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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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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个月后。

    繁华热闹的市镇,两旁摊贩林立,中间的走道流窜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哇,花灯已经开始贩售了!”问秋停驻以一处灯笼摊前,兴高采烈地看各式各样的灯笼。“元宵节又再度来临,十五日,团圆日,希望大家都能团团圆圆,心事事成呀。”

    “嗯。”一名长相艳丽中混合清纯娇嫩的女子附和着,对身旁的男子嫣然一笑。

    男子宠溺地抚抚女子的褐色秀发,眼底尽是爱意。

    “咱们小?只要能出门,就开心得不得了,真像个小孩子。”

    凌?谨不以为然地挑挑柳眉,娇媚的神态使路人不由得多瞧一眼。

    “哼,镇日闷在风云小筑里,人家都快闷慌了!有机会出来逛逛,当然要好好玩玩啊!是不是,问秋?”手肋撞下正在旁边拿灯笼观赏的问秋,她笑着问。

    “呃是,是!”不明就里的问秋虚应着,回头继续挑选灯笼。

    “瞧!”她睨眼男子。

    “你可别忘了你已经是人家妻子了。”冷逐风对她的话不予置评。爱她的,就是自由自在的心性。

    “市集有许多人,也会发生许多事,相同地,也就能学习许多事,你将我闷在家里,我尽早会变钝的!”她四处瞄瞄:“我娘和爹就因一枝簪子而结识,同样也是发生在市集中,所以呢,市集中常常有出其不意的事发生,甚至能影响到一生呢。”

    问秋闻言一呆,看她一眼,提着买下的灯笼走到缓缓踱来的瞿鋈身旁。

    他想到瑞雪。

    当初他和师父也是在市集中与瑞雪相遇,因一条手绢。

    接下来,发生好多好多事啊,连师父也变了——

    “师父,这是我买的灯笼,好看吗?”问秋像献宝似的呈现给师父看,期盼的表情宛如一个待人称赞的孩儿。

    “嗯。”瞿鋈轻轻应了声,拄着拐仗的左手挪个舒服的姿势。

    “累吗?要不要休息?”冷逐风关心地问。

    “不必了,你们去逛,我慢慢走便行了。”

    毒素不断在体内循环十年,终于也开始发挥它的效力了,由右腿开始侵蚀,肌肉渐渐腐烂,显露里头怵目惊心的白骨,及细线般的血管,迫使右腿失去行走的能力,只能依赖拐杖让他行动方便些。所以冷逐风才不放心地亦步亦趋,唯恐那票山贼趁机伤害他;甚至将妻子带在身边,像是准备一辈子跟定他了。

    “我打听过了,在那条巷子底有家百年药草老店,卖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罕见药草,可以去瞧看看。”冷逐风回头向妻子道:“你和问秋在这儿逛逛,别走远,我们待会儿就回来了。”

    “好。”凌?谨一脸乖巧地回答,面带微笑地目送他们走离一段距离后,确定丈夫看不清她表情时,才朝身旁的问秋笑开了嘴。“自由了,我自由了!”她雀跃地低叫,感觉拂面而过的微风益发暖和。

    问秋白了她一记眼,摇头道:

    “你确定你们是夫妻吗?怎么风哥离开你身边,你可以这么兴奋,像解脱似的?”现今师父和风哥仍未放弃解毒的念头,不但四处寻访药草店,也四处找名医诊治,基于风哥无法常回风云小筑的小缺憾,于是他们身边多了一个小累赘。

    他瞟眼这会儿蹦跳跳到古玩摊去跟小孩一同与老板喊价的女孩,心中一叹。很难想象风哥怎会喜欢这样一个童心未泯的女孩——也合该算是少妇了,但她压根儿不像!听说她初见风哥,就当风哥的面一拳打去,当下风哥的鼻孔留下两道刺眼的红色液体,两人的梁子就此结定,至于后来的情势如何发展到两情相悦,甚至鸳鸯合盟,风哥怎么都不肯说,只对他骄傲地大笑几声。

    说正格的,她真的挺美的,轮廓不若本地女子般平凡,含混些我族人的血统似的,连发色都不是正统的黑漆,有种异国风情。以往听过风哥对她的叙述,但这次才算是真正的见相处了拉近两个月时间,发觉她还真不是普通的爱玩,和瑞雪迥然不同唉,又想起瑞雪了,早该忘了啊,为什么老是不知不觉地就拿别的女孩与她比较呢?

    其实,在瑞雪刚离开时,师父曾派人下山去找寻,可惜一无所获,瑞雪完全失了踪迹。那时师父还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七天都不出现,他差点还以为师父是为自己一念之差而让瑞雪有沦落危险的机会自责,故选择断食自我了断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师父岂是这么肤浅的人?也许自责,但以了结生命当作交代,那是最笨的方法了。

    “我们去买冰糖葫芦吃好吗?”不知何时,小?已经回到他身边,而且等看过瘾他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规莲荷淡笑的白痴表情后,轻轻地问出声。她手上还拿着纸鸢,可见也是与老板卖力杀价的战利品。

    “你究竟几岁?”忍不住,还是问出口了。因为她长相美艳,但是行径却差异太多了。

    “十八。”她睨眼他。那眼神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同时也回敬他一脸“你还不是幼稚地买了一个灯笼”意要他别大哥笑二哥了。

    瑞雪自认没趣地耸肩,胆敢一拳打向比自己高上近乎半个身躯的人的女孩还是少挑衅为妙,以免她又做出什么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相中目标,他率先走了过去。

    “老板,这冰糖葫芦怎么卖?”

    才要伸手拿,忽地打横里传出他今生怎么也忘不了的声音。

    “老板,我要包下所有的冰糖葫芦!”

    问秋睁大眼,马上瞪向来人!相同的画面、相同的对白、相同的对峙。

    “呃,是你呀。”女子扬眉,眼底傲气依旧。

    “呃是,你还记得我?”问秋感觉有些复杂,怎么今日所见所遇的都是曾和瑞雪一同经历过的呢?

    女子爽朗地大笑。

    “当然啦,有哪个男人能像你一样不男不女呢?”

    “喂!”眼中的怀念感动立即被她的话给逼退,他的手叉在腰际,不悦。

    “好,我道歉,今日本姑娘心情不错,不想和你吵。只是”上下打量他一会儿,问秋下意识挺起肩回视她。“你还是没变嘛,仍是长不大的样子。”见他又欲发作,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笑容漾深,伸手接过老板包好的冰糖葫芦,付钱,向他道别后便离开。

    问秋呆呆立在原地,喃喃地:

    “我该生气啊,怎么见到她的笑,竟然忘了生气”心弦被震撼,莫名的情涌上心头。

    “我我的冰糖葫芦”眼巴巴地看着冰糖葫芦被人带走,心好痛啊!凌?谨看向变化不定的问秋,翻下白眼。

    “怎么了?”冷逐风笑着将妻子拥及怀,自然也没忽略她先前的白眼。

    “问秋给一个女子迷了心魂。”带着埋怨的口气,她瞪眼问秋。

    问秋惊下,狼狈地回应:

    “你少胡说!”

    她耸肩,看见丈夫手中的药包。

    “东西买好了?那咱们走喽。”

    一路上走着,全听凌?谨吱吱喳喳,没一刻停歇;冷逐风基于爱妻心态,也没阻止她说明,专心当个听众,偶尔应上几句话,又足够她说上一大串的长篇大论了,只是有时会分心买杯冷饮给爱妻解解渴。

    而瞿鋈一向就不多话,这种情况于他无碍,倒是问秋就快痛苦死了,一样都是爱说话的人,要他静静听人说话根本不可能,偏偏又插不上话,实在有够呕了!

    于是乎,问秋干脆选择不听她说话,目光四处浏览,望着市集里贩卖的稀奇古怪的物品,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哇,有陀螺耶!”

    刺耳的尖叫声飘入耳畔,问秋看着那位叽喳个没完的少妇拉着她丈夫往陀螺摊位移去,陀螺摊旁有小孩地玩陀螺,惹得那位少妇又笑又叫。心中大磊一叹,接着师父那半跛的走路姿势跃入视线中,拐杖橐橐的触地声规律地响起,被一波波袭来的嘈杂喧嚣给埋没;问秋注视师父略嫌吃力的移心头像被大石块给压住一样沉重,走上前轻扶住师父,热气忽地模糊了眼眶,埋着头,不敢给师父瞧见,怕找骂挨,缓缓步向风哥他们夫妇。

    **

    在镇上停留了五天,在客栈收拾好包袱,他们继续往下一个城镇前进。

    没雇马车,是因为凌?谨天性好动,凡事均容易引起她的好奇,马车走走停停肯定多许多麻烦;再加上册林野地间常有许多容易忽略的奇花异草,虽然师父行走不方便,但为了生命着想,也只好委曲求全了。

    走到城门,问秋回头再看这城镇一眼,竟有些不舍,对自己笑了笑,奇怪这感受。无意间,城门旁一位乞丐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然昨晚才下过雪,但现今春阳高照,浑身和煦,一点冷意也没有,因为身着厚重的棉袄,额头甚至还微沁出薄汗,而这个乞丐居然身盖斗蓬,还十分密实地将身体完全覆盖住,仅露出一张脸孔,而脸孔却也因斗篷阻隔阳光而产生光线不足的灰黯模糊了五官,看起来就像身患传染病一样的病患,令人唯恐避之不及,也莫怪他身前的破碗里没任何施舍的银两。

    问秋蹲下,企图看清乞丐的面貌。

    “你不舒服?”

    斗篷若有似无地动了下,乞丐微抬头,露出尖削的下巴,下巴的肉像被烧灼过,狰狞、溃烂,完全看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

    问秋隐隐约约明白乞丐为何会有此怪异装扮了。

    “呃没找大夫看过吗?”

    乞丐没动静。

    “喏,我这儿有些银两,够你维持几天生计了,有时间去找大夫瞧瞧吧。”银两放入破碗,他再看眼乞丐。

    乞丐微颔首,似道谢,扬起头瞥他一眼,瞬间他的面目全非也给问秋瞧明了。

    这般凄惨,就算乞丐肯去讨生活,恐怕也没人敢雇用他了,问秋想到,却也立刻打退堂鼓。

    师父已经许久不曾替人瞧过病了,最后一次,就是瑞雪她娘那一次,之后也就不曾见过师父向准伸出援手了,加上师父身体也不舒服,更加没心情去医疗他人了,那就更遑论这个萍水相逢的乞丐。

    “问秋!”凌?谨在城外大喊:“走了啦!”

    “好!”他回头看眼乞丐,背起药篮,走向城门。

    “喝,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嘛。”身后传来清脆的锵锵声,伴传一句他永远不可能遗忘的声音。

    他转头看,果然是那位由冰糖葫芦结下孽缘的人。浓细适中的新月眉不由得皱起来。

    “你怎么说话都带着一丝辣味呢?”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没有卖冰糖葫芦的移动摊贩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辣味?”她笑。“我嘴里又没放调味料,怎么会辣呢?”

    “意思是你说话都会‘刺激人’哪!”奇异地望着她,这次怎么好像友善得紧呢?

    “喂,不是那么小器吧?我叫川馨,你呢?”

    “问秋。”恨只恨自己不是个会记仇的人,尽管曾有被她气到想揍人的纪录,可惜对方一示好,他便无条件“握手言和”了。

    才想要意思性地跟她谈谈几句客套话,眼尖地发现她手中的几个碎银,又发现乞丐身前的破碗空空如也。

    “女人,你不是这么心肠歹毒的人吧?那些银子是我给乞丐老伯买些东西来填饱肚子的耶,你居然二话不说就拿走,似乎有给他那么一点点过分喔!”

    川馨扬起眉,掂掂手中的银两。

    “我当然得拿走啊!”她走到乞丐身旁扶起他。“因为他是我阿爹呀!”

    “你别开玩笑了!”问秋一手拍开她的手,有些不悦。“这样拿老人家寻乐子,未免太失德了。”瞧她花容月貌,一身锦衣华服,任何人都不相信她有个沿街乞讨的乞丐父亲。

    “荒谬!”她娇蛮地叉起腰,柳眉倒竖。“你这人还真莫明其妙呢,我想带自己父亲回家也不行吗?难不成还得让你核对身份咧,去!”

    横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起始终沉默的乞丐,大步一跨,却被十分不服气的问秋绕过,硬是挡住去路。

    “不准你走!除非你将乞丐老伯的银子留下!”问秋是吃了秤坨铁了心,跟他耗定了。

    “喂,太多管闲事了吧,你!”手一挥,原只是想逼退他几步,不料问秋借力使力,虚晃几招,手指轻轻揎住她手腕的穴道,只要一动就痛得她眼泪迸流。

    “喂!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为难一名弱女子,岂是男子汉所为?”川馨痛得哇哇双叫,泛红了眼眶。

    远方的瞿鋈、冷逐风及凌?谨见情势不妙,一起走回来。

    “我问秋向来不爱为难女人,可惜你太刁蛮无理了,所以很抱歉,必须以武力方式逼你就范。如果你肯搁下属于乞丐老伯的银两,我马上放手。怎样?”俊美娇嫩足以媲美倾国美人的问秋略昂下巴,大眼睛流连着令众庸脂俗粉汗颜的勾人魅力,以一种商量的口气,他询问着她。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强硬的态度始终不肯软化,脸蛋却不协调地热气四散,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这个女人很不受教耶!”问秋都快气炸了,偏偏碍于她是女儿身,动不得。

    倏地抬起头,她受唇地低叫:

    “什么不受教!没人可以命令本姑娘!”初见时的傲慢浮现,她瞪着他。

    “当真不要?”他逼近她。

    心跳在狂跃,脸庞散发出足以沸腾的热气,川馨盯住他红润的嘴唇,突然感到口干舌燥。

    “你你逼我也没用!本姑娘要走了,不理你了”

    “谁准你走的!”

    下意识地用力一拉,毫无防备的川馨差点撞上问秋直挺挺的挺鼻,幸亏他闪得快,不过就在闪身的一刹那,川馨绊到小石子,眼看就要往乞丐老伯倒去——

    接着黑色斗篷的乞丐老伯看起来瘦骨嶙峋,遭她一压恐怕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于是问秋闪躲之际轻轻扶她腰际一把,她就顺势摔进问秋怀里。

    “嗯,好香!”问秋睁大眼。

    川馨急急推开他,退了几步,玉手按住胸口,重重地喘着气。

    “你真的好香喔,我不是随口胡诌的。”

    “你你走开啦!”老爹站在他后头,她却没勇气再靠近他半步。

    “女人,我帮你一次忙耶,要不是我,你早就跌个狗吃屎了。”居然还命令他走开,真是不懂感恩图报。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不也占了我便宜?”川馨不服气地吼回去:“原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却趁人之危,卑鄙!”

    问秋瞪着她,觉得自己被侮辱得很无辜,正要回嘴申冤时,无意间瞥见蹲在他们侧方的一位少妇,正用一种兴致勃勃的表情观赏。

    他叉起腰,用“你到底在干什么”的表情斜睨她。

    凌?谨吃吃笑了下。

    “别理我,继续说你们的。”

    “你蹲在这儿做啥?”

    她用一种超级无辜的脸孔回视他,可怜兮兮地道:

    “你知道吗?你已经在这儿跟她爱恨纠葛了近半个时辰了耶,我们都等累了,所以回来瞧瞧到底是什么事耽搁了。”

    是吗?可是他却觉得她是一副看戏的架势。

    “问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冷逐风明白自个儿妻子那种爱凑热闹的习性,尽管她会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但是呢,唉,笨蛋才会信她的理由,所以只得由他出面了。

    “风哥,是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不打紧的。”注意力调回那位川馨姑娘的身上。

    “看我做什么?”川馨朝乞丐老爹示意要他过去她身边。“我不会亏待自己老爹的。”说着,就要走了。

    手一伸,拉住她衣领。

    “我说过,除非你将银两还给老伯,否则不准你走!”

    “你很奇怪耶,不管银两在谁身上,不都是老爹的,你何必斤斤计较呢?”她用力地将身子左摇右晃,就是甩不开沾在衣领上的那只魔爪。

    “所以,银两在老伯身上,不也一样吗?”

    川馨掀眉瞪眼,气忿地大叫:

    “你你别得寸进尺啊!”她看向面无表情的瞿鋈,急喊:“瞿鋈,你也管管你徒弟嘛,你就这样任由他在街上撒野吗?”

    问秋一怔!她认得师父?

    瞿鋈也明显地感到迷惑,不明白这少女为何认得他。

    他走上前。“姑娘,问秋他一向循规蹈矩,不会随便欺人,你定有处令他不予苟同的地方,他才会无礼地在大街上用武。”摆明了,要她自己处理。

    她咬牙,狠狠瞪问秋一眼,沉默了会儿,妙眸转了圈,突地反手欲击他;问秋一惊,微弓身子躲过掌劲,甫松开衣领的手顺势又缠上她,只不过这回是她的柔荑。

    “男女授受不亲啊!”她大喊。

    一抹青绿闪过眼前,一位衣衫褴褛的婆婆站定,轻轻触摸问秋手腕,问秋立即感到刺痛,一声低叫而缩回手。

    “婆婆!”川馨跑到她身旁,红了眼眶。从未这般给人欺侮过,真教她委屈透了。

    “小伙子,在大街上欺负一个姑娘家,未免过火了点吧?”老婆婆的声音低哑,神态委靡,像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婆,但她的眼神却奕奕有神地令人感到诧异。

    “呃老婆婆您,别误会,我只是要她别抢了人家乞丐老伯的银两罢了。”

    “我孙女怎么会做出抢乞丐银两这么丧德的事儿呢?别胡说了!”婆婆手中破碗里有几个碎银,全倒入川馨手掌中。“咱们家的一日所得全是川馨负责收笼的啊,儿子,你没收获吗?”婆婆朝乞丐老伯道。

    问秋呆住了!乞丐老伯居然真的是川馨的父亲,而且他们还是家族事业呢。

    老伯摇头,抬头看看问秋,唇角不由地往上扬。他有一副形同鬼魅的容貌,这小子却没任何畏惧,除了刚开始的好奇以外,他待他若平常人一般,施舍他也只因他是乞丐。

    “老爹,别吓人了,咱们回去了。”将帽缘往下拉,覆住老爹的鼻头,川馨一脸骄纵地瞄问秋一眼,笑里有战胜的意味。

    临走前,老婆婆看眼瞿鋈,因他眉间的乌气蹙紧了灰眉。

    “年轻人,你的病不易治啊。”撂下这话,三人相扶持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凌?谨惊讶地低喊:

    “老婆婆怎么会知道?”

    “婆婆绝不是普通人。”余悸尚存,问秋没忘记由婆婆手指传到他手腕来的那阵刺痛,那痛真会令人忘了今夕是何夕。

    “那少女曾使镖针欲伤害问秋。”瞿鋈从怀中取出一枝镖针,镖尾缀着一朵布织的葵花。“黄葵镖针在江湖上已经消失近十五年的时间,为何会在一名少女手中重现?值得探究!再加上那位婆婆的身手不凡”

    “你的意思是,那位婆婆可能是二十年前名震一时的毒质葵女?”冷逐风沉吟道。

    毒质葵女崛起及消失都神秘地教人摸不着头绪,只知道她是江湖中使毒会俩首屈一指的高手,没人能望其项背,于是乎,她在江湖上着实也叱咤风云好一阵子。其酝毒方式与苗疆地方运用毒物炼制出的阴凉毒药有别,她是专用奇珍异草及一些普遍可见的生物相互交杂冶,毒性由浅入深皆有,而解药只有她一人才有。这样一位退隐江湖的高手跑到市集中充当乞丐,其动机实在教人感到难以理解。

    “有可能,我也不大确定。”如果老婆婆便是毒质葵女,那么他峰上的毒素是否有解开的一日?

    “那我们快去追他们啊,师父!”问秋叫着,一旦师父身体康复,瑞雪也就有回来四季织的一天了。

    “你去啊,你去啊!”凌?谨催促着他。

    “好!你们在住宿的那间客栈等我,我马上回来!”飞也似的,他立即消失在街道的彼端。

    “瞿鋈,咱们就等看看吧。”

    瞿鋈苍白的脸孔没一丝起伏,沉默一会儿,冷硬的唇缓缓吐出话来:

    “不管婆婆是不是葵女,我一定要找到雪儿。”

    **

    “这是什么地方啊?”

    尾随他们离开了城镇,绕过一条迂回曲折的清溪,最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竹屋。

    竹屋四周种着满满有半人高的葵花,仅留一道石子路,花朵居然比他手掌还要大;问秋看得眼花缭乱,大感不可思议。

    葵花春夏种植,秋后收割,可提供许多商业的用途,就连染料也可用葵花炼制,只因葵花鲜少有人在种植,故以葵花为染料做出的布料通常价码都居高不下,只有定康之家才有本事购买。可是他从不知道居然有一处种植这么多的葵花,而且在不属于它的委节还能开得这么茂盛繁荣,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刺眼又亮丽,尤其有种葵花的小户人家通常都会和四季织有生意上的往来,攒取些小钱以供生活所需,但这家人居然放任着这么一大片葵花园不理,情愿到街上乞讨,实在令人莫明其妙。

    用力摘下一朵葵花塞进药篮里,打算拿回去给师父鉴定看看这葵花奥妙在哪儿,竟能在春季开得如此硕大,有机会的话还能跟婆婆他们取得协议,做个生意上的伙伴,不至于让婆婆还得在耳顺之年拖个残弱身子到街上乞食——虽然婆婆的身体一点也不弱。不过敬老尊贤嘛,而那个名唤川馨的女人还一身锦缎,高贵得教人咋舌,实在给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孝呢。

    原本想直接去叨扰他们,但回头想想,葵花供不应求,所以一朵朵葵花均价值不菲,现在眼前有那么多的葵花,多摘几朵才不会蚀本。

    十分认真地摘到几内后,问秋正要摘第十七朵时,突然花丛里蹦出一具身体,得他连忙将手中的葵花一抛,三步并二步地跑到竹屋,奋力撞门,大声叫着:

    “救命啊!救命啊!”“哈哈哈”川馨在后头捧腹大笑,一张美貌笑得胀红。

    问秋一怔,回头盯着她。

    “什么,是你啊!”难堪地搔搔头,眼球当然不肯闲置地狠狠瞪她。

    “喂,我又不是存心吓你,只是搞不懂你一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回来,竟然一个人在这儿摘花,所以想问问你嘛。”她还以为他舍不得跟她分开呢,原来是个采花大盗。

    “那你出现的方式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特别啊?”尤其他压根儿没瞧见有人由竹屋里出来,当然会被吓到连形象都顾不着当场拔腿就跑喽。

    川馨耸耸肩。

    “你跟着我们干啥?”不会他的目标真的只是葵花而已吧?

    “呃”问秋瞄了竹屋里头几眼,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才恰当。“你婆婆的身体似乎不错喔。”

    “嗯。”“那,她好像会武功喔?”

    “嗯。”换个姿势,耐心地等待。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看看天色,春阳高照,连参天古木也被照映得生意盎然。

    “嗯。”“今天你婆婆和老爹的生意好不好呀?”

    “有话直说!”他也迂回得太彻底了吧。

    “呃”问秋挺起肩膀,大口大口吸口气,严肃地问:“你婆婆是不是江湖中人呢?”

    “她是乞丐。”文不对题的回答,很成功地招来问秋一记白眼。

    “我是说,她是不是曾经在江湖中闯荡过?”

    “好模糊的问题喔,什么才算在江湖是闯荡过呢?”

    “你——”想掐人脖子的架势已经出现,幸亏他向来自制能力优良,所以只有架势,还没实际演练。

    “哎哟,人家真的不懂嘛,你干脆直接去问婆婆好了。”手一摊,问秋猝不及防,整个人往门内倒去。

    门应声而启,问秋跌在地上,还分不清东西南北,眼珠子就被一张诡谲莫辨、烧毁至狰狞、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脸孔给占据。问秋很钦佩自己当时怎么没被吓晕,尤其在那川馨女人又再度哈哈大笑时,他不再有任何反应,相反地一直盯着那位乞丐老伯瞧;没有斗篷盖遮下,老伯比他想象中还瘦小,连他女儿都比他高了。

    “小伙子,别告诉我,你对男人有兴趣啊?”老婆婆坐在竹椅中笑道。嗯,这男孩子长得实在漂亮,可以和她孙女儿相提并论了,不过要是他垂涎的是她儿子,而不是孙女,她是打死都不会接受的。

    “婆婆!”问秋连忙爬起身来,有些激动。“你是毒质葵女吗?”

    笑容依旧,不过婆婆眼底多了几分迷惑。

    “毒质葵女?这名号我听过,你要找毒质葵女吗?”

    “是的,我需要她来救我师父!就是你说他的病不易治的那个人!”

    “你怎么肯定我婆婆是毒质葵女呢?”川馨挑眉道:“她哪一点像呢?”评估下婆婆,她以不为然地摇头。

    “我不肯定,但我希望她是!因为如果她是,我师父的病才有痊愈的一天,而我思念的那个人才能回来。”问秋黯淡下来,大眼睛里有抹伤感。

    这样的他是惹人心疼的,川馨望着他,心里因他说的话而漾起一些苦涩。

    “思念的人?你有喜欢的人了?”不明白苦涩因何而来,但她很坚定地想探知答案。

    “是,我喜欢她,但,是情同手足的喜欢,她对我十分重要,对我师父更是十分重要。”

    “既然如此,当初那人怎么会和你们分开呢?”婆婆问。

    “身不由己啊,为了不伤害最爱的人,师父他只能做出令他痛不欲生的决定。师父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可没好受到哪儿去,他和我一样痛苦,甚至,比我痛苦好几百倍。”叹口气,他诚恳地望着婆婆。“婆婆,你是毒质葵女吗?”他心里真的好希望她是,好希望!

    婆婆凝视他,轻轻一笑。“我会武功,并不代表我是啊。”

    “啊”他不该失礼地将失望摆在脸上,但他真的很失望。

    “别灰心,小伙子,我虽然不是毒质葵女,但我对毒物方向略有专精,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请你师父来这儿给我瞧瞧。”

    问秋喜出望外,连声说好。“婆婆,你等我,我马上带师父过来!”

    “慢着!”及时唤住兴奋到跳跃至门口的问秋,婆婆温和地说:“你别急嘛,先说说你师父跟那位姑娘的事儿给我听听吧。”

    “他们?”问秋摇头晃脑地想。“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我并不很清楚,但他们很相爱,虽然结果令人遗憾,不过,我相信师父缔造有一日会找回瑞雪的。”

    “这么肯定,那你师父何必逐她离开呢?”

    “不管师父曾做过什么事,瑞雪毕竟都是师父的最爱,所以,不管师父的病是否能医得好,师父一定会希望瑞雪能陪伴着他走完人生全程的。”

    “唉!”川馨幽幽地说:“若我是瑞雪,我一定会回去的。”

    “那当初因他绝情而受的伤害,不就一笔勾销了?”婆婆撇嘴。

    “五个月了,早该算了吧。”川馨回道。

    “喂,等等!我方才有提到瑞雪离开四季织已五个月了吗?”怪了,她们怎么会知道?

    “没。”川馨笑得奸诈。“可瞿鋈这名号谁没听过?尤其他所经营的四季织染房里高手云集,个个身手不凡,能让众高手甘愿为一人所网罗,沦为平凡,谁能不多注意一点?所以嘛,四季织里的人一举一动难免也就较受人瞩目。而王个月前一位姑娘孤零零地离开四季织,乌干达山的山贼与瞿鋈有不共戴天之仇,常在四季织四周埋伏,伺机而动,那位姑娘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心脏险些跃出胸口,问秋睁大眼,急问。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瑞雪她她”遭到不测?难怪师父人下山寻找瑞雪却始终无所获,瑞雪她真红颜薄命啊?

    “你看起来好紧张喔!”川馨扬起柳眉,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很正常地又得他一记白眼,川馨一脸无辜地扁嘴。

    “人家只是想化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嘛!”见他快要发飙了,她连忙自叹无趣地继续道:“好啦!她其实也没怎样啦,山贼在她脸上补上一刀时,我和婆婆碰巧路过,于是乎,我便见义为地拔刀相助,让她身上可能会再多出几刀时赶紧救离,剩下的,就交给咱们宝刀未老的婆婆对付了。”

    拍拍婆婆的肩。婆婆举起手来打算接受众人的赞扬。

    问秋无奈地叹口气,没意思说出她们所期待的赞赏。

    “那么,瑞雪被你们搭救之后,就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了?”

    “谁说的?”没收到预期的赞扬,婆婆十分不爽地回他一句足以令他跳脚的答案。

    “那你们就放任瑞雪一个人?”

    “她又不是咱们的什么人,救她脱离险境就得偷笑了,难不成还要咱们养她一辈子啊?”川馨语不惊人死不硬是说出随时有可能会被人一气之下痛下杀手的话。

    果然,此刻的问秋眯起眼,流露出邪恶的压迫感,一只手已经有些失去克制能力地伸向川馨那线条优美的脖子。

    “我有没有听错啊?”语气中已有咬牙切齿的成分存在了。

    川馨干笑几声。

    “一定是你听错了,我川馨是这么善良可爱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流落街头呢?”为了小命安危着想,她还是识相点好。稍微远离那只“魔手”她走到老爹身边。安分没多久,她马上又故态复萌地朝他叫着:“你可别太过分哦,敢恐吓我?我有婆婆和老爹,当心他们打得你满地找牙!”

    这个女人!见婆婆没插手的意愿,他也实在无需对她太过客气,才要将她由乞丐老伯身边抓过来,不料她竟然手往自个儿老爹的脸上用力一扯,那张脸,居然就这样掉了下来!

    问秋瞪直眼,宛如花娇的脸蛋立刻迅速扭曲,眼球往上吊,只留下眼白部分让人窥见。那张脸皮居然就掉到他身上恶心成分更加速他打算昏厥的决心。

    婆婆努力支撑住他往下滑的身躯,显得有些吃力,她大声喊着:

    “小伙子,你敢昏,你定会后悔的!”

    冲着婆婆这句话,问秋马上站直了,想瞧瞧什么是让他后悔的原因。一见到脸皮,忍不住一阵干呕。

    “拿走啦!”

    川馨拿起脸皮往窗外扔去,随即拍拍他的背。

    “男人耶,居然见个脸皮就呕吐!”

    “谁教你这么恶心啊,居然扯下自个儿阿爹的脸皮——”他叫。

    忽地,他怔怔望着川馨那张笑得皮皮的美颜,心中衡量到底该不该回头瞧瞧被扯下脸皮的乞丐老伯。天啊,难道婆婆所谓不看会后悔就是指没有脸皮的乞丐老伯?呃,这家人怎么这样稀奇古怪啊!

    温暖的触觉在脸颊呈现,问秋眨眨眼,怔怔地转移眼珠子,看到了一张日夜所思的脸孔。

    惊骇地张大口,口才向来出色的他口吃了:“啊你你是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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