“你确定?”

    “我你呢?想不想?”

    “想!”

    阿弥陀佛!

    咬咬牙,两老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宣扬了声佛号,正打算上前将鸽子捡起来,就瞧见人影晃动,比风还快的飞掠过他们怔愕的眼前,朝鸽子扑去。“哇,有人抢食?”“这这”禄神傻子眼,只能跟着老朋友开始咳声叹气。“算了吧。”

    发现鸽子的何兴没瞧见紧盯着自己的两双眼,躲避官兵搜查的他完全沉浸在肉食的诱惑里。

    “喂,雄老大,这里有只鸽子呢!”几天下来只吃些瓜果裹腹,他快饿死了。”

    “真的?”旋即,有人回应了。“断气没?”

    摸了摸小小的身躯,他轻皱着眉头。

    “还温着呢,这是断了气没呀?”

    “管他的,你捡回来,我去找些干树枝来生个火,咱们好久没尝到野味了。”急切的声音愈飘愈远,显见杨大雄八成也饿晕了。

    两双老眼相互凝视,苦笑,悄悄的撤离现场,没自虐到留下来接试凭野味的诱惑。

    呵呵,又慢了一步!

    拗不过县太爷好说歹说的坚持,齐漠再怎么不愿,也还是点了头,暂时在他位于城郊的别馆住下。

    没法子,他伤了条腿,行动不便,总不能让逐庸天天将他背上背下的吧!

    “少爷,你又勉强起身活动了。”

    “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大夫说过”

    “伤的是我的腿,关他屁事。”说到那个草包大夫,他就有气。“我的脑子又没坏,不会判断呀?”

    这有差吗?

    逐庸叹了叹,将手中摆了几只小碟的托盘搁在桌上。

    其实,少爷这个不服输的拗性子着实令他佩服,却也令人头痛;被炸伤腿,一待完全清醒后,即使是痛到不行,他也喝令大夫不准再在葯里添加会让他昏睡的葯材,而且立即投入工作

    “还在干什么?”

    齐漠的轻斥惊醒了分神的逐庸,顺着他微恼的目光探向窗外,瞧见王春仲正领着涂意舒偷偷摸摸的穿过院子朝这儿走来。

    “什么啊,是阿仲那小子,还有舒儿。”

    “舒儿?”齐漠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喊得挺亲热的嘛,这么快就攀亲带故了?”

    咧开嘴,逐庸难得甘心任少爷揶揄,想到如花似玉的心上人,笑得更开心了。

    “他们来做什么?”齐漠瞪着外头的两个小毛头,下意识地将视线锁住王春仲,不知为何,有些不爽这小表头处处呵护那小女人的怜爱动作。

    那女人虽然瘦巴巴的,但又不是纸做的,小表头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吗?

    “啊?少爷这是白问了,我哪知道他们来做什么。”

    “我问你了吗?”

    “呵呵上瞥见两个不请自来的贵客就快接近门口,逐庸冒险探问:“要让他们进来吗?”

    “你拦得住他们吗?”

    “不能!”逐庸倒应得很直接且坦白。

    一个舒儿,他有十足的把握将她递送出境,但是,多了个能闹难缠的阿仲,他就没辙了。

    “那你问个屁!”

    哇,少爷左一句、右一句都在呛他,可见得心情不会太好他突然替他们担起心来。

    平白无故,上门来找骂挨的!

    两扇门只是虚掩,王春仲又先一步的自敞开的窗口与齐漠四目相望,所以,他只意思意思的敲了敲门,就一把推开,示意涂意舒跟在他身后。

    “喂,我们来看你了。”

    齐漠也不拖泥带水,探幽的黑瞳睃望着他们,尤其多瞄了涂意舒一眼,冷冷应声。

    “谢。”

    “别客气,我也不是很愿意。”回首,王春仲朝涂意舒撇撇唇,没好气的嘀咕。“你也瞧见啦,他一时片刻还死不了,那张嘴巴更是了得,这下子我们可以走了吧?”

    听他这么荤素不忌的乱说一通,涂意舒顿时羞红了脸。

    死阿仲,竟拿她的情窦初开来穷开心,待会儿铁定要他好看!

    可是,齐漠的心情倒是转好了。

    “又来瞧我?”勾唇,一副贼兮兮的微笑。

    冷不防的见他朝自己绽放笑颜,炫得涂意舒有些晕陶陶,情难自禁的陪着他笑。

    “呵”“你仍觉得我好看?”

    “嗯。”“没骗我?”

    “没,没有。”见他似乎抱疑,她有些激动。“我发誓。”

    “怎么,我是欠你看吗?”相隔不到眨眼工夫,齐漠脸上的灿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微愠的嘲弄。

    被糗得脸红红,涂意舒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反倒是王春仲听不下去,跳出来相护。

    “喂,不准你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我偏要!”

    “你凭什么对她大呼小叫?”

    “那你又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峙,谁也不肯在口头上退让半分,涂意舒一开始的紧张情绪缓缓消去。

    “我来看你的伤好多了没。”她笑眯眯的插进话来。

    原来,高高在上钦差大人仍有着孩子气呢,嘻嘻,这倒叫她开了眼界。

    “不劳你费心。”

    “我知道。”她好脾气的随着他的情绪应着,眼角瞥见逐庸笑叹着将托盘撤走“小心呀!”

    小心什么?

    吵得正起劲的两人听她这声轻呼全住了口,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向她。

    眼尖的瞟见逐庸手中的托盘倾向一侧,涂意舒快步上前,一把扶稳托盘,成功的挽救了几只小碟,却也不幸地滑了一跤,整个人扑向齐漠。

    包惨的是,承接她整个人重量的就是齐漠裹着纱巾的那条伤腿。

    喔噢,

    当下,在场的四个人全都傻了眼。

    “你”“我对不起你!”忙不迭的站起身,涂意舒脸色惨白的直弓腰道歉。

    见状,逐庸什么话都没说,夺门而出,找大夫去了。

    年纪最轻的王春仲慌了手脚,呆呆的站着,完全失了方才与齐漠斗嘴时的狠劲。

    他在替阿舒担心呀!

    “你这个”咬紧牙关,齐漠忍住那股袭上全身的刺骨剧痛。

    “齐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又不是故意的?

    齐漠听了她的歉词,差一点吐血。

    不是故意的就害他连连带伤,万一哪天她真是故意的,那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我在这里。”热泪盈眶,她再度扑向他;但,这回是小心的趴在他的腿边。“你要说什么?”

    “你”恨恨的瞪着她,齐漠龇牙咧齿的先顺过气,再一鼓作气说道:“给我滚。”

    “阿舒,你要上哪儿?”

    “北边的山坳。”勾唇微笑,涂意舒好言好语的哄着已自动走在身边的王春仲。“你别跟啦。”

    “为何?”他不满的抗议。“以前我跟你是一挂的耶。”

    “那是以前。”

    “你怎么说这种话?”她的撇清当下就惹得他极不爽。“以前跟现在,有差吗?”

    “差是没差,但是,你还是不能跟。”

    “为何?”

    “因为与你无关。”

    闻言,王春仲几乎想啜泣出声。

    自从济漠出现后,阿舒就逐渐变了个样;依然是笑容可掬,依然是精神奕奕,也依然是调皮捣蛋且爱玩的性子,可是,她的眼神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就是知道她变了!

    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发现她的眸子竟然可以好柔、好媚,晶莹剔透,仿佛湖光潋滟般闪烁着光彩;哼,他听说姓齐的家伙曾跟逐庸哥说过一句话,他一下子熊熊给忘了啧,那句话是怎么讲来着?

    楚什么对,是楚楚动人!

    这句发自齐漠口中的评论一窜进王春仲的脑子里,就让他不由自主的朝她瞪直了眼。

    什么是楚楚动人呀?是指阿舒变得更美了吗?

    但他就是不懂,阿舒干么要变得更美?因为在他眼中,他一向就觉得再也没有人比阿舒更美!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我阿舒!”他才喊一声就哽住了。

    “怎么了?”

    “你”“啊?”等了等,没听到他说出下文,她催促着。“你要说什么就说嘛。”

    好,说就说!

    “我说”吸了口气,王春仲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不要离开我啦。”他有种她离他愈来愈远的恐惧。

    都怪那姓齐的,是他抢走阿舒的!

    “不行,今天不能陪你玩,我还有事要办。”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乖乖的回家看书,我去摘点草葯而已,又不是去玩。”她耐心的哄着,完全是大姐姐的口吻。

    王春仲很气她的迟钝,却更在意她此行的用意。

    “草葯?”含着薄泪的目光带点紧张,疑惑的望向她,打量了下。“你哪儿又受伤了?”

    “不是我,是齐漠,他的腿伤痊愈得慢,听大夫说有种草葯捣烂后数在伤口几天,会很容易收口。”

    齐漠、齐漠,又是齐漠!

    当下,王春仲垮下脸,怒气冲冲的咒了两句,也不待她解释,掉头就跑了。

    “阿仲?”

    “听不到。”头也不回,他大声低吼。“我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去找你的齐漠!”

    “阿仲是怎么了?”怔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涂意舒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天,阿仲变得阴阳怪气的,一点都不开朗奇怪,这又关齐漠什么事!

    “该不会是不小心吃到了齐漠的口水吧?”她胡乱猜完,又嘻嘻笑半天。“不管喽,办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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