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恋后 > 客人

客人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恋后最新章节!

    考完了试,永正就驾车去渡假。

    她说:“我要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

    她喜欢大自然,老住那种不要说是电话,简直连邮局都欠奉的落后偏僻地区去休养精神,不听无线电,不看电视,不读报纸,世界大事,再也与她无关,亲友也找不到她。

    我们开头都很担心她一去无踪,也劝过她,后来见啥事都没有,她回来时又每每容光焕发,就开始羡慕。

    这次她又说要去,我不禁发问起来。

    “住什么地方?帐幕?”

    “不是,有间木屋,设备齐全。”

    “有水电?”

    “还有厨房呢。”她说:“在一个小湖边。”

    “小湖在哪里?”

    “在亚里桑那,大峡谷之边。”

    “那种地方?我的妈,你怎么去?”

    “乘车去。”她问:“你来不来,你可以搭飞机经大峡谷然后转车来与我会合,我把详细图示收在抽屉中供你参考。”

    “我会郑重考虑。”我笑。

    其实我约了男友,他将同我一齐到欧洲渡假。

    于是永正自己动身去了。

    我没想到我的计划会有所改变。

    男友打电话来说他不能与我出门。

    我才花了一天,便弄明白这件事,他另外约了一个他认为是比我更可爱的女子。

    我顿时震惊莫名,不知所措,一直提醒自己要处之泰然,维持风度,但心中却像被人刺了一刀般。

    关在家中三日三夜,我决定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我翻出永正留下的地图,决定抹乾眼泪去找她,与她远离人烟地过一段日子,把事情好好想清楚。

    我找到永正,是一日一夜以后的事。

    我以防万一,还是带了当地一个导游,任何小山路都认得的,找半日才寻到那间木屋。

    当时又饿又渴,什么都不想做,永正来开门,我一进去,倒头就睡。

    醒来了,永正也不问我什么,给我吃饱了,带我出去看风景。

    这附近什么动物都有,所以永正手中提著猎枪,虽没狗熊花豹,但碰见野狼之类,也不是说著玩的。

    永正这家伙什么都行,真令人佩服。她一条粗布裤一件皮夹克便走遍天涯路,长发编成条大辫子,要多潇酒就有多潇洒。

    比起她,我显得十分猥琐,婆妈不堪。

    我在木屋中,著实静下心来。

    第二天我们要到小溪畔去打鱼,她说。

    在这里,衣服要自己洗,饭菜要亲手煮,劳动起来,特别有存在感,我觉得永正也成为大自然的一部份,呼吸著自由的空气。这里没有人事上的斗争,你虞我诈,我发觉上帝创造万物,各有美姿,只除了人。或者太偏激了,孩子们还是美丽的。

    在第三天,永正问我闷不闷。

    我老老实实说不闷。八默半上床,早上四点多起来,晨曦伴我安排早餐,炉火融融,春天的空气如水晶,我不闷,但我遭男友遗弃,心情无法不苦如黄连。

    她说:“想想这些山脉,几百万年矗立在这里,历经风霜变幻。我们算什么呢,你也不必为一些小事介怀。住在城市中久了,自我中心的毛病越来越深,每个人都把自身者成一尊佛似的,这是不对的。在这里我安慰自己:教授不给我好分数不要紧,河流爱我,树林爱我。外头那些成熟的杉木,每株都超过三百年寿命,你知道吗?”

    但永正是个得道的人,一下子就有领悟,她当然看得比我透彻。

    我伸伸双腿,不出声。

    永正找藉口安慰我,我感激。

    走了三年呢,忽然把我撇下,这种伤害很难看得开,我已经够风度的了。

    “来,我准你听录音机。”永正说。

    我意外的惊喜“真的?”

    “当然,凡事不要勉强。”她笑“你还未习惯这种苦行僧似的生活。”

    我听的是怨曲。

    女歌手微带鼻音,满腹心事,却又只敢泄漏一点点的怨意,叙述她在街角碰到旧情人的经过──

    好吗,有什么新闻?你还是那么英俊,一些儿也没变,那段罗漫史进展如何?打那时就没有见过你,啊,多谢你帮手,有什么新闻没有?我?我还是一样(当然你无法知道,我还如此爱你)。我有没有闷著你?真的没有新闻?

    我听得泪流满面。终于把录音机扔到床底下,不再聆听。

    永正告诉我,这间木屋,以前的主人,是一个女明星,她每拍完一部戏,就来这里冥想。

    “她现在呢?”

    “赚了大钱,此刻她冥想的地点是尼泊尔山麓。”

    我鼻子闻到肉香味,这几天我们一直吃素及腥,我精神一振。

    “煮下了什么?”

    “一锅洋芋牛肉炖红萝卜。”

    “牛肉是你带来的?”

    “正是。”

    我欢呼。在山野中,特别会得充满感激,不比在城里,一切来得太易,什么都不觉稀奇。

    我们站在窗前,预测明天的天气。

    “你看天上的红云,也许会下雨。”

    “这里也会下雨?”

    “比城里下雨可怕得多了,天彷佛会随时摄下来,闪电有几十米长,叫你懂得大自然的力量。”

    哗。“吃吧。”永正说。

    我怀疑的问:“这里的水电是怎么接过来的?”

    “离这里约十公里有一印第安现代部落,且有森林管理组,他们甚至有直升机,我们

    还是很安全的。”永正笑。

    我放下心来“永正,你可以冒充印第安女郎。”

    “是吗?”她微笑。

    永正的风姿是特殊的,其他爱流浪的女郎多数大肆宣扬她们的浪漫:戴大耳环、披散头发、晒得棕黑,嫁洋人,穿宽身衣裳,足踏凉鞋。永正不。永正仍然是斯文的淑女,正统的高材生,将来随时可以投入社会服务,成为要员。那日我们如常早早上床。

    我是听到敲门声而惊醒的。

    一睁开眼睛,看到永正已取过上了镗的枪。

    她真是警觉。

    她走到大门前“谁?”她大声问。

    这时天空中打了一个响雷,忽啦啦地,几乎震痛我们的耳膜。

    “路人!迷途!”外头的声音是属于男人所有。

    “附近有管理员的宿舍,你请到那里去,这裹不方便收留你。”永正在门里答。

    “在什么地方?我既饿且渴,我不是坏人。”

    “在十数公里外。”

    “让我吃点东西,我实在走不动了。”

    永正看看我。我也知道放一个大汉进来,对我们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事。

    我说:“听他声音,真的彷佛很累,给他一杯水。”

    “什么时候了?”永正问我。

    “清晨四时。”

    天上霹雳不绝,忽然又落下滂沱大雨,那雨声似万马奔腾,叫这个又累又饿的人多走十余公里,实是没有可能的事,小小洪水就可能引起危险。

    “罢罢罢。”永正到底慈悲为怀,她打开大门。

    门才打开,那个人几乎是滚进来的,夹看风与雨水,连我们两人都喷湿,我们三人合力,才重新用力把门推上闩好。

    这场雨真的非同小可。

    我们松著气打量不速之客。

    虽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一个人相由心生,到底可以从五官略得三,他不是坏人。

    在这么狠狈憔悴的情况下,他仍是个英俊的男人。尤其是一头灿烂的金发,叫人一见难忘。

    他冷得发抖,嘴唇青白。

    我把炉火拨高,把乾毛巾扔给他,永正自厨房取出一杯水递给他,他捧著就大口大口的喝,他的情况比我们想像中坏得多,我的天,如果不开门给他,他说不定会倒下来。

    一个人,我想,平时无论多么矜贵,饿他三顿饭,就变为乞丐了。

    永正已煮热了汤,还取出面色白脱。

    他不由分说便抢上前去,大嚼。

    永正坐在椅子上不出声,长轮倚在墙壁上。

    本来在这个时分天已经亮,但今日大雨,阴霾密布。

    我已经放下心来。

    陌生人吃饱后,开始恢复元气,他挣扎著向我们道歉及道谢。

    我问:“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的?”

    “迷途,把自己估计过高,半路已把背囊弃掉。”

    “迷途是最可怕的事。”我说。

    那金发男人点点头,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一表人才。他伸出手:“这次真多亏你们。”

    我们连忙客气几句。

    “如果要休息,请自便。”

    “两位小姐如不介意,我真想除下湿衣躺一会儿。”

    永正点点头。

    他进房去。

    我低声问永正:“可以放心吗?”

    永正说:“奇怪,一只豹从来不用防另一只豹。”

    “喂,这不是讲哲学的时间。”

    “我想可以。”她说。

    我正式嘘出一口气。

    “我保证他不是坏人。”她说。

    “我们有没有带足三个人的食物?”我又不放心。

    “你看你,雨一停我们就可以步行到印第安部落,况且我早向他们买了一公吨的食物。”永正笑。

    雨渐渐停下来。

    “来,”永正说:“我同你出去看看。”

    她套上水靴。

    我们沿若木屋车圈走出森林,约一小时后,发觉有一背囊遗弃在地,里面有仪器地图衣服,亦有罐头食物。

    永正说:“看样子他是个有经验的旅行人,不该把这些扔下。”

    “也许那时太疲倦。”

    永正点点头“又即将下雨,不能躺下,看,他已做了记号,可以随时回来取。”

    我们抬起头,看到树梢结著一块红手绢。

    “来,”永正说:“让我们把它抬回去。”

    我笑“那洋小子可真出路遇贵人了。”

    “他是从峡谷那边骡子径来的。”永正说。

    “你怎么知道?”我奇问。

    “看他的行李便知道,”她说:“还有帐幕预备露营。”

    “回去吧。”我说:“我累了,也许雨会再来。”

    我们两人背起那只包袱回木屋,走得汗淋如雨。

    他已经起来了,在门外等我们。

    梳洗过后更加仪容不凡,一头金发几可令日月失色。夸张?并不,见过你就知道。他热情地迎上来。

    我们把包袱交回给他。

    他说:“真没想到要两位小姐出力。”

    永正说:“原始社会中,女性地位一向很高。”

    他微笑“我把两位厨房中的熟食全部包销了。”

    我们大笑。

    中午时分,他就可以动身了。既然有缘相聚,不妨多说几句。

    雨后红色松鼠在檐前跳来跳去觅食,我们把罐头啤酒花生米拎出来,坐下慢慢吃著聊天。

    永正那种永恒地悠然自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神情,真是装也装不出来。

    客人问:“你们是华裔?”

    “嗯,为什么不猜是日本人?”我问。

    “表情比较开扬,身裁也壮健一点。”他用手比划著。

    “是,我们是中国人。”

    “介不介意告诉我,为什么千里迢迢,移民到这里来?”

    沉默的永正开口“这是一个漫长而凄凉的故事,你可有三十个小时?”

    大家又笑了。

    我说:“祖父母那一代已经来了,我们在贵国出世,算是贵国的公民。”

    “还在念书吧?”他问。

    我又笑“打算念到三十岁才找事做,不欲离开学校,”我向永正呶呶嘴“她拿的是网球奖学金。”

    “失敬失散,”客人说:“我少年时期亦拿过垒球奖学金,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有没有帮到你?”我问。

    “没有,第二年就退学了,年轻人心神恍惚,无法定下来读书,五十年代,流行反叛。”

    看不出他是个中年人。

    “这次本为了替国家地理杂志写一篇报导,没想到出了漏子,迷途的事,可大可小。”

    永正把啤酒送给他。

    “你们女孩子时常来这里?”

    我说:“她每年都要‘郊游’。”

    这时我们听到直升机轧轧聱飞过来。

    我与永正扬手。

    永正问客人:“要不要带个讯息回去报平安?”

    他犹疑一刻,摇摇头。

    直升机兜个圈子,飞走了。

    他说:“我也常常一出来个多月不与文明接触,有时去到更远的地方。”

    永正说:“我也向往更纯朴的地方,像阿拉斯加,不过怕雪崩,也要到戈壁,但怕沙漠毒蝎,”她咕咕的笑“生命中充满恐惧。”

    我说:“那里比得上大城市中之危机,警匪作战,就要了途人的命。”

    客人看我们说得热闹,不禁笑起来“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才好”我与永正最怕他又提到我们的大恩大德,连忙将话题叉开去。

    我说:“轮到我去准备午饭。”

    “大家一起做吧。”客人也打算参予。

    “不不不,”我说:“你们聊天,不许占我的功劳。”

    他们两人很谈得来,我看得出。

    午后、永正带他出发往部落前进,我躲在房内看画册。

    伟林狄古宁的画之优劣且不去提他,年轻时之风姿俊朗实属少有,气质飞跃在其清秀之五官与身型,令观者心折。

    为什么带著这本画册?因有人谈我只懂得米开兰基罗,所以生气。自幼嗜美术至今二十年真是的。

    才翻著书,永正回来了。

    我们的客人并没有离开,他也跟着回来。

    “怎么一回事?”

    “大树倒下,阻塞通路,工程人员尚未赶至,”永正说:“起码有十个人在路上指指点点,我看这里快成为游客胜地了。”

    她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坐下。

    “脚怎么?扭了筋?”

    “不严重,刚才是他背我回来,无端端又多走个多小时。”

    “不要紧,我们医药齐备。”我说。

    “这只足踝前年扭伤,至今未愈。”

    “你太好动,”客人说:“要休息半年才会全部复元。”

    “我很累,”永正对我说:“有没有啤酒?”

    我取出饮料时,看到客人替她脱了鞋子在按摩,永正涨红面孔。

    我放下酒就退出,暗暗好笑。

    人生得逢知己,不亦乐乎。在人口上百万的大城市中,没遇到投机的人,反而在荒山野岭中无意得见,真是夫复何言。

    傍晚我们聊很多国家大事、政治局势、民权前途,甚至美术文学、天文地理

    他真是健谈,而且豪爽坦诚,不但是个英俊的男人,内在也非常可观,很少有这么上乘的男人了。

    我们在一起,忽然之间没有性别之分,大家都是人,大冢处于平等地位,大家都开心见诚。

    一般男女相处很难做到这一点,男女之间最大的矛盾是男人只想与女人共渡春宵,而女人却往往想与男人白头偕老,最低限度也得令他全心全意拜倒在伊裙下,故此实在不能和平相处,实像间谍斗智。

    我们三人忽然把这种顾虑一笔勾销,当然融洽。

    一下子便到了掌灯时分,伴著蛙鸣出现在树梢的是一轮明月。中国人一下子便会想:是不是十五呢?住在南极也会有这种想法,细胞中流传著这种血液,没法子。

    至今我觉得心中的不平完全化散,不复怨恨。

    我留不住男友的心,是我不好,双方在一起快乐过就可以,两人都有付出时间心血,消耗了宝贵青春的,不止我一个人。

    渡完假返回文明之后,我会记住这个想法。

    叹口气,我伸伸腿,认为不枉此行。

    心还在悲伤,但情况已能控制。

    我们的客人称赞我与永正的美貌。

    永正给我打一个“来了”的眼光,我笑。

    在洋人眼中,鼻子越扁,眼睛越吊的东方女才算是美女,我们,算是老几。尤其是永正,一身吹弹得破的好皮肤,牛奶般,有洋妞的白皙红润,无洋妞的粗糙。她只在同胞眼中算是美女。

    没想到他会觉得好看。

    这一轮我们都早睡,略迟便双眼睁不开,撑一会儿,也都休息了。

    我与永正挤一块儿,另一间空房让给客人。

    等到上床,一时又睡不著,大概是说得兴奋起来,由此可知人的凡心之炽。

    过几天我也要走了,不知永正是否与我一起出山。

    我不能肯定这次冥思之后是否会进化成为一个圣人,但可以肯定精神松弛不少,以后我也要每年来一两次。

    至天朦亮我才堕入梦乡。

    我醒得迟,刚凑得上吃早餐。

    门口停著辆小小吉甫车,是森林管理员来查看我们是否需要帮忙,道路现已畅通。

    这样看来,我们的客人也要与我们话别了。

    相处两日,不禁已生出依依之情,这样潇洒人物,以后只怕不易碰到。

    送走吉甫车,他们回到厨房来坐下,每人握一罐啤酒,说不出话。

    镇定如永正!双目也露出黯然之情。

    我说:“也许日后我们可以约会。”

    永正摇摇头“以后各散东西,很难特地聚头。”

    我不以为然“那全凭你们想不想见面,多大的困难也可以克服。”

    永正微笑“那么我们约在纽约帝国大厦顶楼。”

    客人不出声。

    我问:“什么时候?”

    “十年后今日,晚上七时。”水正笑。

    客人很难过,他用手托住额角,一派难言之隐。

    也许他是有妇之夫,家中已有成年孩子,很难再抽身出来。

    可惜,一男一女在这么难能可贵的机会下碰见,但不能有发展。时间不对,早十年,他也许未婚,但永正还在孩提!晚十年,永正倒无所谓,他已经老了。

    你说你说,已配成对的男女是否要感谢上主。

    他说:“我要出发了。”

    我们拥抱道别,看他背上背囊离去。

    我们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才回木屋。

    我问:“他会不会回来?”

    永正说:“很难。”她低下头。

    “说得也是,他那个环境,很难允许他同圈外人发生感情。”

    永正抬起眼来“你什么时候发现他身份的?”

    “他那头金发一露就认出来了。”我说:“谁不认识他?”

    永正点点头“只有他认为我们不认识他。”

    我奇道:“你没说你知道他是谁?”

    “我没有,你呢?”永正反问。

    “我也没有。”我说:“我以为你有。”

    “我觉得他应当有些私人生活,他一个人走这条山路,也是为著享受宁静,一把他的名字叫出来,他便打回原形,那太残忍。”

    我说:“那么我们真做了件好事。”

    过一会儿、水正问:“那么大红大紫,举世闻名的大明星,为什么状有不欢?”

    我说:“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内心不为人知,可能他自己也不晓得,许是为了寂寞。”

    永正不出声。

    我问:“等你足踝方便走路,我们也应离去了吧?”

    永正犹自沉思,像是没听见我说些什么。

    “永正,永正。”

    她进房去了。

    过数日我们也离开木屋。回到我们原来的生活岗位上去,一切如常。

    我的男朋友果然一去不回头,他在走新的蜜运,我不会祝他幸福,此刻他的七情六欲都与我无关,他才不希罕我的诅咒或祝福,何必多此一举。

    我们曾在电视与电影中看到我们的“客人”许多次,他催烂的金发与英俊的外表都很熟悉,像是我们多年的老友,可以相信的是,在那短短的邂逅中,我们接触之深切,也许比他其他十年的相识为浓。

    事情还没有完呢。

    我看到新闻杂志上的一段访问,(他很少接受访问),他说及当公众人物的烦恼:

    “即使到小镇去,也不能避开人群的热情。在一─小咖啡店中,女侍的手开始发抖,咖啡泼泻,我便知道事情已经完结,有人打电话给亲友,我便马上离开。”

    “但是他们会把车开出来紧随我尾后,我只好改道折返纽约,有什么分别呢?反正纽约的人也一样热情。”

    我看得笑出来。

    可怜的公众人物,名气来自群众,公众可以爱你,也可以冷淡你,公众可以给你,也可以取走,骂你赞你,都是给你面子,请苦笑吧,有什么是不要付出代价的呢!不能忍受吗?请隐姓埋名去,千万不要抱怨,千万不要有烦言,请庆幸名字为社会公用,有那么多人在乎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同你斤斤计较。

    我继续读那篇访问:

    “我生平最愉快的日子?毫无疑问,是在一次旅行迷途后受到热心人招呼的那两天。”

    我一震。

    “在那短短几十个钟头中,我如沐春风,这个记忆是我毕生难忘者。”

    我立刻拿给永正看。

    永正读完后,将杂志放下。

    “要不要剪下?”我问。

    “不用。”她说:“记忆藏在这里。”她指指脑袋。

    我觉得很对。

    一次相逢,以后各走各路,记忆长存。三天是这样,三年也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缘份,有长有短,终有尽之一日,生离死别,不要强求,该放手时应即时放手。

    豁达加永正,当然明白。

    谁知道呢,也许十年之后,他们真的能够在帝国大厦顶楼相逢,再续前缘。

    那时候,他的一头金发,不知是否还如今日般美丽,啊,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离合。

    但今日,我们还得做今日该做的事。我收拾书本,与永正出门上课去。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恋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亦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亦舒并收藏恋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