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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诵经而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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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龙湾畔,水波不澜,春风抱拥着水面,轻轻舔舐着长桑垂在水中的脚面。

    长桑静静地坐在礁石上,他很是渴望,渴望经脉中的暖流再次流至右手处,渴望暖流再次与那股异样相交汇。

    这是怎样的一种异样呢?

    似晨间的甘露。

    似清冽的溪流。

    他无法言表。

    只觉得这一丝异样的感觉,令他身心为之一振,他催促着暖流走的快一些。于是,暖流便粗壮了一丝,速度也快了一分。

    当暖流再次流转到右手处时,长桑满心期待。

    这次他清晰地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清凉在自己的指尖循环,与暖流交融,注入一瓢清泉的同时,也带走了一缕温暖。然而暖流并未着恼,反倒是极为愉悦,彷佛获得了新生,更有力的往前冲去。

    这一瓢清泉,恰如春分冻土间的清流,夏夜欲眠时的绿豆羹,秋蝉悲鸣时的凉风,冬雪微寒时的夹袄,给本就美丽的事物增添了一抹更令人舒爽温馨的色彩。

    “莫叔叔,这是……什么?”长桑抬头问道,却不知道该怎么提问。

    “这是天地的造化!”

    “天为阳,地为阴。”

    “火为阳,水为阴。”

    “人为阳,鱼为阴。”

    “万物都生存在诸多大天地和诸多小天地之中,一方天地之中,阴阳相济,其间的万物可以生存;诸多天地之间,五行相融,其间的万物方始成长。”

    莫行医取回鱼竿,再次垂入水中,说道:“《盂兰经》是一部佛经,又是一部医经,也是一部行气法门。你自幼肺疾导致气脉不畅,脏腑间五行不合,为此在药汤浴身时,我和印光禅师每每令你诵读《盂兰经》,并且渡气助你循此法门自成一方小天地,用以滋润己身,祛除肺火。”

    只是片刻言语间,长桑发现水中游来十数尾幼小的鲢鱼、鲫鱼,围绕着莫行医投下的柳枝欢愉的穿梭,有一条胆大的甚至啄弄起柳梢的一片嫩叶。

    长桑怕惊走游鱼,不敢言语,向莫行医投去好奇的目光。

    莫行医微微一笑,问道:“桑儿刚才是不是觉察到一丝清流汇入你的血脉的同时,也有一丝你的气血流入了那股清流之中?”

    长桑略一回味,点头称是。

    “那缕清流便是我借助柳枝的经络所拟的水之阴气,你所感受到的则是你的小天地与柳枝的小天地交融并济的结果。”

    见长桑的兴趣都在那些贪玩不惧的鱼儿身上,莫行医便指着它们解释道:“人之血脉为阳,鱼之息为阴;但任择其唯一者过盛,都不可取。”

    “我现在正在释放自己过剩的阳火到柳枝的茎脉中,鱼儿自有灵性,会取其所需之精气,并排除其过多的阴力。如此往复,将各自小天地的阴阳之气调节的更为平衡,则既可养鱼,也能养自身。对治愈桑儿的肺病大有助益,你想不想试试?”

    “莫叔叔教我,桑儿也想学。”话刚出口,才意识到关键的问题,“我的病还没痊愈么?桑儿已经很久没再得病了呀。”

    莫行医闻言,不禁有些黯然,良久之后才说:“现今你的经脉或者说你的肺腑间小天地已成,数年之内应是无碍。然而这方天地是借助我和印光禅师的外力而成,仅靠外力来解决内患,谈何容易……还需要有人来日夜调剂阴阳五行,增强经络,健壮肺腑,将其消融或排出于自身的天地间,才能痊愈。”

    长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而他毕竟孩子心性,注意力一会儿又回到游鱼之上。

    此时来了几条更大的鲢鱼,绕着柳梢逡巡了一阵,张开嘴巴吞吐起来,数息之后,吐出一串气泡,有些依恋的滑动几下鱼鳍,折身甩尾窜了开去。少顷之后更多的鱼游了过来,纷纷争先恐后的做完同样的动作后,才满心欢喜的游开。

    自由、欢愉的鱼儿,时浮时沉,若隐若现,碧波被银色的鱼鳞敲碎,剪裁出炫目的绸缎光泽,长桑看的有些入神,许久都没有言语。

    一道银色的弧光划破水面,被莫行医抓在手里。那是一条约莫三斤多重的鲫鱼,他用麦草穿过鱼嘴提在手里,然后摸了摸长桑的脑袋,说道:“走,去叨唠胖婶讨顿吃食。”

    跨过几道沟渠,两人来到胖婶家的篱笆口,樱儿正在草垛边和邻家的月月玩过家家,眼尖的小丫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快速的跟月月说了两句悄悄话后,便拍拍双手奔向长桑。

    “长桑哥哥回来啦,娘亲,长桑哥哥回来啦——”

    跑到篱笆口,樱儿甜甜一笑,冲着莫行医唤了一声叔叔后,便拉起长桑的手,开心的往家里跑去。

    胖婶正在做饭,闻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屋外,笑道:“长桑来啦,莫师傅也来啦。”

    长桑只来得及回了一句,就被樱儿拉进里屋玩闹去了。

    “不请自来,惭愧惭愧。”莫行医施了一礼,将手中鲫鱼递了过去,又道:“麻烦胖婶给桑儿炖个汤,能养肺阴、润肺燥。”

    胖婶接过鱼,笑道:“都是自家人,多两双碗筷而已,有啥麻烦的。”

    说罢,拿来菜刀,麻利的取了鱼鳞、开膛剖肚、在鱼身上改了两刀,葱姜过油,舀两瓢清水,下了几块老豆腐,合上锅盖,往灶膛内添了几根柴火。不久,阵阵香气便充斥了整个灶间,迷蒙的蒸汽氤氲开来,布满了温馨的味道。

    长桑、樱儿摆好碗筷,胖婶、莫行医端上饭菜。

    席间,莫行医不忘对长桑讲述以渔养身的要领,胖婶则一个劲的替长桑盛了一碗又一碗的鱼汤。

    几人边吃边聊,有说有笑的用过午饭,樱儿跑到屋外帮胖婶刷碗,莫行医从僧袍内取出一卷小册子,徐徐翻动,指着人物图中的红、蓝线条以及分布各处的墨点,对长桑说道:“这是人体穴位脉络的标识,还有十二经脉的循行图示。是行气、学医的基础,你当牢记于心。体悟你在药汤中时气血的行进路径,再参照循行图示,于你而言,应该不难。”

    暖流数年如一日的在体内穿梭,长桑自是十分熟谙其流转路线,之前并未刻意体悟,此时细细感受,发现它果真如图册所示,是循着相应的经脉穴位游走的。

    与胖婶、樱儿告别后,两人返回礁石处,长桑盘腿坐于微风中,把图册平放在双膝之间,专注的看着。

    “血脉由气牵引,就是所谓的气机,能自主引导气机,便可调节体内阴阳及五行,强健脏腑及气血。”

    “那气机能否被控制?”长桑转头问道。

    “自然可以,掌控气机,若是医者便可循不同行气路线,而武者则可以修不同的功法,其中各有妙处。气血遍布全身,气机则是它的源头,也就是你能感受到的那股暖流,通过意念来控制和引导,便可驾驭它,修炼久了,自能如臂指使。”

    长桑挥了挥鱼竿,又问:“那我怎么能将气机引到这上面呢?”

    莫行医哈哈一笑,答道:“你要把鱼竿想象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把它的小天地当成是自己的,就容易多了。”

    长桑抓了抓脑袋,望着极远处伫立着的十二石林怔怔出神,思索半天后,好似有了一丝明悟。于是静心沉气,小嘴翕张,再次默诵起《盂兰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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