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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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风?如风?”飞扬摇着他的肩膀唤道“你可不可以坐下来?我好运功行气,帮你把体内的风寒给逼出来。如风,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叫你?”

    是飞扬的声音?是飞扬在叫他?不,不可能的事,飞扬怎么会在这里呢?他一定是在做梦。对,是在做梦,但为什么梦的不是已经让他乱了方寸的冷尚云,而是那个老爱跟他斗嘴的云飞扬呢?

    尚云。多么讽刺啊,他居然会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而且还为她一病不起。

    记得那一天才说完七年前发生在红原山谷内的惨案后,尚云马上跳起来叫道:“不!你弄错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爹是很唯利是图没有错,但他绝对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座矿区,甚至只是一匹马,就做出那种惨绝人寰、伤天害理的事来!”

    “是吗?那这封信怎么解释?”如风把信几乎贴到她眼前去说“还有,你自己不也曾经跟我亲口承认过,说炽焰一直关在你家,说它的孩子,也就是我留在九寨沟,没一起带来的那匹红马,是你爹送你的,还说你爹很喜欢它。”

    “是,我是说过那些话,但最重要的一点,我却没有说。现在你听清楚了,就是养着炽焰一家三口的地方并不是悠然园,而是凌府。那匹红马,也是大约两个月前,才连同它父母亲,一起从凌府送到我家的礼物之一,我爹知道我向来爱马,为了讨好我,就把它送给了我;至于炽焰坠崖的事,则是发生在它出凌府后的路上,这样你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但这不是更落实了他们的确早有勾结的关系?你爹信中所说‘七年前在红原的那次斩获’,会没有包括炽焰在内?也许这次凌振只是把它送还给你爹,当作你们两家藉由联姻继续狼狈为奸的酬庸。”

    “你血口喷人!”

    “是吗?那么尚云,你敢跟我否认你们冷家没有涉足矿业吗?你敢跟我保证你爹绝对没有染指我们红原山谷的那座铜矿吗?”

    “我我”不要说离家三年多的她早对家业一无所悉,飞扬知道就算她一直待在成都,对于爹爹的生意,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知道的兴趣啊!

    然而完全不知她心情曲折的如风,却把她的百口莫辩当成了无法反驳的默认,当下即拂袖而去,一直到月儿升起时,才带着干粮回来给她吃。

    往后的几天,他们便都刻意回避着那个尖锐的话题,而一份莫名的情愫,则同时在两人心中快速的滋长起来,让他们越来越受彼此的吸引,越来越无法将眼光从对方的身上移开。

    而对于飞扬来说,这样的局面,与其说是她长久以来的宿愿得偿,还不如说是老天开的一个残忍玩笑,因为如风的心意究竟是真是假,她根本无从分辨;更可怕的是,她甚至发现即使是假的,自己好像也开始宁愿相信他是真的了。

    这样的云飞扬,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坚强、自主、独立和果决;这样的云飞扬,软弱、依赖、怯儒又里足不前,是连她自己想来都会心惊胆战的。

    不!最后她终于跟自己说,事情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她相信七年前在红原山谷所发生的事,必定还有他们所不了解的内情,而就算爹有牵涉在其中,飞扬也相信后来发生的惨案,绝非他原先所预料得到,更非他乐于见到的。

    于是在到黄龙的十二天后,也就是三天前的夜里,趁着因外头下起狂烈的骤雨,更显得石室内静谧温馨的时刻,飞扬便问起如风:“如果事情能够从头来过,你还是会同意跟那位樵叟习武,而放弃身为一个猎人的单纯吗?”

    “其实在跟樵叟学文习武的那一年多里,我只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开了窍,天地骤然宽广起来,每一天都有学不完的知识,练不尽的武功,加上樵叟对我亦父亦师亦友,日子过得新鲜且有趣。坦白说,当时年少的我,并没有很认真的想过,一旦把殊砂赤掌练成,是否就要到江湖上去闯荡一番,还是要继续做个与世无争的猎人?讽刺的是,在我还没来得及决定命运前,命运已先决定了我。”

    “换句话说,”飞扬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决定要向他透露一个秘密。“不论眼前走的这条路是好是坏,你都不会怪我外公多事,教会了你武功啰?”

    飞扬已刻意说得轻松,但如风仍听得浑身一震,并瞪大了眼睛反问:“你是说是说樵叟他是?”

    “我的外公。你一直都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吧?他叫云入江。”

    “烟中列崛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如风喃喃的吟道。

    “没有错,他的名字,的确是出自周邦彦‘玉楼春’下半阙的倒数第二句,而找到了你传授武功以后,他就更常唱这阙词了,对不对?”

    “是啊,”仿佛跌回往日情境,又听到樵叟那嘹亮浑厚的歌声,如风便随着回忆,从头低低的轻唱:“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候赤栏桥,今日独寻黄叶路。烟中列崛”

    “怎么不唱了?外公还说过原来你们的缘分早写在这阙词里人‘如风’后‘入江’云,难怪他会一见你就喜欢。”

    “你是他第几个外孙女?”如风盯牢她问。

    飞扬知道他现在正在想什么,干脆自己挑明了讲:“我是他排行第三的外孙女,同时也是唯一过继给云家的孙女儿,九年前他开始教你武功的时候,我还不满十四岁。”

    如风的表情开始显得错愕。“你是你就是?”

    “我就是那个在你口中‘还是个娃儿’的女孩。如风,当面被人拒绝的滋味,”飞扬苦笑道:“拜你所赐,我竟早在才快十五岁那一年就尝到了。”

    “尚云,当时我并不知道”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从那时到现在,压抑了好几年的委屈,突然倾泻而出,让飞扬完全偏离了原来只想和他谈谈外公,并企图以外公和他的师徒情谊来冲淡他对冷家恨意的计划,一心只想发泄个够。“不知道我正好来到一旁偷听,不知道你那毫不在乎,一口回绝的态度有多气人。”

    “尚云,我”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去想你那个什么村长的女儿,什么巧巧,即便在她已成为人妻的此刻,你都还不惜为了她而执意复仇,完全拒绝听取他人的意见!”在盛怒之中,飞扬竟然连她“应该”对巧巧这个人的存在与现况“一无所知”的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而大吃一惊的如风,也因为她突然提到巧巧,而使得自己的思路一片混乱,来不及想到应该问她,既然自青羊宫被劫后,就中了“暮烟”迷香,怎么可能还会知道巧巧的事?那可是自她清醒以后,他和卢镜就不曾再提及只字词组的禁忌啊。

    如风的愕然,更加深了飞扬心中的不满,于是她便又更进一步的逼问道:“一举两得,绑了我不但可以用来要挟我父亲,还可以破坏凌振与我的婚事,保住你那青梅竹马的地位。莫如风,你这份爱情,也未免伟大得过了头,我真替外公感到不值,苦心教导给你的武功,竟然只让你拿来对付他独生女儿一家人。”

    “你早就知道?!”

    “什么?”

    “原来你早就都知道我想干什么,却还佯装无辜,故作天真。”此刻盘踞在他脑中、啃噬他心灵的,尽是被尚云当猴要的狼狈,让如风也无法再做任何理性的思考,只能依凭保护自己的本能回嘴道:“说不定当年的樵叟也是一样,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受你父亲所托,先过来查看矿区的探子而已。”

    “你!”飞扬无法置信的尖叫道“莫如风,真枉费我外公对你的一片苦心,枉费我这些年来对你的念念不忘,枉费我”

    如风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说:“原来如此!我真笨啊,原来你对我的百依百顺,完全是出自于心甘情愿的臣服,而非出自于对我暴虐的屈服,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有任何的顾忌呢?我马上就让你也称心如意。”

    飞扬还来不及做任何反驳,如风已俯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双唇,而之前最多都仅是将她拥在怀中的双臂,也首度粗暴的在她身上恣意的游移起来。

    他要她,该死的,惯常游戏人间的他、性喜逢场作戏的他,为什么会独独受这冷尚云的吸引呢?为什么会仅仅对她产生又怜又爱的莫名情愫呢?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出了什么差错?如果放肆一回,是不是就可以抚平心头的紊乱呢?

    如风的亲吻蜿蜒至她的颈间,开始用力的吸吮起来,不见温存,只有粗野。

    自己冲口而出的真心表白,竟然换来这样的惩罚?他的吻虽然令她心醉,他的拥抱虽然教她神迷,可是残存的一丝理智,却让飞扬非但意识到这不对,甚至是难堪的。

    于是她开始奋力的抗拒。不要!她宁可永远都得不到如风的爱,也不要他这样的错待,不要!

    “放开我,如风,我求求你放开我。”

    “你在害怕吗?”如风在她耳边呼着热气说“放心,我保证会好好的”

    “不要!”在这紧要关头,飞扬委实也顾不得“冷尚云”不谙武功的假象了,终于微一使力,就将一直当她柔弱无力的如风给推开。

    “尚云?”如风伸手想拉她回去。

    飞扬但觉身心俱受重创,只想逃离这个罪魁祸首的身旁,越远越好。

    “尚云,你要到哪里去?”

    “我恨你,莫如风,我恨你!我恨你!”头也不回,飞扬已闯进漫天的大雨中。

    “尚云,回来,你听我说,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其实已经尚云,小心啊!”听到他的叫声,飞扬虽然已有所警觉,但打滑的脚步却无法说停就停,她只好施展轻功,往后头折射回去,但毫不知情,一心只想救她的如风,却已经扑飞过来,而这么一交错,本来是想藉揽腰抱住她之力止步的如风,反倒因扑了个空,而取代她摔下去。

    “如风!”身形一定的飞扬,马上往落差较大的那个彩池跳下去。“如风?如风?”

    一切只因满心焦灼,让一向狠烈准确的如风,竟然没躲过一方尖尖的础石,不但撞出一头一脸的血,人也立时昏迷了过去。

    “如风,我求求你坐起来,好不好?”三天前在滂沱雨中,把他撬回洞中的情景,飞扬至今想来犹心有余悸,但眼前她却无暇再多做回想,因为他额头上的伤虽已无碍,却已经结结实实的昏迷了三天,甚至还发起高烧来。

    是因为人事不知,终于可以让他痹篇眼前所有棘手的问题和纷扰的局面吗?

    飞扬始终相信如风的本性是耿直、善良、正义的,所以要他违反本性做利用无辜的女人遂行复仇计划的事,心下的痛苦和挣扎,一定比谁都还要来得更深,也更厉害。

    但就算她了解他的心情,明白他的苦处,也不能任由他就这样一直昏迷不醒下去啊!

    所以

    “莫如风,起来!”飞扬再叫了一次“我叫你起来啊!”“你”如风虽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却总算出了声“好吵”

    “如风?”飞扬喜出望外的欢呼道“你醒了?你听到我说话的声音了?”

    “听到了,”即便只是轻如游丝,听在飞扬耳朵里,他的声音仍彷如天籁。“别再叫了,我想睡”

    “不准睡,莫如风,你给我坐起来!”飞扬半哄半劝,外带威胁,终于在又拉又扯又推之下,硬让如风起身盘坐。

    接下来她便运功行气,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终于逼出如风的一身汗。

    “好了,”她自己也早就满头大汗,但现在飞扬却还顾不到自己。“如风,你可以自己行个气吗?”

    “我试试。”他垂首闭目,专心运气,直到全身脉络经穴都恢复通畅为止。

    而飞扬则趁这段时间略事整理,并找了套如风干爽的衣服换上,在一旁静静的守候。

    “飞扬,真的是你!”调匀鼻息的如风,一睁开眼睛便惊喜交加的唤道。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你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被已经长眠千年的那条巨龙给救的吗?做梦!”飞扬没什么好气的哼道。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阵子你都到哪里去了?有没有跟庄里联络?”

    “没有联络,怎么会知道你莫大侠竟然把护法给辞了,跑到这层层相叠的梯田彩池,嵌玉镶珠的莽莽林海来逍遥自在。”飞扬利用“冷尚云”知道的情报,取信于他“你可真有个性。”

    “我”他低下头去说“有我的难处。”

    “什么难处?如果捉个千金小姐来这里伺候你大爷,就叫难处的话,老实说,莫如风,我还真不晓得难在哪里?又何难之有?”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如风显然还不想提冷尚云的事。

    “办完事后,我顺路到华盖分舵去了一趟,正好碰到欧阳鑫在那儿对李副舵主和卢堂主大吼大叫,说‘弄丢了你’,教他要怎么去跟庄主交代。如风,你也太会找兄弟们的渣了吧?”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问题?”如风眼抬头不抬的瞪了他一眼,突然觉得眼前的飞扬跟他记忆中的模样儿有些不同,却又异常眼熟面善,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在讲吗?怎么?是不是追求冷三小姐不遂,所以火气特别大啊?”

    “你又是怎么知道尚云的?”

    “一到华盖,就听到你右大护法不干了的消息,吓得我差点没摔倒在地,”飞扬的唇边始终挂着一丝嘲弄的笑容说“没有问清楚来龙去脉,你想我会出来找你吗?我才不像你这么冲动,如果没有八成的把握,我也不会出来瞎找了。”

    “说得还真像头猎犬。”

    “总高明过你这只无头苍蝇。”

    如风听了,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得飞扬莫名其妙,等到他好不容易笑够了,才微喘着气说:“飞扬,我发现自己还真是少不了你,自你离庄以后,我便若有所失,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们再也分不开的关系,如果”突然浮现的一个荒谬念头,让他猛然住了口,但那真是个荒诞不经的念头吗?为什么他一直觉得觉得久别重逢后的飞扬,和已跟自己相处近一个月的尚云很

    “有点肉麻,不过还是非常的动听。”飞扬强抑满心的騒动,转移话题说:“弄清楚你怎么会跑到四川来以后,我就到你和卢堂主他们分手的九寨沟去,判断你应该还在附近,结果还真的被我给蒙对了,两天前,我在下头的迎宾池畔碰到断虹,是它带我上来的。”

    “断虹?它怎么会自己跑到下头去?”

    “你问我啊。”飞扬瞪大眼睛说“畜生嘛,我怎么会知道它在想什么?”

    飞扬既然说已弄清楚他怎么会跑到四川来,那么自己从前因为炽焰的关系,而与包括马儿在内的所有动物一直都保持距离的缘由,他现在想必也是清楚的了,被他用自己过去一贯的态度反过来消遣,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云飞扬,看来你不把这些日子以来没斗的嘴给斗够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啰?”

    “帮你平衡一下,不好吗?”

    “平衡什么?”

    “在我来之前,那位冷小姐不是都讲不过你吗?我想你一定早就觉得日子既无聊又无味了,现在有我回来帮你磨牙,还不够好?”

    “你可真够体贴。其实除了口头便宜以外,全盘皆输的人是我。”他自嘲的说,难掩心头的落寞。

    “什么意思?”飞扬顿觉脸河邡热。

    “还会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庄主说过的,‘敢消遣我?没关系,如风,反正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我倒要看看你命中的克星出现时,你又会是何种德行。’”

    “你是说是说?”真的吗?是真的吗?如风不是在逗她开心吧?“我是在说我爱上冷尚云了,老天爷,”如风抱住头说“我爱上她了。”

    “为什么?”

    “你说什么?”以为这番“爱的苦恼”少不得会被飞扬大大嘲弄一番的如风,万万想不到他的反应竟然会如此“平和”

    “问你为什么啊,她不是你想报复对象的女儿吗?你不是除了崔巧巧那个昔日小情人的话以外,其他人说些什么,都一概听不进去吗?”

    “谁说巧巧是我的小情人?”如风不明白何以飞扬的口气会调侃的成分少,而嗔怨的成分多?就像是就像个在跟他抱怨什么,或求证什么的情人似的?这太荒谬了吧?飞扬是他的伙伴、兄弟,飞扬是男的啊!

    是吗?

    “难道不是?”飞扬酸溜溜的质问,总算把如风拉回到现实中来,却令他更加的迷惘,而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念头,也开始在他脑中萌芽。

    “当然不是。”巧巧。去过华盖分舵的飞扬会知道巧巧的存在并不稀奇,但尚云呢?那一天两人在情绪激动时,都说了不少气话,自己对“爷爷”口出不逊,而尚云尚云则泄漏了她原本应该一无所知的事,也就是他只在他中了“暮烟”迷香时,跟卢镜提到的巧巧。

    如果她当时根本没有昏迷呢?为什么会没有昏迷?因为她并非完全不谙武力?甚至因为她有解葯护身?哪一种解葯?唯独楚云庄的才有的“朝雾”?她又怎么会有朝雾?除非除非?

    如风暗下决定,现在也顾不得那个念头荒不荒谬,飞扬又会不会大发雷霆了,自己既然觉得疑云密布,当然就要试上一试,看能不能够一举解开谜团。

    “巧巧曾经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曾经与我两小无猜过没错,”如风一边说,一边留意飞扬的神色变化。“但那已经是太遥远、太遥远的事了,而我确信,就算没有发生红原染血事件,我们会真正成为夫妻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真的?”飞扬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问道,对于脸上暗暗浮升的红晕,竟浑然未觉。

    “当然是真的。”如风的心情也随着飞扬的表情动作迅速变化起来;难怪飞扬总是独来独往,与人保持距离;难怪飞扬从来不逛窖子,不近女色;难怪飞扬每回一进住处,就将门栓上,并且立下要找他的人,一定要先敲门的规矩;难怪每次有人跟他提到婚事,飞扬总是比谁都躲得更快;更难怪虽一样对天阔忠心不二,飞扬却从来不跟自己争偶尔为他更衣的事。如果自己大胆的猜测真是事实的话,那么过去三年多里,飞扬一切在大伙儿看来,都以他较一般男人纤细斯文带过的差异,此刻便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而尚云说:“枉费我这些年来对你的念念不忘。”

    包括她进楚云庄、留在楚云庄,难道都是为了他?

    “当然是真的。”如风不晓得为什么自己接受起这原本应该算是“匪夷所思”的震撼来,竟没有一丝的勉强,反而还怀抱着由衷的喜悦与期待,是因为他一直渴望找到一位知己般的伴侣吗?而飞扬正是他最贴心的知己。“我现在终于明白,打从因为驯服炽焰而认识爷爷起,我的生命便已经起了斗然的变化,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猎户生活了;这样子的我,哪有可能带给我一直都视她为妹妹成分多些的巧巧幸福。”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她考虑得多。”飞扬显然仍感到不平。

    “不,”如风马上否认道“是我自己再也不肯放弃寻获真情挚爱的机会。”

    “真情挚爱?”飞扬冷哼一声,继续嗔怪“你懂得什么叫作真情挚爱?成天光会往歌楼舞榭跑,左拥歌妓,右抱舞娘,让底下一群小兄弟羡慕得不得了,说全楚云庄,就属右护法最风流自在。”

    “吃醋了?”如风开始一语双关起来。

    “吃醋?”飞扬蓦然涨红了叫道“我又不是女人,干嘛为这种事争风吃醋?”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飞扬;如风在心底说:而你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子,莫如风。

    “我是指自己在脂粉圈中比你吃得开这件事,谁提到你是女人来着?想到哪里去了!”

    飞扬一窒,顿觉忐忑的跳起来,中叨叨的说:“我出去看看断虹,它”

    “飞扬。”如风突然轻声唤道。

    “什么?”飞扬则越发紧张起来,甚至已经不敢跟如风做眼光的接触,却不知这么一来,无异更加落实了如风的猜测。

    “尚云呢?”

    “谁?”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飞扬,几乎是反射性的漫应道。

    “尚云,冷尚云。”

    “你找她做什么?”飞扬勉力自持,总算暂时按捺住拔腿离开的冲动。“又要继续颠倒是非的污蔑她外公对你的一片厚爱?并不断用你的老练去折磨她、惩罚她。”

    飞扬那自嘲的口气、难过的表情和悲哀的眼神,在在令如风心痛难舍,于是他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牢飞扬,望入她的眼眸深处说:“不,我要向她道歉,无论冷柏秋是不是杀我全村的罪魁祸首,我都不应该迁怒于她,更不应该口不择言的诋毁对我恩同再造的樵叟,我要跟她说我错怪她了。”

    “女人的心,易伤难补,你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飞扬难掩激动的回嘴道“更何况你已经连伤了她八年多的心,打从当年她在窦冈山上听见你一口回绝她外公开始,她的心就已经不再完整,从此没有好过了。”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看来她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飞扬暗叫一声不妙,只得嘴硬的辩解道:“比起你这个莽夫蠢蛋,她当然会觉得我体贴得多。”

    “是,我是莽夫、是蠢蛋,”如风出乎飞扬意料之外的坦承不讳,对于她的批评指责,竟然也照单全收,甚至还自己补充道:“除此之外,我还是个不折不扣、耳背眼瞎的混球。”

    这下换成飞扬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如风是认真的吗?真的对她,不,是对冷尚云,也不对,还是对自己动了真情?

    这个鬼灵精,看着她表情瞬息万变的如风,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耐性,追不及待的想要逼她“现身”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她表明心意,更迫不及待的也想要听听她对自己吐实。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好让我当面跟她道歉,并告诉她我爱上她,再也不能没有她了吗?飞扬,饱受惩罚、尝尽折磨的人,其实是我啊!”“她她”

    “怎么样?”

    飞扬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面对如风的咄咄逼人,竟首度词穷。“她,我放她走了。”

    “你放走了她?人是我捉来的,你凭什么放她走?”

    “喂,莫如风,我这是在替你解决问题耶,你自己刚刚都已经承认迁怒于她不对了,那我帮你更正错误,又有什么不对?”飞扬庆幸自己的口舌伶俐,总算又稍稍恢复机灵的说。

    如风则一边心底暗叫道:我这就让你看清楚有什么不对;一边装作要下床的模样说:“你简直就是在帮倒忙,我”

    “如风,你想要干什么?浑身都是汗,衣服全是湿的,又才刚醒过来,身子还虚,你”飞扬想都来不及多想便扑上前去,伸手扣住他的双臂,就要将他推回床上,等到被他反过来一手揽住腰,一手探向前襟来,惊诧兼了然时,已经来不及抽身了。

    “飞扬,得罪了。”如风话声甫落,飞扬的上衣就已被他给扯掉,慌得她也顾不得还手,赶紧往床上趴去,但依然被如风撩高里头的单衣,露出背上、腰间那些虽已褪去大半,但仍清晰可辨的珠砂掌印,霎时看傻了如风。

    “不要!”飞扬趁这瞬间的空档拉下单衣,再翻转过去,想要下床。

    但已证实了一切的如风哪里还肯放开她,马上一手一边的将她罩在自己身下。“飞扬?还是尚云?”

    现在知道如风八成在刚才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对她产生怀疑的飞扬,不禁又困窘、又娇羞、又气苦的嗔怨道:“都不是!”“的确都不是,因为从今以后,在我怀中,你就只是我莫如风心爱的小女人而已。”他的头已慢慢的朝她俯下来。

    飞扬本来还待娇嗔两句,但一触及如风那滚烫的双唇,所有抗拒的念头便全数烟消云散,自沉落的宽袖中伸出来的滑腻双臂,更似蛇样的立时缠住他的颈项,令如风满意至极的热烈响应起来,仿佛要藉交缠的身子和依恋的亲吻来倾尽多年无处可诉的款款深情。

    好半天以后,如风才放开娇喘连连的飞扬,而自己的呼吸早已变得又急又粗。

    “我的天啊!飞扬,瞧我们白白浪费了多少珍贵的时光,为什么你不肯早点跟我表明身分呢?”他想执起她的下巴来,将她看个够。

    但知道此刻自己必定面似榴火的飞扬却一个径儿的往他肩窝里躲,说什么也不肯抬头。“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对我没有兴趣的呀。”

    “你冤枉我。”如风激她道。

    飞扬果然经不起激的,马上自动仰起头来瞪住他说:“我才没有,是你自己跟外公说你对千金大小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后来也跟庄里的人说过你对身为‘同性’的我兴趣缺缺,最近又跟卢镜说你才没兴趣陪别人的未婚妻玩,有没有?现在在还敢当着我的面耍赖。”

    “跟爷爷那样说的时候,我连见都没见过你;跟庄里人那样说的时候,谁晓得你竟然是个女人?而跟虑镜那样说的时候,我更不知道自己后来会无可救葯的爱上你。说起来,你一直躲在暗处,我则始终被瞧得一清二楚,你还舍得怪我?”

    飞扬心底虽也认同他讲得有理,但表面上仍不肯示弱的嘟哝着:“就你有理。”

    “不,”如风却率先臣服的吻上她的额头说“我没有理,也不想要跟你在这里争什么道理,只想求你一件事。”

    觉得心中的幸福和甜蜜,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飞扬,闻言立即柔顺的依偎在他怀中,轻声问道:“什么?”

    “再也不要误会我、躲着我、瞒骗我、回避我,”他顺着她的鼻梁、脸颊蜿蜒吻到唇边说“再也不要离开我。”

    飞扬的声音甚至比他更轻、更柔。“远在你一无所知的从前,我就下定决心”

    “什么?”如风已经按捺不住的琢吻起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来。“什么呀,飞扬?”

    “你这样子,”飞扬聊备一格的躲着笑道“教人家怎么说?”

    “你今天不说个清楚,我绝不放开你!”如风马上将她拥得更紧,吻得更密。

    飞扬拗不过他,只得鼓起勇气来说:“下定决心,此生非你莫属。”

    如风闻言,立即被激起万丈豪情,并霸气十足的要索道:“左护法,口说无凭,你得拿出更具体的行动来才成。”

    “什么更具体的行动?”飞扬摩挲着他扎手的胡胡,佯装不知的问道。

    如风朗朗笑道:“真的不懂?飞扬,你这些年来,整得我还不够,到现在仍狠得下心来逼我?”

    “我才舍不得呢,”飞扬娇俏的笑靥,已几乎要看痴了如风。“从给你一个吻实现起一生的承诺,好不好?我的右护法。”

    这回如风不再多言,马上俯下头来,承接飞扬所给予他的保证;很快的,石室内就只余如风不时佐以喃喃爱语的粗喘,和飞扬那听在吻得如饥如渴的如风耳里,令他更加血脉偾张的柔声娇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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