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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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我的感冒仍旧未愈,石狩真仍旧缺席。我的感冒症状持续了五天;石狩真的缺课状况持续了两天。

    星期一,我早上去看病,晚上去找石狩真;星期二,我早上把石狩真带回学校,晚上伤了石狩真的心;星期三,石狩真没出现,我也没去找他;星期四,石狩真还是没出现,我也还是不打算去找他。

    石狩真那一挂向来形影不离,同进同出。如今温雪受伤未归,石狩真无故缺课,校园里只剩霍游云和罗妙正常到校。校园刮起一阵推理风,大家都在猜石狩真为何缺席。我是唯一一个不好奇的人,因为我知道原因。原因就出在我身上。

    另一方面,校园八卦风依然吹不息,并没有因为男主角缺席而降低绯闻热度,反而更加升温。目前流言最普遍的说法是:石狩真甩了我,由于怕我纠缠不清,所以才不肯到校;而我则是为爱憔悴伤感的弃妇(哈,事实刚好相反吧?)。

    全校都瞎了吗?看不出来我感冒?有哪个重感冒病患会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啊?我的身价狂跌得真厉害,我才没有为石狩真而黯然心伤呢。没有喔,真的没有。

    我这两天最常待的地方仍是美术社社办。

    中午时候,几个学妹到社办来帮忙整理资料。

    “学姐你感冒还没好啊?”一个二年级的学妹凑近我。

    “嗯。”“那你怎么不待在家里休息呢?多喝开水、多休息才会好呀。”

    “就是说嘛。”另一个也是二年级的学妹附和道。

    “学姐你根本没吃藥吧?”一年级的小学妹也来插上一脚。

    “这样不行喔。”她们三个异口同声下了结论。

    唉,还是自家学妹贴心。“没事啦,祸害遗千年。你们学姐我跟蟑螂一样打不死的。”

    三个学妹一脸无可奈何。

    “学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一年纪小学妹突然怯怯地开口。

    “问啊。”

    “外面人家讲的那些是真的吗?”

    她一说完,另外那两个二年级的马上白她一眼。

    “不要怪她。”我苦笑了一下“我只能说,很多事是你们局外人无法理解的。那些传闻,你们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事实并不会因为你们相信与否而改变。清者自清,浊”

    一记响亮的声音打断我的话有人非常粗鲁地推开我们社团办公室的门。

    我和学妹们同时回头。

    五个和我们穿着同样制服的女孩站在门口,脸上明显写着:我们要来找碴。个个一副太妹样,面色不善。

    我没见过这几个女生,可是我一看就知道她们来这儿的目的。而且我很确定她们是新生,可能是一年纪的,也可能是二、三年级的转学生,但必定是初来乍到刚进我们学校。

    “你们谁是任聆我?”五个女生之中一个短发女生开口道。非常不客气。

    我的三个学妹有点受到惊吓,忧虑地互看一眼。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我。”

    社里三个学妹也马上跟着站起来,有全力挺我的意味。

    五个女生之中有一个褐发的女生立即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我,其他四个女生也跟进。

    我看了我的三个学妹,发现她们正不甘示弱地帮我瞪回去,哟!真是好学妹。

    “你们三个先离开这里吧。”我对学妹们说。

    美术社的成员们都文文弱弱的,禁不起打。五个女生是来找我寻衅的,我没必要让无辜者受波及。

    “学姐,怎么可以?!”三个学妹瞪大眼睛。

    褐发女生狂狂地开口:“对,没你们的事,走!”

    短发太妹也开口:“我们不想伤及无辜。”还不快走。

    还怕伤及无辜哩!我在心里冷笑。分明是想以多欺少,怕我三个学妹在这助阵,她们的胜算会比较小。

    “这里是我们社团的办公室,你们凭什么叫我们走?该走的人是你们!”我的一年级小学妹义愤填膺地跳出来。

    “没关系,我们走。”两个二年级的学妹却这么说。

    果然还是老鸟比较聪明。我笑笑的。

    “学姐!”一年级小学妹不可置信地喊。

    “识相的还是赶紧滚吧。”褐发女生冷笑。

    一年级小学妹当然还是不肯走,最后还是被那两个二年纪的给拉出去。二年级的学妹走出门口前,丢给我一记多有深意的眼神。我懂。

    等我的学妹们一走,五个太妹之中马上有人去锁上门。

    好大的阵仗。我双手环胸,好久没碰到这种场面了,真是怀念。

    五个太妹走到我面前一字排开,架势十足。

    “你跟石狩真学长是什么关系?”褐发女生姿态很高。

    “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我风度颇佳地微笑道:“大房?二房?三房?”

    啧!果然是石狩真亲卫队上门踢馆。

    “你”褐发女生咬牙恨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看来她应该是五个太妹的头头,都是她在讲话。

    “多谢指教。”我懒懒地说“如果没什么其它事,麻烦请回。”

    当然我知道她们不会轻易放过我。我这么说,只是给她们下台阶,是为她们好。

    “哼!”褐发女生的气焰嚣张“你给我听着—”“洗耳恭听。”

    傍脸不要脸,待会儿场面可要难看喽。

    “你最好离石狩真学长远一点,不然”

    “不然?”

    褐发女生朝身旁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有两个太妹一左一右地走近我

    我扬起右手迅速地向左右一挥。

    “啊!”两个太妹马上吃痛地尖叫,朝后退开。她们的手臂上各被划了一道血口子,正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

    其他两个太妹骇然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右手握着一把染血的雕刻刀。在黑街长大,又在这所流氓学校混了三年,我不可能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刚才她们五个粗鲁地打开门时,我早巳反射动作般地将桌上笔筒里一把雕刻刀握在手中。社会黑暗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讨厌流血场面,但别人流血和我流血之间只能二择一的话,我当然宁可让别人流血。我不是耶稣,也没有耶稣的心肠,可不会被打了左脸之后,还凑上右脸颊。我会在别人的巴掌掴上我脸颊之前,先废了对方的手。

    都怪她们自己眼睛不睁亮一点,以为美术社的社长就容易欺负。

    “美术社社长”这个头衔听起来就让人联想到气质高雅、心肠柔软的长发女孩。我是长发女孩没错,但气质不怎么高雅,心肠也不怎么柔软,该还手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会手软。

    “还有谁对我有意见?”我皮笑肉不笑地问。

    未受伤的三个太妹吞不下这一口气,眼看着就要朝我上来—

    哐啷!一声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响起,跟着一盆万年青从窗户飞了进来”

    “嗨!”风轻的笑脸出现在碎裂的窗前,甜蜜地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我可不可以听啊?”她从窗外跳了进来。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令五个小太妹吓得惊惧不安。

    风轻悠哉地走去打开上锁的门“还有人也很想听呢。”

    门一打开,一脸浅笑的棋子便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还有十几个三年级的女生,声势浩大。

    棋子站在门边,看了那两个手受伤的太妹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上的雕刻刀,啧啧有声:“你这个学姐真狠,竟然割伤了学妹白嫩嫩的手臂。”

    风轻对着十几个三年级女生说道:“谁是她们的直属学姐?”

    其中一个三年级女生站出来,面色灰败地:“是我。”

    “学姐”褐发女生嗫嚅了一声。

    棋子不常露面。新进的学妹不识得她,但起码还认得出自已的直属学姐。

    “若瑶,她是你学妹啊?”棋子和蔼可亲地对着那个三年级的女生说:“你学妹的朋友手被划伤了,你要不要找任聆我算帐啊?”

    “不”那个名叫若瑶的三年级女生低着头。

    此时,五个太妹互看一眼,面如土色,显然明白了棋子的身份。要进来念这间学校的女生不可能没听过棋子的名号;惹到棋子不会有好下场,全校女生都知道。

    “不要?”棋子脸色一变,面如寒冰“那就轮到我跟你算帐喽?”

    若瑶头不敢抬。

    “你知道任聆我是谁?”棋子冷声。

    “知道。”若瑶深吸一口气。

    “你不知道她是我朋友?”

    “知道。”

    “那你为什么纵容你学妹带人来找我朋友麻烦?”棋子忽又笑了“我的朋友好欺负吗?是你教导无方,还是你们学姐妹两个都没把我放在眼里?”笑得让人不寒而粟。

    若瑶噤声。气氛凝重。

    风轻笑笑(她是现场唯一一个真的开心的人)地说:“若瑶,咱们同学一场,别怪我不帮你。现在我替棋子给你两条路走,你是要把学妹带回去好好‘教导’呢?还是要让我‘招待’你?”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一年半前,高一下,我和燕京的绯闻被刻意炒作,那时我隔壁班有几个三年级的燕京迷过来找我麻烦,那几个学姐也被当时才一年级的棋子吩咐要风轻“好好招待。”我不知道风轻用什么方式“招待”学姐,我只知道后来那些学姐甚至不敢经过我们班走廊。和我们同届的女生都记忆深刻,以至于现在三年级的老鸟见到我就像见到棋子一般,深怕被风轻“招待。”

    三年级的若瑶自然也清楚这段往事,毫无意外,她脸色惨白地拒绝让风轻“招待”选择自己“教导”学妹。

    “等一下。”就在那群三年级女生要簇拥太妹们离去之际,我开口道。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以为我要替学妹们求情。

    “那一大片玻璃很贵,记得赔钱。”我说“还有,那一盆万年青拿出去放回走廊上。”

    闻言,学妹们掩不住失望的神情。棋子唇边浮现笑意。

    指望我以德报怨?开玩笑!等下辈子再说吧。

    送走了麻烦,头却反而剧烈地痛了起来。我体力不支地坐下,从抽屉里找出一包普拿疼,混着冷开水吞下一颗。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向是健康宝宝的我,现在不仅感冒久久不愈,连头痛也找上门。

    “你感冒到现在还没好?”棋子坐到我左手边的办公桌上。

    “从星期一去看病,看到星期四了还没好?”风轻坐到我右手边的办公桌上。

    “你确定你只是感冒?”棋子又说。

    “我看还有心病吧。”风轻又说。

    “你们两个左右夹攻啊?”我趴在桌上闷闷地说。

    “心病需要心藥医。”风轻说“你的心病是因为‘心藥’不在,才好不了的吧?”

    “石狩真跷课,是不是和你有关?”棋子说“小俩口闹别扭啦?”

    “喂,你说说话嘛。”风轻轻敲我的桌子。

    “你们两个不是讲得很顺吗?”我抬眼各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啊,不用客气。”

    “又旧事重演啦?刚才那几个古惑女是石狩真的裤下拜臣吧?”风轻说“为什么你的名字老跟万人迷扯在一起?”

    “我也很怀疑,”我手支着下颚,脸埋在双掌间“我上辈子大概是岳飞吧,宿命难改,这辈子还得继续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棋子挑眉“依星期二你和石狩真那副样子,可不像什么都没发生喔。”

    “嘿嘿,你和石狩真星期一晚上干了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嘛。”

    这两个家伙情绪未免转变太快,刚刚才向学妹耍完狠,现在就能对我嘻嘻哈哈逼供。人命不值钱,她们全然不在意学妹们现在正如何地被那群三年级女生“教导”着。

    “你们两个太闲啦?开始学起三姑六婆闲嗑牙?”

    “这是关心啊,”风轻说“你不跟石狩真在一起,学妹就不会眼红;你不跟石狩真闹别扭,学妹就不会来找你麻烦;学妹不来找你麻烦,我们也就不必大老远跑来找你。都是你的错。你抢走了学妹的梦中情人,又剥夺了人家瞻仰偶像的机会,还逼得我破窗而人、棋子施行‘内规’。啧,使用暴力最要不得,害我们伤了女生部的和气。都是你。”

    “好啊,既然我如此罪大恶极,你们干脆把我推出午门斩首示众算了。”我没精打采地说。

    风轻与棋子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你和石狩真到底怎么回事?”棋子挑起我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

    大家最近一见到我的必问话题。烦哪。

    “没怎么回事。”

    “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们嘛。”风轻嘟嘴。

    “感情问题是朋友没办法代为解决的呀。”

    “喔。”风轻微笑“你终于承认你和石狩真之间有感情问题。”

    我不想回应。

    “听说石狩真这两天心情很郁卒喔。”棋子悠悠地说。

    我保持缄默。

    风轻看不过去“有感情问题就要去解决嘛,你不能把问题丢在那儿不管。”

    “那天我劝你没有关系就不要去管石狩真的死活,后来你还不是插手管了。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又怎么把事情搞到这种地步?”棋子语重心长。

    “我错了。”我承认“我不该管的。”

    “来不及了。”棋子说“你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

    “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棋子说“你别忘了石狩真现今仍处在危险中。本来他还不一定会出事,但他如果因为你而心神不宁,失了灵敏度警戒心,出了事,你可得负全责。”

    “”“盈盈?盈盈?你醒醒”

    老爸的呼唤在我耳边催促着,将我从深眠的梦寐之中唤醒。

    “爸,你做什么?”我痛苦地张开眼睛。下午放学一回家,身体极不舒服的我倒头便睡。我看了一下床头上的闹钟,快十一点了。老爸为何在这时吵醒我?

    “外面有人找你,你换一下衣服。”老爸一交代完,便离开我的房间。

    有人找我?谁?我为什么要换衣服?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t恤和家居休闲短裤。这样会见不得人吗?又不是接待外国元首,难不成我还得换件晚礼服才能见客?

    我疑惑且不满地爬起床,随手套上一件长裤和外套。不管了,就算现在总统驾临我家客厅,我也只打算用这种装扮出去见他。

    我一出房门,便看见霍游云杵在我门前。

    “你?”

    我惊讶得眼珠子快掉了“你来我家干嘛?”

    霍游云板着脸孔“阿真出事了。”

    啊?我愣在当场。

    棋子竟一语成忏。不会吧?

    “他怎么了?”我急急地抓着霍游云的手臂。

    霍游云拉着我往外走“你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等一下。”

    霍游云拉住我。

    霍带着我回到罗妙的外婆家。一路上,霍一句话也不肯讲。霍领着我来到星期一晚上石狩真住的那间房,我正想推开门,霍却阻止我。

    我皱着眉看他。

    “阿真现在睡着了,你等一下再进去看他。”霍游云说“我有话要问你。”

    又来了。“问吧。”

    “你和阿真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霍游云拧起眉头“聆,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我没有。”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我折磨石狩真?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呀,我也没想过要折磨他。

    “你怎么会没有?”

    “星期二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抿着唇,不答。

    “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你爸问你回家了没,知道你还没回家,他拿了钥匙就要出门,我拦着他问他是不是要去找你,他笑着没否认”

    霍游云的话像把利刃一刀刀划在我心上。

    “结果,他直到很晚很晚才又回到这儿来,回来的时候一言不发,不管我和罗妙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好悲伤,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我没有。”还是只能这样答。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出口的声音不至于哽咽。

    严格说来,我确定没对石狩真说什么。但也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对他说,他才会那样难过。如果我向石康维说了那些话之后,私下再向石狩真解释那只是气话,石狩真就会释怀。可惜我没有。我没有对石狩真说任何话。我觉得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气话,当然无须向石狩真解释。我知道会让他伤心,我却还是宁愿选择沉默。

    “你真的好狠。”

    “对不起。”

    “接下来,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早上醒来,阿真就已经不见人影,我和罗妙怎么找也找不到。”霍游云接着说“直到今天晚上他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浑身是酒味和伤痕,右手血淋淋。你知道那情形有多恐怖吗?”

    “他”我说不下去。

    “罗妙赶紧打电话把我找来,我们请罗妙的舅妈过来帮他包扎伤口。他不想说,我们也懒得问。受伤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是他遇袭时醉得没有抵抗能力,还是他根本不想抵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你觉得呢?”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

    “拜托你讲讲话好不好?不要连你也跟阿真一样变哑巴了。”

    “我能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什么话好说,一切的话都是多余。

    “你能说的可多着呢,是你不说!”霍游云气恼的说“譬如,为什么你和阿真星期二早上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完全变卦?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我没有!没有、没有”我拼命摇头否认,却一个不小心,把满满的泪水也给摇晃出眼眶

    难道只因为我不要、不敢也不想爱石狩真,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霍游云叹了口气,心软的掏出面纸帮我擦眼泪。

    “你们这样两人都不快乐,是何苦?”

    我无法言语。

    现在没有真正在一起就已经这么痛苦了,如果真的在一起,将来才又分开,那会是多深痛的打击啊?

    “求求你跟他一次说清楚,好吗?”

    “好。”我会亲口对石狩真表明态度。

    “好什么?”霍游云轻轻摇着我的肩膀“听你这样说,我就知

    道你要去彻底拒绝他。”

    “不然你期待我去跟他说什么?”我扯出一抹苦笑。

    “你真的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他?”

    “你明知故问。”

    “我”霍游云一副无语问苍天“你脑袋里究竟装些什么?”

    “智慧。”我木然的说,没有一丝笑意。

    霍游云气得不想再跟我说话,打开房门领我进去。

    石狩真躺在床上安详的睡着,但身体一点也不“安详”如霍游云所说的,他身上满是各类伤痕,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绷带。

    我走近床边即闻到微微的酒味。

    我忍不住伸手很轻很轻地抚着石狩真受伤的右手,怕吵醒他。

    “你看到他这个样子,”霍游云压低音量:“有没有改变心意?”

    我的视线不曾从石狩真身上挪开,只是微微摇头。

    “执迷不悟。”霍游云失望的说。我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虽然我昨晚答应霍游云要和石狩真谈清楚,但今天在这种情形下醒来,我还真不知要如何开口。

    “霍把你找来的?”石狩真看着我的脸。

    “对”我说:“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霍很担心。”

    “你呢?”石狩真目光灼热“你担心吗?”

    我低下头,拍接触他的视线,不想回答。

    “为什么来了又不说话?”

    我要说的话,你不会想听。

    “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是我伤害自己”石狩真声音苦涩。

    “”气氛沉滞了片刻,石狩真才主动打破沉默:“你感冒还没好?”

    “嗯。”“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你还不是一样。”

    石狩真微扯嘴角。

    “你这几天都跑到哪儿去了?”

    “总不会是回家去就是了。”

    “回家有什么不好?”

    石狩真若有所思地盯着我“那天晚上你和我爸谈过之后,还会觉得我家是很棒的地方吗?”

    我避而不答,不想介入他们父子的家务事。“你不回家,奶奶不会担心吗?”

    “奶奶三年前就搬去我二伯家住。”石狩真说:“我姐上星期出嫁之后,石家就没有人会关心我回不回家的问题。”他虽然笑着,却令人感觉淡淡悲伤。

    此刻我才了解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妈妈不在身边也能活得自在。石狩爱和石狩真的母亲已经消失十多年;在石狩爱刚上幼稚园那年,姐弟俩的母亲便不明所以地离开石康维,不知去向,石康维视之为奇耻大辱。姐弟俩的妈在石家成了“查无此人”的禁忌。原来母亲不在会是一种痛。如果他们的母亲没离开,今天的石狩爱和石狩真会不会比较可爱一点呢?相较之下,我似乎太过幸福不知忧。

    “”我说:“你爸不像不关心你的样子。”

    “喔,他是关心啊。”石狩真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向窗外;唇角勾起讽刺的美“石康维的儿子如果在外面被人打死,他那张老脸会挂不。”是爱,然而他索爰舶对象却基于各种原因,不能给、不懂得给、不想给,例如:他母亲、他父亲、我。

    噢!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石狩真深吸一口气,把视线调回我身上“你来,应该不是为了与我讨论我的家庭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拒绝你的,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抬眼看着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望着我,我望着他,好像彼此都希望能在对方眼里找到什么。过了片刻,他的脸凑向我,我却迅速地别开脸,仅让他的吻擦过我的脸颊,气氛霎时僵凝了起来

    “为什么?”石狩真抓住我的手臂。

    “我们不适合。”我总算没忘记自己是来拒绝他的。

    “什么叫不适合?”

    “那天我对你爸说的话,就是我的心声。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适不适合是由你判断?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说爱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我们几天前那个吻是假的吗?你会让一个讨厌的人吻你?”

    “那是梦,我们不该把梦当真。”

    “那不是梦,我真真实实地吻了你,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吻你。”

    石狩真第一次亲口说他喜欢我。这句话狠狠地敲人我心坎里,烙下痕迹。我却无法给他任何正面回应。无法。

    “好。那不是梦,那是一个错。”我说。

    “哪里错?谁错?”

    “我错了。我们根本就不适合,我不该任你吻我。”

    我的心肠真硬,我终于发觉。

    “又是不适合?你到底为什么认为我们不适合?”

    “我们不会有未来。我要求专一,不能忍受背叛;你却游戏人间,处处留情。我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我只想地久天长,害怕曾经拥有。”

    “你”石狩真气结“你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地久天长、不会地久天长?”

    “我不想冒险。”我悲哀地看着他“你也不需要勉强你自己。”

    “我没有!”石狩真狂ho“我想给你地久天长,心甘情愿陪你地久天长!我要给,你却不要,硬说我给不起!”

    石狩真的话深深撼动我的心弦,已经超过我所能负荷的极限。真的不行,不要再讲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弃械投降。

    “算我没有眼光。”我还是咬着牙进出这句话。

    “你”石狩真真的气到极点,施加在我手臂上的力道好重,根本忘了我是病人。

    “好痛!”我的手被他握得发疼,他缠着纱布的手也渗出血来“请你放手!”

    石狩真没放手,已经气得无法理智思考。他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立场坚定地回视他,清楚的用眼神传达:我们不可能。

    随后,他突然狂猛地吻住我,用一种绝望而愤怒的心情。我感受得到,我却热烈地回应着他,因为我知道这一吻结束,一切也就随之结束了

    第一次的吻,他带着莫名的怒气,我怀着被强吻的惊惧;第二次的吻,因为我们都觉得是在做梦,所以充满梦幻般的甜蜜;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的吻却是又苦又酸又咸,他的痛苦,我的心酸,和我们咸涩的泪水。

    我们狂野的吻着,怀着一种绝望的激情,直到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强烈的空虚感。这样算什么呢?我们不是恋人,也永远不会是恋人。因为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顽固地抗拒他。这段感情根本没有正式开始,也永远没机会开始。一切都是空的。

    听完石狩真的话,我心口一窒,觉得呼吸不甚顺畅。石狩真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快乐?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呼风唤雨随心所欲。现在才发现石狩真其实是一个因为得不到爱而自我放弃的小男孩,飞扬跋扈与打架滋事都不过是由于潜意识想惹人关心注?旨的手段罢了。他需要的只于是,我们很有默契地同时中止这个吻。石狩真放开我的手。

    我突然觉得好冷,用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闭上眼睛,泪水却依然奔流不止。

    “我会如你所愿,永远不再打搅你。”石狩真说。

    我的泪如雨下。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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