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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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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掌俱甚快疾,宋送只当这样一个瘦削削的小伙子,还不是手到除去,因此只用了七成功力,怎知“叭”地一声,双掌相交,只觉得对方的掌力,雄浑无比,竟是一流高手,宋送并未全力以赴“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那年轻人踏步进身,又是一掌,直袭而至。

    那一掌,招式未变,只是手臂像是突然长出了半尺也似,宋送本是会家,见状大吃一惊,因为人之四肢,长短固定,若是能练到以本身真气,便将四肢拉长的程度,其人内功之深湛,可想而知,方今武林前辈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太多,那年轻人就算在娘胎中便开始练功,二十来年光阴,也不可能有此成绩!

    宋送心中一惊,行动不免失措,飞起一掌,想要再和他对拚一掌时,那年轻人掌法突变,手腕微摇,眼前像是有七八只手掌,一齐向宋送袭到!

    宋送本是学武的大行家,一见这种情形,又是一怔,因为那一掌之奇,不在于手掌掌力的神奇,而在于突然之间,掌出如风,幻出那么多的掌影来,若非肘部关节,已能圆转自如,绝对不能做到!

    而要练到骨骼关节,圆转自如,又岂是容易的事,宋送一怔再怔,急忙向外-步跨开时,已然不及“拍拍拍”三声过处,肩、胸、腰已各中了一掌,力道之大,无出其右,打得他身子不断晃动,终于站立不稳,向地上倒去!他一退再退,倒下去时,已然来到了叶小珊的旁边。

    他虽被那年轻人以掌力震倒,但他究竟不是泛泛之辈,身子尚未倒地,右臂一屈,已向地上撑去,本来,他倒下去,是要全身都压在叶小珊身上的,右臂一撑,未撑到地上,肘部却在叶小珊肩头上,撞了一撞。

    那一撞,恰好将叶小珊被对住的穴道,撞了开来,叶小珊本来连运真气,想将穴道冲开,但是未能成功,一见宋送老大的身躯,向自己压来,心中正在吃惊,怕被他顺手牵羊,伤害自己,怎知倏忽之间,身上一松,穴道已被解开!

    叶小珊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向侧一滚,鸳鸯连环,双腿交替踢出,正踢在宋送的腰间,宋送怪叫-声,反手便抓。

    他在被年轻人掌力震退,身子正向下倒去,腰部又中了叶小珊两脚之际,仍能出招,功力自是不弱。

    叶小珊却未曾防到他有这一手,只见他蒲扇也似的人手,五指如钩,呼啸排荡,已然将抓到自己的胸前,眼看避无可避,非被他抓中不可,突然一股大力,避面袭到,下盘不稳,向下“蹬蹬蹬”地退出了三步,眼前人影一闪,那年轻人已然站到自己的面前,宋送的那-抓,也变了向他抓出,只见那年轻人体态优闲,疾伸中指,反向宋送掌心的“劳宫穴”迎去。

    宋送一惊,那一抓也就不敢发出,手臂一缩,人才“咕咚”倒于就地。

    刚一倒下,便已面色大变,口中“呵呵”作声,伸手在自己胸前,乱抓乱扒,原来他中了花香浓的百蛇毒掌之后,一直未曾停息,跳跃争斗,毒发更速,而花香浓刚才向他以毒掌之际,存心拚命,已然将十余年苦练之功,一齐发出,毒性格外来得厉害,一发便不可收拾,宋送倒地不久,便大叫三声,面如死灰,奄奄一息。

    叶小珊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将梁月娥的穴道解开,回过身来一看,那年轻人已然向洞外走去。

    叶上珊一见那年轻人已然向外走去,心中反倒觉得高兴,她好胜性极强,自己虽说是被宋送无意间撞开了穴道,但若不是那年轻人撞了进来,自己可能早已丧生在宋送的掌下,若是他不走,少不免要向他道谢,可是叶小珊就是不愿意出口向人谢救命之恩。

    但梁月娥却又和叶小珊不同,她一见那年轻人向外走去,自己尚未向人家道谢,心中总觉过意不去,忙道:“朋友留步!”

    那年轻人转过身来,道:“还有什么事?”

    梁月娥见他一脸怒气,兀自未息,心中不觉好笑,道:“朋友,你夺了我的玫瑰令旗,和我姐姐的金龙鞭,本来我们已然成仇,可是你救了我们的性命,却也得向你道谢!”

    不亢不卑,说得得体已极。

    那年轻人不由得一笑,道:“你倒说得不错,我早和你说过,那金龙鞭和玫瑰令旗两件物事,全是我的东西,怎么硬说是我夺你们的?”

    叶小珊心中本就对这年轻人的来历,大存疑惑,此时趁机道:“胡说,玫瑰令旗是简仙姑的信物,金龙鞭是昔年武林大侠,金龙神君张恭默的兵刃,怎么会是你的?”

    年轻人面上略现忧戚之容,并不回答,叶小珊“哼”地一声冷笑,道:“若论武功,怕是你高,但是你夺走了我们姐妹两人的物事,想要不认,却也不能!”

    那年轻人面色一沉,道:“实和你们说,简仙姑是我恩师,金龙神君张大侠是我”

    讲到此处,却顿了一顿,不再讲下去。

    叶小珊生性何等聪明,立即接上口去,道:“张大侠是你父亲,是也不是?”

    年轻人一怔,道:“奇了,你怎么知道?”

    叶小珊本是以言语冒他一冒,心中也未能肯定,如今听得那年轻人这样说法,心中一喜,道:“好哇!敢情咱们是自己人!”

    一言甫出,又不由得大是后悔,因为排起辈份来,自己却要称那个年轻人为师叔!

    年轻人道:“你是什么人?”

    叶小珊想一想,暗忖这“师叔”两字,自己却是叫不出来,便道:“我是独指翁孙泗的徒弟,我师傅和令尊是师兄弟,我与你岂不是也有关系?”

    她因听蓝姑说起过,张恭默有一个师弟,乃是点穴的大名家,为了硬要和那年轻人拉成平辈,因此便隐起了自己蓝姑的关系不说。

    那年轻人面露喜色“啊”地一声,道:“真想不到我十余年来,一直想我师门同门,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师妹!”

    叶小珊“哼”地一声,道:“如此说来,既是自己人了,我该将金龙鞭还我了吧!”

    年轻人自腰间解下金龙鞭,递了过去,道:“师妹,孙师叔所习武功,和我爹大不相同,他怎么会将金龙鞭传了给你的?他老人家又在何处?”

    叶小珊笑嘻嘻地接过金龙鞭,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道:“我叫张策。”

    叶小珊道:“你本领已然大得可以,那玫瑰令旗要来何用?不如给了月娥妹子吧!”

    张策沉吟了半晌,道:“好!”叶小珊喜道:“妹妹,咱们上铁云庄去,有了那面令旗,可得威风多了!”

    张策在讲话的时候,两眼一直似开非开,似闭非闭,此时听得叶小珊说起铁云庄,立时双眼圆睁,精光四射!

    叶小珊和梁月娥两人,一见他眼中精光,如此之盛,不由得吃了一惊。

    叶小珊陡地想起蓝姑死前曾说,太师傅张恭默,远赴北海,是为了寻找两件物事,其中之一,是一棵稀世罕见的玉脂雪芝,习武之士服了,不但却病延年益气轻身,还可以抵得上-十余年的功力,张策年纪如此之轻,武功又这样高法,看来正是服食了玉脂雪芝之功。

    只听得他问道:“师妹,你们可知道武林好汉,齐集铁云庄,究竟是为了什么?”

    梁月娥道:“近四五年来,武林中出了一个邪派人物,既持血魔刃,身上穿着一件寒铁衣,人所不能伤,横行无忌,是儒侠顾文瑜,酒丐郭有他等高手,约了他在铁云庄上相会!”

    张策双眼又垂下,道:“那人可是江湖上称之为铁衣人的?我正要找他,想不到他在铁云庄上!”

    叶小珊见他满面愤恨,像是和铁衣人有什么深仇大怨一样,趁机道:“你要找他,何不与咱们一起上路?”

    张策想了半晌,问道:“梁姑娘令师何人?”

    问话之中,显然有点对梁月娥不信任,梁月娥心中大是不快,道:“我本领极杂,师傅姓齐,但是她老人家却本身武功全失,没有教过我什么大的本领。”

    张策猛地踏前一步,反问道:“姓齐?是不是一个矮老太婆?还有一个姓赵的老头子,臂上刺有红色小人的,和她常在一起?”

    梁月娥对于自己的身世,全不了解,那自小就将她收留的齐婆婆,是何等样人,她心中也是莫名其妙,听得张策竟能说得一点不差,反倒喜道:“啊!原来你也识得他们的?”

    张策“哼”地一声,厉声问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梁月娥仍未听出他语气不善,道:“他们在四川万县附近的深山中。”

    张策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两个老贼,仍然在世!”

    梁月娥性格虽比叶小珊柔顺许多,但是骤然听得人侮辱师傅,也觉不能忍受,道:“张兄弟,你为何出口伤人?”

    张策咬牙切齿,道:“我父母便是死在他们两人手下,如何骂他们不得?”

    梁月娥一怔,道:“有这等事?令尊不是金龙神君张恭默么?”

    张策道:“不错!”

    他定定地向梁月娥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梁月娥却是一脸正气,心中暗奇,语气也放缓和了些,道:“梁姑娘,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师傅,是何等样人?”

    梁月娥心中仍是有气,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从小将我养大的人!”

    张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身份你不知道么?”

    梁月娥惘然地摇了摇头,张策一字一顿地道:“她叫齐太媪,是昔年血魔门的掌门人!”

    梁月娥和叶小珊一齐吓了一跳,血魔门在武林中销声匿迹,虽然已有多年,但当年血魔门成为黑道上最大的派别,所作所为,武林中人却还没有忘记,因此梁月娥和叶小珊乍一闻言,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叶小珊更问道:“妹妹,你师傅当真是血魔门的掌门?”

    梁月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我懂事时起,她便武功全失,说是被仇人所害!”

    叶小珊又道:“张大侠武功盖世,就算齐太媪,又怎能害得了他?”

    张策双眼微红,叹了一声,道:“你们有所不知”

    他只讲了一句,便不再讲下去,梁月娥和叶小珊一齐问道:“你快说呀!”

    张策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然和你们讲得太多了,也不知怎地,见了你们,我就愿意讲话,只怕除了你们以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能开口讲话的了!”

    两人不由得愕然道:“张大哥,这是什么话?难道人家当你是哑巴?”

    张策道:“不错,我是四岁那年,骤遭变故,被一个人舍命救了出来,那人教我道:世上坏人太多,尤其我爹、娘被人害死之后,害我爹娘的人,一定要斩草除根,是非只为多开口,要我装着哑巴,不可说话,唉!那人一将我救出,便自死去,我那时年幼,也不知道难过,可是他吩咐我的话,我却还紧紧的记得,连我师傅,直到死前,也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哑巴!”

    叶小珊和梁月娥两人听了,不由得呆了半晌,装聋作哑十多年,连自己的师傅都未曾发觉,在她们想来,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

    梁月娥叹了一口气,道:“张大哥,你道了半天,还未曾说令尊令堂,是怎样被害哩!”

    张策面上肌肉抽动,道:“既然已和你们说了那么多,就将我当时记得的情形,讲给你们听听也不妨,但你们却切不可说了出去!”

    叶小珊一噘嘴,道:“你要是不信我们,就别说。”

    张策呆了一呆,道:“那一年,我只有三岁,但是却也已然极是懂事。我只能记得从我懂事时开始,就在冰天雪地,罕无人迹的地方过口子。”

    梁月娥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张策道:“连我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相信师傅一定知道的,但是我却没有问过她。”

    叶小珊道:“我却知道,那一定是北海上的小岛,金龙神君就是为了寻找宝物,才到那小岛上去的,张大哥那时才出世,当然在岛上长大了!”

    张策奇怪地望了叶小珊一眼,心想她怎么知道得那么多?顿了一顿,续道:“那一天,漫天下着暴风雪,忽然,听得爹和娘在老远处的欢啸之声,我循声寻去一看,只见他们两人,在老大的一个深坑旁边,满面喜色,那深坑的四周,全是玻璃也似的坚冰,深约三丈,在冰壁上,生着一枝灵芝,我爹一采了上来,便塞向我的口中,当时,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又香又甜,便三口两口地吃了下去。”

    “接着,我爹又在深坑底取起了一只双铁箱,铁箱之中,藏着一件铁丝编成的衣服,我只听得他们两人道,四年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咱们又可以回中原去了。那一场暴风雨止后不久,我就随着父母,回到了中原,在关外,爹又收了一个瘦子做仆人,那瘦子本领也不弱,只是他叫什么名字,我已记不起了。一路南行,到了洪泽湖中,却碰到了齐太媪和她的老搭档赵巴!”

    张策说至此处,眼中重又精光四射,充满了怒火道:“我一见那两人,便知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他们两人,果然是无恶不作之徒,早年曾被我娘和几个高手,合力禁锢在漓江之中的一个山腹内,不知怎地,被他们攻破山腹逃了出来,他们一见了爹娘,却装出恭顺无比的态度,说是已然改邪归正,只有那个瘦子,知道他们不久之前,还曾犯下了无数恶行!”

    张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频频的叹息,显得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又道:“只是可惜,我爹正在高兴头上,不听那瘦子的话,将他们两人教训了一顿,竟准他们上船来同船而行!”

    梁月娥插言道:“就算他们同船而行,也不容易下手的啊!”张策浓眉一扬,道:“梁姑娘,你可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父母全是胸襟宽阔的人,他们却是卑污的小人!”

    叶小珊急道:“妹子,你别打岔,听他说下去!”

    张策道:“船行不过第二天,那瘦子就偷偷地对我说,若是他们两人叫我做什么事情,或是给什么东西给我,千万不能应承,最好一见他们在船头,便躲到船尾去,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那瘦子为人甚是可亲,是以才听了他的话。

    到第三天头上,天刚朦朦亮,那瘦子便一手挟了铁衣,一手提了一柄血也似的宝刀,一脚将我踢到了湖中,我们两人,在湖中抓住了芦葺根,匿了好半晌,等船开远了,才敢泅水逃走,那瘦子告诉我,我父母一时不察,给他们两人放了毒,已然身死!”

    讲到“已然身死”四字时,恨到了极点,接着又说:“幸而那瘦子早已察觉,偷了他们两人的宝刀,和那件铁衣,只要有这两件东西在手,报仇总是有望,叫我装成哑巴,这便是我们两人,刚一上岸时,他告诉我的。我们上了岸,他说知道我有一个师姐,住在镇江,只要找到她,就可以报仇,他却只有偷东西的本领,而打不过那两个人。”

    叶小珊心知张策和那瘦子要去找的“师姐”便是才死去不久的蓝姑,但是她既然冒认平辈,也就没有法子讲出来。

    张策续道:“怎知我们到了镇江,那瘦子怕有人跟踪,穿起了铁衣,沿江走不多久,突然又说中了人家的暗算,一直拖着我向一所茅屋处走去,才一进茅屋,他便死去,那茅屋中却没有我的师姐,只有一个受了伤的人,躺在床上!”

    两人越听越奇,忙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张策道:“他叫伍中年。”

    叶小珊猛地一怔,道:“伍中年?”

    张策道:“怎么?叶姑娘你认得他?”

    叶小珊道:“不是,我有一个最亲爱的人,临死之前,曾向我提起过他的名字,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好人。”

    张策点了点头,道:“不错,他真是一个很好的好人,但只惜我却一直得不到他的讯息。”

    叶小珊道:“你遇到了伍中年以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张策道:“又发生了许多事,我几乎死在许多人的手下,后来,我师傅说是她一生之中,只有我父母是她的好朋友,便收我为徒,直到去年她老人家去世,我一直未在江湖上走动,师死之际,她吩咐我说,有一面令旗,她早年借给一个人,叫我见到了就收回来!”

    说至此处,从怀中取出了那面玫瑰令旗,交给了梁月娥,道:“是以我一见梁姑娘出手以玫瑰令旗吓我,便夺了过来,如今仍然还给你吧!”

    梁月娥心内不禁迷惘,道:“张大哥,你明知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徒弟,你仍然肯将玫瑰令旗给我?”

    张策笑了一下,道:“齐太媪怎配做你的师傅?难道你知道了她的为人,还自甘是她的徒弟?”

    这一问,却问得梁月娥无法回答,她自小便是弃婴,为齐太媪扶育成人,齐太媪和赵巴两人,虽在长江口子的小岛上,为伍中星所趁,以他们所授的“吸星神功”反害他们,将两人一身功力,全都吸走,但他们究竟是学武数十年的人物,武功虽失,见识尚存,从小就指点梁月娥武功,梁月娥此际虽然知道她就是当年血魔门的大掌门,碧血神魔,但十余年的养育之恩,岂是一时之间,便能抛弃的?

    呆了半晌,转过身去,并不伸手接旗,道:“张大哥,令旗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张策浓眉一场,道:“梁姑娘,你”才讲了四个字,梁月娥便已然夺门而出,叶小珊伸手便抓,一抓抓了个空,梁月娥已然奔了出去,叶小珊连忙转身,追了出去,穿过了瀑布,却已然不见了梁月娥的踪迹,回头一看,张策也已经跟了出来,不由得顿足道:“你这人,将我妹妹逼走了!”

    张策道:“叶姑娘放心,梁姑娘此去,必是回四川,通知齐太媪赵巴两人,速速躲避,若我是她,怕也要如此做法,且容她尽了此心再说!”

    叶小珊少女娇憨,道:“你倒说得容易,本来我要到铁云庄去,有人作伴,但如今找谁陪我一起去?”

    一面说,一面望定了张策。张策反倒给她望得不好意思起来,道:“那件铁衣,本是我父亲千辛万苦,在那雪坑中得来的物事,如今落在歹徒手中,我本来就要去找他,我就和你一齐到铁云庄去走一遭,又怕什么?”

    叶小珊见张策肯和自己地一齐去,以他本领之高,自己行事,又要方便许多,喜得拍手叫道:“好哇!咱们这就走!”

    拉了张策便跑,直到翻过了一个山头,才停了下来,她已然气喘不已,但是看张策时,却是若无其事,心中大是羡慕,道:“张大哥,师傅只顾云游,不肯怎么教我本领,我看你武功不在师傅之下,可能教我一些?”

    张策幼服玉脂雪芝,三四岁的时候,已然力大无比,十余年来,简蒲更将一身绝学“峋嵝神书”中所载武功,全都传授了给他。而张策幼时,所习金龙神君所授的独门内功,也未忘记,当年伍中年在茅屋中所见,张策所作的那个怪姿势,便是金龙神君张恭默所传的“云龙七式”上乘内功。

    不但是金龙神君张恭默授他武功,他母亲女侠殷景红,早就有心令他身兼两家之长,将自己所练的内功秘诀,也授了张策。

    嗣后,再经简蒲调教,张策生性又极是聪明,简蒲又自始至终,只当张策既辈且哑,因此授艺之际,特别详细,张策所得更多,已然身兼三家之长,若论功力,就算宋送未曾中了百蛇毒掌,只怕也难击退张策。

    而蓝姑入门虽久,其时张恭默夫妇,只顾行侠,授艺的时间并不多,蓝姑的武功,也不甚高,再传给叶小珊,自然更差了些,因此叶小珊的武功,和张策相去甚远,张策只当她真是自己师叔的徒弟,便和她谈论本门武功,叶小珊本不甚通,经张策多方指点,几日之内,获益着实不浅,首先一套金龙鞭法,已然比几天之前,高出了几倍!

    叶小珊心中自然高兴无比,旅途也丝毫不觉寂寞,这一日,已然到了洞庭湖边上。两人找到了一艘小船,在湖上划行,不一会,就遇到了一艘小小的渔船,问起铁云庄在什么地方,渔船上人指示了方向,两人便迳向前划了过去,不一会,便见前面一个凸出在湖滨的湖洲,土色如铁,地势又高,老远望去,宛若一朵墨云,从湖水中冉冉升起一样。

    叶小珊喜道:“这一定是铁云庄了,咦?怎么门庭冷落,看来一个人也没有?”

    张策道:“只怕仍未到约定的日期,是以如此。”

    叶小珊算了一算,道:“也差不多了啊——张大哥,那铁衣人武功确是高得出奇,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江湖上传说他无所不为,我也曾亲见他下手极是狠辣,但奇的是,他对我和月娥妹妹,却又好得不得了,甚至肯将宋送那七间石室的宝藏,送给了我们!”

    张策道:“这倒奇了,难道你们两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小珊笑道:“我们见过他的真面目,却是从来也不识得他的。况且,我和月娥,也只是容貌相似,实则上非亲非故!”

    张策道:“你们全是不明自己身世,如何知道不是真的姐妹?”

    叶小珊道:“张大哥,我们比过大小,我比她大了三个月,你说,若是双胞胎,隔得时间又太长,若然我真是她姐姐,却又不应该只大她三个月!”

    张策沉吟一阵,道:“说得有理,但你们只怕记错了生辰也说不定!”

    叶小珊冲口而出,忙道:“蓝姑和我讲得清清楚楚,我怎会记错?”

    张策连忙道:“蓝姑是谁?”

    叶小珊转过背去,吐了吐舌头,忙掩饰道:“你不认识的,是我的好朋友,已然死了!”

    张策这才不出声,小船在水中,行进极速,不一会,已然靠了岸,两人弃舟上岸,站定身形看时,只见河洲中心,一根一根,全是铁铸的圆棍,约摸有两丈高下,一握粗细,紧紧地排在一起,将铁云庄里的情形,全都遮住。

    虽然洞庭湖上,风光明媚,但这个铁云庄上,却只生有一种褐色多刺的灌木,只令人觉得肃杀之极,毫无情趣可言。

    张策和叶小珊两人,在铁栏栅之外,徘徊了一阵,绕了一个圈儿,竟未曾发现有门,叶小珊道:“张大哥,看来那铁衣人是有意如此,要考较一下来人的轻功,咱们就从上面跃了过去,你说可好?”

    张策抬头向上一看,道:“这铁栏总共也不过两丈高下,若不是武林高手,铁衣人不去找他,已然是幸事,也不敢贸然上铁云庄来,若是武林高手,则两丈高下的铁栏,又岂能阻止得住?我看铁栏之中,一定另有古怪,还是先出言相请的好!”叶小珊心中不信他的话,道:“你要讲,你就讲吧!”

    张策扬声道:“庄内可有人么?有人客来啦!”

    讲了两遍,未有人回答。

    叶小珊笑道:“如何?”

    张策迟疑了一阵,道:“叶姑娘,咱们就跃过去吧!但是切不可落地,先在铁栏之上,停一停足再说!”

    叶小珊答应一声,一提真气,身子便凌空拔起,在铁栏尖上,轻轻一停,向下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在铁栏里面,是一大块平地,全是灰朴朴的石面,平整已极,但是在石面上,却东一具,西一具,有着十七八具白骨,或卷曲,或平伸,看得人毛骨悚然,最奇的是每具白骨之旁,皆有字刻着,那些字,上面涂着白垩,是以看得十分分明,刻的全是那些白骨生前的名字来历,叶小珊镇定心神,一个一个地看去,有的人名头甚是响亮,但此时也成了一滩白骨!

    叶小珊不禁回头向张策看去,道:“张大哥,咱们莫不是走错路了吧?这里面并无房屋,怕不是铁云庄!”

    张策面上也大现疑虑之色,道:“奇怪,但此处不是铁云庄的话,铁云庄又在什么地方?”

    两人正在商议,忽然听得身后又有人声,那铁栏之上,极是尖锐,像是一枝枝长矛一样,尚幸两人轻功皆好,停身其上,不致为之所伤,一个转身看去,只见又有五六只小船靠了岸,每只小船上各有一人,船上一靠岸,便“飕飕飕”

    地跃上岸来,叶小珊认出其中一人,衣衫破褴,背上负着一只大红葫芦,不是虽人,正是酒丐郭有他,心中一喜,忙招手道:“郭前辈,你是主儿,怎么反而迟来?”

    郭有他等五人一齐止步,抬头看来,郭有他也认得叶小珊正是甘凉道上,曾经见过一面的那小姑娘,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庄去?”

    叶小珊道:“郭前辈,你跃上来看一看再说,事情古怪得很哩!”

    郭有他“噢”地一声,道:“咱们一起上去看看。”

    五个人一起身形掠起,敏捷轻盈,看来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叶小珊正要指点郭有他看那些白骨,忽然身旁轻风倏然,,已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五个人中的一个,叶小珊一见郭有他,便只顾得和郭有他讲话,并没有注意其余几个人,是何等样,此时那人既然就停身在她身边,她自然不免要看上一眼,这一看,叶小珊心中却大惊失色,失声道:“啊!原来是你”她停身在尖锐已极的铁栏尖端,全凭提气轻身,才不致为之所伤,此时心中一慌,真气略散了一散,便感到脚底一阵剧痛,一缩脚,身形已然不稳“啊呀”一声,便翻跌了下去!

    张策在她的身旁,伸手便捞,一捞没有捞着,叶小珊身子一翻,已然稳稳地站在石面之上,仰头向上问道:“郭前辈,你们可是到铁云庄来找那铁衣人的?”

    郭有他道:“不错,我们只是第一批,还有不少武林高手,均于日内络绎来到。”

    叶小珊眼光一转,停在刚才跃到自己身边的那个身上,只是心中暗暗吃惊,张策则唯恐她有失,叫道:“叶姑娘,你快上来!”

    叶小珊在下面走了两步,道:“我一点事也没有啊!你们何不下来?”

    张策道:“叶姑娘,凡事总是小心点好!”叶小珊大不以为然,只是不肯上去,张策一耸身,也向下跃了下来,伸手便来拉叶小珊,叶小珊“咯咯”一笑,向旁闪去,道:“张大哥,你”她这里一个“你”字才出口,突然见张策像是站立不稳也似,仰面一跌,竟然“叭”地一声,跌到了地上,虽然立即一跃而起,但已然面上神色剧变!

    叶小珊这几天来,和张策已然极熟,除了梁月娥外,那是她出了祁连山后所交的第一个朋友,一见张策突然之间,情形大异,不由得心中一惊,忙道:“张大哥,你怎么啦?”

    只听得张策闷哼一声,手在石面上一按,一跃而起,右手食、中两指,已然拈住了一枝长可四寸的三凌钢针,那钢针映着日光,隐泛紫色,任何人一见便知,上面含有剧毒!

    叶小珊不禁大是奇怪,当她避开张策的一抓时,四周围不但没有人,连动静也未曾有,那枚喂毒钢针,究竟从何而来?

    而且看张策刚才的情形,也像是已被钢针射中,不知道他伤在何处?因此连忙走了过去,张策却虚推一掌,一股劲力,将她挡在三尺开外,厉声喝道:“小珊,快跃上铁栏去!”

    叶小珊见他喝来声色俱厉,令人不能不从,况且他一下来便中人暗算,可知下面这石地之上,确是大有凶险,不敢再行逗留,一跃而上了铁栏,道:“张大哥,你自己呢?”

    张策“哼”地一声,道:“我怕什么?”

    提高了声音,叱道:“铁衣人,你暗中施放暗器害人,只当你刚针所喂毒药,见血封喉,却不料我并不怕,何不现身,见个高下?”

    此际,站在铁栏上的五六人,震于铁衣人的名头皆不敢贸然下去,而张策年纪轻轻,已中暗算,却全然无惧,在十数堆白骨之中,大声叱责,不由得郭有他等人,大是钦佩,郭有他急道:“小兄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先上来再说吧!”

    叶小珊则失声道:“张大哥,你说什么?那暗器是铁衣人放的?”

    张策仍是稳如山岳地站在白骨堆中,道:“此处既是铁云庄,除了铁衣人之外,还有谁会下此毒手?嘿嘿!江湖上传说铁衣人武功高强,原来只是暗箭代办处人的无耻之辈!”

    他虽是站在那里,侃侃而谈,但是面色却已然越来越煞白,郭有他见势不好,忙道:“小兄弟,你先上来再说!”

    有一条同来的大汉,忍耐不住,一跃而下,便向张策扑去,叫道:“小兄弟别慌,我来救”

    下面一个“你”字,尚未出口,突然听得他大叫一声,身形一个踉跄,反倒是张策赶了过去,将他扶住,道:“朋友,你”那大汉伸手向自己背后一指,众人一齐看去,只见他背心“灵台穴”上,已然插了一枚紫殷殷的钢针,张策急忙一探手,将针拔出时,那大汉已然面如土色,道:“小兄弟,我不行了”

    用力一挣,大吼道:“铁衣人,暗箭伤人,鼠辈所为,算是什么好汉!”

    向前跌出几步“叭”地跌倒在地上,已然只听得他急骤的喘息声,而不听得他讲话,晃眼之间,连喘息声也静了下去,竟尔毒发身死!

    张策呆了一呆,众人更是吃惊无比,齐叫道:“小兄弟,你既然有御毒之法,但灵台穴为钢针射中,伤也不轻,还是先上来再说!”

    张策勉力一跃,只跃高了一丈七八,郭有他一俯身,将他接住,拉了上来,伸手按在背后的灵台穴上,张策却一摇身子,道:“我会自行调伤,多谢盛意。”

    郭有他手一按上去,也已然发觉他“灵台穴”上,虽然被钢针刺中,但是真气奔突,仍是锐不可当,知道他并非是大言不惭,便连忙松手,张策调匀了几遍真气,脸色方始好看了些,在一旁的叶小珊,才松了一口气,突然纤手一扬,指着与郭有他同来,一跃上来,便站在她身旁,将她吓了下地的人道:“你对我和月娥妹子不错,我心中确然对你异常感激,但是你为什么用你这种歹毒暗器,来害我张大哥?”

    讲得词严言正,极是凛然,众人尽皆一怔,那被他指着来骂的人,更是莫名其妙,道:“这位姑娘,何以对我口出恶言?”

    叶小珊“哼”地一声,道:

    “你别假惺惺了,你武功虽高,我也不会怕你,若不是你用这卑污的手段,暗中害人,我也不会将你的秘密,揭穿出来!”

    那人脸上更显惶惑,道:“小姑娘你讲的什么,我却是莫名其妙!”

    叶小珊冷笑一声,道:“好,我不讲出来,谅你也不肯承认,你就是放暗器害人的铁衣贼!”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愕然,那人苦笑一下,道:“小姑娘,我有名有姓,莫会是铁衣贼?”

    一旁郭有他也道:“小女娃,你敢情是认错人了?”

    叶小珊在那人一站到她身旁的时候,回头一看,已然认出了他正是铁衣人除去了铁衣之后的本来面目,是以心中一惊,才会跌了下去。

    本来,她想起那铁衣人对自己的许多好处,也不想揭穿,但张策却在突然之间,受了伤害,虽然张策勉力支持,但看那大汉,救人不成,也同样受了伤,眨眼之间,便已毙命,可知张策受的伤,一定不会轻,心中又急又怒,便大声地指责了出来。

    当下听得郭有他如此说法,分明是不信自己的指责,心中不由得又气又好笑,道:“郭有辈,你要到铁云庄上来找铁衣人,为武林除一大害,却和铁衣人同路,还不知情,可笑之极!”

    郭有他哈哈一笑,转头向那人道:“小伍,这女娃硬说你是铁衣人,你却要辩驳几句才行啊!”那人一笑,道:“岂有此理,你们信不信?”

    郭有他及其余的两人一齐笑了起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道:“小女娃,你真的是认错人了,这位朋友,乃是闽北阴阳派掌门,当年大侠雪山神樵洪一夫的高足,姓伍名中年,绝不是什么铁衣人!”

    叶小珊不由得一怔,道:“铁衣人的真面目,你们谁也不知,只有我和月娥妹子见过,我和他并无怨仇,何必诬指他?”

    那瘦削的中年人又笑道:“小女娃,当铁衣人在长江以北横行之际,伍朋友却是在福建居住,是我亲见,他怎么会是铁衣人?”

    叶小珊不由得大是迷惑,又细细地向伍中年打量了一番,一点也不错,确是在为他拔针时,曾经见过一面的铁衣人,不由得大摇其头,道:“不对,不对,我绝不会认错的,那伍中年我也听人讲起过”

    她才讲到此处,张策突然道:“阁下就是伍中年?”

    伍中年向张策一看,道:“姓名如何假冒得的,小兄弟是谁,如何认得我的?”

    张策仔细地望着伍中年,心中不禁大是感叹。本来,这十余年来,伍中年只不过由一个年轻人而变成了中年人,面貌上的变化,却也不大,张策当年蒙难之初,由那个瘦仆人带着,逃到了镇江,本来是要找蓝姑为金龙神君报仇的,但其时恰好因为伍中年在金山受伤,被蓝姑救在家中,为避嫌疑,蓝姑并不在家。

    那瘦仆人二将张策带到,便自倒地死去,张策在未被简蒲带走以前,和伍中年出生入死,在一起多日,本来应该认得出伍中年来。

    但其时张策年幼,这十余年来,伍中年固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张策自己,却是变化甚大,以致乍一相逢,只觉面熟,及至伍中年自道姓名,才猛地想起这正是自己多年来虽未见面,但却是引以为第一知己的人,当下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半晌,方道:“伍伯伯,你怕不记得我了!”

    伍中年听得张策如此称呼自己,不由得心中愕然,他自昔年随雪山神樵洪一夫习艺之后,直到去年,才离开了雪山,回到闽北,重振阴阳派,一年下来,已是声名大振,但是他却始终未曾离开过闽北。

    而且十七年来,张策已由一个头梳双角的孩童,变成英俊挺拔的年轻人,要他认出是十七年前的小孩来,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当下愕然道:“不知尊驾是谁,何以对我如此称呼?却足不敢当得很!”

    张策见他已然全不记得,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如今对付那铁衣人要紧,容后再向伍伯伯详叙!”

    伍中年满怀纳闷,点了点头。

    一旁叶小珊却高叫道:“张大哥,郭前辈,你们全中了他的奸计了,什么伍中年伍老年,他就是铁衣人!”

    伍中年心地本是极好,换上第二个人,也早已生气,但他却仍是笑嘻嘻地道:“姑娘,在下实是伍中年,你莫是认错人了?”

    张策也道:“叶姑娘,伍伯伯是好人!”

    叶小珊咕哝着道:“笑话,我怎么会认错?”

    酒丐郭有他在一旁半晌不语,此时见叶小珊一口咬定阴阳派掌门伍中年便是铁衣人,不由得心中一动,道:“小伍,十多年前,咱们曾在镇江城中,见过一面,不知你可还记得?”

    伍中年笑道:“记得的,那时我们初失阴阳剑,到处寻找,在小巷中与前辈相遇,差点儿还起了争执!”

    郭有他道:“不错,可是那时你是兄弟两人,你那个兄弟呢?现在何处?”

    伍中年听得郭有他提起自己的弟弟伍中星,不由得暗自伤心,长叹一声,道:“就是在那一年,我弟弟从金山悬崖之上,堕入江中,从此下落不明。”

    郭有他道:“他竟一点讯息也没有么?”

    伍中年道:“我以后曾听得人说,他其实并未死去,却拜了血魔门大掌门二掌门为师,我想找他,也未曾找到,直到如今,也无音讯!”

    和郭有他同来的几个人齐声叫道:“血魔门?如今铁衣人所用兵刃,正是血魔刃!”

    伍中年面色一沉,道:“各位如此讲法,是何意思?莫非认为无恶不作的铁衣人,竟是我的弟弟伍中星么?”

    伍中年为人一向正直,待人和气,此时突然严肃,众人皆不敢再说什么。

    只是叶小珊一人,尖声道:“伍朋友,你弟弟长得可和你相近?”

    伍中年道:“咱们兄弟两人,生得确是相似,不察者甚至以为我们是孪生子!”

    叶小珊叫道:“那就错不了,如果铁衣人不是你,一定是你那宝贝兄弟!”

    刚才叶小珊一再指责他是铁衣人,伍中年心中并不生气,因为那一则是他自己的事,二则他自己来历如何,尽人皆知,叶小珊的指责,绝不会有人相信的关系。

    但此时叶小珊指责他弟弟伍中星是铁衣人,他心中便大是怫然,因为他弟弟自昔年失踪以后,音讯全无,生死未卜,这话传了开去,却极易得人相信,不但于阴阳派令誉有损,而且对他的名誉身份,也是大有损伤,因此面色一沉,道:“叶姑娘,学武之士,名誉重于生命,叶姑娘切勿口不择言!”

    叶小珊因为确是曾见过那铁衣人的真面目,那里肯服气?高声道:“除非天下除了你弟弟以外,还有一个和你面貌,极是相似之人,否则,我绝不会看错!”

    伍中年面色更是难看,叶小珊却毫无顾忌,仍是说了下去,道:“要不然,我怎么会一见你出现,便吓得从铁栅上面,跌了下去?”

    伍中年正待说什么,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道:“郭兄,怎么还不入铁云庄去,站在铁栏上作甚?”

    众人一齐回头看去,只见六七个人,一齐上岸来,发话的正是白环谷五矮中的老大,儒侠顾文瑜也在其中,还有一个身材瘦削高大,白髯飘飘,面上神情,颇是诙谐,令人一见便觉得油然可亲的老者。

    郭有他忙道:“咱们先跃了下去再说!”

    四五个人,一起跃了下来。

    郭有他道:

    “这铁栏里面,只是一片空地,但是却白骨满地,刚才山东道上的好汉,独掌震泰山石君能,一入铁栏,便为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毒针所伤,这位张兄弟,也中了一枚毒针,看来铁衣人早有预备,咱们还是等人到齐了之后,再作道理的好!”那白髯飘飘的老者却“哈哈”一笑,道:“今日也听得人说铁衣人,明日也听得人说铁衣人,吵得我老汉耳也聋了,想必是一条汉子,如何见他自己约了人在此见面的,却鼠头鼠脑地不跑出来?”

    郭有他等人,本来见那老者装束神情,颇是寻常,并没有注意,但是那老者一开口,声势却如此之惊人,每一个字,俱像是敲动了一面老大的皮鼓一样,直震人人的心坎之中,个个心中怵然,郭有他忙道:“这位朋友”

    老者哈哈笑道:“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听闻你自夸海量,天下无双,事完后,我孙老头却要向你领教,大家共谋一醉!”

    郭有他听得他出言豪放,又要邀自己共饮,猛地想起一个人来,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独指仙孙泗孙老兄是了!”

    他因为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因此一下子就将独指仙孙泗的名字,叫了出来,却把在一旁的叶小珊,吓得老大一跳,张策也立即回过头来,双目严厉无比地望住了叶小珊。

    叶小珊因为自己在张策面前,正是假冒独指仙孙泗之徒,心中发虚,被他望得直低下了头去。

    张策已然严厉喝道:“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当着那么多人,叶小珊被张策严词责问,羞得满脸通红,几乎哭了出来,那里还能回答?

    独指仙孙泗生性诙谐,突梯滑稽,并不知其中内情,捋髯笑道:“小兄弟,对女孩儿家,岂可大呼小叫?要客气点才行的啊!”众人也不知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听得孙泗说来有趣,也不禁大声笑了起来。

    张策却紧紧地绷着脸,转过身来,向孙泗拜了下去,这一下突如其来,倒将孙泗吓了一跳,道:“小娃子,这是干什么?”

    张策道:“小侄姓张,师叔理应受小侄一拜。”

    孙泗一怔,道:“你师傅是谁?”

    他虽然只有金龙神君张恭默一个师兄,但因为金龙神君张恭默讯息全无,已有二十多年,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一个徒弟,是以才会有此一问。

    张策道:“师叔,我师傅是玫瑰仙姑简蒲!”

    孙泗“呸”地一声,道:“混蛋!简蒲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何以称我师叔?”

    张策双眼含泪,道:“师叔,家父人称金龙神君,难道师叔不记得了么?”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孙泗呆了半晌,才叫道:“冒牌!冒牌!”

    张策道:“小侄请师叔检视一物,便知不虚!”

    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小盒,交给了孙泗。

    孙泗一见那小盒,便是一怔,一把抢过,打开一看,更是神色愕然,大声问道:“你爹呢?”

    张策道:“已然死在仇人之手。”

    孙泗问道:“你娘呢?”

    张策道:“和我爹同时遇害的,这位伍伯伯,在爹娘被害之后,曾经救过我多次性命!”

    孙泗将盒子合上,还给了张策,伍中年愕然道:“张朋友,我们何尝见过面来?”

    张策道:“伍伯伯,你可还记得十七年,在镇江相救的那聋哑小孩?”

    伍中年“噢”地一声,十七年前的事情,一齐涌上心头,道:“孩子,是你么?”

    接着似也觉察张策已然长大,不应再叫他作“孩子”笑了一下,道:“真想不到一晃眼间,你已然那么大了!”

    张策一笑,指着叶小珊道:“师叔,她对我自称,是你老人家的徒弟,你可有这样的一个弟子?”

    叶小珊几乎无地自容,叫道:“张大哥,我”

    孙泗摇了摇头,道:“小姑娘,你冒认是我张老头的徒弟,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张策道:“我因为她身怀本门金龙鞭,是以一直相信她所言不虚,连日来,已然将本门金龙鞭法,倾囊相授,女娃子,你究竟是何人门下,还不快快说出?”

    众人见叶小珊俊美聪明,本来全都心中喜欢,因此她硬指伍中年是铁衣人,众人也不责怪她,但是这种假冒身份,骗人独门武功的行径,却是下三滥所为,何况所骗的乃是武林中人人崇仰,金龙神君的独门秘技,因此一时之间,纷纷斥责。

    叶小珊俏脸胀得通红,道:“我,我确是金龙门中人”

    才讲了一句,忽然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天而降,道:“小珊,金龙门有什么了不得?你是我的徒弟,为什么不讲给他们听?”

    叶小珊猛地,-怔,抬头看时,只见铁栅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个人,那人身穿铁丝编成的衣服,正是他们来到铁云庄上,所要寻找,近两年来,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铁衣人!

    叶小珊此际受窘于众人,正盼有人帮自己说活,但见开口的是那个铁衣人,她心中虽急,是非之心,却还是有的,惘然道:“我是你的徒弟?”

    那铁衣人尚未回答,人丛之中,突然有一人跨了出来,厉声道:“你便是叶小珊?”

    叶小珊见众人声势汹汹,全都针对自己向来,更是心中焦急已极,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约摸四五十岁年纪,生相极是英武,向腰间一拍,道:“我是什么人,你还看不出来么?”

    叶小珊向他腰际一看,只见他腰间之上,却飘荡着三丝红绸,心中猛地一亮,道:“你是大凉山范家庄的人?”

    那人道:“不错,你前数月在甘凉道上,断了范家红翎镖,如今不要你到范家去了,就在此地,作一了断如何?”

    叶小硼心中极急,道:“你们索性一起上吧!”

    那人踏前一步,刚待出手,铁衣人已然疾飘而下,身法之快,无出其右,一下来,便站到了那人面前,一掌疾拍而出,那人大叫一声,立时退后数步,已然受了重伤,铁衣人道:“什么人要找她算帐的,找我好了!”

    众人知道他的厉害,一齐向后退了几步,只有伍中年、孙泗、张策三人,兀立不动。

    铁衣人冷冷地道:“你们不是要知道她是谁么?她是我的徒弟,你们待怎么样?”

    叶小珊忙分辩道:“我”

    她想要讲,我不是他的徒弟,但是讲出了一个“我”

    字,只见铁衣人右手向后略摆,无声无息,一团小如指甲的物事,已向自己弹来,叶小珊急待闪身趋避时,那团物事突然一个转弯,像是知道叶小珊的趋避方向一样,正击中叶小珊腰间的软穴。

    叶小珊只觉得了无疼痛,但是一股大力撞来,软穴已被封住,已然出不了声。

    从叶小珊开口讲话,到她软穴被封,只是电光石火间,一刹那的事。

    此际,人人都在铁衣人的面前,只有叶小珊在铁衣人身后,铁衣人弹出那团物事时,用的又是至阴至柔的力道,因此叶小珊软穴已被封住一事,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只当叶小珊不说下去,已然默认了自己正是铁衣人的徒弟!

    张策面色一变,叱道:“好大胆!”

    铁衣人一声冷笑,道:“在我门下,当然非大胆些不可,像你这样,不图去报父母不共戴天之仇,却只懂欺侮女子之徒,做我的再传弟子,我也不要!”

    张策终是年少气盛,再加铁衣人提起了他父母之仇,心中更是痛切,大叱道:“父母之仇,只怕你也有份,不然,我们千辛万苦,在北海找到的寒铁宝衣,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铁衣人怪笑一声,道:“小娃子,你何不上前,除了下来?”

    张策踏前一步“呼”地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看来只是直勾勾地击出,势子并不甚急,但是其中,已然包含了金龙神功的至阳之力,还可以化为他母亲所授的阴柔内功,至于招式,则是简蒲所传,一掌之中,已有三家之长,掌才发,掌风已然着地卷起。

    郭有他一见张策贸贸然向铁衣人出掌便击,他一则曾经吃过那铁衣人的苦头,二则他既知张策是自己生平,唯一老友,金龙神君张恭默之后,那里肯容他被铁衣人伤害?足尖一点,人已“刷”地窜出,一面大叫道:“策侄速退,待我来对付他!”

    那一面,独指仙孙泗,也是手臂一摇,中指疾伸,向铁衣人的腰间点去,白环谷五矮和众人,俱都当当连声,将兵刃掣出在手。

    一时之间,情势紧张之极,说时迟,那时快,孙泗的一点,张策的一掌,已然同时击向那铁衣人,铁衣人却只是双手叉腰,兀立当地,看来连还手的准备都没有,张策一掌击到,阳刚之力,立即疾吐,轻飘飘的一掌,已然变得威力无穷,而孙泗的点穴功夫,更是数十年功力所聚,一指戮向铁衣人的“带脉穴”

    两人满以为一齐出手,铁衣人少说也得被震出几步,怎知张策一掌击了上去,只觉得触手之处,其寒无比,砭骨寒气,随着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尚幸他年纪虽轻,功力却高,而且幼年便在北海居住,早懂吐纳御寒之法,兼曾服食寒热百毒不侵的玉脂雪芝,一觉不好,立即运气抵御,但是一掌的掌力,已在刹那之间,被铁衣人化去,立即后退站定。

    那一面,孙泗一指点了上去,内力疾吐,以他指上功力而论,这一点,就算是寸许厚的石板,也要被他戮穿,但是铁衣人却兀立不动,孙泗立即收回手指,铁衣人哈哈大笑,道:“孙一指,你的指上功夫,还差了些,以后不如叫着‘软指仙’吧!”

    孙泗见自己是用了七成功力的一指,点了上去,对方竟一无所觉,也不禁心中吃惊,对着铁衣人的奚落,竟无言可答!

    这铁衣人血魔刃尚未出手,已然非人所能敌,众人心中,尽皆凛然,只听得他道:“各位前来到敝处,在下尚未款待,看来人尚未来齐,何不入庄小聚?”

    郭有他道:“确是尚有多人未到,其中有长白山天鹰长老,和云南鸡足山苦尊者!”

    那苦尊者和天鹰长老,全是早数十年,武林中已成公论的十大高手中的人物,尤其是苦尊者,武功犹在金龙神君张恭默之上,佛门功力,深不可测,众人只道铁衣人听了,至少不免吃惊,怎知铁衣人只是一笑,道:“他们也要来么?再好没有,省得我天南地北,既要到滇南,又要到塞北了!”

    言下竟大有苦尊者和天鹰长老不来找他,他也要去找他们之意!

    众人心中各自警惕,只是铁衣人又向铁栅一拍,道:“人人只道铁云庄便在铁栏之中,却是大误,也不知有多少人的来送死,我都为他们留下了名字,各位刚才想必全已见过了?各位请随我来。”

    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挽住了叶小珊便走。

    叶小珊身不由主,只觉得他五指紧扣着自己的脉门,随时随地,可取自己性命,因此不敢则声,而心中对他的好意,却已一扫而空。

    因为她本来只要承认自己只是蓝姑的弟子,便可无碍,但如今却成了是他的徒弟,从众人的眼色中看来,已可知众人对她的卑视,心中怎能不大为懊丧?

    当下众人互使眼色,暗示小心,跟在铁衣人后面,绕过了铁栏,直向后面走去。

    那后面乃是一个高阜,阜上林木葱翠,走进了一座小林子,赫然见一排房屋,呈现眼前,铁衣人推开了大门,是一个陈设华丽之极的大厅,铁衣人也不谦让,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叶小珊仍然被他点了穴道,立在他的椅后,看来像是随侍在侧一样。

    众人也纷纷坐定,伍中年仔细又向那铁衣人打量了几眼,但是铁衣人头脸手足,皆被寒铁宝衣蒙没,根本无法辨认出他是谁来。

    伍中年心中,对于自己弟弟伍中星的下落,也极是关心,但是想来想去,伍中星却是没有理由,行为如此毒辣,看了一会,忍不住问道:“阁下究竟高姓大名?”

    铁衣人尚未回答,忽然听得半空中传来一声鹰鸣之声,刺耳之极。

    那一声鹰鸣,划空而过,声音兀自在众人耳际,萦回不已,酒丐郭有他已然“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扬声道:“你这老不死的,怎么等到如今方到?莫不是你那只扁毛畜牲,不听使唤了?”

    郭有他的语声,是以他一身至高的内力逼出,声音高吭绵实,直上汉霄。

    只听得半空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一个苍劲已极的声音道:“好不要脸的化子,整日倒在酒中灌还不够,又学会了嚼舌根?”

    那向句话才起时,声音还并不甚高,显见他人在甚远,可是语声甫毕,一个“根”字,便如同半天中响起一个焦雷一样,直送人耳鼓之中,叶小珊虽然穴道被封,听了那么大的语声,也不由得全身震了一震!

    众人一起探头向外望去时,只见首先跃入两只高可四尺,雄骏已极,毛作银灰色的巨鹰,顾盼神飞,剔翎振翅,威风之极。

    接着,一个矮老头跟在两只巨鹰之后,那矮老头身子着实矮得出奇,站在地上,和那两头巨鹰,差不多高下,身上也披着一件灰色长袍,若是不察,乍看起来,还只当是两大一小,三只老鹰。

    在江湖上再为孤陋寡闻的人,一见那两只巨鹰,也可想知,跟在后面的那人,一定便是享名武林多年,长白山天鹰长老了。

    但此处众人,除了郭有他与天鹰长老,原是故交之外,因为天鹰长老一向隐居在长白山中,极少外出在江湖上走动,因此尽管名头响亮,见过他的人,却真还不多,其余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在想像之中,只当天鹰长老一定是肩停双鹰,身材高大,俨如天神的人物,怎知却是这样矮小干枯的一个老头子!

    有几个心中不免存了轻视之念,只是略欠了欠身,便算为礼。

    那铁衣人倒依着江湖人物相见之礼,和天鹰长老寒喧了几句。

    天鹰长老在郭有他身旁,坐了下来,两头巨鹰,一左一右,随伺在侧,不时歪头看着众人,神态之间,像是甚为倨傲。

    天鹰长老坐定之后“哈哈”一笑,道:“倒想不到久未在江湖上行走,一出来便碰到这样热闹的场面,醉化子,哪一位是主人?”

    当郭有他远上长白山,请天鹰长老下山助阵的时候,已然和他讲明,所要对付的是铁衣人,而今铁衣人坐在正中,一身铁衣,除他而外,几乎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是这样的装束,天鹰长老实不应不知,他这一问,分明存着看不起铁衣人的意思。

    铁衣人冷冷一笑,道:“区区便是!”天鹰长老转过头去“嗯”地一声,道:“原来是你!”

    他身材瘦小已极,但是那件灰袍,却异常宽敞,当他转头之际,根本看不到他身子的动作,倒像是头部突然向旁一移一样,样子极是怪异,两只神光炯炯的眼睛,上下向铁衣人打量了半晌,道:“昔年金龙神君张恭默,女侠殷景红两人”

    才讲到此处,张策在一旁,听得他提到父母的名字,便“刷”地一声,站了起来,不敢再坐,天鹰长老向他一看,道:“小娃子,你为什么不坐下?”

    袍袖一展一压,一股劲力,自上而下,向张策当头压到!

    天鹰长老这一展,力道极大,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坐下,但张策年纪虽轻,功力却高,而且身兼三家之长,只觉得劲风扑面,自己要讲的话,首几个字竟然发不出声音来,连忙运气相御,仍是兀立不动,道:“前辈提起我父母之名,理当起立恭听!”

    天鹰长老“啊”地一声,道:“原来是张公子!当年我见你时,你尚在襁褓之中,想不到一晃眼间,已然这样大了,请坐!请坐!”

    一番话,将他虽然出手,但未能逼得张策坐下的尴尬场面,掩饰了过去,张策这才坐了下来。

    天鹰长老又道:“当年他们两位,带着张公子,路经长白山,曾与我提起,说是要远赴北海,寻找两件武林异宝,一件乃是十年雪精凝结而成的玉脂雪芝,另一件乃是寒铁丝编成寒铁宝衣,以后虽然未再闻得他们两位的讯息,但阁下身上所穿,正是那件传说中的寒铁宝衣,莫非阁下是金龙神君的逃奴么?”

    天鹰长老开始讲来,对那铁衣人仍然像是十分恭敬,但越讲越不像,最后竟然说那铁衣人是金龙神君的逃奴!众人皆知事情不妙,天鹰长老一向在长白山自大为王,可能还不知道铁衣人的厉害,是以一上来便露出了如此不屑的口气!

    果然,那铁衣人手臂略摆,铁衣发出了“铮铮”之声,仰天一笑,道:“此间众人,全都会过,都是我手下败将,只有阁下,尚属初见,若要动手,何不痛痛快快,却弄什么口舌?”

    天鹰长老面色略沉,叱道:“大胆!”

    张策在一旁也扬声道:“我几时会和你动过手来?好不识羞!”

    铁衣人道:“不错,小娃子,我未曾将你算在其中,你们一老一小,一齐上吧!若是嫌此间地方不够大,就到后面空地上去,一较高下如何?”

    天鹰长老在与人过招之际,不但他本身功力高超,轻功卓绝,一柄重达八十余斤的铁鹰爪,招数变幻莫测,而且他所拳养的那两头巨鹰,也是喙利爪尖,目光敏锐,来去如风,能知天鹰长老的招式,配合得天衣无缝,等于是三个高手,同时与人为敌一样,若是叫他在这客厅中和铁衣人动手,他也一定先要发掌,将整个厅房震坍,好容两只巨鹰施展。

    当下听得铁衣人如此说法,正中下怀,缓缓站起身来,道:“再好也没有。”

    铁衣人也站了起来,道:“各位请!”

    当先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来到这铁云庄上的人,本就知道争斗难免。可是郭有他、顾文瑜等高手,全都在铁衣人手下,吃过大亏,知道那铁衣人的本领,却还想敷衍时光,等到云南鸡足山,苦尊者到了再说,却未想到天鹰长老一上来便将话说僵,变得非动手不可!

    当下郭有他走近天鹰长老身旁,悄悄地道:“老不死,你千万别小觑了铁衣贼!此人不但一身功力惊人,而且身上所穿铁衣,能发寒气,将人掌力化去!”

    天鹰长老一扬头,道:“我一上来便和他以大鹰爪招呼,八十余斤的铁鹰爪砸将上去,只怕将他砸成肉泥也有份!”

    郭有他见他对自己的警告全不在意,心中暗急,道:“老不死,你有铁鹰爪,人家也有血魔刃哩!?”

    天鹰长老心中已然大是不乐,面色一沉,道:“醉化子,你哓哓不休,又是何意?若早知他武功通天,我不是敌手,何必老远地将我叫下长白山来?”

    郭有他知道他的脾气,心想天鹰长老一生,并未败过在任何人的手中,以他的功力,纵使败在铁衣人的手下,也不致于出什么危险,因此也就不再多说。

    两人说话之间,早已出了厅堂,穿过了一个月洞门,来到了一个广场之上。

    只见那广场大约亩许,全是以两尺见方的青石板铺出,平整已极,天鹰长老一到了广场上,便撮唇长啸一声,啸声未毕,那两只巨鹰,已然振翼飞起,直钻入云端,势子之快,无以复加。

    天鹰长老双臂一挥,道:“各位请让开些,让我看看,纵横江湖的铁衣人,究竟有何等样手段!”

    众人一齐退了开去,张策却仍站在广场中心,道:“天鹰前辈,让我先和他见个胜负?”

    天鹰长老刚才施了一下袖劲,未能令张策就座,心中对他,已然不敢轻视,但听说他竞要抢自己的头阵,不由得“嘿”地一声冷笑,道:“张公子,等老朽不济事时,你再动手不迟!”

    言下竟大有怪张策看不起他之意!

    张策不再说什么,也退到了广场边上。

    天鹰长老站在那铁衣人的面前,更是显得身材矮小之极,忽然见他一掀长袍,从袍子底下,取出一件奇怪兵刃来。

    那兵刃黑黝黝地,十足是一只鹰爪,可是却其大无比,单是握手处,已有手臂粗细,每一指爪,都有两尺长短,尖端晶光闪闪,锐利已极,他人身材矮小,却使用这样长大的兵刃,看来不配已极!

    那正是天鹰长老的一柄“铁鹰爪”重八十六斤,一施展开来,招招攻中寓守,守中有攻,简直能将他全身,尽皆包没,实是武林中极是有名的一件独门兵刃!

    铁衣人一见对方已然取出了兵刃,道:“天鹰长老,为何不叫两头巨鹰,飞下来助阵?”

    天鹰长老“哼”地一声,道:“等一会自然会来,你急什么?”

    “什么”两字才一出口,手腕一振“嗡”地一声响,人已不见。他并不是真的会什么“隐身法”但眼前众人,却的确已然看不见他的人,原来他一舞起铁鹰爪,第一招便是“乌云阵阵”

    那一招之中,有六个变化,已然将他全身尽皆包住。而因为他使得极快的缘故,铁鹰爪既然已将他全身包没,他人也在一团黑影的笼罩之下,像是突然间失踪一样!

    只听得呼呼劲风,自那团黑影身旁荡起,略停了一停,便旋风也似,向铁衣人卷了过去,攻的却只是下盘,身形才一展动,便闻得刺耳欲聋的一声长啸,啸声未毕,云端便传来两声鹰鸣,两只巨鹰,束翅而下,当真如流星飞度,宛若半空中突然起了两道银灰色的闪电一样,向铁衣人的上三路扑到。

    从天鹰长老攻向铁衣人的下三路,直到两头巨鹰,凌空下击,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般一眨眼间的事,铁衣人一直兀立不动,直到一人两鹰,堪堪攻到,才突然一震双臂,反向双鹰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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