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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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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天闻尝一尝味道,再看看颜色,说,我还是觉得不理想,我觉得饮料最关键的不外乎就是个色香味,论颜色,这籽瓜饮料的颜色发暗,感觉就像洗锅水;论味道,又淡淡的没什么味道。没有特色,没有特点,人家谁肯花钱买你的饮料。

    籽瓜汁经过短暂高温然后加入几种还原剂,既做到了杀菌保鲜,又基本保持了籽瓜原有的味道。实验成功后,马长有和高歌高兴得拥抱欢呼了半天,然后就急忙给叶天闻打电话报喜。没想到叶天闻竟然是这样的评价,语言不仅不带半点亲切感谢,还好像是做错了什么,冷冰冰地让人寒心。多少天没日没夜地苦干,难道换来的就是批评?不错,籽瓜原汁饮料颜色是有点暗,味道也有点淡,但籽瓜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这个味道,如果变了颜色变了味道,那还能叫籽瓜原汁?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内行遇到外行,同样也难说得清楚。马长有刚要解释,高歌却脸红脖子粗地顶撞说,你可能没吃过籽瓜,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原汁原味,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根本不用你去研究,直接高温消毒,然后大量加入味素色素,想要什么味道就勾兑什么味道,想要什么颜色就调成什么颜色。如果是这样,谁又认为你这是籽瓜饮料?

    叶天闻说,问题是不管什么饮料,那也得能卖得出去。我是经理,我首先考虑的是盈利,如果不能盈利,即使是神水饮料,我也不能赔钱去生产。

    马长有觉得应该做一点详细的解释。他告诉叶天闻,籽瓜汁里含有十几种对人体有益的成分,而且低糖,还有养胃暖胃的作用,特别是对胃溃疡病人,饮用后效果相当的好。正因为有这些作用,而且多少年来老百姓已经认识到了这些作用,籽瓜才能被人们广泛地接受,生产饮料才有它的经济价值。如果像你说的改变颜色改变口味,消费者一看,就知道不是地道的籽瓜汁,人家反而不会去买它。

    叶天闻仍然接连摇头。他说,你们是研究这个的,才知道这东西有那么多的好处,普通的消费者知道不知道,籽瓜汁的知名度有没有那么大,尤其是你说的那些作用和疗效,是不是很显著,人们一吃就能感受得到,这些都是个问题。如果人们饮用了不能立即感受到好处,那人家怎么相信你的东西有那样的好处。我自信不是孤陋寡闻的人,连我都不知道籽瓜有这么多的好处,普通消费者怎么能够知道籽瓜的好处。靠宣传吗?现在的虚假广告太多,尤其是保健饮料,什么功效都有,什么病痛都治,谎言多了,谁能够辨得出真伪,谁又能相信你的就是真的。

    马长有反驳说,籽瓜在我国种植很普遍,也是一个大众化的食用瓜果,在长期的食用中,老百姓早就知道籽瓜有解渴养胃的作用,根本用不着去宣传。

    叶天闻笑着摇头,表示不大相信。然后说,我觉得危险,如果是西瓜汁,你能保持原汁原味,我肯定会二话不说,肯定会一炮打响。但这看着黑乎乎脏兮兮的籽瓜汁,我首先就不会花钱买了喝。我说你们为什么不研究西瓜饮料却去研究籽瓜,研究出西瓜饮料不是更好更能赚钱吗?

    真的是遇上了外行。马长有真不想解释,但又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好。马长有只好说,西瓜含糖量高,容易腐烂变质。籽瓜含糖低,而且还有一种油质的成分,所以不容易变质。就连农民都知道,籽瓜可以一直贮藏到冬天,而西瓜却不能。因此,籽瓜汁保鲜就容易一些,而西瓜汁就很难。

    叶天闻不住地点头。等马长有说完,叶天闻说,我们研究经济的,最重要的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对待,灵活应用一切知识。我觉得你们搞自然科学的也应该如此。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再研究一下,看能不能让颜色稍微好看一些,比如淡黄色。再让味道稍微好喝一点,比如有点香味。打开饮料市场要靠小孩,不香不甜,肯定打不开市场。如果靠大量的宣传营销,目前经费也不能承受,公司也没有这一笔钱。

    马长有和高歌都听出,要付诸生产,根本不可能,而叶天闻的官腔,也让人受不了。叶天闻走后,高歌提出再和宋校长或者胡增泉说说。马长有觉得说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因为不管和谁说,最后还得落实到叶天闻的头上。另一方面,现在的问题还不完全是叶天闻不想生产,而是没有生产的资金。公司的具体事务他这个副总虽然插不进去手,但一些情况他还是知道的。脱水菜加工转山野菜加工已经贷了不少款,如果再上籽瓜汁,肯定再贷不到钱。叶天闻的心思他也清楚,如果籽瓜汁饮料的优点特别明显,生产出来消费者就能争着购买,这样他才会生产。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东西,按人的理想去生长,大自然也生长不出这样的东西。

    高歌也同意马长有的分析。即使再做一些改进,也不可能实现生产。但辛辛苦苦研究出的东西就这么胎死腹中,当然谁也不能甘心。高歌提出干脆找别的厂家合作。高歌说,我有一个同学在饮料厂当技术员,据说他们正在生产蔬菜饮料,让他和他们领导商量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和外面合作当然是一个出路,但这个研究已经纳入公司生产研究,而且这个研究本身就是科技厅一个研究项目的一部分,而且研究资金也是研究项目基金。如果和外面合作,就有个知识产权归属问题。高歌说,这倒不怕,是它公司自己不能转化成生产,至于科技厅,更好对付更没人管。如果有人追究,我们可以重新再研究一种饮料,把这个研究成果算做我们自己的自留地。用自留地的产品和人家合作交换,当然不存在知识产权问题。

    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不这样,根本不可能转化成生产成果。只要能生产能赚钱,产权问题倒好说,大不了也是个赚到的钱归谁和怎么分成的问题。分钱的事,毕竟是一个好解决的事,也是一个愉快的事。

    高歌当即给同学打电话,而同学听后,兴趣反比高歌更大。他当即答应去找厂长。时间不长,同学就又打来电话,说厂长要来看看,而且一会儿就能赶到。

    厂长姓李,四十多岁,长得白白净净,感觉倒像个教授。李厂长看后品尝后,却问生产工艺是否复杂,成本估计大概得多少。这些账马长有当然算过,控制成本也是研究的主要内容。简要说清生产工艺和成本后,马长有又补充说,如果觉得工艺复杂,还可以研究改进,如果觉得成本还不理想,也可以再研究,这些都不是很难的问题,包括饮料的颜色味道,也可以加以改进。

    李厂长倒认为工艺不复杂,成本也不高,至于饮料的颜色味道,他认为原汁原味最好,如果改变了,人们一眼就看出不是真货。假的东西到处都是,人造的东西也没有天然的更有价值。李厂长说,我要的就是天然的东西,越天然越好。

    马长有和高歌高兴得对视一眼,觉得这才遇上了真正的行家,遇上了真正了解市场的企业家。而且企业家和理论家就是不一样。企业家了解实际,注重实际,而叶天闻这样的理论家却只有空想。空想中的东西当然是完美无缺的。当然,最看不起知识分子的也是知识分子。同行是冤家,叶天闻除了没资金生产,骨子里也有点看不起他俩的研究成果,觉得他们也不会研究出什么好东西。而李厂长就不同。李厂长肯定知道技术的巨大作用,也肯定尊重大学的教师。马长有想恭维几句,但立即意识到不能。如果以后合作,就不能表现出太急迫太轻贱。李厂长再次观察品尝籽瓜汁后,问如果能合作生产,打算怎么合作。

    高歌说,如果合作,我们也只能以技术合作。

    李厂长说,当然也只能以技术合作,我是说技术怎么合作。按我的想法,你们只出技术,我们负责生产经营。盈利了,盈利部分我们二八开,你们分两成,我们分八成。如果亏损了,亏损全部由我们来处理,你们不承担任何责任。你们考虑一下,看这个方案能不能接受。

    高歌看眼马长有,都觉得可以讨价还价。高歌说,我们这个研究一方面是投入大不容易,另一方面科技含量也不低,我觉得二八开有点低,三七开差不多,也比较合理。

    李厂长说,我虽然是个商人,但我觉得真诚最为可贵,也最有效果,因为都是聪明人,谁心里面怎么想,想什么,彼此都一清二楚。如果把明白装在肚里却用小聪明小阴谋对付对方,那么对方同样可以还以小聪明小阴谋。以阴谋对阴谋,其结果自然是一个阴谋,受害的就是双方。另一方面,如果把对方看成傻瓜想用小聪明哄骗对方,那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我经商这么多年,要说最大的经验是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那就是诚信。我以诚信待人,别人自然就会还我以诚信。诚信加诚信,那就是愉快,那就是成功。咱们如果合作,我也不想瞒你,根据现实的情况,如果能生产,能生产成功,利润也不会太大。利润不大,而我们投入的设备和人力又很大,你们想想,如果利润被你们拿去三成,剩下的那一点点,对我们这么大一个企业来说,就没有多大的意思,对我们也不算公平。所以我说的二八开,是充分考虑了的,也是最真诚的,而且也是最大地照顾了你们的利益的。

    李厂长的态度是真诚的,眼神也是真诚的,口才也是不错的,马长有和高歌不由得有点佩服,同时也觉得很有道理。利润能分两成也不错了,毕竟都要由人家去生产,去经营。自己空享技术成果,有两成也可以了。李厂长说得对,不应该把明白放在肚里和人家玩小聪明玩阴谋。人家一个商人能如此诚信,咱大学教师还斤斤计较什么。马长有看眼高歌,说,今天我们算是遇上了真正的企业家,既然你讲诚信,我们也很高兴,那就按你说的,二八就二八。

    李厂长点头后,又说能不能生产,怎么生产,还得回去论证一下,研究一下。马长有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他觉得这也是必要的。临走时,李厂长邀请马长有和高歌到厂里看一看。李厂长说,你们看看我们的生产设备,给我们参谋一下,看哪些设备还能用,哪些改造一下就行,哪些还得重新购买,我们心里也有个底,能不能生产,大家心里也有个数。

    去了饮料厂,才知道工厂规模不小,生产经营的品种也很多,不仅有各种饮料,也加工牛奶等乳产品。参观完生产线,马长有觉得籽瓜汁饮料和别的饮料生产流程也差不多,只是温度要求和添加剂不同而已,而且他研究的工艺,就是参照现有的饮料生产工艺研究的。至于设备改造,厂里的技术员完全可以解决,而且他们更懂得生产工艺和加工设备,说不定能改造出更合理更简单的工艺流程。虽然他和高歌也提了一些建议,但两人一致认为,基本不用增添什么设备,完全可以生产出合格的籽瓜饮料。

    要走时,李厂长提出一起吃顿饭。这当然也是应该的。虽然吃饭不是工作会谈,但话题始终还是围绕合作生产。因为大家有许多话要说,虽然下午五点过点就开始吃饭,吃完,还是到了晚上九点。

    和李厂长一行告别后,马长有和高歌并肩来到大街上。高歌显得有点兴奋,也感觉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好,不仅不冷不热,还难得地看到了星星和月亮。高歌说,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月亮了。马长有也有这种感觉,因为在这样的大城市,整日尘烟缭绕,能看到这样清楚的月亮,也实属难得。高歌真有点不想回去。高歌说,忙了这么多天了,总算能松口气了。我很高兴,想走一走,你陪我一起到三湖公园走一走怎么样。

    三湖公园以三个小湖而得名。公园也不是特别讲究,在湖的四周种些树,再修砌一些小路,便成了一处很幽静的公园。在这个时候,到公园里的不是情人就是恋人。马长有感到有点为难。那天在宾馆,虽然没解开她的衣扣,但还是害得他至今仍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如果再去逛一回公园,非得一场相思病不可。但高歌并不等待他的答复,说完便转身向公园方向走。马长有也只好转身跟上。

    他知道他和她不可能有什么,她也不可能看得上他。但她对他确实不错,他也止不住时时有点非分的胡想,这些胡想不仅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也害得他不能安心学习工作。今天又要他陪她去那种地方。这姑娘,简直让人猜不透。

    马长有再次和高歌并肩走时,高歌说,你也该休息休息了,利大折本,身体是自己的,就应该有个长远打算,不能像租赁经营,可以竭泽而渔。身体是老本,老本没了,有多少理想,都是空想。

    也许是她看出了他的犹豫。他知道,陪她走走也没什么,他的内心也是想陪她的。但当并肩走在公园的林荫小道上,马长有的心又禁不住一下骚动起来。杜小春再没催他离婚,为什么,他不能够做出判断,但她既然爱上了别人,他就决不勉强她,更不会去求她回心转意,尽管他心里仍然爱着她,而且依赖的惯性也让他时时觉得离不开她,时时止不住还要想她。但这种事毕竟不能一相情愿。至于今后怎么办,那就由杜小春去决定吧。偷眼看高歌,高歌好像也在思考,也在思考着默默地行走,一点也看不出成功后的喜悦。高歌却突然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一下难以回答。高歌问他在想什么。马长有不想说实话。他和杜小春的事,他不知该怎么说,说他想念她不合适,说他憎恨她也不好。马长有只好说,我在细想,这个李厂长确实精明厉害,看起来很诚恳很讲诚信,其实你细想,里面却充满了智慧和策略,甚至是计谋和狡猾。正因为如此,咱们才舒舒服服让步了,轻轻松松就范了,一切都是按人家的设想进行。你想想,这样的人有多厉害,有多精明。

    细想,也确实是。也许人家那才叫谈判的艺术,那才叫老奸巨猾。高歌说,和这样精明的人合作,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有这样的精明,肯定能把工厂搞好。工厂搞好了,我们也就赚钱了。

    马长有虽然点头称是,但心里却感到不安。不知为什么,他本能地害怕太精明的人,更怕精明却表现出一副老实的人。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你就别想占什么便宜,能不吃大亏就不错了。合作的路还没开始,以后还有多少问题,能不能真正把赚到的钱给你,他无法预料。但有一点是必要的,那就是提高警惕,不要被花言巧语和表面现象所迷惑,遇事多想想,遇事不要轻易让步。有了这些,也不至于吃什么大亏。

    两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沉默让两人的脚步声也格外地清晰。马长有突然又感到有点不安。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和这样的女子这样并肩散步,怎么说都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她也是成年成熟的女人,也有过谈情说爱的经历,她不会不明白和一个成年男人这样散步意味着什么。难道她对他有点意思?他不敢这样去想,因为她有男朋友。那么她想搞点婚外情?想在婚外寻找一点刺激?更不可能,因为她连婚都没结。马长有觉得还是试探清楚的好,不然这样云里雾里的,害得他心神不定不说,也可能会闹出笑话,也可能会失去机会让他遗憾终身。马长有斟酌半天,说,你和何宏伟恋爱的时间也不短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高歌叹口气,说,他已经考上了中科院的博士,前天就去面试去了。这一走,很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也许我这人命中就没有男人,只能听天由命吧。

    马长有还是第一次听到高歌和男朋友要断关系,而且原来关系就很一般。他原以为他们很亲爱呢。难道她真的有嫁他的意思?这可让马长有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仅仅是本能,却让他一下浑身都有点兴奋和激动。他想问她更多,他想知道凭什么就说男朋友会抛弃她。但高歌却突然问他杜小春怎么样了。马长有说,我也再没回过家,我们也再没见过面。

    难道杜小春烫伤的事你还不知道?高歌吃惊地问。马长有却更加吃惊,立即惊慌地问怎么烫伤了,什么时候烫伤的,要紧不要紧。

    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看来他们确实是再没一点联系了。但看马长有着急的样子,感觉马长有仍然爱着杜小春。杜小春烫伤后,她也再没见过,更没敢去看她,而且她时时觉得有点愧疚。有天她问胡增泉杜小春伤得怎么样,胡增泉说没大事,最多脖子上留点疤,不会毁容。估计现在已经出院了。高歌能告诉马长有的,也只有这些。但要不要告诉他怎么烫伤的,却让她有点犹豫。她知道,烫伤后,杜小春并没追究高洁,而且还说成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既然这样,当然没必要告诉马长有真相,当然也只能告诉他是自己烫伤的。

    马长有平静下来,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悲伤。烫伤这么大的事,杜小春也不告诉他,可见她已经对他死了心,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丈夫了。但他们还没离婚,如果仍然把他当成法律上的丈夫,她也应该告诉他一声,也应该让他来侍候她几天。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没侍候她,那么是谁在侍候她?肯定是胡增泉。这也太嚣张太明目张胆了。他还是不能相信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公开在一起。他当然想确切地知道杜小春和胡增泉更多的事情。问高歌这些天杜小春是不是由胡增泉来照顾。高歌只能实话实说。她说她也不清楚,很可能是,因为你不管,他再不管谁管。

    看来杜小春和胡增泉的感情确实已经很深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迫切,毕竟她还没有离婚,他也没有死妻。再说,胡增泉也是个有头脑很理智的人,如果不是爱得发昏,他也不会不顾舆论,更不会等不到老婆死掉。这对狗男女。马长有不由得骂出了声。

    高歌看马长有一眼,马长有脸青得难看,连眼睛都红了。高歌说,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真的在相爱,是不是以为胡增泉也看上了杜小春。

    难道还有疑问?俩人都那样了,难道还有别的原因?马长有等待高歌回答。高歌却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犹豫半天,还是觉得不应该再瞒下去,应该让他知道一切。这个可怜的男人。高歌说,其实,胡增泉爱的并不是杜小春。

    马长有吃惊得瞪大眼睛看着高歌,等待她继续往下说。高歌又一次沉默,她真不知该不该把她和姐夫的事告诉别人。马长有只好问为什么,然后说,难道他们是逢场作戏?难道他们是偷情作乐?不可能,真的不可能,我太了解杜小春了,她决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女人。你凭什么说胡增泉不爱杜小春。

    高歌看半天马长有,然后说,尽管你说杜小春不是风流成性的女人,但我还是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胡增泉想娶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我。这一点,他已经向我表白了。

    怎么可能,姐夫小姨子,简直是乱了人伦。马长有这回不但吃惊,简直是不能相信。但心里还是不由得有点高兴。他当然希望是这样,也愿意事情真的是这样,他更希望不但胡增泉不爱杜小春,连杜小春也不爱胡增泉。但理智地想,又不可能。不知高歌凭什么这样说,是不是高歌太敏感太自作多情,把姐夫的关怀当成了爱情而发生了误解。见高歌不再往下说,他只好问为什么。高歌知道话已经说开了头,不细说也不行。只好将姐姐的托付和姐夫那天的求爱细说一遍。

    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也不知道杜小春知道不知道胡增泉的真实心思。他觉得杜小春不会知道,如果知道,杜小春绝不会甘心委屈自己做他的二奶,更不会扔掉自己的丈夫去寻求婚外的刺激。对杜小春,他仍然觉得是非常了解的,总的说来,她还是一个清高却单纯的女人,虽然有时也有点幼稚,但如果不是因为强烈的爱,她才不会随便委身一个男人。这样说来,杜小春竟然被骗了,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会怎么样呢?痛哭流涕?还是咬牙切齿?还是痛心疾首?这也真是报应,也算老天有眼,谁让她有眼无珠竟然嫌弃自己的丈夫,谁让她单纯势利相信了一个骗子。让她吃点苦头得点教训也好,如果不这样,她还真的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哩。

    高歌说,看把你高兴的,你是不是觉得杜小春马上就能回到你的身边。

    倒忘了身边高歌的存在。马长有急忙收回轻松的表情,说,倒也不是,你知道我这人的脾气,如果她不真心地喜欢我,不诚恳地改正错误,即使她不爱胡增泉,我也不会回去,就是她来请我回去,我也不回去。

    高歌说,我觉得她不会请你回去。为什么,很简单,因为还有我呀,如果我不同意嫁姐夫,那么他的下一个选择就是杜小春。

    如同那把刀子又猛然刺进了胸口,疼得马长有脸都变了颜色。是呀,如果高歌不同意嫁胡增泉,胡增泉当然就要选择杜小春。这选择权还是在人家手里。马长有一下又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一脸痛苦的马长有,高歌觉得马长有也窝囊,简直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真是没一点出息。杜小春是什么稀奇宝贝,都背叛他了,还值得他如此留恋。高歌问你是不是仍然特别爱杜小春?马长有痛苦地说,我也说不清,我现在真的说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我已经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科学地理智地分析,我觉得人有求新求异的本能,夫妻间也是如此,本能中都有寻找新的伴侣的愿望,但人又具有恋旧的本能,夫妻时间长了,就有了依赖性,有了惯性。一旦这种惯性被打破,不管爱不爱,都有点不习惯。

    高歌感觉马长有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内心深处还是难舍杜小春的。她觉得痛苦地爱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但她就没有这样的命。自从初恋失败后,她就再没要死要活地爱上哪一个,好像哪一个男人也不能让她一见钟情,让她爱得整天相思无法离开。挑来拣去,反而感觉哪一个男人也差不多。她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出了毛病,现在看来,也许是自己挑得太多了,经历得也不少了,对爱情已经没有了那种激情和冲动,已经只剩下需要和本能。如果是这样,嫁一个像马长有这样实在本分的人然后生儿育女过平常的日子,也不是不可以。至于什么是爱情,她一下也觉得更加糊涂,更没标准,更没答案。

    再沉默一阵,马长有还是止不住问高歌是不是真的能坚决拒绝嫁给姐夫胡增泉。高歌清楚,马长有仍然不放心,仍然想知道她的态度是否坚决。她想和马长有开个玩笑,但又觉得不管怎么说,都不好笑。她只好反问说,你看呢,你看我嫁给姐夫合适吗?

    听高歌的口气,好像是不可能。但马长有说,现在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这要看从哪方面来说,如果追求财富和享受,胡增泉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点你也清楚,即使那些七八十岁的富翁征婚,也有大批的妙龄姑娘应征,有的甚至还要求必须是处女。如果追求伦理道德,虽然不能说小姨子嫁姐夫是乱伦,但搂住姐姐搂过的男人,我想心里总会有点别扭,有点障碍。如果追求人品才能,我觉得胡增泉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高歌看着马长有笑了,然后说,你还不如直说,胡增泉哪方面都不如你。

    马长有不知高歌为什么这样说他,但他想让她彻底死掉嫁胡增泉的心。他想说胡增泉的坏话,又觉得不妥。但他更想知道高歌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马长有说,因为你和胡增泉的事关系到我,我心里很不踏实,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听听你对胡增泉的评价。

    高歌说,我和姐夫的关系,确实不算错,我也很尊敬他,但仅限于姐夫小姨子的关系。当姐姐拉着我的手哭了求我时,我答应了她,觉得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发现他和杜小春的事后,你想想,即使是考虑一下我的尊严,也不能答应他。

    马长有觉得高歌的话还是不明确,态度更不坚决。不能答应胡增泉只是因为杜小春,而不是因为不爱他。这就有点麻烦,如果条件发生变化,她的选择就有可能发生变化。但不管怎么说,马长有觉得必须把真相告诉给杜小春。他相信,杜小春知道了真相,肯定会重新做出慎重的决定,即使仍然要嫁胡增泉,那也得给他们制造点障碍,在他们之间埋下一堆狗屎,想起来也让她恶心恶心。

    已经不知绕湖转了几圈。马长有无心再走下去。他急于想见见杜小春,一来看看她的伤势,二来也揭揭胡增泉的老底,让她看看她爱的人是个什么东西。让她痛哭一场,也让他痛快一场。

    高歌也说走累了,但却不想回去,回去也没事干,说脚走疼了,脚也不舒服,提出到洗脚屋洗洗脚。这让马长有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猜不透她是真想洗脚还是想和他在一起,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分开。如果是想和他在一起,更确切地说如果是她爱他,那么今晚转公园,就是有意在向他求爱,她所说的胡增泉爱上了她,可信度就大打折扣,说不定是有意的编造,目的就是要用激将法激一激他。但他无法问她,更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如果高歌真要嫁他,那也倒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是命该如此。马长有的大脑一下乱成了一团。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更不知杜小春和高歌他究竟想要哪一个,或者说哪一个对他来说才更合适。他知道这些得过后慢慢去想。他只好再次跟了她走。他觉得这样也好,一方面让事情往明白了发展,另一方面也更多地了解一下高歌,看看她是不是那种风骚放荡见异思迁不安分过日子的女人。

    但洗脚时,两人被分别领入了两个房间。洗完,高歌就提出回家。一路也再没说什么。回到学校,高歌便说再见,然后径直往自己家走。这又让马长有觉得有点意外。他原以为说不定高歌会提出和他一起到他住的实验室,然后说不定再干点什么。结果就这样分手了。马长有一下遗憾得心里有点发空。他觉得高歌真是个捉摸不透的神秘女人。

    马长有看看表,虽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他还是决定回家看看杜小春。

    和他想象的差不多,杜小春正躺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杜小春吃了一惊,却什么也不说,甚至动都没动一下身子,继续看她的书。

    杜小春的脖子上仍然缠着纱布,脸上也涂着药水。马长有的气又不打一处来。他本来想好了要先温柔地问问她的伤情的。现在一下感觉张不开嘴,也不想再问。但他却希望她能开口说话,哪怕是讽刺他挖苦他。但没有,好像地上没站他这个人一样。什么东西,到现在了还执迷不悟,还以为胡增泉在等着娶她呢。一肚子要说的温柔话一下又变成了愤怒的炮弹。但现在骂她指责她也有点落井下石,残忍不说,也显得他没有人性没有修养。马长有默默站一阵,只好默默地离开。

    来到女儿的房间,女儿已经睡着。看着安详熟睡的女儿,马长有心里又止不住一阵发疼。如果离婚,女儿就失去了一个亲人,虽然女儿可能会有一个新的爸爸,但这个爸爸绝不能是胡增泉,即使是别人,不管待女儿怎样,也都会让他心痛。

    他再次回到杜小春的房间,杜小春仍然不理不睬,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他清清嗓子,说,你是不是以为胡增泉会真的娶你,是不是以为胡增泉会真的爱你?

    真是莫名其妙!你马长有一口咬定我和胡增泉有那事,高洁也认定我和胡增泉不正当,凭什么?杜小春将书扔到床上,但她还是努力克制地说,为什么我要让胡增泉娶我,为什么我非要嫁给胡增泉,谁告诉你胡增泉在爱我?

    嘴还死硬。本想将老底一下揭穿,但杜小春一口否认,好像她和胡增泉的事无所谓,或者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这倒让他觉得没有了揭穿的快感。但他还是得说。他再次清清嗓子,说,不管你如何否认,但我要告诉你,胡增泉爱的是高歌,他想娶的也是高歌,你只不过是一个预备队员,连替补都不是。

    为什么要这样说?杜小春吃惊地睁大了眼,睁大眼迷惑地看着他等待他往下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反应,到底在乎不在乎,到底能不能处变不惊。马长有说,这是高歌告诉我的,胡增泉已经向她求婚了。

    简直有点胡说八道。杜小春讥讽地说,是不是校长请你喝酒喝醉了,喝醉了你到别处去说醉话去撒酒疯,胡增泉想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此地无银三百两。马长有也嘲讽地说,和你当然是没关系,但和我有点关系。高歌告诉我,为了阻止你当替补,高洁哭着求胡增泉只能娶高歌,也哭着求高歌嫁给胡增泉,把她留下的窟窿堵上。胡增泉同意了,高歌也答应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杜小春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估计不会是空穴来风。杜小春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将枕头扔到地上,大声喊着说,滚!滚出去,你别想再编造谎言来欺负我,折磨我。

    马长有再次回到女儿的房间。但这次他清楚了,杜小春的表现,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杜小春确实爱着胡增泉,但也确实不知道胡增泉爱着高歌。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马长有呆站在地上恨半天,又突然想听听对面屋里的动静,听听杜小春是不是在痛哭。却没有一点声音。他估计,如果杜小春不哭,那就有可能是不相信他的话,就很有可能马上过来,追问他这样说的根据。他等着她过来。她如果过来,他不但要详细告诉她事情的原委,还得想办法再敲打敲打她,让她心里也痛一痛,然后把痛转化成对胡增泉的仇恨,转化成对胡增泉更清醒更准确的认识。但等半天,也不见她有任何动静。难道她睡着了?难道她真的不在乎?难道她坚信胡增泉是爱她的?或者胡增泉已经表白了要娶她?或者胡增泉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然后说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哄妻子的?马长有不由得有点心慌。他再也撑不住了。他再次来到杜小春的房间。杜小春竟然仍在看书。可见人家是多么的胸有成竹。这个女人!难道他们两个真的发展到了坦诚相待彼此无猜坚信对方的程度?不行,他得把一切都细说给她。马长有气急败坏地告诉她,事情千真万确。然后开始详细叙述怎么和高歌转公园,高歌怎么告诉了他所有的秘密。

    杜小春仍然出奇地平静,虽然在静静地听,但自始至终表情平静,就像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这让马长有更加沮丧,也更加不解。待马长有讲完,杜小春平静地说,谢谢你讲的故事,不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都很精彩,但我却不付给你任何报酬,因为我没请你来演讲。你还是走吧,免得咱们都不舒服。

    看来,和杜小春的婚姻是彻底的完了。完了就完了吧。一股仇恨再次充满了马长有的胸膛,使他难受得要将嗓子胀破。但又不知道如何发作,也再找不到发作的借口。算了,这是何苦!马长有恨恨地转身出了门。

    听着马长有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杜小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坚信,马长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马长有没有编故事的本事,也没有说谎话的习惯。这个胡增泉,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狼心狗肺。她抓起电话想问问他,但拨几下号,又觉得没必要。这样的负心狼,他跪着求她娶她,她也不会答应。再说,人家也没向你求婚,一切都是你在自作多情。真的是犯贱。杜小春恨恨地撂下电话,再给自己一个嘴巴,心里再骂自己几句,然后想,也好,也没什么。要来的倒霉事就都来吧,反正她已经有了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再说,自己好歹也是一名大学教师,也算有点学问有点本事,自己又不靠任何人养活,何必非要依靠男人才能生存。有丈夫又能怎样,没丈夫又能怎样。一个人过日子,倒也清静,倒也少生些气。杜小春平静了许多,她决定不问胡增泉,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看他怎么说,看他怎么往下演。如果他不主动坦白,不主动来找她,她也再不会搭理他。即使他来主动坦白认错,即使他是在哄妻子在演戏,她也不能轻易原谅他,毕竟他对她隐瞒了这一切。

    起来喝一杯水,杜小春决定将计划科长的职务也辞掉。这一阵进入官场,欲望也太多,才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才被人家羞辱才被人家烫伤,也把耻辱一辈子留在了脸上,印在了心里。她再不想自己给自己找什么麻烦。她突然想平平静静过简简单单的生活。她想,如果这次能考上副厅级,就永远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如果考不上,就安安心心当自己的教师,每天上上课,清苦是清苦一点,但也安宁安静,也无大是大非大利大害。如果胡增泉来求她?那也要看情况再定。这样一想,她的心完全平静了下来。她决定睡觉,所有乱七八糟的事都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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