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销魂 > 第一章琉璃霜月坠平波

第一章琉璃霜月坠平波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销魂最新章节!

    西塞腊月。

    斑原上一望无际的丰美水草屈就在霜般的泥土里,雪花在寒风凛冽时飘落,在正午日阳稍稍透过云层时止了止,银白色调几近蛮横地随着地形铺陈而去,极美,亦极凄清。

    放眼眺望,大雪山遭苍茫的天色和冰封的大地所夹击,挤成长长的、起伏的一排,那距离似远若近,借着映雪与天光,能分辨出山脉脊岭的走向,如一座座尚未撑稳支架的灰蓝帐篷,远近层叠,而山脚与大地相接之处却雾化了,迷蒙似幻,如浮在云上,瞧不真实。

    雪原上,若非多年生长于此、熟悉这块土地的人,常无觉于时间的流动,掌握不住南北东西。

    她策马奔驰,心中自有方向,黑如墨染的发不知何时挣脱绑束,飘飘掠在身后,与座下那匹高壮骏马的纯黑毛色相照应,将她的一身雪袍在银白大地里整个突显出来。

    黑马四蹄如风、不沾片雪,柔软长鬃刷过她伏低的面颊,亦同时扫过她圈围在怀的一名十二、三岁小姑娘。后者亦不怕北风刮肤,一张小脸抬得高高地往前张望,似是刚哭过,水汪汪的大眼泛着红丝,连鼻头也发红。

    今日在“延若寺”附近有每月一会的赶集,规模不小,这是高原上唯一的例行集市,除西塞各少数民族带着自制的手工艺品、或赶着牲口前来买卖交易外,亦常见汉人的马队。

    此时分,集市八成已近尾声,黑马纵蹄再奔一段。在泛光的雪原上,迎面而来的是牧人们赶着几口牲畜返回背风山面的身影。

    “大姑娘--”牧人群里,一名精瘦的小少年抬起黝黑脸庞,手里犹抓在驮负着成堆家当的牦牛牛角上,细眯的眼认出黑马背上的两人,不禁张声叫唤。“芬娜!你跟着大姑娘上哪儿呀?”

    “咦?真是老桑家的芬娜,怎么坐上大姑娘的黑马了?奔得这般急,出啥儿事啦?”

    牧人们不由得停下脚步,但那黑马脚程好快,瞬忽已将众人抛在后头,倒是那名唤作芬娜的小姑娘听见小少年散在风中的叫声,略探出身子,回眸瞥了一眼,神情焦急委屈。

    “爹,我跟去瞧瞧,晚些再回去!”小少年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不得了。

    “格里--”

    不等父亲发话阻止,格里双腿夹紧马肚,嘴里发出牧人们策马惯用的啸声,那匹老黄马听话地奔了去,追着雪原上那个快要瞧不见的黑点。

    这一方,黑马越跑越接近“延若寺”遇上的熟面孔也愈多。众人看清马背上两个大小姑娘,好些人原要出声打招呼,但瞧着两名姑娘的神色不太对劲儿,话不由得收在嘴边。

    “大姑娘,他在那里!”黑马四足稍顿,芬娜便怒急地溜身下来。众目睽睽下,瘦小身子如脱缰野马般冲向一名正笑眯双眼、忙着与汉家商人谈话的壮汉。

    壮汉被猛地一撞,怔了怔。

    他身形不动,皱紧眉头,垂眼瞧着没头没脑冲撞过来的小姑娘,以为她不小心,没料及小姑娘却一撞再撞,甚至抡起小拳头往他肚腹狠狠招呼。她泪眼婆娑,边扯嗓开喊:“你杀死我阿姐!是你杀死我阿姐的!你要欺负她,她不从,你就杀死她!你是大恶人、大坏蛋!菩萨看着,莲花生大佛也张眼看着!它们全瞧见了,它们不会放过你,一定会派大鬼、小表来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把你打到阿鼻地狱!把我阿姐还来!还来啊--”

    听闻騒动,在场许多人全抛下手边收拾的工作,围拢过来,又听到芬娜的哭喊叫骂,更是惊得面面相觑,直说不出话来。

    “胡闹什么?找死吗?!”壮汉纠紧两道粗眉,巨掌即要朝小姑娘头顶挥下。

    “芬娜!”老黄马费了番气力终于赶至,格里咚地跳下马,瞥见芬娜就要挨揍,他惊叫着冲向前去。

    他与芬娜是玩在一块儿的好朋友,见有人欲伤害她,自然心生护卫,但他猛冲过去的精瘦身子,尚不及一柄斜里探出的短剑快。

    短剑约莫成人臂弯至中指指尖长度,通体呈银灰色,剑鞘镶着一块半月形的羊脂玉,是白霜月使惯了的护身兵器。此时,她手握剑柄,剑未出鞘,仅横举着格开壮汉欲挥下的粗臂,另一手已抓住芬娜的肩头拉回,把小姑娘那不堪一击的瘦小身体推给身后的格里。

    她的眸光十分清澈,如高原上倒映出种种天云变化的湖泊,静谧且锐利,直勾勾地注视壮汉。

    “罗力,是你干的?”她问得平缓,却有股无形的压迫。

    “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喉结滚动,不愿教围观的众人瞧小了,罗力下颚一扬,粗暴地推开她的短剑。

    “是他!是他!”伏在格里肩头呜呜哭泣的芬娜忽地抬起小脸,恨恨地瞪着。“大姑娘,他说阿姐和我偷了他的小羊,我们没有,他诬赖!他根本没有小羊,他胡说!呜呜呜他抓住阿姐不放,阿姐要我赶紧逃,要我上‘白家寨’找您,呜呜呜阿姐死了,是他杀的!是他!”

    白霜月抿抿唇,清雪般的五官看不太出心绪波动,两丸眼珠仍一瞬也不瞬地瞅着,深幽幽的。她嗓音持平道:“跟我回‘白家寨’。”

    罗力心里连番咒骂,却仍故作镇定,撇着厚唇道:“回去作啥?这儿还有大笔生意等着大爷我处理,谁有那闲功夫回去?待哪天得空,‘白家寨’咱爱回便回,也用不着谁相请!”

    白霜月清容微扬,静静作了个深呼息。“你是‘白家寨’里的一员,罗叔又是寨里的当家之一,你在外头干下的那些事,咱们当着寨里几位长老和当家面前,好好摊开来说。”

    罗力眯起眼静了会儿,忽而嘿嘿低笑。“咱儿干下的事,全教你知晓了?那也无妨啊!咱说啊,咱们‘白家寨’的大姑娘,你以为如今的‘白家寨’是谁家的天下?现下真正当家的可是我爹,你家的白老头都升天大半年了,还嚣张个啥劲儿?”

    “跟我回去。”她神色未变,及腰的发散在两颊、双肩,那眉宇间有着近乎冰清得不可侵犯的神气。

    她愈沉稳,罗力便愈觉不安。这娘儿们诡异得很,浑身上下没点儿女孩子家该有的软弱,要能,他真想挖掉她那双眼!

    鼻翼略歙,他暗地里咽了几口唾沫,粗声道:“那也得瞧你请不请得动本大爷--”话刚出,他已然出手,五指成爪,猛地探向她持着短剑的秀腕,欲先发制人。

    围观群众响起惊呼,白霜月不等对方抓实,手腕一翻,灵巧地痹篇罗力的抓握。

    她没敢小觑,罗力尽管行为不正,在“白家寨”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再加上天生臂力过人,如今动起手来,她仅脑瓶着拿手的轻身功夫,多利用些小巧腾挪的手段,守多于攻。

    众人见双方倏忽斗将起来,忙着纷纷走避,牲口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牧民们尝试着要稳住莫名躁动的牛羊群,生怕它们冲散了,倒未料及胯下的马匹先带头造反,举起前蹄长声嘶鸣,险些将人甩下马背。

    混乱深具感染力,惊叫、奔跑、推挤、再加上牲畜胡窜乱钻,眨眼间“延若寺”前的场地已乱作一团。

    这一方,白霜月连连痹篇罗力几道凌厉掌风,她单手拉开腰带,趁旋身时将保暖的袍子脱去。她里边穿着青色劲装,虽单薄,却更能灵巧活动。

    “怎么?‘白家寨’的大姑娘不是挺能打的吗?出招啊!扁是上下左右跳窜个没停,成啥儿事啦?”罗力被那抹绕着他飞转的身影弄得心浮气躁,几次出手,皆堪堪教她闪过,让他面子实在挂不住,更别提他左肩、后背、甚至脸颊,接二连三地挨了她好几下袭击。

    “他娘的!”罗力暴吼,钵大的巨拳发泄般地当空胡挥。忽地,他虎眼一瞪,不理会白霜月,壮硕的身躯反而朝躲在寺前石阶旁的格里和芬娜扑去。

    “住手!”心头陡颤,白霜月厉声阻止。

    恐相救太迟,她手中短剑终于“唰”地拔出银鞘,剑端直指罗力背心,要他不得不回身自救。

    瞬间,她不太晓得究竟发生何事,喧乱的四周仿佛被封住了,她能瞥见男女老少慌急奔走的身影,瞥见牧民们想抓回乱窜的牲口的惊急模样,亦瞧见格里张开精瘦臂膀护住芬娜的姿态,她眼睛视得一切,但怪异的是,她耳中听不到声音,只剩下某道从未听过的呜呜。

    她眉心蹙起,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呜呜声突然变得细且清厉,由远至近,愈来愈响,以不可思议的疾速直逼过来。

    事情起于肘腋之间,她剑尖刚抵至罗力背心,忽闻“啵”地一响,有什么东西从正面贯穿罗力的左胸,点点温热的液体随即喷上她的脸。

    她悚然一惊,嗅到鲜血的气味,不禁瞠眸飞眉,眼睁睁看着罗力双膝跪下,这才意识到,适才溅上她脸颊的,是他后背心伤口所喷出的血。

    她的短剑并未染红,下手的另有其人。

    随着罗力跪倒,她瞧见一名男子。

    她瞧见他,四目交接,顷刻间,她的神魂陷入两潭深不可测的银蓝里。

    他离她仅几步之遥,颀长身形穿着再朴素不过的藏青色宽袍,发长及腰,简单地绑作一束,雪原上的风鼓扬着他的双袖与衫袍,吹得他宛若腾在风里。

    两人距离虽近,白霜月一时间却极难描绘出对方的长相,全因他那双琉璃眼。像是瞳中有瞳,银灰与湛蓝渐层交染,愈近瞳心,颜色愈深,又似两丸保留着原始风貌的绿松石。

    男子默然伫立,右边袖底垂落一物,是一条黑亮乌鞭。

    见白霜月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嘴角似有若无地淡扬,右袖微振,忽地将没入罗力左胸的鞭梢收回,那穿透的血洞仍不断涌出鲜血,随即,罗力巨熊般的庞大身体便如断线的傀儡般,咚地趴倒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白霜月眼角轻抽,方寸陡凛。尽管罗力死有余辜,他仍是“白家寨”的人,按规矩,一切赏善罚恶皆得公诸在寨中众人之前,她与他大打出手,为的是要逮他回“白家寨”而非私自取他性命。

    “你是白起雄之女?”他唇若未动,但清徐嗓音仍明白地传至白霜月耳中,那语句不像在问话,倒有几分诡谲的玩弄。

    每下的呼息都嗅得出空气中紧绷的气味,白霜月并不马上答话,五指再次收拢,悄悄紧握住剑柄。

    沉静对峙了片刻后,她终是掀唇出声。“你是天枭。”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头。

    传闻,天枭有一双深沉如碧的眼瞳,随意一瞥,便能轻易摄走他人的心魂,教人永生永世听命于他,沦为他的奴仆。

    就是这双银蓝色的琉璃眼吗?

    她屏气凝神,努力压制着起伏过剧的胸脯,不敢妄动,而脑中思绪浮掠,猜测着他意欲为何。

    被唤出名号,男子仅淡淡扬眉。

    他侧目瞥了眼几已散尽的市集,又瞄向躲在石阶边的两个瘦小身影,那奇诡的眼神再次回到她脸上。

    “跟我去吧。”他突如其来地道,神态平淡自然,宛若对友人邀约。

    白霜月喉头陡窒,险些不能呼吸,她相信此刻自个儿的脸色定然极为苍白。

    调了会儿气息后,她才重新寻到声音。“我与阁下素昧平生,似乎没有结伴而行的必要。”

    他恍若在笑。“我识得你,你认出我,这也足够了。”

    “足够什么?”她下意识问。

    “足够我仔细斟酌,该如何对你。”

    心又凛然,白霜月越听越惊。瞪着他,忽而,她唇角微翘,道:“承蒙你看得起,但阁下若想求得姑娘家的青睐,用这等方式怕是不成。‘白家寨’虽处在西塞,寨中包容不少高地民族,可惜我仍然学不来高原姑娘的热情。未禀明父母就跟男人私奔吗?这事我做不来。”

    似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轻和的语气,略显冷淡的脸容,不矫情亦无慌惧。天枭眉宇一轩,眼神变得深邃且幽柔,专注地瞅着她。“据我所知,你双亲已亡,同男人私定终身,哪里还需禀报?怕是你做不来,也得硬着头皮做了。”

    原来已摸过她底细了白霜月只觉背脊泛上麻凉,又不甘心对他示弱,忍下欲吞咽唾沫的冲动,她稳住语调道:“我脾性古怪,旁人越要勉强我,我越是不从。”

    天枭眼睫淡眨。“我脾性也怪,旁人越是不从,我越要勉强他--”话音未竟,他右袖已鼓,那条乌鞭瞬间如注入生命般腾飞起来。

    白霜月心下惊骇,任她反应迅捷,亦不及在第一时候抢步逃脱,而小巧腾挪的功夫眼见是使不上来了,因周身全罩在他的乌鞭之下。

    凝定神魂,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她便立在原地,手中短剑左突右击,试着寻隙冲破他凌劲鞭风的笼罩。

    他像是有意逗弄,鞭梢如影随形地挡住她一切出路,不进一步攻击,仅猫捉老鼠般地将她围困在一小方天地里。

    往来复旋数余回后,白霜月渐感吃力,腊月寒冬中,她额与颊却渐渗薄汗,而鼻息已浓。

    再这般折腾下去,不仅难有进展,她丹田的气劲也迟早要被拖垮、耗尽,届时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蓦然间,她改被动为主动。咬紧牙关,她心一横,精瘦的身子朝他直扑而去,手中短剑忽而一分为二,一把用来格开袭至的长鞭,另一把则直指他门面。

    主动出击的目的不在伤他,而是为抢夺一时半刻脱身的机会。

    佯装要攻,她突然在半空挺腰,身作斜飞,拟要窜向一旁。

    原以为能顺利跃出他鞭风所及的范围,可惜啊可惜,棋差一着,她尚未着地的脚踝却遭某物紧紧一束,瞬忽之间,既热且辣的痛觉在肤上爆开,仿佛教烧红的热铁生生烙下般。

    她闷哼了声,整个人被拉将下来,沉重地跌落,额角重重地叩在寺前的石阶上。

    好痛既晕且痛,痛得她泪花乱闪,都分不清究竟是脚踝的烧痛严重,抑或是头更痛些。

    拧起眉心,她低唔着,勉强掀开眼睫,正好对上格里和芬娜惊惧无比的眼睛。一怔,她试着要扬出安抚的微笑,试着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嘴刚启,逸出喉头的却是惊呼--那条锁紧她双踝的长鞭陡地将她拖扯过去!

    她飞了起来,眨眼间,腰身教一只宽袖搂住,她撞进他臂弯里。

    手中短剑仅剩一柄,另一柄已然掉落,想也未想,她秀腕陡转,剑尖对准他的肚腹,无奈连他的藏青衫袍都不及触及,剑身已教他两指淡淡一弹,铮地厉响,那劲道竟震得她虎口微裂,护身的兵器便这么掉落了。

    “安分些,自然少受点罪。”低柔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放开”满心不甘,她气息虽虚,仍忿然抬高脸容。

    只是这一扬首,她脑中乍然一阵晕眩。

    男人的面庞似乎离她好近,那双诡眼如同一张黏腻的大网,而她成为误闯他禁地的、断翼的蝶,肢体与意识在如淬毒液的目光的渗透下感到轻飘飘、暖洋洋,她掌控不住这怪异感觉的蔓延

    它蔓延着持续蔓延着她晕得有些儿想笑

    “女儿家还是温驯些好,动刀动剑的,万一划花脸蛋就不妙了。”

    那片银蓝湛出层层涟漪,她整个儿跌入,男人似笑非笑的话或重或轻地震动她的耳膜。她该要反唇相稽的,要不,也得冷冷回他几句才是,但脑子里却慢吞吞地思索着,她抓不到该说的字音,且不知脸上已露出了莫名的、轻放的笑。

    不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这男人是是大魔头他们说,说他说他

    琉璃眼深沉如碧的眼

    摄人心魂

    永生永世听命子他,成为他忠诚的奴仆

    迷魂!

    像被满桶的、透寒的水兜头淋下,她浑身颤栗,隐隐洞悉了他的把戏。然而,当她刚兴起抗拒的念想,脑中就陡地烧疼起来,痛得她皱拧五官,紧紧咬住两排贝齿,咬得牙龈几要渗出血丝。

    “这又何必?”男人正笑话着她,看她挣扎,仿佛带给他极大的乐趣。

    白霜月发现自己根本骂不出声来,尽管闭紧双眸不再瞧他的眼,那余威仍残留在脑海中,将她所剩不多的意识猛然搅混就如同身上绑着沉甸甸的大石,有谁将石块掷入深井中,连带着也把她狠拖下去,她双腿无法踢动,只得认命地坠进深处、由着灭顶。

    在失去一切知觉前,她犹听见他嘲弄的低笑

    她醒在满室暖意中。

    困顿地眨眨墨睫,尝试了几次,终是勉强地扫开那团迷蒙。从未有过的慵懒绵软在四肢百骸里流窜,无可抑止,像是她睡得再多、再熟、再久,也无法彻底填满那诡异的空虚般。

    定睛,她玄玉般的眼先是锁住墙上忽高忽低的光影,有些恍惚地辨认着那光影形成的图样,好半晌过去后,她眼珠又动,慢吞吞地缓移,循着光影瞥见搁在房中央的一盆炉火。

    炉火烧得好旺,里边丢入好几根圆木,她嗅到松香,那气味相当好闻。

    突地,八成因火焰过猛,炉子里爆开点点的星火子,发出木头爆裂声响,她陡然一震,神魂跟着清明不少。

    这是何方?!

    白霜月翻身坐起,原是盖在身上的毡毯因她过大的动作而掉落到地面。

    定睛再瞧,她迅速环看周围--略显凹凸的石墙、变幻的火光,连床榻下亦是不太平坦的石地,狭长的所在无一扇窗,却挺干脆地敞开门。她发现,自个儿正处在一间依山壁开凿的石洞屋中。

    记忆纷飞沓至,耳中似乎还残存着那男子低幽的笑

    苞我去吧。

    旁人越是不从,我越要勉强他。

    所以,她最终仍落进他手里,教他强掳至此了?

    秀指按了按有些儿胀疼的额角,一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记起头曾重重撞在坚硬的石阶上,用不着照镜,她此刻额头定是瘀紫一片、惨不忍睹。

    忍着疼痛和身体怪异的虚浮靶,她双腿移下床榻,待感觉到石地沁凉的地气,这才惊觉,她一双软皮功夫鞋已不翼而飞,连布袜也给脱去,两只甚少露在日阳底下的裸足,较她一身小麦色泽的肌肤嫩白许多,生得匀净秀气,但踝骨边细腻的肌上被烙下的一圈血痕,依然如遭小蚁啮咬般,刺痛热疼。

    脸颊生晕,心中无限忿然,她连作了好几下深呼息,强要自个儿宁下心神。

    起身,她脚步踉跄地扶着石墙往外走,经过狭长的通道,愈近洞口,风势愈狂,她听见风声猎猎、呼呼呜呜,当一脚跨出石洞外时,她惊愕得险些稳不住身子,终于明白那一阵又一阵的风为何会如鬼哭神号般、搅得人神魂大乱。

    洞屋建在极其险峻的岩崖上,周遭尽是高耸入天际的雪峰,抬睫瞧去,硕圆的澄月像是离得很近,近得伸手便能碰触到似的,宝蓝的天幕飘落着鹅毛飞雪,点点雪花坠到深不可测的崖底,又被生于崖底的狂风无端端地卷带上来,随着风声飞舞、激荡。

    连逃,都找不到方向。

    即便她轻身功夫练得颇具火候,要攀下这陡峭崖壁,怕也难成。

    白霜月气息陡岔,再加上洞外寒风刺骨,吹得她单薄衣衫紧贴身躯,勾勒出苗条身形,一时间,她摇摇欲坠,双膝不由得软倒,跪坐在洞外积雪的小平台上。

    发丝凌乱飞扬,遮挡着她的视线,在她好不容易把覆面的黑发尽数拨开后,她忽而瞧见一双男子的软底黑靴露在藏青色的袍底下,那人来得无声无息,随风而至似的,正静谧谧地立在她寸尺之前。

    “想走吗?”又是那种暗透讥笑意味的问话。

    废话!白霜月咬咬牙,眸光揉进执拗,沿着那双黑靴徐缓上移,抬高下颚,仰视缥缈雪幕后他那张阴柔的脸庞。

    天枭宽袖一翻,轻易地攫住她散乱在风中的一绺乌丝。

    她想也未想,下意识便要夺回自己的发,但他握得好牢,丝毫不在意扯疼她。

    “放手。”卯上劲儿了,她也不喊痛,硬握住自个儿的发。她真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能更有气势一些。

    “啪”地一声脆响,他确实放手了,却是以暗劲硬生生震断她一截发。

    他霍然收手,害得猛出力要“救”回发丝的白霜月来不及收势,惊呼了声,整个人不禁往后倒。

    他在笑,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可恶可恶!她捂着发晕的肿额,气得脸色更加惨白,不知怎地,对他所生的恐惧倒减轻不少,想来怒气已掩过惊惧之情,嗜血地只想在他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男子再次移近她,这会儿,藏青袍摆都已近得碰到她的身躯了。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奇异的愉色仍在,低嗓在狂风中依然鲜明,问:“你以为能逃到哪里去?”

    是啊,她究竟能逃到哪里去呢白霜月方寸剧跳,呼息又乱。

    莫之能解地,她竟然有种被层层枷锁给牢牢套住的诡谲错感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销魂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雷恩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雷恩那并收藏销魂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