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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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妮不在泳池边,也没有躲在花园里。他们找遍了屋子,包括阁楼和酒窖,还是没有她的影子。汉利的脸色灰败,伦恩也打电话给警方。

    “我开车去沿路找找,”汉利道。“杰瑞,我需要另一双眼睛帮我看着,你跟我来。”

    “我去橄榄树林和葡萄园找,”伦恩道。“伊莎,你去农舍,或许她躲在那里。崔西,你留在庄园,她可能会自己回来。”崔西握住汉利的手。“求你,一定要找到她。”

    他们的视线互锁住一晌。“我们会找到她的。”他道。

    伊莎闭上眼睛。伦恩知道她在祈祷,并为此高兴。芬妮太胆怯应该不可能乱跑。但如果不是她自己跑掉,或是出了意外,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他推开脑袋里丑陋的揣测都是“夜之杀戮”的剧本害的!

    “她不会有事的,”伊莎对崔西道。“我很确定。”她绽开个安抚的笑容,朝农舍走去。

    伦恩穿过花园,走向葡萄园,全身的肌肉紧绷。那个该死的剧本他提醒自己这里是平和的乡下,不是大都市,不会有变态凶手埋伏在废弃的建筑物里。但史凯帕就在乡下挑到了一名牺牲者一名骑着脚踏车的七岁小女孩。

    那只是电影情节,该死了!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现实上。崔西说芬妮穿着红色的短裤。他在林木间搜索着红色的人影

    崔西将芬妮的照片拿给应伦恩的电话前来的伯纳警官看,要求魏太太代她翻译。她轮流搂抱害怕的兰妮和康纳,心里充满了恐惧。她宝贝的小女儿哪里去了?

    伊莎找遍农舍内外,但都没有看到芬妮。她也寻遍了花园和周遭的树林,一路为小女孩祈祷。

    汉利缓缓开车,一路搜寻着右边路面,杰瑞负责察看左边。乌云密布,看来雨又要下了。

    “你认为她死了吗,爸?”

    “不!”他强咽下喉间的恐惧。“不,杰瑞,她只是出去散步,迷了路。”

    “芬妮不喜欢散步。她害怕蜘蛛。”

    雨打在车窗玻璃上。“她不会有事的,”汉利道。“她只是迷路而已。”

    大雨倾盆而下。伦恩就着闪电的亮光,瞧见储藏室的门开着一小缝。两天前它才刚被锁上的。

    伦恩拭去眼里的雨水。芬妮害怕蜘蛛,不大可能进入阴暗的储藏室里。而且他记得储藏室的门非常难打开,除非有人抱她进去

    他又中了史凯帕的毒了。伦恩拉开门,发现它似乎比上一次好开。大概是大雨冲刷掉卡住门的泥土。伦恩走进阴暗的储藏室里,绕过一堆箱子。“芬妮?”

    没有回应。他的足胫不小心撞到了木箱,低咒出声差点错过自黑暗中传来的低声抽噎。

    “芬妮?”他再次询问。

    依然没有回应。

    他静立在原地,数秒钟过去,他再次听到了。压抑的啜泣声来自储藏室的后方就在他的左边。

    他松了口气,就要走过去,随即又迟疑了,担心吓到了芬妮。

    “你不会想要吓到小家伙在你确定困住他们之前。”

    他的胃里翻搅。他只读过一次剧本,但他的记忆力太好了,将台词都背了下来。

    “芬妮?”他柔声唤道。“一切都没事了。”

    他听到衣物窸?声响,但依然没有回应。“没事了,”他道。“你可以和我说话。”

    害怕的细声低语自暗处传来。“你是怪兽吗?”

    他闭紧眼睛。不,甜心,但再过一个月就是了。“不,甜心,”他道。“我是伦恩。”

    他等待着。

    “请请你,走开。”

    尽管置身恐惧中,她仍然记得礼貌。“礼貌的小女孩是最容易上手的牺牲者,”史凯帕在剧本中如是说。“她们急于取悦大人的心战胜了生存直觉。”

    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却还在冒冷汗。为什么偏偏是他找到了她?为什么不是她的父亲或伊莎?他尽可能无声地移动。“每个人都在找你,小痹。你爸妈担心得要命。”

    他听到了某种声响。似乎她也在后退,害怕他靠太近。她在怕什么?他继续无声地逼近就像史凯帕逼近他无辜的猎物。他演员的一面再次冒出头,为此更加痛恨自己。

    “你受了伤?”他柔声道,担心她被人挟持。“是不是有人伤害了你?”

    她哽咽道:“这里有许多蜘蛛。”

    他不再逼近,反而退回到门边。“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门开着,我由缝里挤进来。闪电我害怕,就跑进来了。我不知道这里这么黑。”

    他仍无法甩去史凯帕的阴影。“你确定没有人逼迫你?”

    “不,只有我一个人。”

    他放松下来。“门挺重的,你怎么关上的?”

    “我用双手用力推。”

    “那你一定很强壮。让我摸摸你的肌肉,甜心。”

    “不,谢了。”她似乎没那么容易受骗。

    “为什么不?”

    “因为你不喜欢小孩子。”

    宾果。他必须在电影开拍前,改善和孩子的关系。史凯帕的可怕就在于他能够轻易和人们打成一片。当人们察觉到他的邪恶时,已经太迟了。

    他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我喜欢孩子,过去我也曾经是小孩子。当然,不是像你一样的乖小孩。我经常惹麻烦。”

    “这次我惹的麻烦大了。”

    我敢说是的。“不会的,他们会很高兴你平安归来,不会怪罪你的。”

    她没有动。伦恩模糊地分辨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翻覆的椅子后面,但他必须再确定。“你确定没有受伤?没有人伤害你?”

    “不,”他看到她动了一下。“义大利的蜘蛛好大只。”

    “是的,但我可以帮你杀死它们。我很厉害。”

    她没有开口。

    芬妮尚未决定他是否值得信任。该死了!崔西和汉利一定担忧极了。“芬妮,你的爸妈非常为你担心。我必须带你回去。”

    “不,谢了。你你能够走开吗?”

    “我不能,”他再度朝她逼近。“我不希望你害怕,但我必须过去,带你离开。”

    她再度抽噎。

    “你一定饿了。”

    “你会毁了一切。”她开始哭了起来,悲惨的吸气声像要撕裂了他的心。

    他停下了脚步。“我会毁了什么?”

    “一切。”

    “给我个暗示。”他绕过箱子。

    “你不会明白的。”

    他已经靠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拉到她,但他反而蹲了下来,以免威胁到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对自己的无能挫折不已。他对小孩该死的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怎样应付这种情况。“我有个提议。你知道费博士吧?你喜欢她吗?”

    “她人很好。”

    “我在想她应该会了解你的问题。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你可以告诉她你的问题。”

    “你可以去找她过来吗?”

    伦恩才不会上当。“我不能,甜心。我必须在这里陪着你,但我保证会带你去找她。”

    “爹地会知道吗?”

    “是的。”

    “不,谢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尽可能轻描淡写地问:“你害怕你的爹地?”

    “爹地?”她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惊讶。

    他放松下来。“他似乎是个好人。”

    “是的,”她悲惨地道。“但他就要走了。”

    “我想他是得回去工作了。大人都得工作。”

    “不,”她低声啜泣。“他要离开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谁告诉你的?”

    “我听到的。他们大吵了一架,而且他们不再爱着彼此。他要离开了永远地。”

    原来是这么回事。芬妮听到崔西和汉利的争执。现在他该怎么做?他似乎在某处读到劝孩子说出他们的感觉。

    “我不想要他离开。”她道。

    “虽然我认识你们的父亲不久,但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绝不会抛弃你们。”

    “如果我不见了,他就不会离开了。他必须留下来找我。”

    宾果。

    有种的小女孩,情愿面对她最糟的恐惧,也不要失去她的父亲。然而,她的双亲也为她担心得快疯了。他已别无选择。“别动!我看到一只有毒的大蜘蛛!”

    她吓得扑向他,像无尾熊般挂在他的胸前,簌簌颤抖。她的衣服湿透了,裸足冰冰凉凉的。他紧紧拥着她。“它走了,我想我看错了。那不是蜘蛛,而是一团毛球。”

    他注意到小女孩闻起来和女人完全不同。伦恩揉着她的手臂,试着为她注入暖意。“我骗了你,”他坦白道。“根本没有蜘蛛,但你的爸妈为你急疯了,他们需要亲眼看到你平安无恙。”

    她开始挣扎,但他不断揉弄她的手臂安抚她,同时思索着伊莎会怎么做。伊莎一定会说出最合适的话体贴、完美、洞察力过人。

    去他的!

    “你的计划有漏洞,芬妮。你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你迟早得找东西吃,然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我也在担心这一点。”

    她略微放松了下来,他笑了。“你需要的是全新的计划没有任何的漏洞。就由告诉你的父母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开始。”

    “我可能会伤了他们的感情。”

    “那又怎样?他们先伤了你的感情,不是吗?给聪明人的忠告,孩子:如果你想要一辈子不伤任何人的感情,你只会变成软骨头,而没有人喜欢软骨头。”他几乎可以想见伊莎大皱其眉。但管她去的!她不在这里,而他已经尽力而为。但他试着弥补伤害。“我不是说你应该故意伤害人,而是你必须为了对你重要的事奋战。如果有人的感情在过程中受了伤,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这似乎没有好上多少,但那是事实。

    “他们可能会很生气。”

    “之前我一直不想提。坦白说,你的爸妈一定会很生气。但一开始不。他们会太高兴看到你,抱着你哭泣,但在那之后噢,我想你得先做些脚本工作。”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必须聪明,以免惹祸上身。”

    “像是?”

    “像是在他们停止抱着你哭泣后,他们一定会气你偷偷溜走,这时你就踏入危险地带了。你必须说是因为你听到他们吵架这非常重要而且你最好哭一下,装得可怜兮兮。你能够做到吗?”

    “我不确定。”

    他微微一笑。“我们到门口去比较亮,我教你,好吗?”

    “好的。”

    他抱着她走到门口。她紧攀着他,拖鞋撞击着他的胫骨。到了门口,他坐下来,无视泥土的污脏,让她坐在他的膝盖上。雨已经停了。芬妮抬起满是泪痕和脏污的小脸,认真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圣诞老人一般。

    噢,如果她知道真相!

    “好吧,重点是避免你被禁足终生,明白吗?”

    她严肃地点头。

    “等他们平静下来,他们就会决定该怎样处罚你,以免你再犯。”他装出最致命的表情。“但我先说清楚一点,如果你决定故技重施,我可没有你爸妈那么好骗,因此你最好承诺以后会找出更好的方法,来解决你的问题。”

    她再度严肃地点头。

    “很好,”他拂开她额前的发。“当你的父母开始数落你的行为后果时,那意味着他们开始想着要处罚你,这时你必须告诉他们你为什么逃走。还有,别忘了提到你听见他们吵架时,心里有多么难过那是你的王牌。当然,谈论它会令你哀伤,但那反而是好事,你可以利用这份感情,尽可能装可怜,明白了吗?”

    “我得哭出来吗?”

    “那不会有坏处。现在,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做到。尽可能装得可怜兮兮。”

    她仰望着他,大睁的眼眸哀伤,将可怜相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这才刚开始而已!她的小脸跟着皱起来,噘起唇,戏剧化地放声大哭。

    他差点笑出来。“你表演得太过火了,女孩。”

    “那是什么意思?”

    “你必须要真实一点。想些哀伤的事,像是一辈子被锁在你的房间里,玩具被拿走,然后将感情表现在脸上。”

    “或是像爹地永远要离开我们了?”

    “是的。”

    她想了一下。这次她的小脸流露出深刻的哀伤,双唇颤抖。

    “好极了,”他必须尽快喊停,以免假戏真作。“很好。现在,给我个剧情摘要。”

    她以手臂擦着鼻子。“如果他们开始生我的气,我就告诉他们,我听到他们吵架,以及我听到爹地要离开时,心里的感觉,即使那会伤了他的心。我可以一边说一边哭。我只需要想一些哀伤的事,像是爹地要离开,然后装出可怜的样子。”

    “太好了,来击个掌。”

    他们互拍了手。她咧开个笑容,顿如云开见日。

    他牵着她的手走上山丘,突然想起稍早的承诺,苦笑道:“现在你不需要找费医生谈了?”他最不想要的是好好小姐毁了他辛苦的成果。

    “我想我现在可以了,但”她握紧了他的手。“你可以在我和他们谈谈时,待在我身边吗?”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

    “我认为是。如果你在我身边,你可以你知道的,你也可以装可怜。”

    “相信我,那只会搞砸了你的秀。但我保证会去查探情势,而如果他们决定将你关在地牢里,我会偷渡巧克力棒给你。”

    “他们不会的。”

    她谴责的表情令他想起了伊莎,他笑了。“那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伦恩牵着芬妮走回去,汉利正好也回到屋子询问情况。一看到芬妮,他和崔西马上跑过来,跪在碎石子小径上,抱着她直哭泣。

    “芬妮!老天,我的芬妮!”

    他们亲吻她,抚遍她的全身,以确定她没有受伤。而后崔西跳起来亲吻伦恩,连布汉利也要伸手拥抱他,幸好他假装俯身系鞋带避过。伊莎则是一脸的骄傲,令他气得要命。她究竟预期着他怎么做?杀了孩子?

    他突然想到和芬妮相处的中途,他就不再想到史凯帕了。

    伊莎的态度并没有阻止他想要深深沉入她的体内,尽管数个小时前他才刚这么做,而且他一点也不喜欢她今早在车上列出的条款。并不是他想要太多的感情纠缠天知道,他不想要的但她一定得这么冷血吗?还有史凯帕的问题。她不喜欢他在银幕上以杀死女人为生,而当她发现他连小孩都加害时,会怎么做呢?

    他终于设法弄走了她藉着提醒她,他全身湿透,又冷又饿。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打动了她的女性直觉。不到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将她弄上了床正如他所希望的。

    “你们气坏了吗?”芬妮低语。

    汉利的喉间哽咽,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拂去她额前的发,摇了摇头。芬妮躺在床上,将泰迪熊紧抱在颊边。她洗过澡,换了干净的棉睡衣。汉利想起了她还在蹒跚学步时,朝他伸出双臂的可爱模样。被单下的她显得如此娇小、珍贵。

    “我们没有气坏了,”崔西自床的另一边柔声道。“但我们还是很生气。”

    “伦恩说如果你们将我锁在地牢里,他会偷渡巧克力棒给我。”

    “真是个疯狂的家伙。”崔西抚平被单。

    “我很抱歉让你们吓坏了。”

    崔西的表情严厉。“你也知道,但明天你还是得在卧室禁足一整个早上。”

    崔西比他坚强多了,因为他完全忘了该管教孩子。但芬妮并不是因为她跑去躲起来,而是因为他。他觉得挫败、茫然也有着怨恨。他怎么会变成坏蛋的?

    “一整个早上?”芬妮一脸的可怜相,他几乎忍不住想改正崔西的决定了。

    “一整个早上。”崔西坚定地道。

    芬妮想了一下,然后她的唇开始颤抖。“我知道我不该跑去躲起来,但当我听到你和爸爸吵架时,我实在好难过。”

    汉利的胃绞扭,崔西的额头皱了起来。“那就到十点半吧!”她很快地道。

    芬妮像大人般叹了口气。“我猜它还可能更糟。”

    崔西扯扯她的鬈发。“你该知道的。我们没有将你锁在伦恩说的地牢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你会过敏。”

    “还有蜘蛛。”

    “是的。”崔西的语气微弱如丝,汉利知道他们在想着同样的事。为了留住她的双亲,芬妮甚至愿意面对她最糟的恐惧。他的女儿比他有勇气。

    崔西俯身亲吻她。她以手扶着床头板,支撑自己的重量,闭上眼睛好一晌,脸颊贴着芬妮的。“我是如此爱你,小痹。答应我,你绝不会再做出这种事。”

    “我答应。”

    汉利终于找到了声音。“还有,答应我们下一次你难过时,一定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困扰着你。”

    “即使那会伤了你们的感情?”

    “即使如此。”

    她将小熊搂得更紧。“你你明天仍要离开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够摇摇头。

    崔西去看过康纳和兰妮,确定他们都睡着了。杰瑞仍在楼下玩电动。自从他们下午可怕的争辩后,汉利和崔西还不曾独处,而他不想在此刻心情最糟时和她单独相处。但做父母的并不能为所欲为。

    她关上门,来到走道上,以背贴着墙。她在怀孕末期经常这么做来纾解压力。前几次怀孕时,他都会为她按摩背部,但这次不。

    他内心的愧疚更甚了。

    她以手捧着肚子。十余年前那名自信、大胆,让他追得团团转的富家女已经不见了,取代的是有着饱受折磨的眼神、但仍美得令人心痛的女子。

    “我们要怎么办?”她低语。

    你要怎么做?他想问?肟娜耸撬涝段薹愕娜耸撬卵劬担嗔巳嘌劬Α!拔也恢馈!?br>

    “我们不能再谈下去了。”

    “我们可以谈的。”

    “不,我们只会互相侮辱对方。”

    记忆中并不是这样的。过去她是有着刀子舌头和火爆脾气的一方,他则是一味退让。“我没有出言侮辱。”他戴回眼镜。

    “当然。”

    她的话里没有怨恨,但他体内的结更加紧绷。“我认为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已将我们推过了侮辱的阶段,不是吗?”

    虽然他是好意,他的语气却是指责的。他武装好自己,准备承受她的报复,但她只是闭上眼睛,头枕着墙。“我想也是。”

    他想要将她拥入怀里,恳求她了解,不然他们将毫无机会。“今天只证明了我一直在说的话。我们必须系上安全带,做我们必须做的事。”

    “什么事?”她显得困惑。

    “我们可以开始表现得像个大人。”

    “你一直表现得像个大人,惹麻烦的人一直是我。”

    的确他也一直是如此告诉她的,但她挫败的神情撕裂了他的心。为什么她不能试着适应,往前迈进?她一直要他真情流露,但他从不见其利,只见其害。

    她闭上眼睛一晌后,柔声道:“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

    “实际一点!婚姻是会改变的,我们都会改变、年老,生命不可能停滞不前。我们不能预期会像一开始一样,只能将就于我们现在所有的。”

    “就是这样?委屈、将就?”

    他内心的情感澎湃、汹涌。“我们必须实际。婚姻不可能永远是月光和玫瑰,我不认为那是委屈将就。”

    “我会,”她离开墙边。“我认为那是委屈将就,而且我拒绝接受。我不要虚假的婚姻。我会为它而战,即使我是唯一有胆量这么做的人。”

    她提高了音量,但芬妮就睡在房里,他们不能在走道上吵起来。“我们不能在这里谈话,”他拉着她越过走道。“你的话毫无道理可言自从我们结婚以来,一直就是如此。”

    “那是因为你的脑袋里装的是电脑,”他们绕到了另一翼,她又更大声了。“我不害怕作战,就算最终我们两个都会头破血流。”

    “你又在戏剧化了。”他惊骇于自己愤怒的语气,但他已无法平静下来。他推开最近的一扇门,拉着她入内,扣上门闩发现他们置身在主卧室里。

    “我们的孩子不能由一对貌合神离的双亲养大!”她喊道。

    “够了!”他的语气里有着急切。他深吸了口气才能继续。“别再说了你会毁了一切。”

    “我怎么能”

    他爆发了。“你可能会说出我们都无法收回的话!”

    “像是你已经不再爱我了?”愤怒的泪水涌上了眼眶。“像是我胖得要命,而和怀孕的女人做ài早在三个孩子之前就失去了新鲜感?像是我甚至无法计算收支,总是乱丢你的汽车钥匙,而你每天早上醒来都希望你娶的是像伊莎那种爱干净的女人。我是否该那么说?”

    只有崔西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他想要用力摇晃她。“除非你理智一点,我们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我不可能更理智了,”她从来就不记得带面纸,只好以手背拭着鼻子。“今天你问我怎样做才能让我快乐。我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反而刻意伤人。你知道我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吗?”

    他知道,而他不想听。他不想听到她说他有多么无趣,他的前额渐秃,而且她应该嫁给一个更好的男人。他不想听到她说他唯一的用处是给她孩子,而且她衷心希望当初她选了其他人和她比较相像的男人。

    崔西已泪流满面。“我只要你爱我,汉利。那就是我想说的像你过去一样地爱我;像我是特殊的,不是你必须背负的十字架;像我们之间的差异是美好的,不是可怕的。我希望回到当初,你望着我的眼神仿佛你无法相信我属于你;仿佛我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女人。我知道我已不复当初的美貌,我的小肮都是妊娠纹,你曾经爱不释手的乳房已经垂到了膝盖,而我痛恨它。我恨你不再像过去一样爱我,而且我痛恨你使得我卑颜恳求!”

    这太过荒谬了,全然不合理智。它错得如此离谱,让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改正。她怎么会认为他张开嘴又闭上。但已经太迟了,她夺门而出。

    他呆立在原地,试着明白她所说的一切。她是他的一切,她怎么可能会认为他不爱她?她是他生命的中心、他的呼吸爱得不够的人是她,不是他。

    他坐倒在床上,以手抱头。她认为他不爱她?他想要对天嚎叫。

    他听到开门声,颈上的寒毛竖立。开门声并非来自走道,而是房间的另一端。

    他抬起头。该死了!主卧室里有着浴室,而英俊、黑发的范伦恩刚刚推门走了出来。

    他怜悯地望着他,摇了摇头。“小子,你真的搞砸了!”

    仿佛他不知道似的。

    “蘑菇!”

    茱莉往前冲,被雨湿透的树枝朝伊莎当面打来。看来在今早树林的探险后,她的长裤是全毁了。她快步穿过矮树丛,蹲在茱莉旁边。一圈棕色的蘑菇生长在倒下的树干上,菇伞大得足以为精灵遮风挡雨。

    “嗯塔斯坎尼的黄金。”茱莉拿出带来的小刀,俐落地切断蘑菇的根,再把它放在篮子里。伊莎刚得知采蘑菇只能用篮子,好让抱子和蘑菇根的碎屑掉到地上,明年再长出来。“我真希望维多也能来。我一早喊醒他时,他还在抱怨,但他爱极了采蘑菇。”

    伊莎真希望伦恩也和她们在一起。如果昨晚他们做ài后,她没有要求他回庄园,今早她就可以叨念他起床,要他一起来。尽管他们成为爱人只有二十四小时,她发现自己在夜里伸手向他,忽地惊醒,发现他不在身边。他就像嗑葯般令人上瘾像古柯碱里上海洛因一样危险。等他们的韵事结束后,她将需要参加十二节的勒戒。

    她以指轻触着金手镯。呼吸。毕竟,她能有多少机会在塔斯坎尼的树林里找蘑菇?尽管树林里的湿意,伦恩不在身边,而且不断弯腰令她背痛,她确实乐在其中。今早天气晴朗,芬妮安全了,伊莎有了个爱人。

    “闻闻看,它是不是很棒呢?”

    伊莎深摄入蘑菇强烈的泥土香,想到了性。然而现在一切都会令她想到性。她期待着回到农舍,再度见到伦恩。镇民会在十点过来拆墙,伦恩也会在场帮忙。

    她想起昨晚他离开时,心情有多么恶劣。一开始她以为那是因为被她踢下床,然而他甚至还会拿它来开玩笑。她问他哪里不对劲,他只说累了,但她总觉得原因不仅于此。或许是因为昨天寻找芬妮的后遗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伦恩是伪装的高手,而如果他不想要她知道他心里所想的,她就无从得知。

    她和茱莉用木杖探索,继续寻找蘑菇。大雨让焦干的土地恢复了生气,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迷迭香和鼠尾草的香气。伊莎在一堆树叶下找到了蘑菇,采收进篮子里。

    “你满不错的。”茱莉道,打了个呵欠。今早她似乎精神不济,频频打呵欠。

    “起得太早了?”伊莎问。

    “昨晚我必须到蒙特波诺和维多碰面,前晚则是皮雅那。我很晚才回来。”

    “他每次带团离开,你都去和他会面?”

    茱莉用木杖翻找着野草。“有时候某些夜晚。”

    那是什么意思?

    她们在十点前回到农舍,篮子里装满了蘑菇。镇民陆续前来,伦恩穿着旧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花园里审视着石墙。他瞧见她,满眼的笑容驱走了今早的寒意。当他瞧见篮子时,笑容漾得更开了。“让我把它们收好吧!”

    “噢,想都别想。”

    但她动作太慢了。他自茱莉手上取走篮子,往厨房走去。

    “赶紧,”她拉着茱莉,快步追上去。“马上还来,你一点也不值得信任。”

    “你伤透了我的感情,”他的银蓝色眸子无辜至极。“我正要建议为我们四个煮顿特别的蘑菇晚餐。先来个炒蘑姑,接着是蘑菇通心面。我会用橄榄油和大蒜快炒蘑茹,再加上香菜。我会挑些较大颗的蘑菇剁碎,加进沙拉里。当然,或许我不该自作主张”

    “务必要!”茱莉像孩子般跳起来。“维多今晚回来。我知道轮到我们邀请你,但你的厨艺比较好,我就代我们两个接受了。”

    “我们今晚八点见。”话毕,蘑菇被收到柜子里。

    茱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走到花园和朋友打招呼。伦恩望了望表,高傲地挑挑眉,用拇指比着天花板。“你,现在上楼去快一点。”

    他不是唯一懂得玩乐的人,她打了个呵欠。“我不认为。”

    “明显地,我得将就了。”

    “我知道这会是个美好的一天。”

    他笑着将她拖到起居室,将她压在墙上,吻得她意乱情迷。但茱莉不久后就由厨房喊叫他们,两人只好被迫分开。

    镇民一面拆墙,一面戏剧化地比着手势,充满感情地表示等到柏洛私藏的钱被找到后,他们将会大大松口气,再也不必生活在恐惧里。伊莎想全镇的人都可以赢得奥斯卡金像奖。

    崔西和玛妲牵着康纳走过来。汉利则在半个小时后,带着其他孩子出现。他显得沮丧、疲惫。伊莎很惊讶伦恩走过去和他交谈。

    芬妮一直守在她父亲身边,只曾离开去找伦恩,他似乎很高兴有她为伴。尽管他一直抱怨孩子占据了庄园,或许昨天发生的事已改变了他的想法。但他并没有蹲下来和兰妮说话,就算她脱掉了上衣也一样。

    杰瑞看到妹妹抢尽锋头,也开始恶作剧,但他的双亲似乎心情太过恶劣而没有注意到。反倒是伦恩称赞他肌肉发达,要他去帮忙搬石头。

    伊莎选择帮忙做三明治,以及在水壶里加水。而原本排斥她的镇民也逐渐地过来找她,试着弥补对她的恶意。基诺道歉扮鬼吓她,伯纳介绍她和他的妻子爱娜认识。

    大约一点左右,一名英俊、鬈发的义大利男子出现了。茱莉拉着他为伊莎介绍。“这是安德,维多的弟弟。他是镇上的医生。今天下午他休诊,前来帮忙。”

    伊莎和安德聊了一会儿。她注意到伦恩由石墙边看着他们,试着说服自己伦恩展现出来的是占有欲不大可能,但幻想无妨。

    崔西走过来。伊莎介绍安德给她认识,崔西请他推荐当地的产科医生。

    “卡萨里欧的婴儿都是由我接生的。”

    “那些母亲真是幸运。”崔西挑逗地回答或许因为汉利就在一旁,伊莎想着。

    到了下午,石墙已经完全被拆掉,然而镇民的心情却从天堂坠落到谷底。他们找到的只有几只死老鼠和破碎的陶器。茱莉低垂着头,独自站在被拆掉挡土墙的山坡边。伯纳低声安慰他的妻子,安娜的外甥女雅婷和她母亲互相拥抱。安德走过去和一名忿忿踢着脚下尘土的男子谈话。

    而后维多也来了。他马上感受到大伙儿低沉的情绪,赶到茱莉的身边,带着她走到凉亭里,拥紧了她。

    伦恩走到碎石小径边加入伊莎。“我感觉像在参加葬礼。”

    “事情绝不只是丢掉艺术品那么简单。”

    “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茱莉离开维多身边,走向他们。她看起来似乎快哭了。“抱歉,今晚我们无法留下来用餐了。我不大舒服,这样你们反而可以多吃点蘑菇。”

    伊莎想起稍早茱莉有多么兴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能够创造奇迹吗?”

    “不行,但我可以祈祷。”

    茱莉强颜欢笑。“那么你必须很认真祈祷。”

    “如果她知道该为何祈祷,会比较容易一些。”伦恩道。

    维多留在凉亭里。茱莉转过头,恳求地望向他。维多摇了摇头。伊莎瞧见茱莉的脸庞蒙上怨恨的阴霾,决定该是施压的时候了。“如果你不肯对我们坦白,我们无法帮上忙。”

    茱莉揉着手臂。“我不认为你们能够帮得上忙。”

    “你有麻烦?”

    她挥舞着手臂。“你在我的怀里看到孩子吗?是的,我的麻烦大了。”

    维多走了过来。“够了,茱莉。”

    伦恩似乎可以读出伊莎的心思,明白现在该是各个击破的时候了。伊莎环住茱莉的肩膀,伦恩则拦截住维多。“我们好好谈谈吧!”

    伊莎带着茱莉绕过屋子,来到车子旁边。“我们出去兜兜风吧!”

    茱莉没有抗议,跟着她上了车。伊莎等到开出一段路后才开口。“我猜你隐瞒真相是有好理由的。”

    茱莉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说出真相?”

    “因为你的故事太像伦恩的电影剧本了,而且我不认为失窃的钱会让你们那么悲伤。”

    “你是个聪明的女性,”她以指拢发。“没有人想被当做傻瓜耍”

    “那是你所害怕的?真相会让你看起来像个傻瓜?也或者维多禁止你开口?”

    “你认为我保持沉默是因为维多?不,不是的。”

    “那么是为什么?你明显地需要帮忙,或许伦恩和我可以提供不同的视野。”

    “也或许不,”她疲惫地道。“你一直对我很好。”

    “朋友是做什么用的?”

    “你对我比我对你好多了。”

    她们经过一处农舍,一名妇人在花园里忙着。伊莎可以感觉到茱莉的内心争战。

    “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故事,”茱莉最后道。“事关整个镇上的人,他们会生我的气。”她撕了张卫生纸,用力擤着鼻子。“我不在乎,我会告诉你,就算你认为那很愚蠢嗯,我也不能怪你。”

    伊莎等待着。茱莉的双峰剧烈起伏,最后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我们在找“早晨的影子。””

    伊莎过了好一晌,才想起伊特鲁尼博物馆里的祭品雕像。“它和博物馆里珍藏的“黄昏的影子”有关联吧?”

    ““早晨的影子”是他的伴侣,一座女性的雕像。三十年前,村子的神父在种植墓园的玫瑰花丛时,发现了它。”

    正如伦恩所怀疑的。“而村子里的人不想将它交给政府?”

    “你认为这只是一群贪婪的人,想要私吞艺术品那么简单?如果是就好了。”

    “但它是无价之宝。”

    “的确,但不是你所想的方式。”

    “我不明白。”

    茱莉轻扯着耳环,显得憔悴、疲惫。““早晨的影子”有着特殊的力量,也因此我们从不对外人提起。”

    “什么样的力量?”

    “除非你出生在卡萨里欧,你不会了解的。即使是我们,一开始都不相信。当我们的父母亲告诉我们雕像的事时,我们笑了但现在就不会。”她终于转头望向伊莎。“三年前“早晨的影子”失踪了。自此之后,方圆三十公里内的女人就无法受孕。”

    “这三年来,都不曾有人怀孕?”

    “她们都是在镇外受孕的。”

    “你真的相信那和雕像失踪有关?”

    “维多和我都受过大学教育,理智上我们不信,但事实俱在唯一能够成功受孕的夫妇都住在镇外,而且那并不容易。”

    伊莎终于了解了。“因此你才会开老远的车子去和维多会面,你们试着要有孩子。”

    茱莉绞着双手。“也因此我们的朋友汀娜和瑞克必须每夜离开,将女儿留给保母保顾,就为了拥有第二个孩子。也因此萨洛和媞莉每晚都必须大老远开车离城,在车上做ài后再开车回来。上个月,萨洛因为一再迟到而被解雇了。也因此魏太太总是不快乐,因为伯纳和基诺无法有孩子,让她升格成为祖母。”

    “镇上的葯剂师怀孕了,我看过她。”

    “她在利物浦和爱唠叨的妹妹同住了六个月,她的丈夫每晚开车来回。现在他们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但这和农舍、老柏洛何干?”

    茱莉揉着眼睛。“就是柏洛偷走了雕像。”

    “毫无疑问的是,柏洛有着讨厌孩子的名声,”当晚在厨房里,伊莎对伦恩转述一切。“他不喜欢孩子的吵闹,而且他抱怨有太多小孩意味着他们得花许多钱在教育上。”

    “深得我心。于是他决定偷走雕像,降低镇上的出生率?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了,竟会相信这种故事?”

    “茱莉说的是真话。”

    “我毫不怀疑。我无法理解的是,你竟然将雕像的神奇力量当真。”

    “主的旨意是神奇的。”一如以往地,伦恩将厨房弄得一团糟,而她忙着跟在后面收拾。

    “饶了我吧!”

    “自从雕像被偷后,卡萨里欧就不曾有人怀孕。”

    “然而我一点也不后悔丢掉你的保险套。这不会有点冒犯你的学术专业吗?”

    “一点也不,”她将一叠肮脏的碗盘放到水槽。“它正好支持了我的论点,心灵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你是说这是某种集体歇斯底里?那些女人无法怀孕,因为她们相信她们不能?”

    “这种事曾经发生。”

    “我比较喜欢黑手党版本的故事。”

    “因为它牵涉到枪枝。”

    他笑了,俯身亲吻她的鼻梁,而后是她的唇、双峰。好一晌后,他们才能喘过气来。“煮晚餐,”她虚软无力地道。“我一整天都在等这些蘑菇。”

    他呻吟出声,抓起刀子。“我承认,你从茱莉那里问出来的比我从维多那里问出来的多。但雕像在三年前就不见了,为什么他们一直等到现在才开始挖掘?”

    “神父一直将雕像留在教堂的办公室里”

    “这不是很有趣吗?异教信仰和基督教义并行不悖”

    “每个人都知道雕像在那里,”她洗着碗。“当地的官员也无意向上层报告,以免干犯众怒。多年来,柏洛一直在教堂打零工,但直到他数个月后去世,从没有人将他和雕像的失踪联想在一起。然后人们开始想起了他不喜欢孩子。”

    伦恩翻眼向天。“的确可疑。”

    “玛妲一直为他辩护。她说他并不讨厌孩子,只是因为风湿,脾气不好。她说他对女儿极好,甚至在外孙女出世时,飞到美国去看他们。于是人们退让了,改由其他谣言取代。有的还满丑陋的。”

    “有枪枝牵涉在内吗?”

    “抱歉,没有。”她擦拭流理枱。“在我抵达前天,安娜要基诺来这里清理垃圾。猜猜看他不小心敲掉墙的一角后,发现墙洞里藏着什么?”

    “我屏息以待。”

    “三年前不见的雕像的大理石基座。”

    “那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突然对那座墙大感兴趣。”

    她擦净手。“镇上的人为之疯狂。他们计划要拆掉墙,结果偏偏有只讨人厌的苍蝇出现了。”

    “也就是你。”

    “正是。”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真相,一切会容易许多。”

    “我们是外人。他们没有理由信任我们特别是你。”

    “谢了。”

    “如果我们将雕像的存在泄漏出去,就算镇上的人找到了雕像,又有什么用处?当地的警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他地方可不会。镇上的人担心雕像最后会落得被锁在伊特鲁尼博物馆的玻璃柜里,和“黄昏的影子”一起展示。”

    “那正是它应该在的地方。”他切了块大蒜。

    “你作健身时,我在屋子里找了一下,瞧瞧我所发现的。”她取出在起居室书架上找到的泛黄信封,将信封里的东西摊在厨房桌上十余张相片,照的都是柏洛的外孙女。

    “看起来不像是讨厌孩子的人的收藏,”伦恩道。“或许柏洛并没有拿走雕像。”

    “造墙的人是他,墙边的垃圾也是他堆的。”

    “没人有确切的证据。但如果雕像不在墙里,它究竟在哪里?”

    “绝不在屋子里,”伊莎道。“玛妲和安娜已经找遍了。他们讨论过将花园翻过来,但玛妲说如果柏洛将东西埋在花园里,她一定会注意到,不允许他们乱动花园。当然,柏洛也有可能将雕像埋在靠墙边的橄榄树林或葡萄园里。我建议茱莉要他们找来金属探测器。”

    “特殊道具上场。我开始要喜欢这个了。”

    “很好。”她收好抹布。“说够了,关掉炉子,脱光衣服。”

    他吼叫一声,刀子掉了。“你差点害我切掉自己的手指。”

    “只要是手指就好。”她咧开个笑容,开始脱下衬衫。“谁说我无法随机应变?”

    “不是我,好吧。我回过气来了,”他看着她解开钮扣。“现在几点了?”

    “快八点了。”

    “该死了!我们随时会有伴。”他伸手向她,但她皱起眉头,闪了开去。

    “我记得茱莉和维多不来了。”

    “我邀请了汉利。”

    “你不喜欢汉利。”她再度后退,开始扣上钮扣。

    他叹了口气。“你怎么会那样想?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最后几颗别扣上。还有,崔西也会来。”

    “我很惊讶她接受了。今天她甚至不肯正眼看他。”

    “我没有明确告诉她,我邀了汉利。”

    “这将是个美好的夜晚,不是吗?”

    “我别无他法,”他说道。“今早他们之间到达了冰点,崔西一直在躲他。他非常难过。”

    “他告诉你这些?”

    “嘿,男人也会分享。我们也有感情的。”

    她挑了挑眉。

    “好吧,或许他是有些走投无路,而我正好在他身边。那家伙碰到女人时完全没辙。如果我不帮他,他们会在这里赖上一辈子。”

    “然而这个对女人没辙的家伙却能维持十一年的婚姻,有五个孩子,至于你”“我有个你绝对会喜欢的主意。噢,它和布家的战争无关,但必须要他们离开才能够进行。”

    “什么样的主意?”她俯身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蘑菇茎。

    ““性的戏剧。”但我需要庄园当背景,这意味着布家人和他们的保母都得离开。”

    “性的戏剧?”她任手上的蘑菇茎坠地。

    “我想最好在晚上,加上烛光。幸运的话,还有闪电。”他拿起酒杯把弄。“似乎范伦恩王子看上村子里一名脾气火爆的村姑,尽管她已非二八芳华”

    “嘿!”

    “但这反而使她在他眼里更诱人。”

    “该死地对极了。”

    “那名村姑以她的道德操守和善良著称,因此她一再抗拒他的进逼,尽管他是当地最英俊的花花公子。该死了全义大利。”

    “只有义大利?你应该将赌注下在那名贞洁的女人身上。他毫无机会。”

    “我是否提到范伦恩王子也是当地最聪明的花花公子?”

    “那确实让事情变复杂了。”

    “假设说他威胁如果她不屈服,就要烧掉整个村子呢?”

    “那个大色魔!自然地,她会说她宁可自尽。”

    “他一句也不信,天主教徒绝不会自杀。”

    “你说得有理。”

    他用刀子划了个半圆。“戏剧始于她来到王子的庄园。庄园里烛火通明,王子打发走其他人,巧合的是,那座庄园就位于这处山顶。”

    “的确。”

    “她穿着王子当天下午送去的衣服。”

    “我猜是白色的朴素、端庄。”

    “不,红色的妖娆、淫荡。”

    “那反而更衬托出她的德操。”

    “王子丝毫不浪费时间,拖着她上楼”

    “将她抱上楼。”

    “尽管她并非轻若鸿毛幸好他平时经常锻炼身体。他将她弄进卧室后,命令她脱下衣服慢慢地。他则在一旁看着。”

    “自然地,他也是全裸的,因为庄园里非常热。”

    “而且卧室里更热。我提过他有多么英俊吗?”

    “我记得你提过。”

    “终于,来到她被迫屈服于他的时候”

    “我不认为我会喜欢这部分。”

    “因为你有着掌控全局的怪癖。”

    “很巧合地,她也是。”

    他退让。“正当他打算要霸王硬上弓时,她正好由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副手铐”

    “十八世纪时有手铐?”

    “当然有,而且正好在她伸手可及之处。”

    “方便极了。”

    “当他色欲薰天的眸子投向别处时,”伦恩欲望氤氲的银蓝眸注视着她的胸部。“她伸手到他的后面,抓起手铐,铐”

    “抱歉,我敲了门,但没有人应门。”

    他们分开来,瞧见汉利站在门口,一脸悲惨。“过去我们也经常借用手铐助兴,”他郁郁地道。“它棒极了。”

    “喔。”伊莎清了清喉咙。

    “你应该敲门的。”伦恩道。

    “我敲了。”

    伊莎拿了瓶酒。“你来开瓶吧,我去拿杯子。”

    汉利刚倒好酒,崔西就进来了。她瞧见她的丈夫,马上充满了敌意。“他在这里做什么?”

    伦恩轻啄她的脸颊。“伊莎邀请他的。我劝她不要,但她自认为无所不知。”

    伊莎原想为自己辩护,转念又放弃了。有用吗?

    “似乎这样最好。”汉利道。“一整天,我一直试着要和你谈谈,但你一直在逃避。”

    “因为你令我作呕。”

    他畏缩了一下,但坚持道:“你能够出来外面一下吗,崔西?我有些话要对你说私下。”

    崔西背对着他,揽着伦恩的腰,脸颊贴着他的手臂。“当初我真不该和你离婚的,伦伦?咸欤闶歉龊冒恕畎舻摹!?br>

    伦恩望向汉利。“你确定还想要她当妻子?我得说,你应该得到更好的。”

    “我确定,”汉利道。“我深爱着她。”

    崔西像嗅到味道的小动物抬起头,然后决定那是不愉快的气味。“噢,对极了。”

    汉利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转向伊莎,眼里有着壮士断腕的沉重阴影。“我原希望私下进行,但显然那已不可能,因为崔西不愿意。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说给你听。”

    崔西似乎正在竖耳听着,于是伊莎点点头。“请吧!”

    “当她将饮料洒在我膝上时,我就爱上她了。我原以为那是桩意外,而我仍不确定是否该相信她所说的那不是。舞会上有许多英俊的男人拚命想争取她的注意力,而我甚至不曾想过要尝试,不只是因为她美得耀眼天知道,她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也因为因为她所散发出来的光辉和精力。我无法将视线离开她身上,但同时,我不希望她知道我在看着。然后她将饮料洒到我身上,而我却想不出半句话好说。”

    “他说:“我的错。””崔西的声音微窒。“我洒了饮料,而那个白痴说:“我的错。”当初我就该知道的。”

    他不理她,专注于对伊莎述说。“我无法思考,我感觉脑袋像变成了浆糊。她穿着领口开低的银色礼服,秀发绾起,丝缕下垂在颈项如此美丽、”他凝视着酒杯。“如此迷人”他的声音浓浊,用力吞咽。“抱歉,我无法说下去了。”他放下杯子,由后门离开。

    崔西的眼神阴郁。她耸了耸肩,仿佛毫不在乎。“瞧我必须忍受的。我原以为他终于要开口了,结果他又将自己关闭起来。我就像和电脑结婚一样。”

    “别太过分了,”伦恩道。“没有男人想要在妻子的前夫面前掏心剖肺。一整天,他一直想找你谈。”

    “那很了不起吗?十二年来,我一直试着要和他谈。”

    伊莎望向花园。“他似乎是个不擅于表达感情的人。”

    “你们俩都该有个新体会,”伦恩道。“男人都不擅表达感情,接受这一点。”

    “你就不同,”崔西道。“你会说出你的感觉,但汉利就像有感情便秘症。”

    “我是个演员,出自我口中的多是狗屎。汉利爱你,连傻子都可以看得出来。”

    “那么我是个傻子,因为我不信这套。”

    “你太不公平,”伊莎道。“我知道你受了伤,但那不代表那样做是对的。给他机会说出心里的话没有观众在场。”伊莎指着后门。“用你的脑去听他说,而不是你的心,因为此刻它太过伤痕累累得无法信赖。”

    “那不是重点!你不明白吗?你认为我不曾尝试过吗?”

    “再试一次。”伊莎坚定地将她推向门。

    崔西一脸的不悦,但还是出去了。

    “我已经想要杀死他们两个了,”伦恩说道。“而我们甚至还没端出开胃菜。”

    汉利站在凉亭边,双手插在口袋里,金边眼镜映着夕阳的余晖。崔西感觉到和十二年前同样的晕眩就在她将香槟洒在他的长裤上之前。

    “伊莎要我出来的。”崔西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敌意,今天她已经恳求过他一次,而她不想再来一次。

    他将手拔离口袋,没有看她。“你今早说的话那只是你的另一番烟幕弹吧?说你又胖、又有妊娠纹的。你该死地很清楚你一天比一天漂亮!还有,你说我不爱你,在我已经诉说了上千遍我的感觉之后?”

    那对他就像句口头禅。“我爱你,崔西。”毫无真正的感情。“我爱你,崔西,别忘了去超市时顺道帮我买条牙膏。”

    “说是一回事,相信又是一回事。”

    他缓缓转向她。“打一开始,有疑问的从来就不是我的爱情,而是你的。”

    “我的?我挑中了你!如果是由你主动,我们两个之间绝不会有结果。我发现了你,倒追你,将你追进教堂!”

    “我不是那么棒的大奖!”

    汉利从不曾吼叫。她愣了一下,无法开口。

    “你还不明白吗?你想要孩子,而我的脸上就写着“好爸爸”几个字。对你来说,我一直只是如此。潜意识里,我一直知道你唯一想要得自于我的只有孩子和父亲的身分,但我不断愚弄自己。一开始只有杰瑞和芬妮还比较容易,之后兰妮诞生了,我继续假装你要的只是我。然后你又怀了康纳,而且你满足得就像吃了猫的金丝雀一切都是为了怀孕和孩子!我试着接受,继续假装我是你的爱人,不只是精子的最好提供者,但那愈来愈困难了。每天早上我看着你,并想要你像我爱着你一样地爱着我,然而你的眼里只有孩子,根本看不到我。你说对了。后来我开始关闭自己,让自己撑下去。但这次你又快快乐乐地怀孕了,而我再也无法撑下去了”他的语气破碎。“我就是无法!”

    崔西试着消化这一切,但她的感觉太过混乱了。先是释然而后是气愤他的迟钝最终是喜悦!是的,喜悦!他们之间终究是有希望的。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并决定由小处开始。“但牙膏呢?”

    “牙膏?”他望着她的神情仿佛她刚多长了两只角。

    “我老是忘了买牙膏,而且我每次搞丢钥匙,都让你气得要命。你说如果我再算错一次帐,就要取走我的支票簿。你记得你载杰瑞去看小联盟时,挡泥板上的撞痕吗?那是我的杰作。康纳吐在我的车里,我没有时间清理,于是我开了你的车。我在超市时对着兰妮吼叫,结果购物推车撞上了车子。你说怎样,汉利?”

    他眨了眨眼。“如果你能够列出有条理的购物清单,你就不会忘了买牙膏。”

    典型的汉利风格!他就是不明白。“我永远无法列出有条理的购物清单,停止丢掉钥匙,或捅出那些会让你气疯的楼子!”

    “我知道,我也知道多得是男人愿意排队为你买牙膏,或是让你的购物推车撞上他们的车子。”

    或者他终究是明白了。

    伊莎说过她必须用心来思考,而不是脑子,但在和汉利有关时,那真的很困难。“我确实知道你会是个好爸爸,而且那或许是我爱上你的部分理由。但就算你无法给我孩子,我还是会继续爱着你。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失落的部分。我一直怀孕并非因为只有你对我是不够的,而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是如此浩瀚无涯,它需要有地方可容纳。”

    他的眼里闪过希望,但神情依然哀伤。她明白到他的不安全感甚至比她的深。她一直认为他是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最聪明的,并很难适应或许她才是两人之中比较精明的一位。“那是真的,汉利字字句句。”

    “有些难以相信,”他深深凝视着她。“瞧瞧我。我是那种就算你在街上擦身而过十数次,也不会注意到的男人,但你男人会为了看你,走路撞上电线杆。”

    “我从不知道你这么重视外表,”她忘了用脑子思考,干脆拍打他的下颚,争取他的注意力。“我就爱你的相貌,而且我可以看着你数小时也不厌倦。我曾经嫁给全银河系最出色的男人,结果我们却让彼此悲惨不堪。你是对的那一晚,我可以拥有舞会里的任何男人,但他们没有半个吸引我。当我将饮料洒在你膝上时,我绝对不是将你视为任何人的好爸爸。”她深吸口气,又再继续说:“终有一天,我会变老。而如果你见过我祖母,你会知道等我八十岁时,我可能会丑得要命。届时你会停止爱我吗?外表对你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远比我所想像的大。”

    “当然不会。我绝不会不可能”

    “说到烟幕弹。我一直认为你思路清楚,但似乎我才想得比你清楚?咸欤”绕鹞遥憔拖袷乔樾鞯睦玻 ?br>

    他笑了,似乎终于明白了。她想要吻去他所有的恐惧,但她也有自己的恐惧要面对,而且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单单是靠吻就可以解决的。她不想要一辈子都得安抚他的不安全感,尤其不喜欢他如此重视她的容貌。当她年华老去后,他又会怎样想呢?

    “在结褵这么多年后,你会以为我们了解彼此了。”他道。

    “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必须一劳永逸地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缝。”

    “我不知道要怎样做到。”

    “找个好的婚姻咨商,而且愈快愈好。”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然后转向农舍。“伊莎,你能够出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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