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闪电 > 第四章

第四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闪电最新章节!

    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这样的遥远,这样的空蒙。

    想想困难地睁开眼睛,多么奇怪的房子!四周都是松香水和颜料的怪气味,而糟糕的是在她面前,还坐着个皮肤黑黑的大男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大吃一惊,吓得坐了起来。

    “不要怕,他就是我的朋友卡地亚,刚才你从单车上摔下昏过去了,是他帮忙我把你抬到他的房子来的,你还好吧?真高兴你醒了。”海穆赶紧跳过来,担心地瞧着她。

    怎么回事?想想摇了摇脑袋。

    卡地亚对她微微一笑:“你坐一下,咖啡好了,我去端过来。”

    的确,松香水的气味全被一屋子弥漫开来的咖啡香气给压下了,她贪婪地嗅着这香气,觉得十分温馨。

    “我看你的眼睛!”海穆紧张地说。

    她把面孔正对他,莫名其妙的让他用根小手电筒往瞳孔照。

    “还好!瞳孔没有放大。”海穆松了一口气。

    “放大会怎么样?”她眨着被剌痛的眼球。

    “那就糟了,如果再呕吐的话,八成是脑震荡。对了,你站起来走走看。”

    她下了床,还好,除了有些酸痛,并无大碍。

    蒙古大夫般的海穆这才松了口气。

    “你实在不该带她在雪地骑单车的,又是晚上!”二十岁左右的卡地亚端着托盘,责备地走进来。他并不很高也并不很壮,可是全身充满着活力,那张俊秀的意大利脸孔,生得十分罗曼蒂克,就像是罗马神话中的特洛伊王子派里斯,突然在人间复活似的。

    他在民族性的英俊中,还洋溢着艺术家的气质与个性,使他看起来十分出众。

    “好些了吗?”他放下托盘,对想想说“喝点东西会好过一些,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别再骑车了,把车放在车后的行李箱,我开车送你们,好吗?”

    海穆耸耸肩“芙罗拉,你觉得如何?”

    “嗯!”她点点头,刚才那一摔把她摔得七荤八素,再也不想逞英雄了,毕竟没骑惯,如果再摔一次,那可是不好玩的。

    她抱着滚烫的咖啡杯,浏览着四处挂着的画。

    “你是画家吗?”她问卡地亚。

    “还不能算是,但总有一天我会是的!”卡地亚借着说话,好好把她打量个够。不知为何,这个来自东方的女孩,竟令他怦然心动,她短短的黑发,美丽的黑眼睛,象牙般的富于弹性的皮肤,纯白的羊毛衫都使她的四周漾着淡淡的神秘气氛,仿佛是自童话中走出的东方女郎,那样令人充满遐想东方,地球之极!多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尤其是她方才昏睡时,他简直有着见到白雪公主的错觉。

    “你是意大利人?”

    “是!我来自翡冷翠。”

    “名字真美!听说那是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城市!”

    “不然怎么会诞生我这样的天才呢?”卡地亚自负又幽默地摊了摊手。

    大家全笑了。

    “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去拜访我的家乡”卡地亚一提起翡冷翠就兴奋起来,一草一木都郑重地介绍着,而在他又急又快的介绍中,只念过一年法语的想想只有吃力地听着,一句也插不进去。

    倾听中,她想起了小老虎。

    幼年的那个早晨,他曾对她提起过屏东,屏东只是在台南的最南端,她却从未去过。那时,小老虎曾经保证:“反正你总有一天会去的,你一定会长大,对不对?等你长大了,你妈妈就不会管你了!”

    她现在算是长大了吗?

    巴黎和屏东究竟哪一个远?

    而此刻,卡地亚向她提起翡冷翠。

    她终有一日会到那儿去吗?

    想想的心中浮起奇妙而又苦涩的情味。

    “巴黎的大雪纷飞,处处洋溢着耶诞节的气息,今天我和海穆骑自行车出去,在路上摔了一跤”

    想想叹了口气,把刚写了两行的信纸又给揉了,丢进纸蒌中去。

    她很想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告诉小老虎,可是,他那别扭劲儿,说不定又以为她在炫耀了。

    教她信上写些什么好呢?

    一本信纸几乎给她撕完了,总之,左也不对,右也不对,每一个想得好好的句子,一写到纸上就会出纰漏她真是怕触怒他

    有人说,情书是天底下最自由的文学,只要两心相知,海阔天空,什么都能写,什么都能说,也什么都写了说了不会脸红

    可是小老虎这个有多心病的家伙

    记得小时候打个这样的迷语什么是天底下最大的东西?又什么是天底下最小的东西?

    那就是人的心啊!

    雪仍然在窗外静静飞舞。

    一阵困倦袭了上来,手足也有些冰冷,想想去把暖气调得大些,然后摊开最后一张信纸。

    无论如何,她都该上床了,这几天的飞行,使她没有机会好好休息,实在太累了。

    她只写了四个字,没有上款,没有署名。那四个字使她觉他们是一体,不分彼此,不分时空。他的心和她的心紧紧相爱。她这样写着:“想想想你!”

    写完了,甜蜜也随着升上无限的柔情,她折好信纸,写好信封,放到枕头下。

    那是她的梦,少女之梦。

    她要枕着这个梦慢慢地睡着。

    她希望会梦见小老虎。

    也希望小老虎同样能梦着她。

    “在翡冷翠,有一条河,就是著名的阿娜河”讲起故乡时,卡地亚黑亮的眼中似有着一丝乡愁。

    “为什么不回去过耶诞呢?”想想忍不住打了岔,这个下午,她又和海穆来拜访卡地亚,离耶诞节只有两天了。

    “巴黎是全世界艺术家的集中地,没有成功之前,我不愿意回去!”

    想想不明白他的想法,流浪的日子即使丰衣足食,也不见得会快活到哪儿去或者,这就是民族性,环境背景所导致的观念问题吧。

    但,逃离了过去的生活,在异地就真能挖掘出真正的自我?期待着衣锦荣归?

    她希望她有一天能够解答这个问题。

    海穆正静静地在粘土台上炼土,炼完了,他开始踩动角落中的电动辘轳,拉一个花瓶的坯形。

    他的动作很纯熟。想想和卡地亚的谈话告一段落后,就一面品尝着香浓的巧克力,一面看他工作。

    海穆在这方面很有天才,也具有优越的技巧,想想十分有兴趣地注视着他每一个动作,在国内同龄的小朋友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得以发挥兴趣与才能。这真是可惜,因为,这往往是培养自信最良好的方法

    卡地亚凝视着她的侧影,心里十分微妙地有了爱慕的意识。她那样的美,美得一丝折扣都不能打。巴黎的美女虽多,但她足以和任何一个抗衡。她清灵逸秀,四肢均衡亭匀,但眼中却有种非常奇怪的野性。

    他敢断定,不出两年,她必蜕目前还幼嫩的蛹壳,成为绝色。

    那不止因她皮相的官能美,而是她足以燃烧别人灵魂的性格美。

    他很怀疑,自己在短短的三两天,是不是已经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

    除了普湄湄和想想,卢塞尔先生还为了海穆的关系,邀请卡地亚来做客,一同过新年。

    当卡地亚进屋时,想想发现了一件事,就是一向高傲冷淡的凯瑟琳,放弃了矜持和自负,十分亲切地去迎接他。他的臂下夹着包装得很好的礼物,想想有些想知道,他将送给她什么?

    凯瑟琳凝视卡地亚的眼神实在异样,想想相信,不止是她,可能卢家的每个人都看出来了。凯瑟琳一反常态的娇气和做作,终于惹起海穆的不满。

    在凯瑟琳还想要在卡地亚的面前表现一番时,海穆以孩子气的任性把卡地亚带走了,说是要给他看新买的一套飞机模型。

    客厅中只剩下卢塞尔先生、普湄湄、凯瑟琳和想想,凯瑟琳略为敷衍了几句,便说要去厨房,告退了。这个想想更是孤单,因为卢塞尔除了礼貌性的塞暄外,一颗心似乎都放在普湄湄的身上。

    这很好啊!想想心中暗自冷笑。

    由这几天的观察,这对已经十多年没见的老友,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掌故,虽然表面上仍维持着宾主关系,可是,内心恐怕已经燃起恋火了吧?

    她自己谈恋爱可以,那为什么要拆散别人呢?

    想想几乎是以痛恨的眼光望着神采奕奕、丰韵优雅的普湄湄。

    大家在屋外手牵着手,围成圈圈,边唱耶诞歌曲边顺着火堆走。

    凯瑟琳姐弟唱法文歌词,卡地亚唱意大利歌词,想想唱中文的。凯瑟琳的声音清越高亢,海穆的带着男孩变音期的暗哑,卡地亚的则宽厚雄沛,而想想的柔美动听。几种不同语言的歌词配着卢塞尔先生的小提琴,充满了异国情调。

    普湄湄是唯一的观众,她带美丽的笑容望着卢塞尔,好像是凝视心爱的宝物。

    那笑容太明显了。

    想想在越来越快的歌声中,被完全的欢乐紧紧包拢。

    想想急于知道卡地亚送什么给她。卢塞尔先生送她的是一瓶仙诺香水,普湄湄照例是瑞士手帕,凯瑟琳送她一个银珐琅镶珠的粉盒,海穆的是一只他亲手烧的上釉绿彩花瓶;现在,她接到卡地亚的礼物了。

    摸起来四硬硬的,中间部分柔软。啊!她可以断定这是一幅五号的画。

    果然不错,拆封一看,她呆住了。

    画中人竟是她自己。

    她从没当过卡地亚的模特儿,可是卡地亚画得是这样好。他画得并不像,他只是准确地抓住了她的神韵和气质;那稍带娇怯的手合在膝上,遥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的表情画得不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神情?那雪白的大氅,墨绿色的背景,完全烘托她神秘的、东方的眸子,仿佛是深海下正有一簇火焰在猛烈燃烧挺直秀丽的鼻梁有几分任性,还有那小小的,只有朱红一抹的嘴唇

    她把画紧抱在胸口,一时真是爱得发痴。

    她从不知自己是这样的美。

    那活生生的画像,瞬间传来爱与美的信息。

    她闭起眼,朦胧中,觉得自身握住的,是世间上一向渺茫的幸福。

    楼梯上这时发出了嫌诏,她一惊,张开眼,看到呆站在那儿的,是面色苍白,眼中射出嫉妒之火的凯瑟琳。

    “新年快乐!”想想有点结巴。

    “新年快乐!”凯瑟琳没有移动脚步,脸上也没有表情,那么,她是都看见了?

    新年过后的第三天,卡地亚打电话来,约想想单独出去,幸好凯瑟一样不在,征求过普湄湄的同意,半个钟头后,卡地亚开车来接她。

    想想的心情实在很矛盾,这段日子,她天天在等林其平的信。可是,他就是一个字也不写,有时候晚上想起来,心情的恶劣和痛苦常让她睡不着。

    而卡地亚的心思,她不见得不明白,也不见得很想和他一道出去,她只是欣赏他而已,虽然这分欣赏冻能表示什么,反而使她有种在背叛着初恋的感觉。

    卡地亚到的时候,一反平日艺术家潇洒的打扮,像新年那天一样穿西服,系起领带,手中还有束黄色的蔷薇。

    他很聪明,没有送俗气的红玫瑰。

    可是,想想的脸却红了。

    卡地亚眼中的倾慕已经表示出他的热情。

    来自意大利的男孩啊!她心中轻叹一声。

    卡地亚今天带她游巴黎。

    “我欢迎你来认识我们的文化,同时巴黎也是最富魅力的城市,到处都是无价的艺术品,同时法语也是最美的语言。”卡地亚说。

    “中华文化同样的精深广博。”想想昂起脸看他。

    “当然!当然!”卡地亚没料到她对自己的国家这样感到骄傲,忙答道:“世界上,我们唯一承认能与法国并驾齐驱的只有中国。”

    普湄湄看了想想一眼,她不喜欢女儿这么多话。

    “没关系!”卡地亚是那么自然地把手插进她的臂弯,边走边说“年轻人应该有自己的见解,才能超越凡俗,芙罗拉,你将会发现,巴黎是个某方面保守,但也能给矛居民充分自由的城市。”

    普湄湄和卢塞尔曾经畅游过处处名胜,可是,夹在一对似乎在谈恋爱的人当电灯泡,再好的风景也让人挺别扭。

    “如果说巴黎是一幅画,那么,塞纳河就是一首诗。你看那些被白雪所覆盖的树,沿着河流两岸,带给巴黎四季不事的景观,”卡地亚边走边替想想作向导“尤其是秋天落叶的时候,真是美极了,你秋天时再回巴黎好吗?”

    想想只笑了笑,有生之年,她或许会再来巴黎,但不可能是明年秋天。

    “你还会再来吗?”

    “未来的事谁能预料呢?”

    卡地亚没有再吭气,两人沉默地在雪地上走着,小而白的雪花轻轻落着。

    雪!何年何月再重见巴黎之雪呢!

    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

    再过几天,她们就要结束假期回台北了,这些日子发生过的,都如此的不真实,就如梦境一般。巴黎!巴黎!当初不愿来到的地方,竟也令想想涌起了一丝离情。

    由塞纳河边的小桥,卡地亚领着她走进罗浮爆的侧门,四十六英亩的宫殿,神奇,华美,壮丽,说明着它几百年来伟大的历史,令人叹为观止。

    想想不知道为什么卡地亚不领她进去,只是绕着一圈又随着他由正门的宫墙走出来。

    宽阔壮观的香舍丽榭大道就展现在眼前。

    美丽的大道,美丽的商店,新年的气象,使得一切更增辉煌。

    在这条大马路的尽头,是巴黎的别一个标志凯旋门。

    十九世纪初,由独裁者拿破仑掌政时所建立的凯旋门,这样的巍峨,巍峨在厚重的历史课本中,却于此时耸立在她的眼前。

    一时之间,想想站在戴高尔广场上屏住了呼吸。

    卡地亚这时却低头看表。

    想想正仰视凯旋门上气象万千的雕刻出神时,凯旋门的灯竟突然亮了。

    她吃了一惊,白天为什么开灯?

    卡地亚静静地望着她,脸上有可爱的,意大利清澈阳光般的笑容。

    那笑容深深震撼了她。

    “知道灯为什么在此时亮?”他喃喃地问。

    她摇摇头。

    “灯为你而亮,因为今天是我爱上你的日子!”说着,他俯下身,在她颊上轻轻一吻,甜蜜气息如同春日熏风。

    那样温柔又充满爱意的吻。

    她全身都颤动了,迷惑了。

    她不能去拒绝,拒绝雪花中所有美丽的震撼。

    他们在明灿的雪中和光中默然凝视。

    那光亮赶走了一切忧愁与灰暗。

    留住吧!她模糊地想,巴黎冬雪的回忆,如此罗曼蒂克的梦啊!

    就算它消失,但总会在心中永存不息。

    这样遥远的梦,是不会妨碍她的初恋吧!

    他们在雪地中痴痴相望了一小时,全身落满雪花,宛如两座雕像,凝眸中,却已不知身在何处。

    一个钟头后,辉煌的灯火熄了,天地万物又重恢复秩序。

    想想轻叹了一声。

    卡地亚为了她特地去市政府的公共建筑物照明处提出申请,在这个时刻使得凯旋门大放光明,这样的事情,将使她终生难忘。

    永远怀念巴黎,怀念卡地亚,怀念雪白的

    但他们终究是要分别了。

    与巴黎的分离。

    心中甜蜜与酸涩交织的,不知是该如何形容的情形。

    “希望你再来!我会在巴黎等你。只要你再来,再来这儿,我就像凯旋门一样,永远地等着你!”卡地亚握住了她小小的手。

    除了小老虎,没有别的男孩子吻过她,可是当卡地亚将唇轻覆时,她觉得她拥抱住了整个巴黎。

    天地在旋转,黄玫瑰在旋转。

    千朵,万朵,世界充满了炫丽的黄玫瑰。

    飞机离开了跑道,以雷霆万钧之势,直上青空。

    大地仍是一片银白,那雪降处,是美丽的京畿。

    想想由窗口往下望,心中一片惆怅。

    她要回到自己的家去,而卡地亚并不回意大利,他要在史迹遍地的花都等她

    也许他们不会有再相逢的一天,但,短短的如同诗歌般的恋爱,存在心中的并不是遗憾。

    这就够了。

    她也同样地领悟到一件事当她们来的那一天,普湄湄对着茫然不能见物的雪地呼唤着艾菲尔铁塔,罗浮爆,香舍丽榭并非神经错乱。

    因为她现在也看到了,即使这个城市被毁灭,成为荒原

    巴黎,已活在她的心上。

    再会吧,巴黎!

    她轻轻挥手,飞机朝东方飞去。

    “荆轲游于邯郸,鲁勾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勾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台上的国文老师摇头摇脑地讲着课,讲得口沫横飞。

    想想视若未见地瞪着课本。

    小老虎避不见面已经两个礼拜了,不仅周末不肯去车站接她,就连她隔墙唤他,也不答应。

    他在躲她?避她?她心中一阵酸又一阵苦。

    是不是趁她离开台北的那一段日子,交了新女朋友了?他会这样做吗?

    她苦恼地蹙着眉头,相思竟是这般的苦涩滋味啊!日日夜夜魂萦梦牵,只有他的影子,只有他的笑语,他却如此恶劣地抛弃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话何不当面说明白?

    对!她狠狠咬着嘴唇,振作起精神,今天正好是星期六,待会儿下课回家,她非得去问个清楚不可。

    下课铃终于在难捱的时刻中响了,想想收拾起书本,快步赶回教室,提起收拾好的箱子,她要搭上第一班校长,以最积极的态度去找到他,即使是面对现实的痛苦,她也抱定决心要解决近日来的伤心。

    想想从校书下来时,有人在那儿等着她。

    不止一个,是两个。

    其中的一个是小老虎,另一个是留着一头长发,相貌挺标致,只可惜气质粗野,活像小太妹般的少女,他们勾肩搭背,旁若无人,坐在停在街边的一辆摩托车上高声调笑着,惹得一街的人侧目而视。

    想想的心一阵剧烈地抽痛,痛得几乎不能站直。

    他是存心的,是吗?她晕眩地呆立了好几秒钟。

    用这么卑劣,幼稚,无聊,恶劣的方式。

    只会使得她把他的人格分数打得更低。

    冷冷一笑,她终于挺起背脊,她要以最有风度的坚强,来面对眼前的难题。

    没有人能击倒她,除非她自己不争气。

    想想拎起箱子,若无其事地自街心走过。

    走在春天和暖的阳光下,她只觉心中好一片冰冷。

    她极力控制着所有的情绪,以高贵优雅的仪态走过了小老虎的面前。

    他脸上得意而做作的笑容隐去了,以很不自然的表情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背影。

    “想想!寻想想!”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疯似地叫了起来。

    想想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截了一辆街车。

    她的心整个碎了。

    “下来!你给我下来!”

    小老虎单手骑车,脸色竟有几分狰狞,她一栗。

    短短一个寒假,他变得太多了。他的五官露出腾腾煞气,尤其是那一双喷着火焰,像是要把她吃掉似的眼睛。

    想想漠视地转开脸。

    小老虎的机车一个蛇行,拦在街车前,好险!只差一寸就要撞上了;然后他又自炫技术似的飘然闪开,疯狂地哈哈大笑着。

    “小姐,对不起,请下车吧!这样我是没法开了!”司机被逼得只有紧急煞车。

    想想的脸色发青了,给了车钱,她拎着箱子从车上下来。

    “上来!”小老虎跨坐在车上,狠狠地瞪着她,气焰十分嚣张。

    他们曾是青梅竹马,无话不说的恋人,但短短一个多月,一切竟急转直下,有了完全料想不到的转变。

    能怨是命吗?还是缘分该尽了?

    一时之间,她万念俱灰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强硬,在眼球中涣散。

    “我叫你上来,听到没有?”小老虎以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流氓口吻叫嚣着。

    她的心一震,冷静又逐渐在眼神中收拢。她直直的,优雅地站着,冷冷地看他一眼,慢慢地向前走去。

    “少给我装聋作哑!”他愤怒地夺去她的手提箱。

    “你究竟要怎么样?”她以缓慢而低沉的声音问。

    她的心平气和却令他怔住了,好半天,他才怒气中挣扎出那一分蛮气:“你少给我装模作样”

    他一边骂,她一边静静瞧他。

    真奇怪,分开久了,她反而更能看清楚他。

    他其实并不全是她心目中塑造的那个形象。当然,以前她不是不知道他有许多缺点,但,自从这次史无前例的长时间“隔离”之后,她觉得更冷静更客观了。

    也许,是她长大了,旅行使人增长见闻,广博的见闻使人成熟。

    如果他再如此堕落下去,充其量也不过混成本地的一个大混混罢了!为什么不珍惜自己拥有的美好呢?她又痛心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看不起我?他*的!你竟敢看不起我!”由她的眼中,他看到了鄙夷和不屑,自卑激起的盛怒之下,使他失去仅存的一丝理智“啪”地一声,他挥出了巴掌。

    想想白嫩的脸庞上浮起了鲜红的指印。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她只是保持原来安静而高贵的姿势。

    这记巴掌打碎的,是很好很美的东西。

    但不管是再好再美的东西,它竟十分脆弱地碎了。

    没有人能去弥补它。勉强去合拢,也会有醒目的裂痕。

    “想想,我”他自己倒傻住了,天哪!他在做什么?他痛苦地抱住头。

    想想没有理会他,只是轻轻伸出手去拿自己的箱子,以挺直的步伐,秀秀气气地往前走,一部空街车正驶来。

    这次小老虎没追来,但想想坐在车中抱着头哭了起来。

    这个晚上,有月色。

    很好的春夜月色。

    树丛、花影都在溶溶漾漾的月色中朦胧着。

    想想从窗中往外看,看见了洒得一地的月光。

    她哭了一下午,刚刚自睡梦中醒来,眼前的景色疑幻疑真。

    她的心很乱,乱得几乎不能思想,只是怔怔地瞧着清冷的明月。

    然后,她取出了箫。

    林琼玉曾经教过她如何用箫吹出中国的声音。现在,这样的月夜,这样的心情,她有了不同的领悟。

    想想拎着箫,慢慢地在月光中穿过草坪,走到了蔷薇丛边,盘膝而坐。

    寂静中,她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悄悄睁开,将箫孔凑向嘴边。

    有一首曲子,完全适合此情此景,她开始幽幽咽咽地吹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她觉得魂魄一时俱向那清净透彻的诗句中飞去,飞成了透明的精灵,红尘的穿灰。

    那少女的悲哀在这沐浴着月光的大气中,淡了,逸散了,远离人海与尘世,离群独居在孤离无欲的境界中。

    墙那边,也飞来一缕箫音,极美的音色悄悄陪着唱和。

    她初时不觉,双箫之间比翼翩飞,但不知为何,她竟突然一惊,自浑然忘我中醒觉,硬生生地停了,怔怔地听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另一管箫宛如大自然激越的回响,仍呜咽地吹着,一直吹到“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才停。

    天地间,又安静了,静得像一种奇异的僵持。

    因为想想又开始知道,是谁隔着墙在吹那另一管箫,绝不是林琼玉,林琼玉的箫声比较悠远绵长,而他的箫声虽技巧略逊一筹,才气却更加横溢。

    想想摇摇头。何必再见面呢?他已经把一切都用可鄙的方式给毁了她站起身。

    “想想”是小老虎,他坐在墙上,拨开茂密的枝叶,向她低低地喊。

    她踌躇,但仍举步。

    “想想”他不死心。

    不回头!绝不!她向自己发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把自己放进愚蠢的覆辙中,她是真正地寒透心。

    小老虎一咬牙,从墙头上纵身一跃,然后大少跑过来,在她还没有来得及走脱之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想想低下头,她只能消极地痹篇他。

    小老虎狠狠地抬起她的下巴:“看着我!”

    又来了!她苦恼地闭起眼睛。

    “你恨我?”他的声音有股说不出来的萧索。

    想想仍闭着眼,她一直是愿意原谅他的,但,无论怎样深厚的爱,一有第三者毫不客气地涉足进来,就会觉得很没意思。

    那只狠狠板着她下颚的手松开了,她的脸猝不及防如木傀儡般地垂下。

    “为什么不大声骂我,甚至捶我?”他轻轻地问。

    那声音,使她感到一阵欲泣的颤抖。

    “你已经不爱我了?”他仍轻轻地问,但那分轻,却让人更强烈地感受到他的绝望。

    她的心一阵酸,一阵苦,一阵无法形容的痛,全排山倒海地来了。想想捏起小拳头,觉得快要窒息了。

    “已经不爱了?”他喃喃重复着“不爱了?”

    月亮隐到云后去了,好似不忍看人间凄凄的事情。

    她没法子回答他。她爱过也恨过,此时千言万语却怎么样也开不了口。

    “我不该来的,是我不对”他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我一直没有对过”

    声音愈来愈小,听不见。

    想想张开眼睛,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在黑暗中沉重地走着。

    她想奔过去,但是她没有,她只是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美丽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倔强的唇角紧紧抿着。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比黑暗更大的裂痕。

    那是一道很难跨越的深沟。

    她的箫由手中掉落,落在潮湿的草丛中。

    太阳的光芒失去了生命力。

    街道死气沉沉的,树木和花朵懒洋洋的。

    只因为失去了爱,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对劲,那么缺乏生气。

    林其平双手插在裤袋中,无聊地在小镇的石板人行道上走着。

    有个女孩子边尖声叫着他的名字,边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你聋了?叫那么久都听不见!”

    他瞄了她一眼,哼!徐宛悌!

    “你怎么了嘛!这么阴阳怪气的,上次当着女朋友的面,不是同我挺亲热的吗?”徐宛悌一点也不放过他,狡猾的眼珠子转呀转的。

    “上次是上次!”他更不耐烦了。

    “想过河拆桥?可没那么容易!”除宛悌充满野性的嘴角撇了撇,寻想想没看错,她的确是个到处鬼混的小太妹,小老虎是她最近看上的猎物,岂肯轻轻放过?

    “你想怎么样?”他停住脚步。

    “反正你也没事干,陪我玩玩!”徐宛悌毫不知耻的,自动地挽起他的手臂。

    他马上把那只柔软滑腻的手臂甩掉。不错,她很美,很野,照男孩子的话来说,很够劲!但他没兴趣,就算是个天仙才解不开他心中的忧郁。

    “你有毛病是不是?”她瞧他一眼,声音软绵绵的。

    他一阵恶心,差点儿没吐出来,这种小太妹的货色,敢在他面前招摇?算了吧!

    “我知道你是情圣,你只喜欢那假清高的寻想想对不对?哼!不回答!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

    “你到底有完没完?”他烦躁得黑起一张脸,向她吼。“凶?你凶给谁看?连少年队的刑警看到我都头疼,我难道还会怕你?”她满不在乎地嘻笑着。

    “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他怒视着她。

    “有什么法宝,尽管使出来好了!”她一挑眉,又狡猾又阴险“我可不是寻想想风吹即倒,指弹即破!你想吓唬我,可没那么容易!”

    “就算我求你,麻烦你走远点成吗?”

    “不成!我这人脾气就这样,别人越不许我做的事我就偏要做,反正我今天跟定你了!”她不止像个太妹,简直是个女流氓“谁教我喜欢你!”

    林其平闭紧了嘴,好说歹说她都不走记得富兰克林曾说过冷谈别人是一种最坏的态度。

    “你哑了吗?为什么不说话?”徐宛悌跟在后面嘀嘀咕咕。

    她很罗嗦,罗嗦到三八、二百五的地步。

    林其平觉得比早上刚起来时,还要烦恼十倍。

    他一个急刹车就向后转。

    曾浩的家在另一条岔路上。

    “喂!喂!不要去我表哥家,我们单独谈谈,我真的有话跟你说!”徐宛悌有点急了。

    “没时间!”

    “我告诉你,有关寻想想去巴黎的事,是她们家佣人告诉我的,保证你有兴趣。”

    “我没有!”他硬生生地压下那分好奇,毕竟,探听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即使他渴望晓得,也应该是由寻想想口告诉他,而不是经过渲染和传播的变质消息。

    “少假清高了!”她鄙夷地呸了一声“你还巴望着她来告诉你不成?”

    林其平连理都懒得理她。

    “缩头乌龟!”她吐出一句村言。

    “你说什么?”他一转身,伸手就拽过她的衣领,积怨和怒火已经爆发了。

    “在我面前你当然可以臭神气了,可是在寻想想眼里你可算不了什么?”她丝毫不惧,哼!这把火已经点成功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他眼中杀气腾腾,几乎扭断了她的颈项,难怪!难怪想想对他的态度那么冷淡。

    “说就说!林其平,你是个纸老虎,是个没有人要的小混混!寻想想根本不喜欢你!她在巴黎早就交上比你高强得多的男朋友,你啊!还在那儿做春秋大梦,我劝你早点儿醒醒吧!”她昂起头,又轻蔑又得意地说。

    她很漂亮,很聪明,可是,没有料到的事也在后头。

    小老虎的眼中冒出了火焰,额角的青筋也暴露着,在她刚开始知道害怕的时候,他的拳头已如雨点般,完全失去理性地落了下来。

    “放手,放手!”她边抵抗边哀叫着“求你求你”她愈叫声音愈微弱,身体如果不是被他抓着,早就如布娃娃般跌倒了。

    “住手”一声大喝,自山坡底响起,一个矫健的人影奔了过来“小老虎,你这是干什么?你已经把她打昏了,还想弄出人命来吗?”来的人正是曾浩,他使出全身力气,把林其平给拉开了。

    在曾浩还没来得及再责备时,小老虎已如一头野性大发的野兽跑走了。

    曾浩蹲下身,检查除宛悌的伤势“宛悌!宛悌!”

    “他*的!”徐宛悌诅咒着,挣扎着爬了起来,眼圈整个被揍得发黑,只能勉强地半睁着,看起来十分滑稽也十分狼狈。

    “你没事吧?”

    “如果不是我被他一拳先给揍愕了,才不会被整成这个鬼德性!”她边骂边摇摇晃晃地试着站直,曾浩赶紧扶住她。

    “走开!”她的脾气也挺大的。

    “别对我发火!”曾浩皱起眉头“弄清楚,我可没得罪你!”

    “都是你,如果你不把我介绍给他,不就一切都没事了吗?”她仍吼叫着,但全身的痛楚使她不禁唉哟唉哟的直叫。

    “我也把他介绍给其他人,只不过别人没有爱上他而已。”曾浩一针见血地说。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她又痛又急躁地跺着脚。

    “我送你下去看看,你伤得不轻。”曾浩恢复了冷静,用比较温和的口气说。谁都她是他的表妹呢?

    “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自己不会去?”一时之间,她恨透了曾浩。

    “你要自己去,那当然更好!”曾浩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要郑重地告诉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林其平跟你以前所认识的男孩子不同,如果你再不听我的劝告,你还会吃更大的苦头的。”

    “你少危言耸听!”她一瘸一瘸地走着,很不服气,这回顶多是出师不利而已,况且他揍了她心中总会有愧意的,等他后悔的时候,就该轮到她占上风了,哼!看到时候,她会好好地摆布他的。

    “宛悌,听我的话!我跟他认识太久,久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我都猜得到,趁你现在还没吃什么大亏,回台北去!”

    徐宛悌嗤之以鼻地回瞪他一眼,走了。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闪电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姬小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姬小苔并收藏闪电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