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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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之转捩

    quot;单于,准备好了吗?我要拉绳子了!"

    崖顶上传来高庆安的呼叫,呼韩邪拉着王嫱的双手攀在自己的颈项上,迫得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大脸自他的胸前移开。忽然,她注意到呼韩邪身边的山壁上有个小小的裂缝,而裂缝中正绽开着一朵巴掌大的白色花朵。泪滴型的白色五瓣、黑亮亮的笔直骨茎、两旁衬着的是靛青色的长叶,花瓣上更有露珠随着夜风摇曳而闪动着妖异的光芒,让人望之不知该称惊艳或称惧畏。

    太好了!这一定是侍月说的嫦娥泪,她终于找着了!

    但呼韩邪抱着她缓缓向崖顶上升,嫦娥泪也逐渐离开她的视线,她连忙大叫:"停下来、快停下来"

    深怕错过嫦娥泪,她心急的松开一只手,越过呼韩邪的肩头勉力向那裂缝中伸去。

    奈何她人粘手短,还有个粗壮的呼韩邪夹在当中,要构着嫦娥泪实在是件很吃力的事。

    quot;危险,你别松手!"

    呼韩邪急忙抓住这鲁莽娃儿松开的手,也在偏过头去的同时,看见王嫱所发现的花朵。

    quot;嫦娥泪?"

    quot;放开我,别拦着我!"

    王嫱一只手拍打着呼韩邪紧箍着她的手臂,另一只则不死心的继续向裂壁上探去,好不容易终于握到了花茎。

    “哈!抓到了!”

    王嫱乐不可支。

    没料到在裂壁旁,突然出现一只七彩小蛇,张口就对着王嫱的手背咬。

    “哎呀!”

    “糟!快放手!”同样看见毒蛇出现,呼韩邪急想拉回她的手。但好不容易找到嫦娥泪,就算被蛇咬,王嫱还是不愿放开手,而那花的根深茎韧,一时之间又难以摘下来。

    王嫱握着花茎不放,固执的说着:

    “不,我不要放手,我一定要把花摘下来!有了这朵花,我就可以不用被人嘲笑像堵墙,我还要分你一片花瓣,那你也可以不用再被人叫残余。”

    王嫱的固执,呼韩邪又气又急。

    为了改变她的确毫无前途可言的容貌,她不顾一切想得到嫦娥泪,他可以理解,但她也算上他一份,让他一时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将她大骂一顿才好。

    “傻丫头,被叫成什么比小命还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王嫱一面使足吃奶的力气扯着,一面坚持而大声的回答。

    “顽固的丫头!”

    看见她渐渐泛紫的手背,呼韩邪为她发急,他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终于将她连手带花给扯了回来,他连忙以口吮着她手背上的伤口,然后吐出数口黑色的毒血。

    只不过这蛇毒的毒性蔓延太快,即使呼韩邪吮出了不少毒血,毒性还是很快的往王嫱的体内流窜。

    “怎么我好好冷”一波波自体内窜升的寒意,令王嫱不住的颤抖着。

    “你撑着点!”紧搂着他怀中不断瑟缩的娇小身子,呼韩邪焦急的向崖顶喊着:“高大夫,快点拉我们上去,这娃儿被毒蛇咬伤了。”

    崖顶上的高庆安一听,立即加劲将缚着他们的绳索往上拉,呼韩邪也带着被缚在他怀中的王嫱奋力向上攀。

    还好他们落下的距离不太深,没一会儿工夫,呼韩邪就已经带着王嫱抵达崖顶。

    “这毒”高庆安为三站诊过脉象后一脸凝重,他拿起身边的银针,封住她身上的几个大穴,随后沉默了起来。

    躺在呼韩邪身上的王嫱,原就不怎么白皙的皮肤此刻显得异样惨白,她弱小的身子愈是颤抖、呼吸愈见急促,呼韩邪就不由得替这个小娃儿着急了起来。

    “高大夫,你可有办法解去她身上的毒?”

    “嗯很棘手。”

    很棘手?呼韩邪眉头深锁。

    高庆安对他自己的医术向来颇为自信,过去这段日子,高庆安帮他医治过不少因战争而受伤的族人,任何再重大的伤势看在他的眼里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小事一桩。

    第一次听他说出“很棘手”这句话,就是成为呼韩邪同高庆安一齐出现在这南都山上的原因,如今再听他说出这句话来,不就意谓着这小娃儿所中的毒很有可能没得治?

    “残余我会死掉是不是?”王嫱有气无力地看着呼韩邪,眼中有着对生死不解和茫然的惊恐。

    呼韩邪望向高庆安。

    高庆安看着王嫱手中的嫦娥泪,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阏氏需要解药。”他的意思很明白,能救王嫱的解药就在她的手上,只是要不要救而已。

    “难道别无它法?”

    “有,来不及!”

    虽然高庆安已用银针封穴,让这小娃儿身上的蛇毒延缓扩散,但他不认为这方式足以让她撑到下山,等他找足了药材再加以医治。

    王嫱听出他们的谈话,隐约知道自己可能没救了,她不禁埋怨起上天对她真是不公平,给了她一个受人嘲笑的面貌她尚可以原谅,但既然让她得到一个改变容貌的机会,为何却教她壮志未酬身先死?

    望着手中的嫦娥泪,她难过得呜咽着:

    “好不容易得到嫦娥泪,还以为从此之后就可以变漂亮,不用再顶着这张丑脸了谁知道拿到了也没机会用算了,死了也好不用让人家再笑话我是丑八怪了”

    “别说傻话,你怎么会丑呢?”呼韩邪轻抚着她满是泪水的脸,嘴里吐着无意义的安慰话语,在心里则是不停的大作天人交战。他大可以不用理会这个和他非亲非故、又肤浅得以为得到嫦娥泪能变成美人的小娃儿,无法救她的毒伤算是她运气不好,何必浪费这朵十年一开的嫦娥泪在她的身上?祈娜的生命比她珍贵何止百倍?

    为救祈娜,他大可以拿了她手中的嫦娥泪就走。但是他再看着浑身抖个不停的小娃儿,这朵花毕竟是她摘下的,他能不顾她的生死,任她在此自生自灭,拿她年幼的性命来换得祈娜的生命吗?

    “残余”王嫱眨动着泪汪汪的大眼,感动地望着这个大胡子。从来就没有人这么温柔地摸过她的脸,即使是她的爹娘也不曾这么对她!这个大胡子从头到尾不但没取笑过半句她的长相,还抱她、哄她、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丑得没人要,丑得没人敢接近如果她今天必需死在这里,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漾起一个开心的笑,将始终紧握在手中的嫦娥泪递到他面前:

    “残余你是个好人,也是第一个愿意抱我、摸我的脸、也不嫌我丑的人反正这花我也用不着了,就给你用吧希望它可以让你变得很好看,不用再让人叫残余

    王嫱所说的字字句句,像是击在呼韩邪心头般的铿锵有声,他握住她拿着花的手,心情出现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忽然间,呼韩邪可以体会到这小娃儿说什么都要得到嫦娥泪的心情,其实她真正想要的不是美丽,而是被关心、被呵护、被疼爱的感觉。

    她的要求是那么微不足道,他怎么忍心让年幼的她未尝到生命的温暖就死去?

    “高大夫,救她。”

    呼韩邪毅然决然的说。

    “单于?”

    高庆安讶然看着呼韩邪,他要拿这难得可贵的嫦娥泪来救这个小女娃儿?

    “我说,拿嫦娥泪救这个小娃儿。”呼韩邪再一次斩钉截铁地说着。

    “单于,你可要考虑清楚,没有了嫦娥泪,我没有把握可以救得了阏氏。”

    呼韩邪看着躺在他怀中的小娃儿,叹口气说:

    “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生死有命’。这朵花是这小娃儿用性命去换来的,如果我们就这么拿走而不顾她的生死,天性善良的祈娜知道了,也绝对不愿意她的再生是以如此的无情换来的!”

    高庆安直视呼韩邪半晌,接着对他怀中的王嫱摇摇头说:“罢了,你这小娃儿遇上宅心仁厚的单于算你运气好,不过你怎么会认为嫦娥泪能够改颜换容呢?”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嫱盯着她用命换来的嫦娥泪,握着花的手颤动了起来。

    高庆安接过她手中的花,慢条斯理的说:“这朵嫦娥泪具有堪解天下奇毒的功效,但这改颜换容之说你是打哪听来的谬论?”

    一声响彻云霄的晴天霹雳打在王嫱脑中,震得她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侍月不是说过这花能让人变美?但这高大夫的意思很明显,她几乎快要赔了她的小命才得到的嫦俄泪,对她最大的功用不过是把她的小命再救回来而已!

    也就是说,她一辈子也没可能脱离得了这张人见人嫌的丑脸?还不如死了算了!王嫱万念俱灰的哭了起来。

    “不要不要救我了反正我活着也是见不得人,干脆让我死在这里算了这朵烂花你们有用,就拿去用好了”

    “你说这是什么傻话!容貌比得上生命重要?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呼韩邪提高音量对她吼。他无法不对她生气,可知道救她这条小命的代价,是可能要失去他最敬爱的祈娜的生命?而这不知好歹的小女娃竟然如此轻看她自己的生命!

    王嫱顽固的摇头痛哭,她实在没有勇气顶着这张脸孔活一辈子!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和残余一样,不会在意她的长相,真心真意的对她好。

    “唉,小娃儿,别哭了。”双手正忙着处理嫦娥泪的高庆安说:“要让你变漂亮可比要救你这条小命来得容易多了。”

    “呃?”

    “乖乖让我帮你身上的毒给解了,我保证绝对有办法让你在三年内变成一个大美人。”

    弹指间,时光快速流过,三年前拾得一条小命回来的王嫱已到了及笄的年纪。

    说也好笑,三年前她失踪一夜,直至天明被人发现躺在村口的牌楼边,王家的人这才发现她偷溜出去了一夜。

    回到家中的她,几乎有大半个月时间是昏昏沉沉的,看过数次大夫也不见好转,但教人惊异的是她的容貌竟然一点点的改变了。

    原本干巴巴的黑黄皮肤褪去了一层,换得的是嫩滑晶莹、吹弹可破的凝肤冰肌;五官原不甚明朗的圆圆大饼脸也开始转变成鹅蛋般的玲珑有致,恰衬出她那原来并不是太差的秀鼻和愈发润泽的饱满红唇。再加上水灵灵的大眼、清朗甜美的娇柔嗓音,和随着年龄越发明显的婀娜曲线和窈窕身段,任所有的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何以昔日令人不忍卒睹的王嫱会变成今日的教人惊艳?

    惊见王嫱变得娇艳动人,原本不曾跨进过王家大门的媒婆们,近日为了上门说亲,几乎踩平王家门槛,这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一雪前耻的王家二老。

    在王嫱的及笄礼上,王穰这回可是十分认真的为她取了个好听的字号——昭君。

    从前女儿的长相让他不敢指望她能贵为“嫱”妃之列,但如今女儿的沉鱼落雁之貌,还怕不能“昭”然见“君”吗?

    也就是说,自从女儿出落得天仙般的美貌后,王穰夫妇一反过去的罕闻鲜问,开始细细照顾,当她是颗易碎明珠般的捧着、看着,却也让她不得不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

    因为前车之鉴,王穰已经下令所有仆婢严密看守,除非有他的许可,否则王嫱哪儿也不准去。

    对于邻近乡镇前来上门说亲的人家,十有八九虽都算门户相当,但王穰却怎么也不肯允婚。他一心只想着让王嫱入宫服侍皇上,期待着有一天能尽得恩宠,说不定还有机会受封为后,庇荫王家大小加官晋爵、光耀王家的门楣,要不就算攀附个皇亲国戚也好。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就在王嫱——也就是王昭君,她及笄过后一年,刚满十六岁没多久时,朝廷下令各郡县采选美女入宫服侍新继大位的皇上。看着由县令手中接过来的谒文,王穰可说是喜上眉梢,乐得无法遏抑。

    “王公,听说宝坪村民传颂,令千金有出水芙蓉之姿、落雁沉鱼之貌,更有温婉淑慧之质、善琴能词之才,可真有此事?”陈县令探问着王穰,脸上尽是怀疑的神情。

    陈县令在寒窗苦读取得官职之前,也是宝坪村的村民,那时别说传言的是王家女儿其貌不扬,就连他自个儿也曾经被那个丑丫头给砸过他的字画摊。

    他压根儿不相信王家的女儿会变成如今传颂的那般优秀,就算是女大十八变,也不至于变得那么多。

    要不是谒文上有规定,每个县里至少要选出五名美女,而他东挑西选就是差了那么一个,他才不会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带着奉命前来采选、负责管理后宫宫女掖庭的掖庭令前来王家,探看这传说变得貌似天仙的王家女儿。

    王穰听陈县令的说词是乐得合不上嘴,但嘴上当然要谦逊的笑着说:“呵呵呵县令大人哪儿的话,是乡亲父老们对小女过誉了。”

    “我想也是。”陈县令点点头,接着就对掖庭令说:“大人,我就说传言不可信,我记得主公的千金应该是不足以入选宫闱的,看来我们真的是白来了一趟。”

    王穰错愕地看着陈县令和掖庭令起身就要往外走,他连忙喊着:“哎两位大人,你们不是要选小女入宫,怎么人还没见着就要走呢?”

    陈县令回头将王穰拉在一分低声说道:“王公不也说令千金不若传闻吗?我记得几年前看过令千金,我想还是别让她出来,免得吓到掖庭大人就不好了。”

    王穰听得直跳脚:“哎呀呀大人,传言或许有些夸大,但小女如今的容貌变得美丽过人却也是属实啊!”“这怎么可能?王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县令干笑,心想这王老头八成是想要荣华富贵给想疯了,自己的女儿长成什么德性,他自己应该清楚得很。

    要说王嫱那丑丫头能有多大的改变,看来也只能唬唬乡亲,又怎么能骗得过掖庭令的法眼?

    这时在一旁的掖庭令终于开口说话了:“陈大人,就请王公的千金出来见见也好。”

    “大人,这”陈县令一脸的为难。

    “没关系,看看不碍事,我想空穴不来风,王公的千金会有貌美的传闻,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对掖庭大人真是英明。”王穰赶紧附和着,又急忙向随侍在旁的婢女挥手:“去!快去请小姐出来见过两位大人!”

    婢女领命后连忙向望月楼而来,远远就可以听见望月楼里传来琵琶的阵阵琴音,更伴有轻柔婉转的吟唱,如珠玉般的铿锵萦绕着整个望月楼。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莅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目何为兮木上。”

    随侍在王嫱身边的侍月,听着小姐吟唱的“湘夫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哪知王嫱忽然念起,敛起纤纤长指,一阵急促的在琵琶弦上狂抡乱拨,清嗓一扬拔尖了音调又唱:

    “如抚琴兮好累,唱辞赋兮无味,四海兮难见,笼中鸟兮不得飞”

    这怪词谬调听得侍月差点跌倒。

    “哎呀小姐,你又在乱唱些什么啊?让老爷、夫人听见,我又要被骂了。”

    王嫱把琵琶大刺刺的往侍月怀中一抛,仰头就是一声大喊:“啊!闷、死、人、了!”

    唉!王嫱的相貌虽有惊人的改变,但她那顽桀难驯的个性没有变本加厉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别看她平日在老爷、夫人面前是一副才德兼备、温柔可人的闺秀样,那可是被老爷、夫人骂了多年才给骂出了些表面来。

    实际上,她懂的诗词文学也不过那一丁点、通的琴弦音律也不过那几首,至于她做的针凿绣花哈!全靠侍月经手而成。

    反正王穰夫妇懂得也没比王嫱多多少,很容易让她蒙混过关的。至于仪态教养嘛只要王穰夫妇一转身,她立刻就像换了个人般的原形毕露,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说话连半点姑娘家的含蓄都没有。

    所以说啦,苦的只是侍月这个倒霉鬼,默默承受她家小姐这人前人后极大差异的怪性子。

    侍月掏掏被王嫱嚷得发胀的耳朵,哀声叹气的说着:“小姐,你又怎么了,叫得那么大声,想吓死人啊?”

    “侍月,你知道我有多久不曾踏出过王家大门半步了吗?”王嫱一脸气闷的瞪着侍月。

    “这个嘛”侍月扳着手指头讪笑着:“嘿大约有一年了吧?”

    “错,是一年三个月零六天!”王嫱忿忿地说着这随着每一个日子增加的数字。“从上回娘带我去庙里还愿后,我就再也没能踏出过大门!天啊,我快闷死了!”

    当王嫱还是个丑丫头,王穰夫妇就不太爱让王嫱像个野丫头没的四处乱跑,但反正她的长相够“安全”所以也就没管得那么严密了。

    可是自从她日渐貌美,王穰夫妇就以安全为由,再也不许她任意踏出王家大门一步,连她孩提时的多条偷跑路线也全被—一封锁,害王嫱不得不自比喻为笼中鸟、四海宽阔不得飞。

    “小姐,老爷和夫人也是为你好,他们也是怕你又出意外啊”侍月嗫嚅的说着。

    三年前王墙因为侍月随口说出的嫦娥泪而失踪了一夜,后来虽然安全回来,人也因此而变美,但是侍月不但为嫦娥泪没有改颜换容的效用,被王嫱狠狠给臭骂了一顿,还为此事让老爷打得半死,差点给扫地出门。从此为了不再因小姐的造次而赔上小命一条,侍月也扛起老爷交代的严密监管重责大任。

    “意外?那次算什么意外。”王嫱斜瞪着侍月一眼,跟着轻叹了一声,陷入回忆之中:‘那个残余不知道怎么样了,好希望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模样”

    “嘘小姐,别再提那个什么残余的了,老爷知道会不高兴的。”侍月慌张地打断王嫱的思绪。

    一个大闺女在深山野岭和陌生男子相处了一夜,这件事若传了出去,王嫱的名誉不就全毁了,谁会相信什么事也没发生?因此王穰在知道有“残余”这号人物之后,便怒气腾腾的要王嫱连同所有知情的奴婢全都噤口,谁要敢泄漏这件事,王穰绝不轻易放过。

    “为什么不能提?”一想到爹爹这个不讲情理的禁令,王嫱又要委屈的愤慨不已。

    “如果不是残余,现在的我若不是个死人,就还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王嫱其实对残余这个人的长像倒不是记得很真确,因为夜色的黑暗教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依稀记得他满脸都是毛,身材像头大黑熊,好像也不怎么见得了人。

    教她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胸膛是那么的温暖舒适;轻抚着她脸颊的大手是那么的令人安心,直至现在想起,依然能教她怀念不已。

    残余自己可能一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这个人了吧?

    不过就算能再见到又如何?她不明白为可总会想起被她喻为大黑熊的残余,她更不明白为何那永无再见之日的正常情形,竟教她感到万分的遗憾,隐隐觉得心头好像有了个空缺,急需要什么来填补它。

    那心头的空空洞洞,该是因为不自由吧?她如此认为着。

    “小姐,老爷请你去大厅。”前来传话的婢女打断了王嫱的沉思。

    “有什么事?”王嫱无精打采的回着:“我最近比小猫还乖,也没出什么状况,爹爹还有话要训我啊?”

    “小姐,是县老爷带着宫庭里采选美女的大人要见你一面。”

    “啊?难不成老爷要送小姐入宫去?”侍月讶然的说着。

    王嫱扬起了柳眉,双眼亮了起来。“入宫?那就是可以离开家门,可以到长安去?”

    她曾听去过长安的人们提过,长安是繁华的、热闹的,仕女们是董鬓彩衣、珠翠金簪,男子们是文质彬彬、凤流倜傥,楼宇房舍是雕梁画栋,山水景致是秀丽动人

    如果能亲自走入长安,亲眼目睹一切,还可以飞出王家这个闷死人的大牢笼,那该有多好啊!

    “侍月,太好了,我要入宫去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被爹娘关在家中了!”

    王嫱是如此渴望着童年曾有过的自由自在,一想到长安城里的天宽地阔,恨不能立即插翅飞身进人长安,哪曾想过关于入宫后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小姐,听人家说入宫就是去服侍皇上,你做得来吗?”对于小姐的过度乐观,侍月忧心的提点着。

    “服侍?不是进宫当嫔妃吗?”

    就王嫱有限的宫廷知识,女人进宫等于当嫔妃,当嫔妃等于像个公主一样的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玉玛瑙、吃的是珍馐美馔、身边是仆婢满群,有的只是被众星拱月般的伺候着,怎么会是去做下人般的服侍工作?

    “想当嫔妃还得皇上中意才行啊!”侍月无力的摇摇头,果然,她的小姐将一切都想得太美好。

    “那要怎么样皇上才会中意?”

    “这侍月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一要长得漂亮、二要会撒娇、三要有才学总之就是要皇上开心就行了吧?”

    “漂亮?”王嫱得意的抿嘴而笑,说:“从前我可不敢说,现在的我可是秭归县的第一大美人耶!”

    “呃那还要会撒娇才行。”

    “撒娇?”王嫱呵呵笑了两声又说:“这招我常用在爹娘身上,虽不次次灵,但也常教我化险为夷不是吗?要是我对皇上使上这个招数,应该也还可以得心应手吧?”

    “可是”王嫱的自信让侍月更是忧心。

    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除非小姐肯乖乖的遵礼守矩,要不然依小姐的火爆脾气若入了宫,只怕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

    不行,她还是得尽力劝小姐打消这个念头才好。但要怎么劝呢?“啊!对了,还要琴棋书画、才艺皆通,这些”

    侍月瞄了王嫱一眼,小声的问着:

    “小姐你也行吗?”

    “哈!这更不用担心了!”这会儿王嫱可是昂头大笑了。“我被爹爹灌得一肚子墨水,只怕宝坪村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我的肚子里更有墨水的女人了。琴棋书画?哼,哪样我不会!”

    但却没一样可登得上大雅之堂侍月不敢认同的在心中暗想着。

    还有谁会比她更了解,她家小姐其实粗野又无才学的底子?只可惜老爷和夫人并不了解这一点,而侍月也没胆子向王嫱明说。“无话可说了吧?所以说我要当嫔妃,肯定没问题!”王嫱自信满满地说着。

    当然有话可说!

    只可惜她侍月是有口难言。只能无奈的叹口气,看着王嫱带着雀跃的心情和美丽的幻想,兴高采烈地往大厅而去。

    只是侍月不得不担心,她家小姐是个至今还搞不清男女有何差别的人,连男女为何授受不亲的基本道理都不懂,更别说那复杂的夫妻、君臣相处之道了,这样的她,真的能够当皇上的嫔妃吗?

    大厅里,王穰正在口沫横飞地说着自己的女儿有多美。多好、才德多佳、仪态多优,但陈县令和掖庭令是半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各自端着热茶低头啜饮,没理会王穰的大喷口水。

    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咚声吸引了掖庭令的注意,他朝声音望去,整个人就端着茶杯、张大了口动也不动。

    陈县今看到掖庭令可笑的神情,也好奇的随之转过头去。

    “啊啊”陈县令同样是嘴巴开开,半晌发不出完整的字句来。倒是王穰看到两位大人的模样,笑得可开心了。

    “昭君,快来见过两位大人。两位大人,这是小女昭君。”

    “她她是王嫱王昭君?”陈县令结结巴巴的说着。打死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有着柳弯眉、水灵眼、挺秀鼻尖、妩媚小嘴的绝世美人就是当年那个丑丫头王嫱。

    看见两位大人合不拢嘴的样子,王嫱的心里是得意的,她漾起一个足以教人窒息的甜笑,秉持着在爹娘面前惯有的乖巧模样,向呆怔着的两人盈盈下拜。

    “昭君见过两位大人。”

    “起来,快起来。”陈县令连忙伸手要过去搀扶王嫱,但却被掖庭令的一声闷哼给喝退了。

    陈县令明白掖庭令的意思,献给皇上的女人岂是别的男人可以随意碰的?

    他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让搀美的这档子事交给不算男人的掖庭令,但他心里悔恨不已。

    早知道王昭君会出落成只消看她一眼就足以令他血脉愤张的美人,他就该想尽办法将她收为己用。

    要不自己上书举荐也好啊!依她这般绝世姿容,一旦入宫被皇上所见,必定会被封为皇后一人以下、所有宫眷之上的妃子,那时皇帝说不定会垂念“荐贤”之功,王昭君肯定会思量蒙宠之由,还怕自己不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可惜啊可惜!

    掖庭今小心翼翼地轻搀着王嫱入座,他所想的也是如此美人,在她的面前,外头那群采选屏中的美女好似明月比尘土,一旦她进了宫,根本就不怕得不到皇上的专宠。为了自个儿的前程,掖庭令立刻巴结起王嫱来。

    “王姑娘长得如此闭月羞花、才貌兼备,富贵尊荣肯定不可限量,届时可别忘了老奴的举荐之功啊!”王嫱听得掖庭令这么一说,对自己成为皇上嫔妃的信心更是大增。

    但还是先说清楚些才行!

    “大人,我先说好,能当嫔妃我才要进宫,我可是不做打杂的小丫环!”

    “王姑娘放心,你只要进宫去,我保证要不了几天,你一定会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就掖庭令看来,依王昭君绝世的美貌何止能当上嫔妃,要不是皇上身边已经有个皇后.相信王昭君想当上皇后也不成问题,因此就算她可能没机会当上皇后,专宠富贵肯定也是跑不掉的。“可是大人.皇宫里是不是真的像人家说的那么漂亮、好玩,住在那里闷不闷啊?如果不好玩,我才不要去呢!”

    “昭君!”

    王嫱未脱的稚气,让王穰睑色当场青一半。

    但掖庭令可一点也不介意,反倒还认为王嫱不只是仪态优雅.更是纯真娇憨得可爱。不像其他的美人们,美则美矣,却如同一个样板、不同包装的人偶,总缺少了那么点活灵灵的生气。

    只要把眼前这个绝世美人弄入宫中,皇上肯定会爱不释手,哪还会管她是否爱不爱玩、孩子气不孩子气?

    “好玩,绝对好玩,皇宫里有四节百花齐放的御花园、有比南郡更要秀丽的景致、有各式各样番邦入贡的珍奇物品,等你入了宫,只要服侍得皇上高高兴兴,绝对让你要玩什么就玩什么、要有什么就有什么,让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闷。”

    掖庭令哄着王嫱。

    “真的?”

    王嫱眼睛亮了起来。

    “听说皇宫里面有很好看的杂耍?”

    “有、有”

    “听说皇宫里还有很好吃的东西?”

    “有、有”

    “听说皇宫里也有很漂亮的楼宇?”

    “有、有只要你进了宫去,你要什么统统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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