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暗算 > 第34—&mdash

第34—&mdash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暗算最新章节!

    第34节:惟一的朋友

    有一天,我不知说了句什么话,父亲竟然气愤地冲上阳台,把笼里的鸟放飞了,把几盆花一盆一盆地都打个粉碎。

    这些东西一个月前他还很喜欢的,现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父亲对玩物是那么容易厌倦,像个孩子一样的,可他又哪像个孩子?每天老早起床,却是哪里也不去,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从早到晚都在灰心、叹气、生气、发呆,好像受尽虐待似的。

    有一天,我看见他在阳台上呆呆地立了小半天,我几次过去请他出去散散步,都被他蛮横地拒绝。

    我问他在想什么,有什么不高兴,需要我们做什么,他也不吱声,光闷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冬天的阳光静静地照在他身上,照得他满头银发又白又亮地发着光。

    我透过窗玻璃看出去,几乎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出他此刻的神情,那是一种我最熟悉不过的神情:绷紧的脸上有深刻的额纹,两只眼睛痴痴的,是不会转动的,嵌在松弛的眼眶里,仿佛随时都会滚出来,无声地落地。

    但是注视这张面具一样的面孔,透过表面的那层死气,你又可以发现底下藏着的是迷乱,是不安,是期望,是绝望。

    父亲的这种神情,陌生又似曾相识,常常使我陷入困顿。

    起初,我们看父亲不愿去老人俱乐部,以为是那里的气氛不好,于是我们就专门去请了一些父亲的老战友上家来会他。

    可他仍旧爱理不理的,和他们亲热不起来,常常几句话,几个眼色,就把人家冷淡走了。

    真的,父亲是没什么朋友的,在他临终前,我注意到来看望他的人,除了红墙里头的几位首长和我们家个别亲戚外,就没有别的人,你是他临终前惟一想见的人,可能也是他惟一的朋友。

    父亲在单位里的人缘会这么差,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什么——荣誉?性格?还是工作?让他变得这么孤独,薄情寡义,缺朋少友,你能告诉我吗?算了,还是别告诉我的好,还是让我来告诉你,父亲为什么不能像其他老人一样安心又愉快地欢度晚年。

    有一天,天都黑了,父亲还没有回家来吃晚饭,我们几个人到处找,最后终于在红墙那边找到他,他寂寞地坐在大铁门前,身边落满了烟灰和烟蒂。

    听哨兵说,他已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了,他已交出了证件,知道哨兵不会放他进去,所以就在门口坐着,似乎就这样坐坐、看看也叫他心安似的。

    他是丢不下红墙!丢不下那里面的工作!我想,这就是他无法安心休息的答案。

    你知道,父亲从21岁跨进红墙大门,前后四十余年,一直专心致志于他神秘又秘密的工作,心无二用,毫无保留,其认真程度几近痴迷。

    他沉醉在红墙里面,心早已和外界隔离,加上特殊的职业需要他离群索居,封闭禁锢,年复一年的,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其实早已在他心目中模糊了,消失了。

    当他告别那世界,突然从红墙里走出来,看到听到和感到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与己无关,恍若隔世,所以就感到无聊,虚空,枯燥,不可容忍,无法亲近。

    这是一个职业狂人对生活的态度,在他们眼里,日常生活总是琐碎的,多余的,死气沉沉的。

    我记得巴顿将军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真正的军人应该被世上的最后一场战争的最后一颗子弹打死。

    父亲的悲哀大概在于他没倒在红墙里,没有给那颗子弹击毙。

    哦,父亲,你哪有什么幸福的晚年,今天当我决定要把你晚年的生活情形告诉你惟一的朋友时,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现在我才说了个开头,可我已经感到说不出的难受,心痛欲泣。

    我真想把一切都忘了,我的感情经不起对你的回忆,可作为你的女儿,我又希望你的朋友了解你,认识你,真正的了解和认识你。

    只有真正了解了你的晚年,才能真正认识你的一生。

    你的晚年真苦第二天自腻味了养花弄草后,有将近两个月时间,父亲一直无所事事、郁郁寡欢的,时常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佝偻着腰,一边吸着烟,一边咳嗽着。

    不知怎么回事,那段时间里,父亲的健康状况特别不佳,老毛病高血压常常犯,而且越升越高,最高时竟达到280,平时都在200左右,真急死人。

    同时又新犯了气管炎,咳嗽咳得地动山摇的。

    这一定与他当时抽烟太多有关。

    父亲的烟瘾原本就凶,天天两包烟还不够的,那阵子因为无聊,抽烟就更多了,一条烟一眨眼便没了。

    我们劝他少抽点,他说他抽的是自己的钱,不是我们的,简直叫我们无话可说。

    听说他曾几次找到部队首长,要求重新回红墙里去工作,但都没有得到同意。

    我想父亲经常去要求一定是叫领导烦了,有一天老王局长还找到我,要我们多想想办法,尽量安顿好父亲的生活。

    我们又何尝不想呢?我们是想了又想,努力又努力,只是都无济于事而已。

    到了冬天,有一天晚上,父亲吃罢夜饭,照例坐在沙发上吸烟。

    烟雾从父亲的嘴巴和鼻孔里吐出来,像是父亲心中叹出的气流,弥漫在屋子里,成为一种沉重气氛,笼罩着我们,令我们心情紧张,惟恐稍有不是,惹了父亲一触即发的脾气。

    阿兵打开电视,希望有父亲爱看的节目,打开来一看,是围棋讲座,黑黑白白的棋子像甲壳虫一般错乱地散布在一方白墙上,一男一女一边讲解一边演示着,不懂的人看着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

    阿兵是有围棋瘾的,见了这东西就下意识地看起来,我虽然也爱看(是被阿兵熏陶出来的),可一想父亲怎么会喜欢这玩艺儿呢,就叫阿兵换频道。

    阿兵看看父亲,父亲眯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问他看不看,他也不搭理。

    等阿兵换了频道,他却说要看刚才的,好像刚才他没听见阿兵问话似的。

    阿兵换过频道,父亲看一会儿问这是什么棋。

    阿兵告诉他,并简单介绍了围棋的一般知识。

    父亲听了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看着讲座,一直看到完为止。

    第二天同一时间,父亲又看起了讲座,而且好像看出了什么滋味一样,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的。

    我问父亲看懂了没有,父亲却说我们下一盘吧,听得我很久才反应过来。

    我的水平很一般,但对付似懂非懂的父亲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们下棋时,阿兵一直站在父亲一边,准备随时指点他。

    第35节:总是有点离谱

    开始,父亲还乐意让阿兵指点,不过听他指点了十几招棋后,父亲已经不听他的,说要自己下。

    下得虽然很慢,每一步棋都深思熟虑的,但下来的棋似乎总是有点离谱,缺乏连贯性,感觉是溃不成军的。

    但到中盘时,我和阿兵都愣了,刚刚还是没气没势的棋面,转眼间变得灵活起来,变出很怪异的阵势,开始压制我,捣乱我,弄得我不得不也放慢节奏,子子计较起来。

    很快我又发现,我要想挽回主动已经很难,父亲步步为营,几乎毫无破绽,逼得我经常不知如何出棋。

    父亲一方面极力压制我的棋路,咬紧我,切割我,围堵我,我虽然吃力、被动,却坚定不移,顽强不屈;另一方面父亲似乎自身有一套预定的计划在展开、落实,意图隐蔽,设置巧妙,弄得我们危机四伏的。

    局势不断演化,黑白棋子互相交错着,棋面上越来越形成一个特殊的图案,我们争抢优势的用心也越来越良苦,出手越来越顾虑重重。

    收关时,父亲的优势是明摆的,但也许求胜心切,父亲想吃我一目棋,结果白白让我吃掉几目子。

    后来,父亲虽然机关算尽,东敲西击,极力想扳回局面,力挽狂澜,到底没有回天之力。

    第一盘就这样告终,父亲输了三目子给我。

    但第二盘父亲就赢了我。

    接着,我们又下三盘,父亲连连赢我,而且愈赢愈轻松,到最后一盘,我甚至下不到中盘就败下阵来。

    然后阿兵上阵,两人连下七盘,结果跟我一样,阿兵只赢了第一盘,后面六盘又是连输。

    想想看,父亲几天前甚至连围棋是方是圆都还懵懂不清的,转眼间却杀得我们两人都稀里糊涂的,父亲在围棋桌上的表现使我和阿兵都感到十分惊讶。

    第二天,阿兵去他们单位请来了一位围棋手,棋下得比阿兵要高出一个水平,平时阿兵和他切磋一般他都让两个子,这样下起来才有个较量。

    那是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来得仓促去得也匆忙,而世界却突然被简化得只剩下温柔和洁白。

    应该说,这真是个居室对弈的好日子。

    首盘,父亲开局不佳,没投出二十手,就收子认输了。

    我不清楚你懂不懂围棋,要懂的话应该明白开局认输决不是平凡棋手的作风。

    古代有"九子定输赢"的典故,说的是一位名叫赵乔的棋圣跋山涉水,周游全国,为的是寻找对手,杀个高低分明,终于在渭河岸边,凤山脚下,遇到一个长发女子,丈夫从军在外,家里无米下锅,便日日以摆棋摊谋生。

    两人依山傍水,坐地对弈。

    赵才投出九子,女子便收子认输,称自己必输一子。

    赵不相信,女子徐徐道来,整盘棋讲得头头是道,高山流水,滔滔不绝的,但怎么说都是一子的输赢。

    赵听罢,甘拜下风,认女子为师。

    就是说,父亲能从十几目子中,看出输赢的结局,正说明他有深远的洞穿力,善于通盘考虑。

    由此我怀疑来人今天必定要输给父亲,因为棋术的高低,说到底也就是个看棋远近的能力。

    果然后来五盘棋,父亲盘盘皆赢,来人简直不相信我们说的——父亲昨天晚上才学会下棋!我可以说,父亲对围棋的敏感是神秘的,他也许从第一眼就被它吸引爱上了它,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默契。

    围棋的出现救了父亲,也帮了我们大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都迷醉在围棋中,看棋书,找人下棋,生活一下子得到了充实,精神也振作起来。

    人的事说不清,谁能想得到,我们费尽心思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却在一夜之间迎刃而解。

    起初父亲主要和院子里的围棋爱好者下,经常出入单位俱乐部,那里基本上集合了单位里的大部分围棋手。

    他们的水平有高的,也有低的,父亲挨个跟他们下,见一个,下一个,下一个,赢一个,下到最后——也就是个把月吧,跟他下过棋的人中,没有哪一个是不服输的。

    当然,俱乐部不是什么藏高手的地方,那些真正的棋手一般是不到俱乐部下棋的。

    他们到俱乐部来干什么呢?他们倦于俱乐部的应酬,因而更喜欢安居家中,深藏不露的。

    一个月下来,父亲就成了这样一位棋手——不爱去俱乐部下棋的棋手。

    俱乐部锻炼了他,使他的棋路更为宽泛、精到,但这里的棋手水平都一般化,父亲已经寻不见一个可以与他平等搏杀的对手。

    没有对手的对弈有什么意思?父亲感到了胜利的无趣,就断了去俱乐部的念头。

    这时候,父亲开始走出去,和驻地镇上的棋手们接触、比试。

    但是不到夏天,驻地县城一带的高手也全做了父亲的手下败将。

    就这样,短短半年时间,父亲竟然由当初的不懂围棋,迅速成了当地众所公认的围棋高手,独占鳌头!那以后,我和阿兵,还有我现在的爱人(你就喊他小吕吧),经常上市里去给父亲联系棋手,找到一个,邀请一个,安排他们来和父亲对弈,以解父亲的棋瘾。

    尽管这样找棋手是件劳力费神的麻烦事,但看父亲沉醉在棋盘上的痴迷模样,我们乐此不疲。

    起初,我们寻棋手寻得有些麻烦,主要是靠熟人介绍,找来的棋手水平常常良莠不齐的,有的虽然名声不小,却是井底之蛙,并无多少能耐,好不容易请来了,结果却是叫父亲生气。

    因为他们棋术太一般,根本无法跟父亲叫阵。

    后来,阿兵通过朋友认识了一个人,他爸是体委主任,通过主任引荐,我们跟本市的围棋协会接上了头。

    从此,我们根据协会提供的棋手情况,按他们棋术的高低,由低到高,一个个去联络邀请。

    围棋协会掌握了三四十名棋手,他们基本上代表了本市围棋的最高水平,其中有一位五段棋手,是本市的围棋冠军。

    这些人都身经百战的,下棋有招有式,身怀绝技,于无声处中暗藏着杀机,而父亲充其量是一个聪灵的新手而已。

    可想而知,开始父亲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比试,父亲就同鸡蛋碰石头一样的。

    但是怪得很,简直不可思议!最好的棋手,只要和父亲一对上阵,他那截原本高出的优势,很快就会被父亲追上、吃掉,然后就是超过,远远超过。

    也就是说,面对一位高手,父亲起先也许会输几盘,但要不了多久父亲肯定会转败为胜,并成为他永远不可战胜的对手。

    父亲的棋艺似乎可以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同样一位棋手,昨天你还连连赢他,而到第二天很可能就要连吃败仗。

    第36节:神秘的杀手

    说真的,来了那么多位名人高手,几乎没有谁能与父亲对弈、相持一个礼拜以上的,他们来时盘盘皆赢,称王称霸的,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成了父亲的手下败将。

    父亲完全是一个神秘的杀手,任何对手最终都将败在他手下。

    这对父亲来说简直是像定理一样不能例外!后来父亲经常说,他每次跟一位新棋手下棋,担心的总不是输给对方,而是怕对方一下子输给他。

    父亲也知道我们寻一个棋手的不容易啊,好不容易请来一个如果上来就败,非但叫我们沮丧,父亲自己也会很懊恼的。

    父亲是渴望刺激的,他总喜欢有一个强敌立在面前,然后让他去冲杀,去征服,使出浑身解数的。

    他受不了那种没有搏杀、没有悬念的对弈,就像平常无奇的生活叫他厌倦一样。

    我记得那是中秋节前后的一天下午,我坐在阳台上看书,客厅里父亲和市里那位五段冠军棋手在下棋,一盘接一盘的,从中午一直杀到下午的很晚时候。

    期间,我不时听到他们开始又结束、结束又开始的简单对话,从不多的话中,我听出父亲又是在连赢。

    偶尔我进去给他们添水,看父亲的神情,总是坦坦然然的,呷着盖碗茶,吸着香烟,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而那位冠军棋手则是烟不吸、茶不喝,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棋盘,显现出一种不屈、一种挣扎、一种咬紧牙关的劲道,偶尔举手落子,举起的手常常悬在空中,好像手里捏的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一枚炸弹,投不投或投向何处都是慎之又慎且犹豫不定的。

    他的沉思是一目了然的,脸上的肌肉绷紧、发硬,似乎思索是一种肉体的使劲。

    相比之下,父亲似乎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平静、泰然、悠闲,好像思绪的一半已从棋盘上飞开,飞出了房间。

    后来,我又听见他们在收子的声音,接着是冠军棋手在说:"我们再下一盘吧?"我听到,父亲回答的声音很断然,说:"就这样吧,再下我就得让你子了,我是不下让子棋的。

    "父亲总是这样不客气地拒绝所有手下败将,这多少使人接受不了,何况是一位众星捧月的冠军棋手。

    冠军棋手走之前对我丢下一句话,说我父亲是个围棋天才,他会杀败所有对手的。

    听见了吧,他说,我父亲会杀败所有对手的。

    然而,你想想看,在这个城市里,谁还能做父亲的对手?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呵,说起这些,我总觉得父亲是那么陌生、神秘、深奥。

    也许你要问,这是真的吗?我说是的,这是真的,全是真的。

    然而,我自己也忍不住要怀疑它的真实,因为它太离奇了。

    第三天下午都过去一半了,而我的三位同事还没来上班。

    他们也许不会来了。

    天在下雨,这是他们不来的理由。

    这个理由说得出口,也行得通,起码在我们这儿。

    然而,我想起父亲——对父亲来说,什么是他不上班的理由?在我的记忆中,我找不到父亲因为什么而一天不进红墙的日子,一天也没有。

    哪天我们要是说,爸爸,今天你请个假吧,妈妈需要你,或者家里有什么事,需要他一天或者半天留在家里。

    这时候父亲会收住已经迈出的脚步,站住默默地想一下。

    你虔诚地望着他,希望用目光争取把他留下来。

    但父亲总是不看你,他有意避开你的目光,看看手表或者天空,犹豫不决的,为走还是留为难着。

    每次你总以为这次父亲也许要留下来了,于是你上前去,接过他手中要戴还没戴上的通行证,准备去挂在衣帽钩上。

    就这时,父亲似乎突然有了决定,重新从你手中夺回通行证,坚决地对你说:"不,我还是要去。

    "总是这样的。

    父亲要拒绝我们的理由总是简单,却十分有用,而我们要挽留他的理由虽然很多,却似乎没有一个有用的。

    就是母亲病得最严重,不久便要和他诀别的那几天,父亲也没有完整地陪过母亲一天。

    我的母亲是病死的,你也许不知道,那是你来这里前一年1的事。

    母亲的病,现在想来其实很早就有了症状的。

    我记得是那年春节时候,母亲便开始偶尔地肚子疼。

    当时我们没有多想,母亲自己也没把它当回事,以为是一般的胃病,疼起来就喝一碗糖开水,吞两片镇静剂什么的。

    疼过后就忘了,照常去上班。

    听说母亲开始是在省机关工作的,嫁给父亲后才调到这单位,却不在总部,在另外一个处,有十几里路远,一天骑自行车来回两趟,接送我们上下学,给我们做饭洗衣,十几年如一日的。

    说真的,在我印象里我们这个家从来是母亲一个人支撑着的,父亲对家里的事情从来是不管不顾的。

    你知道,家属院区离红墙顶多就是四五里路,走路也就是半个钟头,但父亲总是很少回家来,一个月顶多回来一次,而且总是晚上回来第二天早上就走的。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是父亲很久没回来的一个晚上,当时我们都在饭厅吃饭,母亲的耳朵像长了眼睛似的,父亲还在屋子外头几十米远呢,我们什么都没觉察到,母亲却灵敏地听见了,对我们说:你们爸爸回来了。

    说着放下碗筷,进了厨房,去准备迎接父亲了。

    我们以为是母亲想爸爸想多了,出现了什么幻觉,但等母亲端着洗脸水从厨房里出来时,果然听到了父亲走来的沉重的脚步声在家里,父亲总是默默无言,冷脸冷色的,既不像丈夫,也不像父亲。

    他从来不会坐下来和我们谈什么,他对我们说什么总是命令式的,言简意赅、不容置疑的。

    所以,家里只要有了父亲,空气就会紧张起来,我们变得蹑手蹑脚,低声下气的,惟恐冒犯了父亲。

    只要我们惹了父亲,让他动气了,发火了,母亲就会跟着训斥我们。

    在我们与父亲之间,母亲从来都站在父亲一边,你说怪不怪?我可以说,作为丈夫,父亲比世上所有男人都要幸福,都要得到的多。

    母亲的整个生命都是父亲的,就像父亲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红墙里一样,母亲则把她的一生都献给了父亲,献给了她的迷醉在红墙里的丈夫!我一直没能对生活,对周围的一切做出逻辑的理解,你比方说母亲,她似乎天生是属于父亲的,然而母亲嫁给父亲既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被爱,而仅仅是"革命的需要"。

    母亲说,以前父亲他们单位的人,找对象都是由组织出面找的,对方必须经过各种政治的、社会的、家庭的、现实的、历史的等等审查1。

本站推荐:重生之都市仙尊修仙高手混花都神级龙卫官场局中局我在万界送外卖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总裁大人,放肆爱!权路迷局都市极品医神总裁爹地惹不起

暗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麦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麦家并收藏暗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