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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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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天后,醴骁终于清醒过来。

    受伤的身躯虽然躺卧良久,却似乎没有一点酸麻的感觉。他睁开眼,适应着房内的光亮,发现房中除了自己,还有一名趴睡在床沿的女子。女子是留衣,那个阴错阳差走进自己生命的王族之女。

    那张泪痕满的脸庞上,有着醴骁再熟悉不过的线条,可现在,那张总是倔强着的小脸似已不见怨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写满了浓密担忧的紧皱黛眉!

    是在担心我吗?他静静地看着留衣,观察的视线由发丝滑向她伏趴的双手。

    那双纤瘦的手臂好像变得更细瘦了,柔软的长发也只随便的以丝绳绑住,全身上下沾满难闻的草葯味她守在自己身边多久了?而他又昏迷了多久?

    “啊将军!将军您醒了?!”房门在这时突然被人打开了,端水进门的如敏一见醒骁清醒,惊喜的眼泪马上掉了下来。

    “您清醒了,真好、真好!小姐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您,一直不肯睡,一直守在您的身边我我去请莞庆大人过来!”

    “不,别去,让小姐休息。告诉莞庆就好,要她晚些再过来!”起身的动作使肌肉受到牵引,疼痛的伤口传来筋骨逐渐愈合的拉扯感,醴骁痛得眯起眼,清醒之前的记忆仍然停留在挥军追捕王族余党上。

    已经过了很久吗?他昏迷了很久很久吗?“我昏迷了多久?”

    “从您被参军大人送回来,已经十八天了,这十八天小姐没有一天合过眼”

    “如敏”醴骁掀起被袄。“把小姐扶上床来。”

    “是。”如敏略显笨拙地将陷入深眠的留衣移至床榻上,却丝毫没有惊动她。

    连这样大幅的动作都无法将她惊醒,是累坏了,也是倦昏了。

    醴骁看着移入被袄内的她一凹陷的眼窝浮现淡淡的紫青,那紫青是为他守夜、看护的痕迹。

    啊!十八日吗?十八日,就又让她瘦了一圈。“这些日子,小姐有定时用膳吗?”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将军好一点时,小姐就吃得多一些!将军不好时,小姐就少吃了。”

    “如敏,去替小姐炖碗粥,热一点,绵细点。等小姐醒了,让小姐吃。”

    “是。”如敏退了出去,欢天喜地的声音穿透了门扉。

    醴骁看着那门,有些莫名的感觉,何时他的生死,变得那么令人觉得开心?“是你的缘故吗?”

    是因为她吗?因为她,所以那小女孩对他的清醒感到欢天喜地!

    “你想要我活着吗?为什么?你对我的恨呢?”指掌下抚摩的是她柔细粉嫩的额,一阵激动的心潮滑过醴骁身体内最柔软的地方。

    啊好美的脸庞!

    昏厥时的梦里,自己看见的就是这张充满慈光的脸庞吗?忍不住伸出手,醴骁紧紧地拥住她。

    赤裸的躯干泛滥着炽热的体温,温暖了她柔软娇小的身子,他将她的头紧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大手抚摩着那片浪海般的美丽长发,柔细的发丝缠绵在指缝里,难以言喻地带来了一阵奇妙的满足感。

    那从未有过的滋味如细蚁般钻进了四肢百骸,醴骁情潮难忍,情难自禁地吻向那抹朱红,柔软的触感刺激着他的感官,一股复苏般的激流热化了他的心与身。

    是他的!这女人是只属于他的女人!

    难忍心中潮涌的心绪,醴骁的手抱得更紧、更密实了,仿佛有了一点点空隙,佳人便会在瞬间消失一般。

    “你你醒了?!”紧密的拥抱惊醒了怀中佳人,她惊慌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无礼唐突自己的男人,却只管着伸手摸着他的眼、他的眉。

    啊他终于醒了,终于回到她的身边了?

    不是梦也不是幻想,他真的真的醒了,真的真的回到她的身边了?“你、你真的醒了”

    累积了好久好久的恐惧与担忧终于决堤,留衣捧着他的脸,再也无法压抑地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别哭啊”他吻着她的发,耳边吐出的气息化为阵阵温柔的安慰,然而无论如何亲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颊,都难以抑止她汹涌而出的泪水。

    那双眼眸里积蓄的水量,仿佛春后播种的东两。

    美丽的泪水触动了醴骁心底沉睡许久的柔软。驱策他的薄唇吻上那只丹红。

    唇齿交缠的甜美滋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甜蜜,他忍不住来回索吻,并向她的贝齿叩关,侵向她的柔软小舌,轻柔的亲吻逐渐变为强烈的需索之吻,带着火热欲望的舌信,也一点一点地侵入了她的美丽地盘。直到她被吻得气喘吁吁,腹中兴起一股燥热,醴骁才抬起头,抚弄她那片丰盈的黑色长发。

    他看着她眼中的泪水虽巳停止,颊上的泪痕却还没有消失,伸出舌头,他沿着泪水滑下的曲线慢慢轻舔,接着以春风般轻柔的碎吻拂过留衣的耳垂、纤颈,并慢慢滑向曲线细腻的锁骨、凝脂般的雪白双峰。

    接着,他轻解她的衣衫,在那片雪白的山峰顶上陪以唇齿无限温柔的呵护,仿佛这是世间无价的珍宝,神情既虔诚又崇敬。

    冰凉的空气混合着唇齿的温度,形成了极为奇妙的滋味,留衣享受着这阵爱抚,感觉阵阵浓郁的酥麻由乳尖传到了腹部下的幽暗密林,仿佛就要融化的飘然快感,化成一圈圈止不住的涟漪,扩散到全身的细胞。

    当炽热的坚挺即将完全挺入时,恐惧的记忆忽然窜入留衣的脑海中!“不不要!”她推着那片厚实的温暖胸膛,却怎也无法将它推开。“不要!我不要!”

    “不会再痛了,这次,不会再像那回那般疼痛了。”

    “求求你”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要!那样的痛楚,她不要再接受第二次了!

    好、好可怕!即使是这般温柔,那恶魇般的记忆却如从笼里脱困的猛兽,狂放地侵入她的心里。

    醴骁看着她,强忍住欲望,而后停下动作将她拥入怀中。带着安抚的亲吻温柔地落在她的脸庞,由那双宽大的掌心传递而来的温暖也由背脊缓缓地传入了留衣心底。

    难以遏止的片片感动化为留衣喉中阵阵诱人的甜美呻吟,仿佛自己曾经失去的一部分随着醴骁的挺进、退出,再挺进、再退出又重新回到体内。她紧抱着他厚实温暖的背膀,将两人的身体缝隙一一填密,在身下、在体内,同时感受那股浓烈情欲升华时所坠落的沉淀与平静。

    瞬间,眼前的光好像消失了,慢慢转变成一片暖黄的天地,而当时自己曾经惧如梦魇的可怕记忆好似也随着这片律动逐渐消失。

    迷蒙间,留衣睁开眼,看着身上的男人还是同样的脸孔,同样的眉、眼、唇,可那对曾经充满憎恨的丑恶眸采却已不再出现。

    留衣轻捧他的脸庞,为他拨去滑坠的发丝,在他再次深入体内时,泪水伴随无限绵长的爱意化为最相思的低语

    “我爱你”欢愉的激情在留衣体内随着醴骁倾吐而出的叹息撒播而出,它紧拥着那片厚实的背脊,不肯放去,直到月色西坠,随着他的薄唇移动在眼、眉、耳垂间的碎吻终于停止,她才轻轻地合上眼,在他温柔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呕”有些恶心的感觉从胃部升起,留衣抱着腹部,忍不住在水盆前吐了又吐。前一夜夜晚并没有吃下太多东西,今早醒来滴水未进,就突然觉得一阵无由来的反胃,可蹲在水盆前吐了又吐,呕出来的东西却几乎都是液体。

    好不容易抑止了呕吐的感觉,留衣有些昏倦的躺回床去。

    最近,疲累总是轻易地袭上她的身子,有时,还不到黄昏,她便昏昏沉沉,疲累欲睡。

    “小姐”如敏轻声地进房,顺手拉开窗帘。

    留衣卷起袄被,整个人蜷曲起来,理进袄被里。

    “小姐,该起床了。”

    “我很倦”

    “小姐,您是不是病啦?”如敏坐到留衣的床边,伸出小手轻轻抚着她的额。

    “我只是很困”留衣病恹恹地拨开如敏的手,话还没说完,就沉沉地跌回睡梦之中,

    这梦很沉很沉,留衣并没有梦到任何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一片花海之中,花群里有一团白光,白光很温暖、很温暖,她抱着那团光,感觉自己慢慢被光包围。过去那些日子以来的恐惧、颠沛与心酸,仿佛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淡淡的平静。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白光才慢慢消退

    而后,留衣也从这场难得清活的睡梦中醒来,她微睁惺忪睡眼,模糊地听见一阵谈话声。朦胧之间好似看到几个人影停留在房门前。逆着光,她无法看得很清楚,只知道交谈之人是一男一女,女人是家宰莞庆,男人则是她从来不曾听过的声音,尽管声音听似醴骁,却又带着醴骁不曾有过的轻快感。

    “军部的议会才刚结束,我就马上过来了,方才那人是大夫对吧?已经四个多月,怎么那家伙他”

    “少爷一切平安,伤势复元的情况很好。”

    “哦那么”

    “大夫是来看小姐的。”

    “小姐?啊!是那个女子!她怎么了?”

    “小姐她”

    “有了吗?”

    “才刚确定,这几日小姐确实呕吐不止。”

    “他呢?那家伙知道了吗?”

    “少爷还不知道。今儿下午我见小姐晏起,问了伺候的婢女才知道小姐的状况,刚请大夫过来诊了脉,也才刚知道这消息。”

    “嗯!我明白了。暂时暂时别让那家伙知道。这虽是喜事,但他”男人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此刻男人的声音虽然略带忧忡,却仍好听且充满温度。

    “军部那边”

    “议会的局势目前还好。他性子硬、不肯低头,现在又有司寇在,是很棘手没错,但我相信他的为人,要动手,他不会用这种不磊落的方式。司寇有司寇的做法,幸峨侯得治全军,这是避免不了的权宜之计,军部那里我会替他担着,他这回扫荡王族余党有功,要不了多久,幸峨侯就会撤回军令的。”

    “一切都要拜托您了,上官少爷。”莞庆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哭声。

    “别担心,莞庆,有我在呢,他想死,得先过我这关才成!”男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妙的安定,与醴骁的飘移不定有着光影般的强烈对比。“晚了,我得回军部去了。对了”离去前,男人突然又停下脚步。“她是好女孩吧?”

    “是个性倔强,却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如果能在更好一点的时机里发生,那就好了。小姐是苦命的女孩!”

    “是啊!如果能在更好一点的时机里发生,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啊!”留衣翻动身子,退下被袄,翻身的声音引来莞庆与男人的注意,男人见她似乎已经醒来,赶忙转身匆匆离去。

    夜色在男人离开前,轻轻攀上了天际。轮月泻下的银光为留衣带来了一阵微弱的光明,留衣抬起头看见男人的背影。

    男人黝黑如墨的发色融入黑夜中,奇妙地带来了一阵充满温暖的风。

    难以形容的感觉释放在体内,肚子里的那个生命仿佛正在像她宜告着自己的存在,留衣有些发愣,指尖下还看不太出隆起的腹部,已经在内部产生了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奇妙变化,在自己的粗心间,她已经成为母亲。

    “小姐,醒了吗?”

    “醒了。”

    探头进门的如敏端着一盅弥漫着鲜甜香味的鸡汤。

    又是鸡汤。

    留衣有些厌倦地瞄着如敏手里冒着白色蒸气的食器。

    “不可以不吃喔!这是莞庆大人特地为小姐熬的。”闯门之前,如敏特地这样交代,像是已经洞悉她眼里的意图。

    前天夜里,莞庆就是端着这样一盅鸡汤到自己房里。一直以来,莞庆总是慈蔼地对待自己,像对待亲人一般,给予她最多的照顾与包容,从初次踏入醴骁的宅邸,直到迁入齐都,莞庆始终以温柔的母亲形象,为她饱受颠簸的崎岖人生点起一盏温暖的火光。

    当时她默默地坐着喝鸡汤,感觉在自己身前坐了下来的莞庆,仿佛有话要说。直到鸡汤喝得见底,莞庆才对着她说出自己有孩子的消息。

    那时,莞庆看着她的表情是那样的担忧,一瞬间,她反而觉得好内疚。

    隐隐约约的,留衣其实也有某些难以形容的预感,感觉到某种奇异的变化似乎正在自己体内产生。当下她听着,虽然震惊,却慢慢可以将现实与预感结合在一起了。

    可是这样的孩子这样出生的孩子会幸福吗?

    头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就只有这样一个,她想起了高烧中的醴骁几乎微而不闻的低泣声,不是在顺利的环境中降临、不是在喜悦与期待中成长,像这样的一个孩子出生之后,可能会幸福吗?“这样出生的孩子会幸福吗?”

    “会不会幸福,莞庆没法儿猜测,只能告诉小姐您,除了让这孩子有机会出生,否则,幸福一辈子也不可能降临到他的身上。”

    是赌运气?还是在赌命运?

    留衣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为孩子作决定,也不知道怎么样的决定,对孩子、对自己才是最好的?她只能看着鸡汤,想着莞庆的话、想着孩子,而后乖顺地喝完鸡汤。

    “你离开吧!”休养了四个月的醴骁,在四个月后见到留衣的第一句话,无情地如同一盆冷水。

    “为什么?”

    醴骁背着她,没有回话。鼻腔吸收到一股带着香桔的甜味,那是她踏进门时所带人的体香,熟悉的香气在空气里蔓延着,拉扯着醴骁的意志。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看着那美丽柔软的身子,醒骁复杂心绪难以言喻。

    为什么抱了她?醴骁自问。

    又为了什么在看见她眸里的泪水后,一切就都失控了?

    “为什么要我离开?”

    “不为什么。”他垂着眼,表情冷淡,汹涌的潮绪冷冷地被自己锁入胸中。“只是我厌倦你的存在了。”

    “可是我不想走!”留衣看着他,而后咬紧牙,将自己的真心毫无防御地摊开在他面前。“因为我我爱你!”

    “爱?哼!我不需要爱,那种东西,我不懂,也不想去懂。”

    “我也不懂,从前也觉得这辈子我不会需要,可我愿意学,我愿意去学会懂它。”

    那一天,看着浑身是血的他被参军送回来,惊心胆战的恐惧像毫无边际的黑夜笼罩上,那笔墨难以形容的滋味,没有尝过的人,不会懂,也不可能懂。

    这些日子以来,她看着他,反反覆覆想着过去的他与她,恨原来是最容易的事,而爱却比穿越时光更困难。可再困难之事,也没有比还没有尝试就已经失去更令人觉得可怕!就算无法得到,就算只能获得失望,她也不要自己后悔没有试过就先放弃。她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很他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

    她只觉得他是个可怜人.怀抱着恨意的人生,像在用活着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样。一个人若是活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死了算了呢?

    可怜人!

    一辈子,他都不晓得什么叫快乐。

    “可怜人!”她不知不觉将心思说出口。

    “你”“我会如你所愿的离开这里,我曾经恨过你,想杀你,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不能够放下你,这辈子我只会永远痛苦,永远不能解脱。也好,离开你,也是放了我自己,今后我不会再见到你,你也不会再见到我。”

    醴骁的声音静止在喉间,仿佛跨过那一步,是无比艰辛。

    “只希望你脑旗乐,也会快乐。”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无法再说话,回过头,她昂首离开,离开这个让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恨、什么是恐惧,同时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爱的地方。

    如果能在更平凡一点的时间、地点相遇就好了。

    没有仇恨,没有相互恐惧、憎恨的阴影,他们两人或许不会以今日的情况存在彼此的生命中,她抹去眼泪中的遗憾,淡淡地笑了出来。

    曾经要不要留下这孩子的抉择让她反复挣扎过好多次,每当夜里一想起孩子得来的原因,便只觉得一股发白骨子里的羞辱冲上了心头。可每回从惊恐的噩梦醒来后,触摸到温热耀眼的阳光时,她又不禁觉得生命的美好似乎全都舞动在这片和煦暖阳中。

    来来回回的思考,千次百次的犹豫,如今她终于可以下定决心了。

    不是饱受期待而降世的孩子固然可怜,然而,没有双亲之爱的孩子毋宁更加可悲。一直以来,他总是冷眼观世,永远认为幸福绝不可能降临,他情愿伤了别人,伤了自己,也不愿接受一点小小的希望。

    但她要证明给他看,即使不是期待中的孩子,有了爱的养蕴,仍然可以绽放出耀丽笑容来。

    “我们去找一个地方,没有这么多痛苦、没有这么多怨恨,娘陪你长大,教你读书、教你写字,如果有一天,你问起自己的父亲是谁,我们再慢慢一起想想你那个无法相信幸福的可怜父亲,是不是已经变得快乐了!”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醴骁抬起头时,天色早巳暗了。印象中似乎才刚过完晌午,这会儿天色却已沉得像墨一般,他不太清醒地四处张望,大量倾倒的酒瓶凌乱地被丢弃在桌上、地上。

    才正想起身,桌面便被丢来一个雕饰着展翅凤凰的金色徽章。

    醴骁细眼一看,丢下徽章的人是好友上官惩我。

    上官惩我的脸上带着压抑的怒意,紧握剑柄的指掌微微泛青,仿佛愤怒的火焰随时都会爆发。

    “这不是上官吗?嗤,忙碌的右善将军怎么有空大驾光临齐都?”

    “烂醉三天,你喝得还不够多吗?要不是莞庆遣人告诉我,你还想过这样的生活多久?是想连往后的一生都这样醉如烂泥地过下去吗?”

    “烂泥?嗤,也未尝不可啊!”醴骁露出冷笑。

    “她呢?”

    “谁?”

    “介王的第二十七王女!”

    “她?”醴骁像是抓到了一点头绪。“走了。”

    “你这家伙!”上官惩我火气一上,一把揪住挚友的衣领。

    “我照着你的建议让她走了,这样不好吗?”

    “你!你根本还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对不对?”

    终于有些不一样的眸采闪动在那双金色的眸子中了,但随即那眸子又再黯沉。“嗤!父子两代相似得连出生的方式都一样,这真是报应啊!呵反正本来就是双方极不情愿的情况之下所产生的孩子,像这样的孩子若是出生,大概也只会为世人带来困扰吧!也许不要他,对孩子和父母亲来说,反而会是更好的人生也说不定”

    “你说的是什么蠢话!你再敢说出这种话,我一定一剑杀了你!”上官惩我终于忍不住,一拳挥向好友。

    看似无力的手意外有力地打掉好友脸上的嘲讽,泛红的眸里有着强忍的极大痛苦,年轻的右善将军丢下挚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醴骁坐在地上,抹去唇边的血,比身体上的痛楚更教他受煎熬的是来自好友眼中的受创眼神。

    上官一族出身西海琊乡台,族中延续子息的方式是以父母的生命去换取新生儿的到来。也因此,上官惩我的出世等于是踏着父母亲的血与生命,由于拥有这样不幸的宿命,让上官惩我极为重视血脉相连的亲族,对于家族人丁单薄的他来说,朱陆之人的多子多孙,无疑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想。

    “如果哪天我的孩子出世了,你可要多帮忙照顾哪!一定要跟他说他父亲是很爱他的,只是命运乖舛,没能活着看他长大!”上官惩我不只一次这样对着醴骁说道,眼眸中的失落与遗憾每每教醴骁无言以对。

    惩我、惩我这是为了让自己永不忘记自己的性命是如何不易才得到所取的名字,而明知这是最不该提、也最不可犯下的错,可是他却还是提了、犯了。

    对上官是、对那个王女也是。

    永永远远,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对待自己身边的每个人。

    他的出生如此不堪,根本无人教他如何去爱,这样的自己究竟要如何学会去信任、如何学会去等待,又要女n何学会相信自己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爱?!

    堇国的初春,带有一股凉爽的花朵芬芳,位于朱陆南方的堇国,由于气候湿暖、地势低缓,境内多平原、陵地,因此每到春季,王都邬日便会被淹没在一片托紫嫣红的绚烂花海中。

    堇国王都邬日都督玲山侯,姓李名怡,字酬衣,是将堇国花卉推入朱陆最大商业都市起云(善国王都)的最大功臣。他就任邬日都督的位置近七年,不仅将邬日改造为朱陆最具声名的花都,并以锐利的眼光瞄准了可以用来制葯的珍贵花卉球根,为堇国境内的花农赚进大笔大笔丰厚的利润,可说是名深具商业头脑的都督。

    大约在募冬之时,玲山侯收容了一名来历神秘的女子。

    女子有着砂般的眸子、乌丝般的柔顺黑发,优雅纤瘦的体态如同湖边青柳,微笑时的恬静气质中,带有一般贵族女子少见的深沉与沧桑。

    她在冬雪即将消融时来到堇国。

    这一年的冬雪下得又凶又猛,不仅将堇国笼罩在前所未有的风暴中,也让堇国赖以为生的花卉遭受极为严苛的霜雪考验,为了视察王嵌内所有花田的受灾情况,玲山侯冒着风雪出入在王畿内近五千顷的花田中;因而发现昏倒在花田里的这名女子。

    清醒之后,无论怎么询问都不透露出身的女子,只请求能让自己留在府内工作,由于女子能够识字、写字、仪态恭谨优雅,可想而知,应当是出身贵族之家、尽管满腹疑问,玲山侯最后还是心怀慈悲的收容了这个身世不明的女子。

    不久,冬雪消退,逐渐回暖的气候使位于南方的堇国出现了温暖的天候。在初春过后,王畿内的花田开始绽放出小巧的花苗,许多珍贵的花种也慢慢开出美丽的花苞。

    早朝过后,玲山侯照例巡视各地花田的播种与成长情况,等到回府时,已经过了中午。过去,他总能在书房或花庭里找到女子;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不仅花庭里没了女子的身影,就连平日她极爱去的书房也没见到她的影迹。

    玲山侯的脑海中不禁浮起前几日那张映在窗影上的妍美脸庞巨几天之前,这张小脸上虽然总带着挥不去的淡淡愁眉,却还偶尔可以看见几朵拨云见日的笑颜,如今美颜上的愁眉不但愈渐浓重,砂色的眸子也像染上了一层灰雾。

    “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玲山侯问家宰。

    “最近?啊!昨晚介国商人传来消息,听说介国王师为了平弭叛军,在齐都附近正式开战了。”

    “介国的齐都吗?最近介国的战火似乎愈来愈激烈了。”玲山侯的眼眸为之一闪。“对了,这段时间里,除了介国之外,可曾听说其他诸侯走失女眷的消息?”

    家幸思索了一下,随即会意,仔细一想,虽然并不知道留衣的出身,但从言行举止中,确实可以看出是名拥有良好教养的仕女。“没有,听起来大人似乎很中意留衣小姐?”

    “怎么说呢?”玲山侯露出玩味的笑容。“大概是因为她是个拥有坚强意志的女性,因此显露出来的光芒也就更加耀眼动人了。”

    “那么要考虑未来之事吗?”

    “这并不是我收容她的主要目的,此外,现在也还不是沉溺男女私情的时候。”玲山侯摇摇头“说到介国我记得介国的新摄政王幸峨侯的麾下,似乎有名名叫醴骁的将军?”

    “没错,是除了‘右善’上官惩我以外的另一名五星骑士。醴骁将军是武勋与功迹相同显赫的重臣,同时也是介国十分有名的美男子。对了,这次开战的齐都都统,就是醴骁将军。怎么?玲山侯对醴骁将军很感兴趣?”家宰望了王子一眼。

    “是啊!确实是感兴趣得不得了,帮我查查这位将军的风评与背景吧!说不定会因此查出什么惊人之事来。”

    珍山侯看着家宰送上的文件,愈对介国幸峨侯麾下的“左恶”醴骁有所了解,就愈发觉得这个男人确实拥有不凡的将才。

    醴骁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拥有五星骑士的封号,在都师中,由其统领的醴军军纪严明,风评甚好,尽管醴骁治军严厉,但他事事以身作则,因此还不曾听说过士兵对他有所微词。

    在介国改朝换代之前,各都州在介王的治下,早已呈现一片乱象。醴骁烧尽王宫的一把火,只是加速毁灭的步伐,介国王师统帅的无能,诸国早有耳闻,不只如此,他还听说王师军纪散乱,兵士四处横行,烧杀据掠,几乎做尽所有坏事。

    因此在王都的攻防战中,幸峨侯的都师并没有如预期般地受到激烈抵抗,反而在攻城的第七天,由城内百姓撞开城门,引兵而入,一反幸峨都都军的逆军之态,成为为百姓带来希望的正义之师。

    在处死凶王、重组政体之后,幸峨侯与“左恶、右善”两位将军的地位,无疑又再向上攀爬。短时间内,新王不可能现世,在这段委治期间,幸峨侯与麾下将领势必成为统御介国的首脑人物。

    泵且不论醴骁在新王朝中所担任的要职,单就身为五星骑士的身份,他可以说是前景一片光明。

    可惜醴骁拥有一双黄金般的眸色黄金是稀有之物,一如蓬莱仙山上的圣兽麒麟。

    圣兽麒麟多半拥有珍贵黄金般的发色、罕见的宝玉眸子,不仅容貌俊拔,举止仪态也分外出色,全然不似朱陆的人类。他们不仅相貌美丽,更心肠慈悲,辅佐诸国真王行王道,以仁治国,因此麒麟一出世,万民尽相拥戴。

    可是王与麒麟之子呢?

    麒麟并不是凡子能够拥有的东西,强夺了麒麟而产下的孩子,当然就是不名誉的灾祸之子。而醴骁,正是二十九年前聂国“败王”徽师强夺了佐辅聂麟后,所生下的孩子。

    孩子金色的眸子是聂王犯罪的最大证明。

    在醴骁出世后,聂王随即驾崩,佐辅聂麟同赴黄泉,留下了这个注定一生必须受尽世人议论的不名誉之子。

    “可惜了这样的将才。”玲山侯放下手中的文件。

    朱陆对于麒麟的崇拜仍然太过狂热,因此忽略了许多更重要的东西就像幸峨侯的德治,以及醴骁的干才。太出类拔萃的才华在这种时代反而成为一种令人难以负担的重担。

    会有那样冷薄漠世姿态的醴骁,想必也是冷暖世情下的极端产物吧,

    “该不该帮你呢?左恶醴骁。”玲山侯吃着茶。

    窗外,留衣的身影映入他的眸中,玲山侯欣赏似的望着那身影,随后,他合起手上的文件,决定似的走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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