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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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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自耕不理母亲的调侃,他拉住佩吟的手,把她一直拉进了书房里,把房门阖上,他马上把佩吟拥入怀中,深深的吻她。吻完了,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她。她羞红着脸,对他轻声的埋怨着:“怎么回事嘛?人家正和你妈谈话,你也不分轻重,把我拉进来干嘛?”“有事情要审你!”赵自耕说。

    “审我?”佩吟愕然的看着他。“你又犯毛病了吗?你又以为你在法庭上了吗?我有什么事要被审的?”

    “你看到了,我家正在大兴土木。”赵自耕说。

    “嗯。”佩吟哼了一声,心里有点明白了。

    “我们在造一座玻璃花房。”他再说。

    “嗯。”她又哼了一声。

    “你当然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是谁在那儿监工,是谁把纤纤弄得神魂颠倒了。”“嗯。”她再哼了声,用牙齿轻咬着嘴唇。

    “好。”他盯着她。“很久以前,你告诉我,你有一个约会,那约你的男孩子是虞无咎的独生子,名叫虞颂超。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现在和我女儿在一起的这个虞颂超,和以前约会你的那个虞颂超,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的。”她简短的回答。

    “那么,这是怎么一笔帐呢?”他又咄咄逼人了。

    “你如果不那么凶,我就告诉你。”她说。“我凶了吗?”他惊愕的。

    “很凶。”她点点头“你又凶又辣,你把我当成敌对的那一方的证人,你正在审问我,我不喜欢这种问话方式。”

    “哦?”他挑起眉毛。“不要因为你答不出问题,就先给我加罪名。”“你的每个问题,我都答复过了。”她说,瞪着他。“不过,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她想了想,说:“很久以前,我告诉你,虞颂超和我有个约会,要陪我去医院换葯,对不对?”

    “对。”他同意的。“约会两个字,并没有特别的含意吧?你可以和你的亲人有约会,朋友有约会,甚至兄弟姐妹有约会,你昨天还告诉我,你和你的委托人有‘约会’。”

    “嗯。”这次,轮到他来“嗯”了。

    “虞颂超是我最要好的一个同学的弟弟,我认识他已经快十年了,他和我死去的弟弟差不多大,在我心里,他就像个弟弟,事实上,他也比我小两岁,这种感情,是不是很自然?”

    “嗯。”他又嗯了一声。

    “既然颂超像我弟弟一样,他陪我去医院换葯,有什么不对吗?”“没有。”他闷声说。“你约我吃中饭那天,你记得吗?你相当傲慢,而且是盛气凌人的。”“哦?”“我提出颂超来,一来想气气你,二来那也是事实,我总不能为了你临时起意,要请我吃中饭,就把颂超丢在一边不理吧?做人总不能这样没信用吧?”

    “嗯。”“我和虞家三姐妹都是好朋友,你当然也知道了?”

    “嗯。”“颂超偶尔来看看我,把她交女朋友的‘驴’事告诉我,并不奇怪吧?”“嗯。”“然后,有一天,颂超来告诉我他的一件‘不成熟’的经验,刚好,你派纤纤来我家,给我送花来,他们就在我家的小院里遇到了。我当然应该帮他们彼此介绍一下吧?”

    “嗯。”“你当然知道,纤纤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对不对?”

    “嗯。”“纤纤快十九岁了,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颂超快满二十五,正是男孩子最需要爱情的时候,他们彼此吸引,彼此做了朋友,有什么不对?”

    “嗯,哼,咳,没有,没有不对。”赵自耕呐呐的说着。

    “那么,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有!”“是什么?”他把她拉进怀里,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

    “你咄咄逼人,你又凶又辣,你把我当成敌对那一方的证人,你正在审问我,我不喜欢这种问话方式!”

    她抿着嘴角,要笑。心里在暗叫惭愧,幸好她没有被颂超的孩子气所打动,幸好她只把颂超看成弟弟,幸好她和颂超间纯纯洁洁,没有丝毫纠葛。否则,今天这笔帐还真不好算呢!赵自耕看着她唇边那个笑,看着她那晶莹剔透的眼珠,想到自己这鼎鼎有名的大律师,竟被她振振有辞的逼得好不愧狈,他就又折服又心动,又想笑而且,她解开了他心里的一个结,那虞颂超和纤纤,实在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他四十多岁的人,都会被爱情捕捉,何况少男少女呢?他吸口气,努力忍住笑,做出一股十分威严的样子来。

    “我要警告你一件事!”他说,眼睛在镜片后闪光。

    “是什么?”“你以后不许‘审问’我!”

    “!”她睁大眼睛。“这话好像该我来说!”

    “该我说!”他斩钉截铁的。“我已经当了律师,无可奈何了。可是,家里有一个律师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所以,像刚刚那种回话方式,再也不许用了!”

    “不许吗?”她哼着。“我是跟你学的!”

    “不许学!”她耸了耸肩,挑了挑眉毛,眉端轻蹙在一块儿了。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问。

    “是什么?”“你霸道,你自私,你傲慢,你不讲理”

    “等一等!”他打断她。

    “怎么?”“你说‘一件事’,但是,你已经说了四件了!”

    “哇!”她忍无可忍的大叫起来:“我真受不了你!你简直是简直是简直是”她想不出该说什么,就瞪大眼睛瞅着他。“简直是可爱,对吧?”他居然接口说。

    “哇!”她又叫:“你不会害臊吗?”她转身就向门口走,嘴里自言自语:“我要去找颂超”

    “找颂超?”他的心跳了跳,似乎仍有余悸。“你还要故技重施吗?怎么又要找颂超?人家已经是我女儿的男朋友!”

    “你想到那儿去了?”她跺跺脚:“我是找他去要把计算尺!”“要计算尺干什么?”他不解的。

    她瞪着他,大声说:“量一量你的脸皮有多厚!”

    他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他的嘴唇紧紧的,紧紧的,紧紧的压在她的唇上。他深深吻她,似乎想把自己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热爱,所有的激赏全借这一吻而表露无遗。好久好久,他才抬起头来,不再开玩笑了,他望着她,他的眼光诚恳而温柔,真挚而热烈,他喃喃的说:“佩吟,佩吟!天知道我有多爱你,天知道我有多欣赏你!天知道我有多佩服你!”她抽了口气,一下子就匍伏在他胸膛上,她听到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跳得好沉稳,好有力,好亲切,好规律她闭上眼睛,一心一意的倾听着这心跳。所有属于她的苦难,她的过去,她的失恋,都已经消失了。现在,她幸福,她只觉得无边无际的幸福,像浩瀚的海洋般包围着她,簇拥着她,淹没着她。她叹了口气,用手臂紧紧的环抱着他的腰。“你在干什么?”他轻抚着她的头发

    “听你的心跳。”她悄悄笑着:“它跳得好美。”

    “是吗?”他的眼眶有些儿潮湿:“从没有人这样说过,我不知道心跳也可以用‘美’字来形容。”

    “可以的。”她虔诚的说:“因为──这颗心是属于我的!我觉得它美,好美好美!”

    “可是,”他感动的叹息。“我还有很多缺点,是不是?我霸道,自私,傲慢,不讲理唉,佩吟,我会改,我答应你,我会改。为你而改。”

    “你不用改,”她轻轻摇头,她那小小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转动着。“它们也很美。”“什么东西也很美?”“你那些缺点!”“是吗?”他惊叹的。“是的。”她好轻好轻的说,声音柔美得像一支歌:“当你恋爱的时候,你一定要把对方的缺点一起爱进去,那才是真正的爱了!”他紧拥着她,眼眶更潮湿了。

    她也紧贴着他,用她的全心灵,在体会着“幸福”接纳着“幸福”拥抱着“幸福”金盏花26/3714

    “幸福”会是一阵风吗?会“来得急”而“去得快”吗?许多年前,佩吟也曾经以为她拥有过幸福,那时,弟弟没死,妈妈没病,维之和她正陷在疯狂般的热恋里。可是,曾几何时,所有的事都变了,弟弟死了,妈妈病了,维之变了心。属于她的“天堂”一下子就变成了“地狱。”所有的“欢笑”都成为“哭泣”的前奏。使她在好长的一段时间中,都宁愿自己从未认识过什么叫“幸福”那么她也比较容易接受“不幸。”现在“幸福”又来了,比以往更强烈,更珍贵,因为,她是先认识了“不幸”才又接受到“幸福”的。这“幸福”就像一件稀世奇珍般,被她那样珍惜着,那样崇敬着,那样牢牢的抱在怀里,紧紧的拥在心头。

    但是,她抱得牢这“幸福”吗?

    事情发生在一天下午,她的学校快开学了,上午,她还参加了学校的“校务会议”她推辞了当“导师”的职务,因为,她预料她会有个忙碌的秋天。下午,赵自耕要出席一个商业界的酒会,然后还要去办公厅处理一些事情,佩吟始终没有弄清楚赵自耕到底有多少事业,也并不太关心这个。她和赵自耕约好晚上再见面,因此,那天的下午,她是涸普闲的可是,门铃响了,阿巴桑跑来告诉她,外面有一位先生要见她。她走到大门口去,心里很轻松,小花园里的金盏花和金鱼草都在盛开,她想起赵自耕所谓的“别离了,傲慢!”就想笑,就觉得满心怀的欢愉和感动之情。

    大门开了,站在门外的,出乎她意料之外,竟是赵自耕的秘书苏慕南!她有些惊讶,第一个念头就是赵自耕改变计画了,他等不及晚上再见她,而要提早接她去某个地方见面,他常常会来这一手的,不过,他通常都派老刘来接她,而且事先总会给她一个电话。她伸长脖子,看了看,没看到老刘和那辆“宾士”却看到苏慕南自己的那辆“雷鸟。”

    “噢,苏先生,”她笑着说:“是自耕要你来找我吗?有什么事吗?”“唔,”苏慕南哼了一声,微笑着,温和的说:“上车好吗?”

    又是这样!这就是赵自耕!连他的秘书也学会了他那一套“温和的命令式的邀请。”她叹口气,仍然欢愉着。你爱一个人,是要连他的缺点一起爱进去的!这是自己说过的话哪!

    “是他要你来接我?好吧,你等一等,我去告诉爸爸一声,再换件衣服!”“不用换衣服了!”苏慕南说。

    她耸耸肩,也罢!赵自耕那个急脾气,最怕的就是“等人。”她跑进房里,对父亲交代了一声,就拿了个手提袋,匆匆对镜看了看自己,格子布的长袖衬衫,米色灯芯绒长裤,未免有点“随便”得太过份,希望赵自耕选的不是很豪华的地方。上了苏慕南的车,等他发动了车子,她才问:“他在那儿?”“谁?”苏慕南不解的。

    “自耕呀!”“哦,他吗?他在酒会上。”

    “酒会?”她大吃一惊:“我这副样子怎么参加酒会?不行,你要送我回去换衣服。”“你为什么要参加酒会?”苏慕南不动声色的问。

    “啊,他并不是要我去酒会吗?”她糊糊涂涂的问,开始觉得苏慕南的神色有些古怪了。“他要在什么地方见我?他要你把我接到什么地方去?”

    “他并没有要我接你呀。”苏慕南静静的说,纯熟的转了一个弯,车子开始上山了,她伸头一看,他们正向阳明山上开去。赵家的花园在天母,那么,他们也不是去赵家。她盯着他,苏慕南那冷静的神色开始使她心慌,不是赵自耕派他来的!她混乱的问:“你要带我到那里去?”

    “去‘莲园’。”他说。

    “莲园?莲园是个什么地方?一家咖啡馆吗?”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发现他那带着褐色的眼珠里掠过了一抹笑意,这笑意却是轻蔑而不屑的。好像她说了一句幼稚不堪的话。“莲园只是一幢花园洋房,是赵先生在四年前盖的,花了不少钱,你实在不应该不知道‘莲园’。”

    “哦!”她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赵自耕在这山上还有一座“莲园!”他一定有意不让她知道,而给她一个意外。既然是去自耕的另一幢房子,她的紧张也消除了。可是,忽然,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坐正身子,紧盯着苏慕南,问:“是自耕要你带我去莲园?”

    他又笑了,冷漠的,轻蔑的笑。忽然,她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很可怕,他阴沉而镇静,一脸的莫测高深。

    “我说过了,”他淡淡的说,车子纯熟的上坡,纯熟的转弯。“赵自耕并没有要我来接你。带你去莲园,是别人的主意。有人想在莲园里见见你。至于赵自耕呢?我想,他宁愿把莲园放一把火烧掉,也不会愿意你走进莲园。”

    她咬住嘴唇,皱紧眉头,心里有几千几百个问题。但是,她不准备再问了,她知道,不管她将要面对什么,这样东西总之马上要呈现在她眼前了。

    果然,车子走进了一条松柏夹道的私人小径,小径的入口处“莲园”两个字被一块镂花的牌子,精工雕刻着竖在那儿。车子迂回深入,一会儿,已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镂花大门前,这大门和赵家的大门倒很相似。苏慕南按了按喇叭,大门就不声不响的开了,显然是电动的。车子开进花园。佩吟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因为,她看到花园中,有一个好大好大的莲花池,现在正是莲花盛开的时候,池中嫣红万紫,一片灿烂。苏慕南打开车门,简单的说:“你下车吧,不妨先欣赏一会儿莲花!”

    她呆呆的下了车,呆呆的走到莲花池前面。定睛一看,她就更加愕然了,以前,她总认为莲花只有粉红色和白色两种,但是,现在这巨大的莲花池里,却开着紫色的、蓝色的、大红的、粉红的、黄色的、白色的,以及桃红色的。她下意识的数了数,刚好七种不同的颜色。一座七彩的莲花池。她正出神间,却又有一个发现,在莲花池四周,种了一圈绿色植物,这植物极像一朵花,一朵一朵的栽种着,叶片水分饱满,像花瓣,她再仔细一看,才注意到,这绿色的植物,居然也像一朵朵绿色的莲花。她不由自主的蹲下身子,去触摸这绿色的莲花,心里在模糊的想,不知纤纤的花园里,有没有这种植物。“这种植物叫做石莲,”忽然间,在她身后,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很温存很优雅的说着:“不算什么名贵的植物,我和自耕种它,只为了喜欢它名字中那个‘莲’字而已。”

    佩吟很快的站起身子,蓦然回头,于是,她和一个女人面对面的相对了。那女人身材高佻,皮肤是微黑的,微黑而带着健康的红色──相当漂亮的红色。她穿了件极为舒服的、桃红色的丝绒长袍,显然只是一件“家居服”一件非常考究的家居服。腰上,系着带子,显出了她那美好的身段,她的腰肢简直不盈一握,而胸部却饱满而挺秀。她的头发很黑,蓬松的卷着,自自然然的卷着,稍嫌零乱,却乱得漂亮。她的眉毛也很黑,眼睛深凹,大双眼皮又明显又清楚,她没有浓妆,除了一点淡淡的口红外,她似乎根本没化妆,但是,她很美,不止美,她有种颇为高雅的诱惑力,她看来成视邙老练。她的眼珠不是纯黑的,带着点淡淡的咖啡色。一时间,佩吟有些迷惑,她觉得这女人相当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当佩吟在打量这女人的时候,这女人也正静静的打量着她。其实,佩吟是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她那么单纯,她想,那女人一眼就可以看穿了她。

    “你好,韩小姐,”那女人微笑的说,笑容安详而稳定,这“安详”很刺激她,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不“镇定”了。“我很早就听说了你,到今天才见面,实在有点遗憾。”她用手掠了掠那些在微风中飘荡的大发卷。“我们到客厅里去谈,好吗?”佩吟没说话,只是很被动的,跟着她走进了“客厅。”客厅当然也是够豪华的,地上铺着又厚又软的地毯,居然是大胆的用了桃红色,一套纯白的丝绒沙发,在桃红色的地毯上醒目的放着,玻璃茶几上,有着考究的烟具。一个很流线型的壁炉,里面堆着大块的圆木。壁炉旁边有酒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洋酒,那女人缓步走到酒柜边,涸仆气的问:“韩小姐,你喝酒吗?”

    “不不,不喝。”她仓促的说。

    女主人点了点头,拍了拍手,立即走进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女佣。“倒杯茶来,中国茶!”她交代着,又转头看佩吟:“要什么茶?红茶?绿茶?香片?冻顶?”

    “香片就好了。”她慌忙说。目眩神迷的看着这位神秘的“女主人”这才发现,她连“家居服”都和房间的颜色相配。

    小女佣倒了茶来,马上退出了。她望着壁炉,身不由己的,她走到壁炉前面去,因为,她看到壁炉架上,放着一个镜框,镜框中,是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一男一女相依偎的合照着,女的,当然是那位风情万种的“女主人。”男的──

    其实,佩吟不用走过来细看,也已经猜到是谁了,那是赵自耕!潇洒而风流的赵自耕!

    “噢,”女主人微笑着:“这张照得并不好,自耕很自私,他总选他自己照得好的照片来放大。我们前年去欧洲旅行的时候,倒有一批很好的照片,如果你有兴趣,我倒可以拿给你看。”“不用了!”她僵硬的说,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她捧起那杯用中国细磁杯子泡的香片茶,打开杯盖,轻轻的啜了一口。她很有兴味的研究那蓝花的细磁茶杯,心想,如果这茶杯底上印着“乾隆年间造”她也不会惊奇了,在这个时代,在台湾,居然有人家如此讲究的用中国细磁茶杯泡茶!她抬起眼睛来,正视着那个“女主人”她吸了口气,挺直了背脊,她变得很冷静,很清楚了。她努力让自己和那“女主人”同样的安详,她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琳达!”金盏花27/37

    “噢!”那女人怔了怔,她微笑起来,美丽的眼睛里闪着光。“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你不是纯种的中国人,我猜,你是个混血儿,你的生活以及你的房子,都是半中半西的,你很讲究排场,中式的排场也有,西式的排场也有!”

    “哦!”琳达笑了起来,笑得又爽朗又温柔又可爱:“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我想,我们就不必打哑谜了。是的,我是个混血儿,我母亲是马来人,父亲是中英混血,你看,我的血统好复杂。不过,我很庆幸我长得还是很像中国人,因为我很爱中国,也爱中国的男人。”她深深的看着佩吟:“我还有一个中国的名字,你不能不知道,它比琳达好听多了。我姓苏,叫慕莲。羡慕的慕,莲花的莲!”

    佩吟真的惊跳了一下,她觉得,她“努力”维持的“安详”在瓦解。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琳达。

    “怪不得,”她喃喃的说:“我觉得你很面熟,原来,你和苏慕南是”“苏慕南是我的弟弟!”琳达笑得更甜了。“自耕一向风流成性,我不能不派一个自己人在他身边。几个月以前,慕南已经和我提起过你,说实话,韩小姐,我并没有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自耕喜欢逢场作戏,三分钟的热度,过去了就没事了。我不想让他以为我在侦察他,但是,显然,韩小姐,我低估了你!”佩吟坐在那儿不动,静静的看着琳达。

    “自耕一向是个反婚姻论者,”琳达继续说:“他自己学法律,又接了太多件离婚案件。所以,他对我说过,用一张纸把男女两个人拴在一起,实在太荒谬,也太没情调了。他把结婚证书,看成男女两个人间的一张合同,一张没有年限的合同,他说,相爱还要订合同,这是傻瓜做的事!”她摇摇头,仔细的看佩吟:“我真没料到,他居然会向你投降,要去当傻瓜了!”佩吟迎视着琳达的眼光。

    “或者,”佩吟幽幽的说:“逢场作戏的时期结束了,当他真正恋爱之后,理论就全体不存在了。爱情,会让人变质,会让人当傻瓜!”

    琳达定定的看了她好几分钟。

    “我有一些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你着迷了。”她终于说,走过来,她在佩吟对面的沙发中坐下来。白色的沙发衬着她桃红色的衣服,她叠着双腿,手里握着一个酒杯,她看起来雍容华责,高雅迷人。她那很长很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向上面微卷着。她望着佩吟的眼光深沉而温存,丝毫不杂敌意。“你很爱他吗?──佩吟?”她忽然直呼她的名字,叫得又自然,又亲切。“如果不爱,就不会谈到婚姻了,是不是?”她反问,语气完全不像她那样平和,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显得好嫩,好卑微,好不出色。

    “那也不尽然,”琳达深思的说:“很多女人,为了年龄到了而结婚,为了该结婚而结婚,甚至为了金钱而结婚,为了一张长期饭票而结婚”

    “你以为我是这样的女人吗?”她叫了起来,愤怒和激动使她的脸发红,而嫉妒又使她的脸发白了。

    “不不,佩吟,”她柔声说:“请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你,我只是一概而论。好了,”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现在,我知道你是真正爱他的了,但愿,他也是真正的爱你,而且禁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你显然和我不同,你是禁不起几次打击的”“但愿?”佩吟蹙紧了眉头,狐疑的问:“你是什么意思,你认为他并不是真正爱我吗?”

    “他当然爱你!”她认真的说:“否则,怎么会愿意娶你呢?不过,问题只在于他能爱多久?是为爱而爱?还是为征服而爱?”“为爱而爱?为征服而爱?”佩吟糊涂了。“我听不懂。”

    “自耕最欣赏的女人,是能够和他针锋相对的那种。佩吟,不是我自夸,我也是那种人。每当他碰到这种女人的时候,他就非到手不可,我一看你就明白了,你是不容易到手的,除非和你结婚,他没办法得到你。佩吟,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婚姻好危险!”“好危险?”她怔怔的着她。

    她叹了口气,啜了一口酒,她的眼神变得迷迷蒙蒙起来,她对整个房间扫了一眼,带着股淡淡的幽怨,她轻声细语的说:“你瞧瞧我,佩吟。四年前,他为我而造莲园,你愿意参观一下我的卧室吗?整面墙都是莲花,我的床也是一朵莲花。他造的时候,我觉得他简直是发疯了。他收集各种品种的莲花,只因为我名字里有一个莲字。佩吟,你如果是我,你能不感动吗?你能不相信他的爱,和他的诚意吗?于是,我跟了他。我比你更痴一点,他不喜欢婚姻,我就连婚姻的名份也不敢要。然后,他又有了露露,露露是个舞女,他喜欢她的風騒。接着,又有了云娥唉!佩吟,你该见见云娥的,她比纤纤大不了多少,美得像一朵白莲花”

    佩吟跳了起来,她再也不能维持她的冷静了,再也不能维持她的风度了,更别提什么“安详”与“自然”了。她张大眼睛,只觉得有热浪在往眼里冲去,她喊着说:“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安心在破坏我们!你造谣,你胡说八道”“是吗?”她仍然静静的,仍然高贵而文雅,仍然带着那股淡淡的幽怨:“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要去相信吧!我很可能是在破坏你,因为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情敌。好吧,佩吟,不要相信我!不要相信确有露露和云娥,甚至于,你也可以不相信世界上有个女人叫苏慕莲,有个男人为她造了一座莲园,再轻轻松松的把她遗弃!都不要相信,佩吟,你可以告诉你自己,赵自耕除了你之外,永远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事实上,他以前的风流帐,你根本可以置之不理,只要你能信任你们的未来就行了。唉!”她悠然长叹:“我以为我自己已经够天真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天真的女人!”她紧紧的盯着佩吟,声音那么轻柔,却那么有力:“你也同样相信过林维之,是不是?你也相信他只可能爱你一个人,是不是?”佩吟被打倒了,被彻彻底底的打倒了!她咬紧牙关,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滚出来。而她整个心里,却像倒翻了一锅热油,那样煎熬着痛楚起来。她望着面前这个女人,这个美丽、成熟、能言善道、风情万种、雍容华贵,而又魅力十足的女人。他为她盖了一座莲园,前后不过只有四年,他已经不再要她了。那么,自己凭那一点来占有那个男人的心?假若这个苏慕莲都无法掌握的男人,没有第二个女人可以再掌握了。而且,当她含泪看着苏慕莲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不管苏慕莲找她来的动机如何,她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确实有露露,确实有云娥,正像确实有苏慕莲,和──确实有韩佩吟一样!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她的脸色像壁炉上的大理石,她眼里蓄满了泪,轻抽了口气,她语气不稳的说:“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琳达,不,苏慕莲──她的中国血统虽然不多,她却是相当中国化的。她也站起了身子,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住了佩吟的手。“如果我让你难过的话,我很抱歉!”她说。

    “你不用抱歉,”她吸着气,仍然在努力维持语气的平稳,维持着最后的骄傲。“我想,你是有意要让我难过的,因为,我的存在已经先让你难过了!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你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你也打击了我的自信,你的目的都达到了。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因为──我的存在也早就打击了你的自信了!”她昂着头,走向大门口,背脊挺得很直,肩膀平稳?嶂樗淙皇贾赵谘劭衾锎蜃匆彩贾彰挥性市硭粝吕础漳搅潘谋秤埃凰惨膊凰驳目醋耪獗秤埃荒懿怀腥险饨景恋男v耍肥涤凶潘看蟮牧a浚冒胩欤判盐蚬矗返矫趴冢担骸拔胰媚侥峡邓湍慊厝ィ ?br>

    “不用了!”她头也不回的说:“我自己叫车回去!”

    她昂然的,挺直的,高傲的走出了那种满莲花的花园。一直到穿出了那条松柏夹道的私人小径,一直到走上那柏油铺的大马路上,她的泪水才疯狂般的涌了出来,迸流个面颊上。金盏花28/3715

    晚上来临了。佩吟在街道上无目的的踱着步子,自从走出莲园,她就没有回家,叫了辆计程车,她直驰往西门町。只在一家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给父亲,说她不回家吃晚饭了,韩永修根本以为她和赵自耕在一起,完全没有深究。于是,她就开始了一段“漫游。”她走遍了西门町每一条街,逛过了每家商店,看过了每家电影院的橱窗她走得快累死了,走得腿都坑谙了,走得头晕眼花了。她就不知道自己该走到那儿去?该怎么办?该何去而何从?

    她一面走,也一面在思想。事实上,她早就知道有“琳达”这个人。她奇怪,在自己和赵自耕从友情进入爱情,从爱情谈到婚嫁的这个过程中,她从没有想过“琳达。”也从没有认为她会给予自己任何打击,而现在,在见到苏慕莲以后,她再也没有信心了,再也没有欢乐了。莲园,把她所有的幸福全体偷走了。她宁愿苏慕莲是个泼妇,宁愿苏慕莲给她一顿侮辱和谩骂,宁愿“莲园”是个金碧辉煌的“金屋”宁愿苏慕莲只是个典型的被“藏娇”的荡妇!那么,她都比较容易接受一点,都比较不会受到伤害。可是,苏慕莲那么雍容华贵,那么幽怨自伤,那莲园,又那么富有情调,那么充满诗意和罗曼蒂克的气氛她确实被打击了,被伤害了,被扰乱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是个掠夺者,她把欢乐从苏慕莲那儿夺走而终有一天,会另外有个女人,再把欢乐从她身边夺走!她相信了,赵自耕绝不是一个对女人有长久的热度,和痴情的男人!他善变,他无情,他见异思迁,而且,他是冷酷而残忍的!在她这样思想的时候,她痛楚而迷惘,她认为自己该离开这个男人,离得远远的。但是,一想到以后生活里,再也没有赵自耕,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完全碎了。她开始徨无助,一向她都有很敏锐的思考力,但是,对即将来临的未来,她却完全迷惘了。苏慕莲有一句话给她的印象最深刻:“现在,我知道你是真正爱他的了。但愿,他也是真正的爱你,而且禁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你显然和我不同,你是禁不起几次打击的”

    是的,她再也禁不起打击了。假若将来有一天,她会成为苏慕莲第二的话,她想,她是绝对活不成了。她早就领悟过一件事,如果认识了幸福再失去幸福,不如干脆没认识过幸福!夜深了,她走得好累好累,看看手表,居然十一点多钟了,她忽然想起,今晚和赵自耕有约会的。可是,算了吧,赵自耕原就和她属于两个世界,如果她聪明,她应该把赵自耕还给苏慕莲!他们虽无婚姻之名,却有婚姻之实啊!她为什么要做一个掠夺者呢?为什么呢?

    她实在太累了,累得无法思想了。她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她啜着那浓烈的、苦涩的液体,心里朦胧的想着,应该打个电话给赵自耕,告诉他今晚她有事,所以失约了。想着,想着,她就机械化的走到柜台前去,拿起电话,拨了赵家的号码。

    接电话的居然是纤纤!一听到佩吟的声音,她马上又轻快又高兴又清脆的叫着:“噢,韩老师,你到什么地方去啦?我爸爸打了几百个电话到你家去找你,都找不到,他又叫颂超打到虞家和大姐二姐家,也都找不到,我爸就发疯哪!现在,他开车到你家去等你去了!”糟糕,这一下岂不弄得天下大乱!案亲准以为她出事了!她慌忙挂断电话,立即拨了个电话回家,韩永修接到电话,果然又急又恼又关心的喊:“佩吟,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把所有的人都急坏了,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你现在在那里?深更半夜了,怎么还不回家好好好,有人要跟你说话”

    听筒显然被别人抢过去了。她马上听到赵自耕那焦灼而渴切的声音:“佩吟?”眼泪立即往她眼眶里冲去,她咬紧牙关,怎么自己如此不争气呢?怎么听到他的声音就又整个软化了呢?她拚命吸着气,就答不出话来。“佩吟!”赵自耕一定有第六感,他凭本能也知道出了事,他那“命令化”的语气就又来了:“你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来接你!”“不不不!”她仓促的回答了,鼻子塞住了,声音短促而带着泪音。“我不想见你!”

    “佩吟?”他惊愕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爸说是我下午把你接走的,可是,我下午并没有来接你!是谁来接了你?为什么你不要见我?你整个下午和晚上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哪!他又开始“审讯证人”了。

    “自耕,”她打断了他。“我不能见你,我我有许多事要想一想,我我发生了一些事情”她说得语无伦次,却相当固执:“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思想,所以所以我在短时间之内不想见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的声音冷幽幽的响了起来:“我不懂,佩吟,我完全不了解你在说什么。”

    “我不要见你!”她低喊了起来:“给我一个星期,这个星期里不要来打搅我,我要彻底想一想我们的婚事,我要考虑,我”“我知道下午来接你的是谁了!”赵自耕忽然说,声音冷峻而清晰。“哦?”她应了一声。“是──林维之,是吗?”他在问,声音更冷了,更涩了,夹带着尖锐的醋意和怒气:“是吗?是他从国外回来了?他离了婚?他又想重拾旧欢,是不是?”他的声音焦灼而恼怒,他那多疑的本性和“推理”的职业病又全犯了。“所以你今晚失约了,所以你要重新考虑了!所以你不要见我了”

    她呆住了,怔住了,傻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猜得如此离谱,如此荒谬!可是,立即,她的脑筋转了过来,她在他那尖锐的醋意和怒气中,竟获得某种报复的快感。原来,你也会吃醋!原来,你也有弱点!原来,你也会受伤。而且,如果他这样想,或者可以不来打搅她了!否则,他那么会说话,那么富有说服力,他一定会让她对苏慕莲的事不再追究。她想着,深抽了口冷气,她开始将错就错了:“你猜对了。”她幽幽的说:“是他回来了,所以,所以我必须重新考虑我们的婚事”

    “听着!”他在电话里怒吼了:“他曾经遗弃过你,他用情不专,他见异思迁而你,居然还想要他吗?”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忽然觉得怒不可遏:“不许骂他!”她冷冰冰的说:“你并不比他好多少!难道你没有遗弃过任何女人?难道你就用情专一,从没有见异思迁过?”“哦!”他在咬牙切齿了。“他对你的影响力,原来还有这么大!仅仅一个下午,你已经开始否定我了!好!”他直截了当的说:“我给你时间!我不来打搅你!不止一个星期,随你要多久,在你再来找我之前,我决不再来找你!行了吗?”

    “喀啦”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她慢吞吞的回到座位上,继续喝着咖啡,用手捧着头,她觉得自己浑身瘫软如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时间缓慢的流逝过去,夜更深了,客人们纷纷离去,咖啡馆要打烊了,她不能坐在这儿等天亮。长叹一声,她站起身来,付了帐,她离开了咖啡馆。总要回家的。家里,一定还有一场困扰在等待她。她真不知道该向父亲怎么解释这件事。可是,家,总是一个最后的归宿地。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好疲倦好疲倦,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叫了一辆计程车,她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她下了车,看着计程车开走了。她在门边的柱子上靠了靠,考虑着该如何告诉父亲。可是,她简直没有办法思想,她觉得头痛欲裂,用手按了按额角,她不能想了,打开皮包,她低头找房门钥匙,进去再说吧,明天再说吧!忽然间,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有只强而有力的手,把她的手腕紧紧的握住了。她吓了一大跳,惊惶的抬起头,她马上接触到赵自耕的眼光。她张着嘴,不能呼吸,心脏在不规则的捶击着胸腔。他盯着她,街灯下,他脸色白得像蜡,嘴唇上毫无血色。她忽然感到某种心慌意乱的恐惧,她从没见过他这种脸色。“跟我来!”他简单的“命令着。”

    她挣扎了一下,但他手指像一把铁钳,他拖着她向巷口的转弯处走去,她疼得从齿缝中吸气,含泪说:“你弄痛了我,你答应不来打搅我!”

    “以后,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答应’!”他简单的说,继续把她向前拉,于是,她发现他的车子原来藏在巷口转弯处的阴影里,怪不得她回来时没见到他的车。他是有意在这儿等她的了。

    打开车门,他把她摔进了车子。他从另一扇门进入驾驶座。其实,她很容易就可以开门跑走,但,她没有跑。她知道,如果她跑,他也会把她捉回来的。看样子,她必须面对他,她逃不掉,也避免不了,她疲倦的仰靠在坐垫上。非常不争气,她觉得眼泪滚出来了。她实在不愿意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流泪,她希望自己能潇洒一点,坦然一点,勇敢一点可是,泪水硬是不争气的滚出来;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他盯着她,在那电钟的微弱光线下,看到她的泪光闪烁。他伸手轻触她的面颊,似乎要证实那是不是泪水,她扭开头去,他仍然沾了一手的湿润。

    “你哭吗?”他问:“为什么?舍不得我吗?”

    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你和旧情人缠绵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现在,你在哭!”他冷哼着,愤怒显然在烧灼着他,他伸出手来,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是为我而哭,还是为他而哭?”

    她仍然闭着眼睛,一语不发。

    然后,蓦然间,她觉得他把她拉进了怀里,他的嘴唇就疯狂的盖在她的唇上了。她大惊,而且狂怒了。她咬紧牙齿,死不开口,一面,她用力推开他,打开车门,她想冲出去,他把她捉了回来,砰然一声又带上了车门。他用双手箍住她,把她的身子紧压在椅垫上。他们像两只角力的野兽,她毕竟斗不过他,被他压在那儿,她觉得不能喘气,而且,快要晕倒了。“你居然不愿意让我再吻你!”他喘着气说,似乎恨不得压碎她。“他吻过你了吗?”他怒声问。“你仍然爱着他,是不是?你始终爱着他,是不是?我只是一个候补,现在,正角儿登场,候补就该下台了,是不是?”他捏紧她的面颊,强迫她张开嘴:“说话!你答覆我!你休想让我等你考虑一个礼拜,你马上答覆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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