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半桔棋 > 第五章

第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半桔棋最新章节!

    “怎么回事,他的表情”桔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大步,撞入朔月的怀中。

    朔月扶住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死去的人。凝重的夜幕、满室的血味此时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看不懂那个僵在脸上诡秘至极的笑,只是那些话、那种笑,在他身体深处有个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有什么东西正要突破一切的阻隔将他隐忍了许久的东西铺展开来。

    “不可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朔月低嚷着。不可能再有什么事发生了,所有的一切在七年前都已被埋入了尘土,都已在阴霾血腥的空气中被画上了句点,已经不可能再陷进去了。

    “朔月你怎么了?”桔想紧紧地拉住他,小手触上轮廓分明的脸,想安慰他这突如其来的无措。

    “我没事,我没事”朔月低垂着眼眸不住地重复自己不要紧,强压下心中如麻的思绪。

    他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满意,平静安稳,尤其是在桔想来了之后,就像花开预示着冬季的结束,和煦的阳光渐渐开始温暖他所在的地方。每天看到她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地整理打扫;笑脸盈人地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即使常常难吃得让人无法忍受;为院中的紫阳花浇水在一片粉色的花海中美得如精灵一般。他喜欢那样的生活,甚至期待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不会让过去的事情打破现在的宁静。

    “我没事,我没有迷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迷惘不定了。”朔月抓起桔想触摸在他脸上的手,给她一个坚定的浅笑。

    桔想端详着他的笑容,吁了一口气,也跟着他笑起来。虽然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知道他没事就好。

    “我们不能在这久待,回客栈吧。”

    朔月刚说完,突然背脊袭上一股凉意,他直觉地转头,看到原本合上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夜晚的冷风顿时袭了进来,让人不自觉地浑身一颤。

    “有人来了吗?”桔想紧张地靠近他。

    朔月持剑待战,定睛细看,原本没有人走动的外头,此时有两个人影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一个是儒雅英挺的青衣男子,剑眉挺鼻面貌清雅俊秀,但又觉得如同在薄薄的云雾中飘乎不甚清楚,他白皙的面容上是浅浅的不应存于世的迷离笑容,仿佛隔人于千里之外的遥远。男子的身边是一个只高出他腰侧的小女孩,十岁左右的年纪,稚嫩的脸庞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两人步过门槛,一步步地朝这边走近。

    原以为是绣柳庄的人,但准备扬剑的手马上又放松了下来,因为对方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俩而来,感觉不到任何一触即发的杀气。

    那两人只是慢慢地走近,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仿佛沿路经过的地方都能生出幽暗的花朵,将这本该是光亮的房间也缠绕成幽幽的黑色。虽然只是种感觉,但不知怎的,这房间真的开始显得有些阴暗寒冷起来。

    朔月只是警觉,桔想却浑身颤抖,她死命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想压抑下心中的恐惧和慌乱,可那从四周生出来的寒意却让她不住地打颤。

    “桔想,你怎么了?”

    “是是他们真的是他们”她大口地喘气,声音微弱得听不见“是勾魂使是皇腾啊”那天在市集上她没有猜错,真的是他,勾魂使皇腾,他真的来了!

    “什么?”朔月一惊,下一刻已看到那两人从他们身边视若无睹地走过,来到死去的男人的身旁,然后停下脚步。皇腾喃喃几句之后,长指一勾,死去男人的魂魄便缓缓地从肉体中起身,如从地上爬起来一样笨拙地脱离了原本的躯体,最后面无表情地直挺挺地站在对方的面前,等待地府使差的命令。而地上的那具一模一样的尸体,仍是没有任何改变地躺在那里。

    朔月眉峰成峦,他虽然常与死人打交道,但见到这般离奇的现象还是第一次。那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青衣男子,虽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但从他一进门,就仿佛将外面黑夜的寂静与肃穆都一齐带了进来,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旷的、莫名的氛围之下。

    这就是所谓的勾魂使吗?不用出声、一举手一投足就能将地府的气味挥洒得四处流溢。

    突然,原本眼中只有死魂的皇腾将脸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他们,里面包含着审视与洞悉。桔想不自觉地惊呼一声,朔月则是迅速将桔想揽到一旁,然后挺直了背脊迎上对方投来的视线。

    那个从地府前来的男人有一双幽冥色的瞳孔。用幽冥这个词形容也许过于暧昧,但事实上无法用所知的语言来形容出具体的颜色,只能说是一种感觉,透着鬼府的幽静和森然。虽然眼神中的柔和减去了不少骇人的气息,但看久了,仍仿佛会被吸进其中难以自拔。

    朔月仍是与他对峙着,而桔想早已受不了此时此刻的这种气氛,收取魂魄时释放出的灵气对她而言无法忍受。朔月感觉得到她不住地颤抖,单手紧紧地将她置在自己的护卫中。

    “皇腾,你吓坏人家了。”突然,一个童声从皇腾后面传出,十岁大的小女孩拉扯着青色的衣杉,她的声音、眼眸、神情还有容颜,都是淡淡的,缺少一个幼小的女孩该有的面貌。

    皇腾于是收回了眸光,朝朔月和桔想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然后弯身牵起小女孩的手,朝门口缓缓走去,身后死者的魂魄不发一言,垂着头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重新关上门扉的声音唤回了朔月和桔想的神志,房间又还原成原来的样子,满地的鲜血、死状诡异的男人和摇曳的灯火。

    罢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夜晚忽来的一场梦,他们只是撞上了爱夜间游走的梦魔,在她手指的轻拢慢捻间造了一个不知名的梦境。这梦境来去得极快,但即使醒来也还会记得梦中难言的奇特感觉,有许多恐惧,又掺杂一些安然,矛盾地交杂在现实之中。

    “不要再想了,我们走吧。”朔月收回剑,对仍在震惊中的桔想小声地说道。

    “嗯”桔想点点头,跟随他走出了房间。

    她一语不发地在黑夜中轻巧地和朔月一起离开了这硕大的府宅。今夜的月光昏黄,没有了前几日的皎洁,月亮周围有一层淡淡的晕圈,预示明天会是个下雨的天气。

    她只是可以预见明日的天气,而那个沾着地府气味的男子,他的眼神、笑容,却好像可以看见所有往来的一切。

    悄悄地望了一眼身旁同样若有所思的朔月,心中泛起隐隐的疼。

    甩甩头,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没有告诉朔月,但她暗暗坚信

    朔月能够看到皇腾,是因为和她在一起的关系,所以会看到也是很平常的

    只是这样的原因而已。

    翌日,窗棂之外阴雨绵绵。

    昨晚因为城门关闭,朔月与桔想先回到客栈,原本想略做休息等天一亮便直接离开,但第二日下楼准备结账的时候才知道,因为绣柳庄中有人被杀害,现在城门禁闭,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而接下来的几日,不管城中居民如何怨声载道,城门也不曾开放让任何一人通过。

    就连天上的雨水也像在附和着坚持一般,多日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桔想趴在窗边看着让人烦忧的雨景,皇腾之事便已让她烦心,而城门不开以及连日来的春雨更是让人觉得压抑难忍。她想离开这里,回到只有自己和朔月两个人的地方,没有人来打搅。

    她还有许多事搁着没做,她想学好做菜,想下棋至少赢一次朔月,那些紫阳花也该打理一下了她好想回去,只是,这个小小的心愿会不会只能变成一个奢求呢,如这檐下的雨滴,只能维持短短的瞬间然后便破裂?

    使劲摇摇头,桔想将不好的想法摇到九霄云外。

    朔月在桌前将她的忧虑看在眼里“没有人知道是我所为,关城门也只能维持几天,这里来往的商贩众多,官府顶多只能再压下两三日,你不用担心。”他暂且还可以这样安慰,至少目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关闭城门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除非

    朔月眸光一闪,添了丝愁绪。

    桔想注意到他的异样,却问不出口,她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眼眸,换上另一个让她很是在意的话题。

    “你杀死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让官府这么劳师动众的。”一想到那人死前的笑容,她就觉得寒毛直竖,还有后来皇腾的出现,事情的进展都让她无措得举足不前。

    她给自己和朔月各倒上一杯热茶,然后拿了一杯在手中汲取温度。

    “是个官,而且是职位不低的大官。”朔月低低地出声道。

    从昨夜那人的反应中可以看清一些事情,但是又无法全部了然于心,他就好像跌进了捉摸不定的迷雾之中,很多东西虽然眼睛能看到,但走近了却似乎又会变成完全不知晓的东西。

    “朔月”桔想将温热了的手围上他的手。

    “很暖和吧?”她努力地笑着,不想让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身旁的男子。

    那笑能揉进人的心坎,比面前的茶香更加醇香惑人。

    朔月知道自己有多么为这笑沉醉,直想就这样沉沦其中而不再被过去缚住,想同面前的女子一起开始不同于过去的生活,将两人所途经的夕照荷田、骤雨霓虹都收纳进自己的掌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渴求过什么了,垂眼看向自己空空的手掌,这双手真的能够抓些什么在其中吗?

    凌乱的月光,红色的夜幕,即使伸出手也得不到回应那些早该是已经忘却的久远记忆,却在这几日不停地被忆起,成了夜夜困住他的心魔。

    为何会再想起?为何逃不出多年前的那个束缚?梦境之中出现的过往仿佛在预示,他始终没有资格去求什么和拥有什么。

    “朔月,你在想什么?”桔想忍不住担心地问。

    朔月抬起双眼“对不起,是我把你牵连进来的”他低哑着嗓音,无奈地说着。

    “你在说什么啊,是我自己要来的!和你并无关系!”她从不曾有过责怪他的念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打定主意会无怨无悔地追随。

    “不,你说要跟来的时候我便应该拒绝的,现在却让你卷进这样的境地。”

    “即使你拒绝我也要跟来,因为因为”因为他是朔月,是她心中所想所念了整整七年的男子。

    “因为?”

    “因为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啊”“陪在我身边?为何?”他停了停,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陪在我身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会不可能?”桔想不明白地反问。

    朔月看着她懵懂的面容,他也曾有过这样的表情吧,在那个染上血液的月夜之前,他也曾没有任何迟疑地相信着所有。思及此,胸口直觉一阵闷痛

    “你不会懂的,你又不曾了解过我,在有些人心中我是阻挡一切的魔,是鬼,我这样的人,你为何要留在我身边?我这样的人,你难道不应该害怕吗?”

    朔月几乎有些咄咄逼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声。桔想吓呆了,愣愣地看着面前仿佛失去自制的男人。

    察觉到她无措的眼神,朔月猛然惊觉到自己的行为,顿时停了下来。他究竟在做什么?一想到自己什么也无法拥有、无法得到,便像个孩童一样胡乱向人发脾气。而且,还是对最最无辜的桔想

    “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于你,我我真的很抱歉”他双手遮盖住了面孔,疲惫不堪。

    桔想轻柔地用手指触碰他覆面的大手,柔柔地开口道:“朔月,你在难过吗?”是什么烦忧让他痛苦如斯?刚才那样大声,虽然自己有些被吓到,但他心中定是万分地自责懊恼吧,因为他是个懂得他人心情之人。

    “不,没事,只不过我有些迷惑罢了,很多事”他从手掌中抬起头,对桔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刚才真的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桔想点了点头,将桌上仍是温热的茶递到他手中,然后轻声地离开。

    朔月手中的茶冒着香浓的气息,仿佛能将人的心平复,朔月端着它,看了许久。

    “真的,很温暖”

    不是他所能拥有的温暖

    原以为关闭城门顶多再维持个两三天,不过这次却是低估了官府的决心,接下来整整十日城门禁闭,没有任何人能出入。

    等到第十日,城门终于打开,但却不知从何处调来重兵把守城门,来往的男子必须要和一张画像比对,方可出城。而街道上更是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士兵经过巡逻,同样是手执画像,同路人比对。

    桔想从外头回来将这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给朔月。

    “他们怎么会有画像,根本没有人看到我们,皇腾更不可能去说。而且如果是真的,大可将画像张贴各处,何必只是那些士兵才有?”桔想指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认为只是故弄玄虚。再看看朔月,他沉着脸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思索。

    桔想背过身暗叹一口气。

    这连续多天的雨虽然结束了,却仍挥不去她心中的抑郁。她喜欢雨天结束后的感觉,所有的事物被雨水冲洗过了,应该是清爽宜人的味道,但现下反而更让人郁闷。

    那天之后,朔月便很少同她说话了,他一直坐在桌边独自闷头冥想,即使她主动开口,他也好像满腹心事地少有回应。而自从昨天看过外面巡逻的士兵经过,他更是关紧了房门,像是要阻隔掉一切一般。朔月有时候很容易钻牛角尖的,而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这着实让她不安。

    正当桔想在房中焦急,从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像是激烈地讨论,又像有什么争执。

    “怎么回事?”桔想匆匆地跑出去查看。

    “小二哥,怎么了,楼下那么吵?”她在楼梯口拉住一个店小二。

    “邻街的旅店被烧了!”

    “旅店被烧?”

    “是啊,姑娘,死了好多人,现在火还没扑灭呢。而且”小二压低了声音偷偷地告诉她“虽然外面说是不服官府的盗贼做的,但城门关了那么久哪会有盗贼在此时放火?所以大家都在私下议论,其实是官府要逼出可能躲在某个客栈里的杀人犯。所以现在我们老板都在劝客人退宿,姑娘你也快点儿准备准备吧!”

    桔想闻言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冲到朔月的房间,将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他。

    “朔月,怎么办,他们好像铁了心要把我们找出来!”

    “我知道了。”他喝着茶,语调不温不火的。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可是我们怎么走呢,巡逻加上守城的士兵有上百人,虽然真要硬拼应该是有胜算,可也还是太过危险!但那也不对啊,那画像上的人不应该是你,他们怎么会知道是谁杀的人,那天谁也没看到我们!”她思绪一片混乱,理不清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

    “你一个人先走。”朔月的话打断了因慌张而喃喃不自知的桔想。

    “我一个人?”她摇头反对“不要,当然是一起走啊。”

    “你在只会拖累我,你自己先走。”波澜不惊的语调仿佛不添一丝的感情,他双眼直视窗外,话说得冷硬直接。

    桔想因他的淡漠心底摩擦出了疼痛,此时从她眼眸中映照出的朔月,就像那天晚上倒在月下血泊中的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在乎,静得没有声响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不,我不要!”她大喊着死命地拽着朔月“要走一起走!你别想一个人去送死!”她不要再看到那样的朔月,将生死置之度外,仿佛一不注意就会消失不见。

    “放手。”

    “不放!”

    “放手。”他加重了音量。

    “不放!”

    “我说放手!”学武之人以气护身,朔月猛地一用力,内劲将桔想弹出好远,撞飞到了床上。

    “你怎么那么麻烦,我说你是累赘,你听不懂吗?”他站起来冷冷地说道,周身一点儿温度。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不会被你气走!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只要在你身边,我不怕会有多危险,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忍着疼从床上撑起来,桔想难过地哀求着。

    紫阳花不是那么柔弱的花经不起任何的风雨,她不再是七年前的那个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痴痴地等着他回来。她已经不再那么没用了!他为什么不将她好好地看个仔细!

    抓抓头发,朔月目光冷冽“有些事我不希望你知道,你明不明白!”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因为我不相信你。”

    朔月的一句话让桔想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背叛你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不能被他唬住啊,这也只是他的借口而已,只是借口

    可,但是,如果他真的是这么想呢?

    “信任不单是区分伙伴和敌人那么简单。即使是同伴,即使有相同的利益,也无法完全地信赖,也有许多事情不希望对方知晓。”朔月仍是寒着脸说着没有起伏的话。

    “我不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一个人沉思什么也不告诉她,就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吗?就是因为觉得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你不是人,当然不会了解人的心情。”

    桔想的胸口因这句话而一阵紧缩“你真的介意我不是人那个时候你说你不怕的啊”那你要我怕你什么?

    那句话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她以为他对自己是信任的,即使不完全,但也是存在的,她甚至幻想之于朔月,自己是有一点点特别的。但现在

    “我可以不怕你,但无法不介意。我连人都无法相信,怎么去相信一个花精。妖精的感情,难道会比人真?”他颓然地毫不在意那颗被自己伤到的心,看也不看桔想一眼。

    桔想感觉到喉咙哽咽地发痛。为什么她不是真正的人子?为什么她和别人不一样?以为站在他面前就可以被接纳,以为待在他身边就能被重视,原来所有的都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梦罢了,根本没有人会将她放在心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傻傻地期盼。可笑啊,花精怎么能够奢求同人子一般做企求的梦?

    “其实我们的关系也只是萍水相逢,因为我不怕你,所以你巴上了我,这种浅薄的关系遇到大麻烦还不是各自逃命。”

    “我不会这样的”

    “我是人称‘鬼月’的刺客,不该与任何东西有所交集,与其最后被背叛,还不如现在就离你远点儿,你我总算相识一场,我也不会自私地真要你送命,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朔月”

    “我不是什么好人,又怎么会去相信别人,更何况是妖精!”他双手环胸厉声地说道。

    桔想咬着手背努力不哭出来,不能哭,她可以为无关紧要的任何事流泪,但是为自己而哭那样实在太悲惨了。

    她想起其他花精和她说过的话,她们说人的寿命是很短的,所以改变起来也要比其他拥有永久生命的生灵更加迅速。为什么前几天她还觉得自己在朔月心中有着一席之地,他会关心自己在乎自己,可是现在又全都变了呢?

    还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她弄错了,在许多年前,在她还是朵小花的时候,他就没有将她当真过。

    可是她却当真了,当年他问的那句话一直搁在心里,想着总有一天要告诉他答案。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他早就忘了自己曾要求过什么。她抓在掌心的承诺,根本不会有人在乎的。

    “对不起”桔想微弱地说道,小声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我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她原本只是无知无识的草木,可修炼成了人的样子也没有用,不管再如何努力,在凡人眼中她始终是个异数,多少不甘愿也只能化成一道清泪。

    她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希望听到朔月突然出声叫住自己。不被信任也没有关系,她还是想在他身边啊。

    但是一直到出了门口身后也没有任何的声响,桔想将手背咬出了血,眼泪也还是止不住。

    不能哭,为自己哭是懦弱的,只要不哭就说明还没有绝望,只要不哭就还能期望等待

    她不想哭的,可是为什么眼泪都止不住呢?

    她一路跑出客栈,逃出这个让她哭得好大声好大声的地方。

    是的,这样最好,他是鬼,是魔。曾经,在很久远的过去,那个要杀他的孩子不是这样说的吗,要杀他除去自己的心魔,他是立于他人心头的魔,又怎会有可能得到宁静。

    与其失去,不如放手。

    与其将来被怨,不如自己先离开。

    他为什么会忘记长久以来的信念呢?

    他害怕被桔想抛弃,也不愿将她卷进这场纷争,因而对她说了那些残酷的话。

    在他的心目中,一直觉得桔想的双眼是最剔透纯净的,即使是小小的谎言也不该在她面前出现。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无法对那双眼眸撒谎的,但原来只要愿意,他还是可以亲手沾污最纯洁最宝贵的东西。

    人,真是众生中最残忍、最擅长撒谎欺骗的种族。

    只有让她走才是最好的,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回到能养育出如此纯粹的孩子的地方,这里不适合她,这个满身血腥的自己也不适合她。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总有一天会恨他致死就像那个人一样

    与其失去,不如自己先放开手,那是他七年前学会的。原本在桔想的温柔之下几乎要忘记,但连日来的幽梦又唤起了他内心所有的畏惧。

    可该死的他又让她哭了,即使没有正眼看,也能听出她咬着手背啜泣的声音。

    桔想说过,花精的眼泪会变成清晨的露珠,这原本是无比美好的东西,却因他而撕裂成会使她痛苦的东西。她不适合哭泣,虽然有时候哭泣的容颜惹人怜爱,但他还是更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啊。

    下次我会做得再好吃一点的!

    每次吃饭前她都会笑着这么说,今后是再也听不到这句话,再也吃不到她煮的东西了,虽然每次都难吃得让人想吐,但是

    “好想再吃一次”

    将脸深深地埋在臂腕之中,手掌紧握,浑身的肌肉都在贲张,他拼命地压抑住在身体里到处乱窜的绞痛,粗喘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散不止。

    痛苦、不舍、自责、憎恨太多的感情撞击着他,他努力地压抑这些情绪,他必须压抑,从很久以前开始便学会了压抑。

    不能去渴求,因为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

    不能痛苦,因为即使哭泣也不会有人来关心。

    不能愤怒,因为一旦怒火流泻人便会疯狂。

    他从小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在那一方与外界封闭的小小天地里隐藏起身上所有的棱角,只因为他知道自己本就不该降生在这世上,知道所有的人都想将他的存在掩埋。就像他不敢伸手承接桔想的眼泪一样,他总是在害怕没有资格去接受什么,害怕没有资格去妄想保有什么。

    他一直是安静平和地生活着,即使七年前那件事的发生将他最后卑微的期待打碎,他也只是抑制下痛苦和愤怒,然后学着抹去无用的温厚和善良将冷漠覆盖周身。

    但在遇到桔想之后,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悄悄改变温暖的、希冀的、宁静的只是,他没有机会再去追究是什么在自己的心中生根发芽。

    原来以为桔想会待在身边很久,他甚至期待那样的日子会持续很长很长,连绵成一个他太久不敢去奢望的永久,让他能够有勇气承下桔想所有的爱恨嗔痴。

    但是他始终保不了一个“永远”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次抬头,朔月的眼睛已经变成无心无念的冰冷。

    他变成孤鬼的最初,以及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因“那个人”而起。积压于心中多年的怨恨,还有眼前被破坏的宁静,这些终究是该与那个始作俑者作个了断的!

    从看到城中巡逻的士兵开始他就知道了,是“他”来了“他”要结束七年前没有结束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输了。只要有“他”一天,自己就永远摆脱不掉旧日的阴影,既然“他”这样希望找到他,那么这一次,他就拉“他”一起陪葬,就由他亲手来将这一切纷争仇恨都结束掉!

    手握兵器从窗口直接跳下,在各个客栈门口守备的士兵见状不由分说地发起攻势,朔月长剑飞舞,一连串的剑式将一干士兵全数击倒,招招狠辣,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无关之人处处留手。

    “是画像上的人!”

    有士兵经过认出了他,十几个人大喊着冲过来。

    朔月的嘴角浮现出冷笑,他纵身而起,银白如月的光芒在打头阵的两人脖前掠过,顿时血花四溅。继而又将长剑使得飕飕作响,眼花缭乱得让人看不清剑招,一眨眼的工夫,左右两侧各有一卫兵脑骨碎裂,连续两声惨叫引来更多的士兵。

    朔月不慌不忙,他一路不停地左右砍杀,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人数却不见减少,继续从四处奔赶而来,但他反而有越战越勇的趋势,一柄剑使得更加炫目夺人。

    街上已没有了行人,只见到满地的尸体越来越多,朔月身上的血迹也几乎染满整件衣裳。他如着了魔般大力挥着兵器,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只想把面前一切阻碍他的东西全都消灭尽。

    “我知道‘他’来了,叫‘他’出来!”喊声直冲云霄。

    桔想蜷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靠着墙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外面嘈杂的声音她听不到也不想去听,像只被丢弃的小狈,要独自舔完伤口才能再次昂首站起来。

    “痛”她嘴里小声呢喃,手摩擦到衣服时伤口抽痛了一下。那是她的坏毛病,总是咬手背来抑制脱僵失控的感情。

    迷蒙地眨眨泪眼,心里闷得难受,因为朔月的话,更因为自己。

    她以前不曾这个样子,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乖乖地待在花圃里,在暖暖的阳光下展开花姿,扬起眸细看他每次经过的模样,盼着他温柔地来到自己身边诉说心事,那些便是她所有的满足。即使朔月后来突然离开,她仍是守着一间屋子等待他的归来,那时的自己,心中所求也只是再续一面的缘。

    但为何在来到他身边之后,在每日能相见、不用努力仰头就能将他看个仔细的现在,贪念却在心中渐渐繁衍滋长。

    想让他也能将自己看个仔细,想被他当成重要的人,想永远在他身边不要离开想抓在手心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不再是以前小小的幸福就能满足的桔想了,她何时变得这般贪心,是在人间待得太久的关系吗?

    朔月已经不要她了,她是个累赘,只会碍手碍脚。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笨好没用,还能期待朔月怎样看她。

    好想回望月山,那里有璞颜姐姐每天的旋舞,有她手下那些虽然野蛮却很爱护花草的山寨男儿,还有其他的花精也会与她为伴,可以逃开所有。

    只是,真的回得去吗?即使回去了,真的能忘记朔月吗?而她还会是原来的那个桔想吗?

    她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不管他是好是坏,就算他杀人如麻沾满血腥也没有关系,从那天朔月将她从泥土中拔起再种下,他也就在她的心中扎了根发了芽。她身上原本粉红的颜色沾染上了星点的橘,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桔想了。

    她是无法丢下他的。

    如果被认为是个麻烦,那就继续努力变强让他接受自己,如果不被相信,那就用时间来证明给别人看!不能逃避,逃避他就等于是对自己的逃避!

    因为他一直在这里,在自己的心中,心又怎么可以懦弱地不去面对呢?她要保护他,保护他不被皇腾的力量所碰触,虽然她什么力量也没有,但为了朔月她什么都能做到!

    桔想豁然开朗,原本烦乱不堪的思绪终于有了出口。

    “不能因为一点儿挫折就放弃一切。”她小声却坚定地对自己说道。紫阳花是无比坚强的花朵,她一直是这样信仰着的。

    一个跃身,她跳到了一旁的屋顶之上。从刚才就一直听到远处像是打斗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和朔月有关。

    在屋顶上连续地飞跃前行,此时近黄昏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而沿途不断地会看到士兵的尸体倒在路上。

    随着撕杀的声音一路寻去,桔想终于看到正被几十个人分散围住的朔月,他大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不停地撕杀,剑招凌乱几乎失了章法,但在迤俪暮霭以及巨大的夕阳之下却因那橘黄的光芒而美得惊人,就像所有的东西在消失前弥留的那一刹,露出绝望破碎的惊艳。

    胸口痛得绞在一起,他的身上都是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不顾一切撕杀下毫不爱惜地任人留下的伤痕。

    桔想忍耐不下去,几乎要冲到下面加入战局,就在她要起身飞下的当口,突然一个身着黄袍的英挺男子从某处凌厉地窜出,一声令下喝住了在场所有的人,顿时砍杀的士兵停了手纷纷退至远处,安静在一瞬间袭遍四方,整个城镇空寂地听不到一丝声响。

    是朋友吗?桔想暂时停止了动作,施以小法细听下面的响声,屏息静待接下来的情况会如何发展。

    满身的伤口让朔月不停地喘息,他将剑插入泥土,双手撑靠在剑柄之上。他已经连续斩杀了四五十人,原本凭着一股怨愤在战斗,突然的停歇几乎让他有些难以再支撑疲惫的身体。

    他擦去嘴角的血,缓缓仰起头,正视那个出声发令的黄袍男人,嘴角嘲讽地勾了起来“真的是你,你果然来了”

    桔想在房顶上如坐针毡一般,朔月似乎伤得不轻,而那个她只能看到背影的男人大概同朔月一般的高,身形也有些相似,头上戴着上好的玉冠,一看便知是上等出身他虽然出声制止了打斗,可看这单是疏离却不肯退兵的架势,似乎也并非善类。

    桔想悄悄地绕过去,想弄清此刻下面的局面,她轻盈地在屋顶上穿梭,最后来到转角的屋子上停了下来。

    “看你的样子好像早知会有这样的局面。”黄衣男子不紧不慢。

    “看到街上那些假扮成士兵的禁军,我就猜到了”朔月有些吃力地回道。虽然穿着普通士兵的服装,但脚上的靴子却没有同衣服一起换去。

    “看来这么多年的亡命生涯让你变得聪明了。”

    “托你的福。”朔月轻嗤一声“不过真是让人惊讶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桔想探出身子,定睛想仔细查看那个男人的面容,突然,她整个人像被什么击到似的浑身一颤。

    她简直难以置信眼睛的所见,怎么会没有可能,那张面孔、竟然

    “你别来无恙啊,当今的天子,圣德殿下”

    站在朔月面前的那个男人,他的长相竟然和朔月一模一样!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半桔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施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施诺并收藏半桔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