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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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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飞机开始下降,她就一直紧张,一颗心揪着,紧闭双眼,两只手死死抓着安全带的扣子。

    降落。滑行。停稳。

    舱门打开。

    后面的乘客陆陆续续往前拥,孝和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绯红的脸颊下是只有她自己才了解的惊恐。

    平安。

    回来了。

    从那日来机场接一个人,到今天因为这个人回来。兜兜转转,好大一个圈。

    电话开机。

    有他发来的短信:“落地以后给我个信!我在外地出差,一时赶不回去。我拜托了俊佑去接你。你落地后给他打个电话。”

    在失落什么?回来之前不是就警告自己要换一种相处模式么?

    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复,也没有给俊佑打电话。

    大家都很忙,这很正常。

    “我也会很忙。”她对着黑屏的电话自言自语。

    这真是一个不太乐观的开始!

    先给劲和发去信息报了平安,锁了电话,丢进衣服口袋,拎起包,下飞机。

    等行李的间隙,电话响了。俊佑。

    任它响了半晌才接起来,还没开口,那边就略带调侃地笑:“怎么,想拿了行李再转身回去?”

    孝和慌乱地四下看,在玻璃墙外面的人群里发现了他,朝他摆摆手,笑。

    入境。

    俊佑接过她的行李,继续调侃:“更漂亮了,看来劲哥把你照顾得不错。”

    “你这算不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孝和调侃回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记吃不记打。”他说。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一本正经”地调侃着去了停车场。

    俊佑在后备箱放行李,孝和站在车门口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什么也没有。

    真的很忙。

    她有种想抱住俊佑激吻的奇葩想法。然后,那个人在不远处的车里看见这个画面,接着,一切再回到那么久以前……

    只是这个重复的故事里,角色进行了一次奇妙的转换。

    她当然不会真的那么做,又环视了一圈,默默开了车门坐上去。

    “欢迎闵孝和小姐回家!出发!”俊佑系了安全带,很有气势地落了手刹。

    孝和只是笑笑,不自觉地又看向车窗外。

    一路上她的话都不多,大都是他在自说自话。

    冬日里的机场高速依旧是一副“欢迎回家”的姿态。

    离开不过屈指可数的几个月,再看这些走过的路时竟是另一种心境。

    电话响了。几时开的铃声,她自己也不记得。

    “电话。”俊佑提醒。

    “哦。”躲不过,心惊胆战,果然是他!

    电话握在手里,不停地响,不接,也没挂。

    俊佑看她一眼,继续专心开车。

    电话铃声终于停了。俊佑的电话接连响起。

    “接到了,在回去路上……没听见啊,可能是电话调成静音了吧……”

    孝和转头看他。

    “你这不是给我打过来了嘛……”他一会儿正经,一会儿又嬉皮笑脸。

    大概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俊佑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她好像睡着了,可能太累了……要不要叫醒?……”

    收了线。

    孝和扭回脸。

    “都听到了?”他说。

    “听到了,原来你说起谎来也这么淡定。”她笑说。

    “大小姐,说话可要讲良心!”俊佑委屈,“如果这也算是说谎,我还不如干脆说和你在上床。看他会不会坐火箭杀回来!”

    孝和笑:“果然记吃不记打!”

    俊佑也笑,又说:“他是打算自己来接你,听他念叨过这事。谁知道你来消息这么突然,他那边刚落地,你这边就来信息。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回来啊。”

    “多谢你来接我,你这么忙,其实叫司机来就可以了。”她说。

    “那怎么能一样?你这么聪明,怎会不了解他的心思。让他张口道歉,比登天都难,这样一来不是最好?让司机来,”他笑出来,“你会让司机接到?就怕司机傻傻等到明天也等不到你!”

    “可以让我的司机来。”她说。

    “难道你的司机比我这个司机还好?”他问。

    孝和噗嗤笑出来:“也不知道是你喜欢帮他扫尾,还是你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债。”

    有短信来,京年。

    “知道你到了。很抱歉没有去接你。我这边一处理完就赶回去。等我。”

    接着又来一条,只有两个字:“想你”

    孝和没有回复,直接暗灭的屏幕,抬头目视前方。

    俊佑余光瞥她一眼,从表情上什么也看不出。

    “不回?”他试探着问。

    “不知回什么。”她答。

    俊佑耸耸肩。

    她仍旧单纯、素净,只是身上多了一些冷艳决然的气质,不同以往。

    已经彻底蜕变成一个女人了。

    他的感觉。

    “这次出去回来,你变了很多。”他说,语气没有玩笑。

    孝和还是笑,淡淡的微笑。

    “怎么?说错了?”他说。

    “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她问。

    “这个不好评论,和以前不是一个路子。不过看上去很不错!”他笑说,“有些更像女人了。”

    “难不成以前是女汉子?”她揶揄他。

    “以前只是小女生。”他很认真地回答。

    她低头,笑里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忧伤,很快又抬起头,笑得灿烂,开玩笑问:“怎么?动心想追我了?”

    “一直想追啊,只是我这个人太厚道,深深地信守着‘朋友妻不可欺’。”他说。

    “喂!”她夸张地瞪着眼盯着他,以示警告,“我现在是单身!”

    “嗯,单身。”他重复,“暧昧”地看她一眼。

    “你什么意思?”她强调。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拜托你随时提醒我一下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上位做你男朋友!”他开玩笑说。

    孝和白他一眼,转回头。

    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程庆恩以及南郊那块地的事,她便一直闭着眼睛假寐。

    俊佑一路将车驾至孝和旧日与京年的住处。

    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看看四周。她想说走错了地方,转念又觉得多余,只会越描越黑。索性沉默。

    “要送你上去么?”俊佑拿下行李,问。

    这一问很艺术。

    “不用了,进去就是电梯,我自己拉上去就行。”她说。

    他看了看,回:“也行。”又说,“他可能要过几天回来,你有什么要帮忙的话给我电话。”

    “嗯。”她点头,“谢谢你!”

    手臂就搭在打开的车门上,很好笑地看着她,说:“大小姐,你这么说可就矫情了!”

    “知道了,快走吧!”孝和推他上车,帮他关了车门,“路上小心。”

    看他上车。看他远去。

    只有她一个人了。长长舒一口气。举头望向那扇窗。

    每次回这里。每次来这里。都是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就这样进去那间房子,算怎么一回事?她问自己。

    与前夫藕断丝连?痴情女人旧情难忘?

    幸好她一开始决定回国时就没想过要回这里。

    也可能他早已如他先前所说,换了锁。

    自己与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扶住旅行箱拉杆刚要转身,正巧小区的保安巡逻至此,笑着同她招呼,说好久不见,问她怎么不上楼,是否需要帮忙拿行李。

    孝和笑说:“你们还是这么认真负责,真是人民的好保安!”

    保安得夸,一脸开心。

    算是搪塞过去。

    保安一走,孝和拉着行李走向另一个方向。

    出了小区,拦了的士,回了闵家老宅。

    走时还是夏末秋初,芳草茂盛,此刻推开门,满院狼藉,灵气犹在,没了生机。

    简单收拾了一下,洗了澡,化了淡妆,着一身正装,轻爽干练地出门。

    自己驾车,先去公司开了高层碰头会,傍晚,直接去了季家。

    她一直很好奇,季家两老待她始终如女儿一般,这回竟然可以数月不给她电话。尽管劲和有跟她解释过,她心里仍是无法理解。

    思量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听劲和的建议,带着“旅行礼物”一落地就来到季家“报到”。

    陈君绮一见孝和,差点哭出来,眼睛红红的,上下打量,还不等孝和开口,就不停地说:“你这是又去哪了?走时候还好好的,这一回来,人黑了不说,瘦成这样。是不是生过病?我就说我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那坏小子非说你们小两口的事不让我们老的参与,越管越乱。你说,我这是听了他的话什么也没管,整天跟着提心吊胆的,一问他,他就说你都好,让我踏实睡觉,你看你这——”说说眼泪真的要落下来,拉她去客厅坐下,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拉着手左看右看,全是心疼,“孩子啊,你这是多大的气,要这样折腾自己?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还不够吗?劲和说你去了非洲,你知道你爸都急成什么样,叫京年回来骂到半夜,就差拿鞭子抽他了。你这是回来了,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还让我和你爸活不活了?”说着说着,抹了把眼泪。

    “妈妈——”孝和艰涩地开口。

    本来想叫“阿姨”,怎么也叫不出来。

    “跟妈说,那小子怎么欺负你了?妈给你做主!”陈君绮拉着她的手不放,句句都是偏心她。

    眼泪一不小心溢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没什么,就是想出去玩。他可能怕你们打电话来,我会玩得不安心吧。”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不用护着他!要不是真有什么大事,他怎么可能抢了你爸爸的电话摔地上,死活都不肯让我们给你打电话?”陈君绮说。

    “他,摔了爸爸的电话?”孝和倒抽一口气,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边会闹成这样。

    “你爸爸气到不行,拿起鸡毛掸子就要抽他。好说歹说,罚了他跪,才消了你爸的气。”

    “罚跪?”孝和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三十好几的人还罚跪?”

    “别看你爸爸平时慈眉善目的不说话,管起京年一点也不含糊。自小就这规矩,只是谁家也不至于把管孩子这种事拿出去到处说。”陈君绮说。

    原来——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这做么多,只是因为怕她在电话里说出他们离婚的事吗?

    若果他真有什么难处,跟她打个招呼,她也不是不开通的人,陪他演演戏也没什么不可能,至不至于这样气了老的又折磨自己?

    苦肉计?以他的行事风格,这完全不可能。而且,也不至于等到她人都回来了才发力,黄瓜菜都凉了。

    有时,她真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是她太天真,还是她不了解他。

    孝和的发呆,让陈君绮又开始担心,不住地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妈说,别让我担心。”

    “妈,”孝和努力使自己镇定并面带微笑,“真没什么。两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我刚好借着出差的机会多玩了玩。这不是一回来就来跟你报到么!”

    陈君绮虽然不太十分相信,却觉得既然儿媳妇处处护短帮着儿子说话,心想问题应该差不多是解决了,心里的石头多多少少算了落了地,转念又不免懊恼起自己刚才因为太担心所以一时嘴快,说得太多。

    “害你们担心,我真是罪过!今晚就罚我来做晚饭!”孝和颇有些负荆请罪的意思。

    “是该罚你!你看我头发都白了好多根!”陈君绮顺着说,又想起“哦,快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拿了电话递给孝和,又收回手,“我来打,我来打,还是先不跟他说,回头等他回来,你吓唬吓唬他!”

    这一晚,孝和又做回了二十四孝好儿媳。

    三个人有说有笑。

    两个老的不住地骂京年,也不知道身处异地的某人是不是耳朵正热热的。

    孝和给他们讲在非洲时候的各种见闻,自动屏蔽了飞机差点失事的那段。

    很晚。

    她没有住京年的房间,睡回了自己曾经的那间。

    靠着床头,拿过床头桌上那张京年多年前出国时的背影,太多往事历历在目。

    他的电话如约而至。

    她接起电话:“嗯。”

    “知道你很累,可是没忍住,还是拨了号码。”他说。

    “没关系。”她说。

    “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弄完,还要几天才回得去。”他说。

    “那你注意身体。”她说。

    “知道,能推的应酬都推了,能不喝的酒都没喝。”他说。

    她想笑。

    他又说:“你方便的话,给花浇点水,我走时候忘记了。”

    她一愣,反应了一下,大概是俊佑跟他说送她回他们之前住的房子。

    “还是等你回来再浇吧,花花草草都习惯你了。”这样的回答,也许最保险,她想。

    京年在那边笑:“行!以后家里这种活都包给我干!”

    孝和心里不免难受。

    亲而不近地又说了一会儿,收了线。

    这段时间,他的变化,让她摸不清门路,不敢太盲目,更不敢太幸福。

    她也变了,几乎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短信也只是偶尔才回一条,就那么剪短的几个字。

    他从不抱怨,更不责备,完全只字不提。

    继续他的短信和几乎成了每晚习惯的电话。

    积压的工作使她接下来奔波不停,接连几日都加班到凌晨,有几次干脆就在办公室的沙发窝了一宿。

    期间,恒宝的申亮来过两次,理由是谈关于南郊那块地的一个项目合作。

    前台也会送花上来。

    最初,秘书把花送进办公室,孝和以为是京年叫人送来的,头也没抬直接让放到一边的茶几上。等她做完了手上的事,抬头一看,不是黄玫瑰!

    打电话去问,前台说送花那人来时只说是一位姓申的先生送的。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叫进来秘书把花拿走。

    以后再有申先生送来的红玫瑰都直接被总裁秘书处留下。连陈恩华也不禁开玩笑说秘书处日日有花香,这“福利”让人羡慕。

    这天,跟工程师碰过面,看关于南郊那块地的工程设计图纸。工程师刚走,陈恩华拿着一盒点心敲门进来。

    孝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图纸,张口就问:“陈叔?刚才的图纸发现了问题吗?”

    “没有,没有!”陈恩华急忙摆手,把盒子放到桌子上给她,说,“我家老婆子做了点好吃的,我拿来给你尝尝,这几天你太忙了。”

    孝和绷着的一根筋顿时松懈,嘴里道着谢,也没客气,打开盒子就开始吃,不停地夸手艺好。

    陈恩华借机劝:“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你这么拼,身体受不了。”

    “我哪有拼?每天吃好睡好!”孝和笑嘻嘻地说。

    “你叫我声‘叔’,我就不能看着你这么糟蹋自己。听叔话,今天早点下班,休息休息。”陈恩华就差声泪俱下。

    孝和看着这个男人,想起了自己父亲,五味杂陈。

    点点头。

    休息!开着车在街上乱转,去哪休息呢?

    回闵家老宅?空荡荡的,一个人最容易悲伤。

    去季家?总觉得不自在。

    去京年那?想都不用想。

    转了一圈,一踩油门,奔着第五窟去了。

    一路上略过的街景就像是电影片段的回放。

    他在那里打了俊佑。

    他在那里对她说“下午两点,民政局”。

    她在那里留了一封信给他。

    他看到了么?

    越快到目的地,孝和越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竟然有些湿。

    劲和,我该怎么办?她悄悄在心里问。

    找不到答案,勇气越来越稀疏。在无人的街口,一踩刹车,整个人向前倾去。

    犹豫再犹豫,给劲和发去信息:“要不要回去那里看看?”

    劲和的信息回复得很快:“无论你要的是哪一种重新开始,逃避都是最糟糕的决定。”

    没有办法退回原点,又不可能原地踏步,那就向前吧。

    开车。

    转过弯。

    驶进小区。

    停稳。

    ……

    刚走到楼门口——

    “孝和!”

    声音从后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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