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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活下去,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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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夜。

    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一地清辉,大街小巷、屋宇楼阁在月色中清晰可辨。

    柔和的月光,从窗子中透进屋子,透进帷幔,最终映向那张苍白的、不停的流着汗的小脸。

    “呜……啊……”

    薄衾中,武念亭蜷曲着,双手紧紧的抱着大大的肚子,双腿亦抵在了肚子上。她双眼紧闭,面容狰狞,很明显,她在做梦,而且是恶梦。

    “师傅。”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梦境中呼出,武念亭倏地睁开眼睛。

    梦中,师傅不停的在坠落、坠落,那双俊眸紧紧的盯着她,在跟她说‘活下去,等着我’。

    “师傅,把手给我,给我。”

    “天珠,你的苦,为师替你受。”

    师傅不但没有伸手予她,更是独自坠向了黑暗。然后‘卟通’一声,师傅坠落在了满满是血的河流中,沉入河底,再也不见。

    明明能抓到她师傅的啊,怎么就是抓不到。明明这么近的啊,怎么就抓不到。还有,她会泅水的啊,救师傅出河底容易得狠。可那河流要和她做对似的,她怎么往里跳都跳不进去啊。

    “啊,师傅。”

    梦中的她终于绝望的喊了声‘师傅’,从而也将她从梦中惊醒。

    咬着牙齿,蜷曲在薄衾中,不可预知的恐怖似从那明明柔和似水的清辉中扑面而来。武念亭紧紧的抓着被子,不停的颤抖着,颤抖着。

    许是她肚中的孩子也感觉到了她的害怕,不知不觉在她的肚子中翻腾起来。

    终于感觉到了肚中的动静,武念亭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神。

    眼前的一切和梦中那无尽的黑暗有着天壤之别。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柔和,而梦中的一切是多么的血腥。

    她讨厌,讨厌那个梦。也害怕,害怕那个梦。

    偌大的房间,原来有师傅在的时候,她觉得小。

    如今,师傅不在了,她只觉得太过空旷。

    她紧紧的咬住唇,忍着颤抖,终于,肚中的孩子不再闹腾了。她的唇已被咬出了血。

    “师傅,你是个骗子,骗子。”

    师傅走的时候,还在一力向她保证。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还有二二呢。若有事,我们两个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我向你保证,我不但会安安全全的回来,而且还会干干净净的回来……身边肯定不会有妖精,如何……”

    “……出门在即,只要将粮食用尽,在外面就是待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出事的……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一夜沉浮,大有抵死缠绻的味道,她早忘了她怀着孩子,他也没将她当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在看。

    所以,她累了,是真累了。累得没有起来为他送行。累得没有看他最后一眼。

    “师傅,师傅……”武念亭再度哽咽出声。又怕肚中的孩子听到了,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珠,天珠,为师要走了哦,你不起来送送为师吗?”

    “唉呀,看来昨晚将你伺候得不错。你这个小家伙就有些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了哈。”

    “成了,起不来就算了。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后让你检查检查,为师的粮仓满了没?”

    那一天,她是真的很累很累了,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只觉得在耳边叽叽喳喳的男人很可恨。以‘清仓’为借口,吃了她一晚上,一点也不怜惜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事时,她若能动,肯定踹他一脚,将他踹个十万八千里。

    可是,师傅却是攫取了她的唇,并且将舌头递了过来。不似平时早间的额间吻。

    她试着动了动舌头以回应。

    师傅说‘小妖精,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撩拨我吗’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然后说‘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到时候,你也要一如今天这般撩拨我才是’的话。

    模模糊糊中,她对那狂乱一夜后的早晨是有少许映像的。她也是故意回应着他的吻的。她知道他是舍不得她的,她就是要他记着她,哪怕是出门在即也要记着她,然后快些赶回来,只为她有可能的、主动的投怀送抱。

    她的丈夫,是东傲的金牌御医,是少时便成名的圣儒,是合州的铁血知府,是上官家族的狼首,却只在她一人面前展现他的不羁、无耻、无赖甚至于闺怨。

    他说过,他会安安全全、干干净净的回来的。

    “师傅,骗子,你是骗子。你骗了我,骗了我……”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就要她检查检查他的粮仓满了没。

    可是,在她安心的在王府等着他回来的日子里,她等到的是什么呢?

    那一日,当她看到狼狈不堪的东方二二出现在她的眼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二二,你怎么了?师傅呢?缘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东方二二当时却是直直的倒了下去,惊得一众人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直到夜间,东方二二醒来,第一句便是:“天珠,对不起。对不起。”

    她当时便慌了,急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按时间算,东方二二不可能回来得这么早,而且回来的又是他一人。

    “上官澜……你师傅他……他可能……可能……”

    二二素来铁血,什么时候如此婆婆妈妈过?武念亭的腿一软,身子往后便要倒下。好在天英、天巧扶住,才止住眼前的黑。

    “对不起,对不起,天珠。都怨我,怨我。”

    原来,上官澜、东方二二、魏缘结伴前往北极,一路畅通无阻。眼见着就要到北极国的北极城了,那一夜他们宿在一名为‘蟾宫折桂’的酒楼中。

    当事时,上官澜还笑称这酒楼的名字应景,东方二二这是要前往蟾宫折魏缘这枝桂花。可以说,那一夜,他们笑谈吃喝尽兴而归。

    可到了子夜,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将他们惊醒。开门而出的时候只见酒楼已是一片火海,还有不时的爆炸声传来。到处是鬼哭狼嚎。

    上官澜、东方二二都是一流好手,冲出火海和爆炸圈很容易。但魏缘、阿大和上官家的保镖们的武功就差了一筹。于是,上官澜、东方二二护着他们一众人撤退。

    在撤退的过程中,仍旧不时有火弹在他们周围爆炸。他们武功再高也是肉身,挡不住那些炸药,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也就在那个时候,从空而降许多穿着金光闪闪的衣物且用黄金布蒙着面的人,乍一看似人又似黄金般。他们一点也不惧那些火弹,不但在爆炸圈中行走自如,更是对上官澜、东方二二等人进行了堵杀。

    他们明显是想将上官澜、东方二二、魏缘堵死在爆炸圈中,让火弹炸得灰飞烟灭。

    “很奇怪,他们的武功很奇怪。明明我杀了不少,可转眼他们就不见了,很快又从别的地方复活。对了,最奇怪的是,有些火弹在爆炸的时候,出来的居然也是黄金人,持着砍刀向我们砍来。当时,你师傅说了声‘小心忍者’的话后,正逢缘缘被一群黄金人袭击。你师傅前往救她,而你师傅却……”

    当事时,魏缘被一众黄金人堵杀于绝路。偏偏与此同时还有一群黑衣蒙面人也正追杀着魏缘。

    不知这两批人马是不是同一路。魏缘已是性命堪忧。

    然而,上官澜、东方二二等人早都被黄金人、黑衣人隔开,全部是独自应战。而黄金人、黑衣人也成功的阻止了东方二二、阿大等人对魏缘的施救。

    那个时候,上官澜离魏缘最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他飞身相救的同时,一颗流弹在魏缘身边爆炸。

    然后,东方二二只看到上官澜将魏缘一把托起向他掷来。等他接到魏缘再看上官澜的时候,只见方才流弹爆炸的地方被炸出了十余丈的深坑,而上官澜因掷魏缘用尽了全力则正在往下不停的坠落。

    东方二二急忙飞扑相救,奈何身边的黄金人、黑衣人层出不穷。等他扑到的时候,只听到坑底似乎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冲天的火焰从坑底呼啸而上,将他的头发燃烧了不少,脸上的皮肤也烧掉了一块。

    他在坑上都受到流弹如此强烈的袭击,那掉进坑中的上官澜就可想而知了。

    “如今想来。那群人似乎知道我们要路过那里,也似乎知道我们会宿在蟾宫折桂,于是早就在那里做了手脚。他们此番的目的应该是劫杀缘缘。所以故意将缘缘引往早就埋有炸药的深坑。不想,不想……天珠,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东方二二的讲述,武念亭一时半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随后赶来的上官煜开口道:“忍者,应该是忍者。以前我就说过,修习这种忍术的武士有五个级别,分别称为金术忍者、木术忍者、水术忍者、火术忍者、土术忍者。其中,以金术忍者的级别最高,以土术忍者的级别最低。因前几次他们出手都未成功,是以此番派了最厉害的忍者前来。”

    第一次出现忍者,是那批忍者追杀龙世怀。后来被上官煜鉴定他们应该来自于土术忍者。第二次合州火影案中的杀手被上官煜鉴定为应该隶属火术忍者。至于第三次那群一直躲在引凤山庄的后山侍机而动的那群即伤了魏缘又伤了武念亭的忍者,后来也被上官煜鉴定为水术忍者。

    这些事,东方二二虽然没有经历,但也听魏缘说过。

    如今,乍听上官煜肯定此番劫杀他们的是金术忍者,东方二二道:“他们为什么要劫杀缘缘?”

    “也许,不只是劫杀魏缘。”上官煜说话间,又问东方二二,“我大哥呢?就算他沉尸坑底,你也该将他带回来才是。”

    可以说,上官煜小小的年纪冷静得吓人。

    直到这个时候,武念亭才从懵蒙中清醒,一把拽了东方二二,问:“我师傅呢?我师傅呢?是受伤了,暂时在路上养伤,你前来报信,是不是?快,带我去,带我去看他。”

    武念亭有史以来第一次慌乱无措,而东方二二却是再度跪在了她面前,恁她怎么拽都拽不起来。

    “起来,起来,走啊,你带我去啊。”

    “天珠,天珠,你冷静点。冷静点。你还怀着孩子。”

    “那你快起来,起来带我去找师傅。”

    “天珠。第二次爆炸后,四周的土都松垮了,全部涌向了深坑。深抗瞬间被夷为平地。你师傅……他……他没出来。”

    是被炸后后再加上活埋的意思吗?

    她的师傅,她的天,她的丈夫,她深爱的男人,她引以为傲的男人抛下她了,再也回不来了吗?

    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走。武念亭便那般晕倒。

    再次醒来,逍遥王府白幔挂满,正在准备着上官澜的丧事。

    不但有上官澜的,还有其他八个保镖的。

    此番,上官澜去北极,担心小徒弟的安危,于是留下天猛、天平、天玄、天满这四个最是厉害的保镖留守逍遥王府。只带去了另外八个保镖。

    在蟾宫折桂的劫杀中,那八个保镖都没有活下来。而魏缘那边,损失也极惨重,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他们四个护卫只活下了阿四。魏缘受重伤。

    在东方二二赶回东傲报信的同时,天猛、天平、天玄、天满四人带了另外的人马日夜赶路前往蟾宫折桂。

    那一晚蟾宫折桂的动静那么大,早惊动了北极国,北极皇帝早派了将士前来支援。而且北极皇帝魏天也来到了蟾宫折桂。看着重伤的宝贝女儿,他是震怒不已。可是,宝贝女儿就是不走,死活要等东方二二回来再说。

    拧不过这个倔强的女儿,北极皇帝魏天只好守在女儿身边。然后命他的手下将早已成废墟的蟾宫折桂整理一番。

    这一整理,就整理出了上官澜的八个保镖的尸身。同时也清理到了阿大、阿二、阿三的尸身。

    唯有深埋上官澜的那个深坑,一众人没有发现。

    魏缘在重伤中被上官澜所救,被上官澜掷出后就无了知觉,而东方二二在看到北极将士赶来援助且确信魏缘暂时没有危险后就直接将魏缘交予了阿四,然后他直奔东傲而去。是以魏缘根本就不知上官澜被活埋的事。

    再说当事时情形真的太乱了,阿四只知道上官澜死了,为救公主死的。而东方二二是去东傲报信。

    怎么都找不到上官澜的尸身,魏缘都急了,发了狠,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的话。

    也就在魏缘真的命人将整个蟾宫折桂挖地三尺仍旧没有找到上官澜的尸身的时候,东方二二带着天猛、天平等人赶到。然后东方二二精准的找到了那个活埋上官澜的地方。直挖了十余丈,终于找到了上官澜的尸身。

    想当然,历经两次爆炸,上官澜的尸身早就被烧得面目全非。衣物也不存。唯一能够判定他身份的就是他长期佩带在手指上的一玫玉戒指,那是他的小徒弟送予他的,小徒弟开玩笑说是圈他一辈子的,是以他心甘情愿的带着,不离不弃。还笑说‘戒指在,人就在’的话。

    如今戒指仍旧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自从得知师傅受重伤并被活埋晕倒后,武念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沉沉的。她看着逍遥王府漫天的白幔很是诧异,不明白这来来往往的人是在做什么。

    好像所有的人都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看她,她觉得这些人好奇怪。

    然后,她一路走到灵堂前,无视一众人惊痛的眼神,她恍恍惚惚的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她师傅的牌位。

    似乎不止她师傅一个人的,还有另外几个人的,都陪着她师傅的牌位立在灵堂。

    直到这时,她才恍惚想起,她师傅似乎为了救魏缘被火弹炸伤然后又活埋了。

    那这灵堂是为师傅摆的吗?

    那这牌位是不是说明师傅已经真的抛下她了?

    武念亭颤颤微微的走到她师傅的灵柩前,颤抖的伸手,取过牌位前放着的那枚熟悉的戒指。半晌,她突地将戒指仍了,然后抓了她师傅的牌位往地上砸去。

    “天珠。”上官若男急忙上前,紧紧的抱住武念亭,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啊?”

    “姑姑,师傅没死,没有死。这么冷冰冰的的牌位怎么就能代表师傅呢。”

    “天珠,乖,快把牌位给姑姑啊。”

    上官若男痛失侄儿,可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几天,她原本乌黑的头发也花白了一片。她的悲痛并不比武念亭少多少。

    “师傅答应过我的,他会回来的,会安安全全、干干净净的回来的。师傅从来就有骗过我,他答应我的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姑姑,不要办丧事,不要办。好不好?”

    武老爷子悲恸难忍,走上前将武念亭抱住,道:“小乖孙,别怕,别怕啊,你还有姥爷,还有姥爷陪着你啊。”

    武老爷子幼时丧父,少时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可以说,人生最是悲惨的事他都经历过。特别是晚年丧子对他的打击是何其的大。他相当理解小孙女此时的悲痛欲绝。更何况,小孙女肚中还有两个未出生的孩子,上官澜的遗腹子。

    “小乖孙,你别激动,不要动了胎气啊。你还有孩子呢,还有你师傅的两个孩子呢。他们没有父亲了,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

    武念亭扑在她姥爷的怀中,终于是嚎啕大哭。从此后,她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师傅了,她的师傅这次食言了,丢下她了。

    她再该怎么办呢?

    她是她师傅一手带大的啊,似乎有记忆以来,她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少过师傅。

    她调皮、耍赖、恶搞的时候,有她师傅为她善后。

    她想她老爹了,撒娇的时候有她师傅为她善后。

    她伸张正义,横冲直撞的时候有她师傅为她善后。

    以后呢,她再找谁调皮、耍赖、恶搞、撒娇。没有了师傅,她再伸张正义、横冲直撞的时候会不会被撞得面目全非?

    “师傅,都两个月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师傅,你说过从来没有骗过我。可到了最后,你还是骗了我,你是骗子,是个骗子……”

    “师傅,我宁肯,宁肯你身边跟着妖精,只要你能回来!师傅,你回来,好不好。”

    自从知道师傅再也不可能陪在她身边后,她夜夜会从恶梦中惊醒,每次醒来,就是这两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然后,再也睡不着。

    虽然有姑姑陪在逍遥王府,虽然有姥爷陪在逍遥王府,虽然所有的人都小心的陪着她,小心的侍候着她的吃喝,但她还是觉得孤独,特别的孤独。尤其是在恶梦醒来的时候。

    再也睡不着了,武念亭披衣而起。

    赤着脚,走出了屋子。

    然后,在漫天的月光之下,她一个人恍恍悠悠的步出了澜院。

    许是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去了,逍遥王府这段时日的防卫也不再似从前。天英、天巧等人这段时日也累坏了,都静静的睡着,没有感觉到武念亭出了澜院。

    尽量的走在黑暗的地方,她想感受一下墓中的感觉,感受一下她师傅躺在黑暗中是什么感觉。

    师傅,你一定也很孤独吧。

    若你孤独,我又怎能在这世上苟且?

    可是,师傅,我怎么觉得那具躺在墓地中的人不是你啊,不是你。如果是你,我不会没感觉,是不是?

    师傅,你是不是没有死啊。只是躲起来了,和徒儿开玩笑?

    树荫下,武念亭赤足而立,盯着地面发呆。

    “师傅,你没有骗徒儿,从来就没有骗过徒儿,所以这一次也不会,是不是?你应该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是不是?你应该也想回来的,是不是?”

    “天珠。”

    武念亭缓缓的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燕如。”

    “你没睡?”

    “嗯。”

    “又做恶梦了?”

    “嗯。”

    “是不是觉得特对不起阿澜?”

    是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去陪你,只能让你孤独的生活在某个地方。

    “是不是觉得你们上官家都亏欠了阿澜?”

    不是非常明白徐燕如的这句话,武念亭定定的看着徐燕如的眼睛。明亮的月光下,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徐燕如那漂亮的眸中含着深深的恨意。她道:“燕如,你的眼中怎么住着只厉鬼?”

    ‘哈’的一声,似自嘲,似讥讽,徐燕如突地将一直放在背后的手放到了武念亭面前,道:“本想去找你,不想你自己出来了,你看,这是什么?”

    武念亭不再看徐燕如的眼睛,而是看向徐弱如的手。那手中,托着一只信鸽。武念亭揉了揉眼睛,上前一步,步出树荫,一把抓了信鸽起来细看。喃喃道:“霸王。”

    曾经,她最爱的王爷伯伯说,“天珠如果不让王爷伯伯去,王爷伯伯就不去……天珠,告诉你王爷伯伯,你王爷伯伯只听你的话……好了,好了,王爷伯伯不去了,不去了。别哭了,啊,别哭了。从此后,王爷伯伯再也不离开我们天珠了,啊……”

    曾经,王爷伯伯承诺说,“好,王爷伯伯答应你。我会回来的。”

    曾经,王爷伯伯还说,“天珠,王爷伯伯和你约定一个秘密,你看,这是什么……它叫霸王,一有好消息,王爷伯伯就放霸王回来给你通风报信,可好……”

    往事历历涌入脑中,武念亭的小脸上突地扬起久违的笑容,期待问道:“好消息,好消息。燕如,是我父王有好消息回来了吗?”

    “好消息?哼,你怎么不看看霸王是死的还是活的?”

    武念亭低头看向手掌中托着的霸王,用手摸了摸,它一动不动。再摸了摸,它还是一动不动。她诧异道:“霸王,你怎么了?”

    “它死了,它累死了。”

    “累死了?”

    “早在你和你师傅大婚的前一个月,它就归来了,累死了。”

    “你胡说,师傅说霸王带信回来了。说父王有事处理不了,所以二哥、三哥、四哥他们要霸王带路,然后都出海帮忙去了。”

    ‘呵呵’两声,又‘呵呵’两声。徐燕如的笑声颇有点来自地狱恶鬼的味道,很是凄厉。道:“你师傅骗你了,他是骗你的。”

    “不会,师傅不会骗我,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霸王归来,信上空无一字。知道什么叫空无一字吗?就是遇到危险了,连信都来不及写。就是‘再见了’的意思。你明白吗?你的二哥、三哥、四哥他们出海并不是帮助你父王,而是去寻找你父王的尸身去了,明白吗?”说话间,徐燕如上前一步,紧盯着武念亭的眼睛。

    “不会的。师傅不会骗我,父王也不会骗我。他们都答应了我,都会回来的,都会回来的。”

    “够了。不要再说他们都答应你的话。你以为你在他们心中有多重要。你看看,也不过如此,他们都骗了你,都骗了你。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闻言,武念亭捧着霸王缓缓的蹲下,因肚子太大,她只得跪着,将霸王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推着它,道:“霸王,你醒醒啊,醒一醒,醒了带我去找父王,好不好?乖,快醒醒,醒了我喂你最喜欢吃的灵芝你吃。父王说了,你是吃灵芝长大了,最有灵性。”

    “够了。”徐燕如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带着凄厉,她道:“够了。不要再说你的父王了,不要再说你那个老爹了。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我的父母不会死,阿澜的父母不会死,你二哥、三哥、四哥他们的父母也都不会死。是你父王连累的,是你的老爹连累的。”

    “徐燕如,住口。”

    说话间,上官煜一步一步走到徐燕如面前。虽然他比徐燕如矮上许多,但气势却不比徐燕如差到哪里去。再加上他身边一左一右的跟随着肉圆子、小青。声嘶力竭中的徐燕如在猛不防下吃了一惊,随着上官煜的靠近,她往后退了几步。

    武念亭仍旧跪在地上,仍旧用手推着霸王,希望霸王能够醒来,仍旧口口声声说着‘快醒来,醒来我喂灵芝你吃’的话,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上官煜眸中似堆着千层冰山,云淡风轻看着徐燕如,道:“你的父母吵着闹着要随我父王出海,是我父王逼迫的吗?他们死了,是我父王害的吗?徐燕如,你分清楚到底是谁在逼迫谁?还有,二哥、三哥他们的父母出事,他们都没有来过问,犯得着你来过问吗?你有资格过问吗?”

    “我……”

    “不要妄想着将自己失去父母的可怜强加到别人的痛苦之上。也不要妄想着利用自己父母的死就可以为所欲为。若你的父母在天有灵,只会羞惭,羞惭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一个利用他们的死就以为无所忌惮的女儿,一个利用他们的死企图博取天下人同情的女儿。”

    “你,你胡说。哈哈,难怪老天要惩罚你们上官家无后,难怪你会是个短命鬼活不过十岁。你父王害死了所有的人,如今又累死了阿澜,你们上官家是个备受诅咒的家族,永远也逃不脱天遣命运。”

    “徐燕如。念在我们双方父母交情的份上,我今天就饶过你。但你记住了,仅此一次,此生也仅此一次。但凡下次,再有让我听到你说出诅咒我上官家的话,我听一次就杀你一次,听一次就灭你一次。”

    “你……敢。”

    “你看本少敢不敢。”

    再度‘哈哈’的凄厉的笑几声,徐燕如的眼中冷意四射,便是唇都乌青了。她道:“你以为你们上官家还是那个掌控着未央城的上官家吗?不是了,再也不是了。上官煜,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阿澜之死,不共戴天。我徐燕如一笔笔都要算到你们上官家的头上。走着瞧,从此后,未央城和上官家族不共戴天。”

    徐燕如语毕,她似一只夜莺展翅飞上九霄。随着月亮中身影的传来,手中亦有数支暗器直射向地面的上官煜、武念亭。

    肉圆子怒喝一声,张口,暗器在它的咆哮声中化为粉末。徐燕如也不见了身影。

    武念亭仍旧蹲在地上推着肉圆子。对方才的一切仍旧充耳不闻。

    上官煜轻叹一声,在武念亭身边蹲下,“天珠。”

    “霸王,醒一醒,醒一醒。告诉他们,父王不会骗我,师傅也不会骗我。”

    “天珠。”

    武念亭仍旧没有知觉。

    感觉到武念亭的不对劲,上官煜伸手,一掌扇向武念亭的脸颊。清脆的‘啪’的声音回响在夜间。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武念亭这才看到面前的上官煜,道:“煜儿。”

    “天珠。”

    “霸王回来了。”

    “我知道。”

    “可它太累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没事。”上官煜的身子虽然小,但他长跪而起,伸手,揽着武念亭的肩。才两个月的功夫,她怎么就瘦了这么多。突地,他的眼睛也红了。

    “煜儿,你说,父王会不会回来?”

    “会。”

    “师傅呢?”

    “也会。”

    “嗯。这我就放心了。”说话间,武念亭软软的倒向上官煜的怀中。

    上官煜急忙抱住,突地发现不对劲。急忙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武念亭底下的衣裙早湿了一片。

    “来人,快来人。天珠要生了。”

    武念亭要生了?!

    因了上官煜的叫声,本宁静之极的逍遥王府瞬时嘈杂起来,慌乱的脚步声和纷乱的叫喊声织成一片。

    好在,有上官若男在此坐阵。她相当的有经验。这段时日看着武念亭不对劲,是以早就准备好了产房和稳婆。只不过,产房在澜院。

    在一众人将武念亭抬上担架抬往澜院的功夫,上官煜吩咐道:“天猛,马上加派人手,守在四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方才,小主子和徐燕如的争吵他有听到。小主子现在担心的应该是徐燕如趁乱再度杀来吧。

    随着天猛离开,上官煜才踏进澜院。

    武老爷子早被惊醒,已在澜院等候。

    看着脸色苍白的武念亭被抬了进来,武老爷子心疼得直嚷嚷,“小乖孙,你怎么又出去了啊?还赤着脚。”这段时日,他的小乖孙常似梦游般的走出澜院,见者伤心啊。

    可是,破了羊水的武念亭似乎只是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对武老爷子的话就似没听到似的。

    武老爷子急了,“小乖孙,你怎么了?怎么了?”

    武念亭仍旧没有知觉,不哼也不叫,不回话也不看武老爷子。

    眼见着武念亭被抬进了产房,上官煜道:“天珠这个情形有点不对,似乎有点魂不附体。大哥出门前有吩咐。万一有意外,一定要请梅山寺的住持法正大师前来念经护持。天平,天平。”

    “属下在。”

    “你马上去梅山寺,请法正大师前来。”

    “是。”

    心中本慌乱无主,如今因了上官煜的吩咐,武必倒也平静下来。也在此时,上官若男赶到了。她身边跟着四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她急急的问:“怎么样了?天珠怎么样了?”

    “姑姑别急。已经送进去了。好在姑姑事先就准备好了产房。”说话间,上官煜看向那四个稳婆,道:“你们四个快些进去。就等你们了。”

    “是。”

    ‘诶’的一声,上官若男本想再叮嘱两句。但上官煜一把拽住了她,直待那四个稳婆进了产房,上官煜才道:“天珠的情形有些糟,才七个多月,不知生不生得下来,就算生下来了也不知能不能活,不要给她们压力。”

    明白上官煜言之有理。上官若男急得泪往下掉,道:“这是怎么了?我上官家到底怎么了?怎么接连出事?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一定要保佑天珠平平安安的,保佑那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

    产房中,一分为二。帷幕内,武念亭躺在里面,外面则有一张大大的桌子,其上准备着火炉、剪刀、纱布、参片等物。

    天英、天巧则不时的进进出出。

    一切准备妥当。可是,武念亭却仍旧是不哼一声。

    明明看得见她的肚子动得厉害,但她就是不叫一声。

    “糟糕,公主没知觉了啊。快,拿参片来,拿参片来。”一个稳婆大声叫着。

    天英急忙送了参片来。稳婆抓了塞进武念亭嘴中。希望人参的清苦能令武念亭回神。

    产房外,听到稳婆的声音,上官若男急得不得了。搓着手道:“女人生孩子,是疼痛万分的时候,天珠这孩子怎么叫都不叫一声呢。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上官煜也听到了里面的谈话。他咬了咬牙,道:“天满。”

    “属下在。”

    “马上进宫,告诉太子殿下这里的情形。另外,告诉太子殿下,情况危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他拿来舍利子。”

    “是。”

    产房外,上官煜紧张的布置着。产房内,四位稳婆也没停下来,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武念亭仍旧没什么感应,仍旧呆呆的看着帐顶。

    此时的她,一如上官煜所言,早已魂不附体了。

    她的魂魄早已离开了她的身体,然后魂魄有些怔忡的看着她的身体。只见有个稳婆使命的摇着她的头,拍着她的脸颊,叫着‘公主,醒来。公主,醒来’的话。还有一个稳婆在掐她的人中,口中说着,‘公主,再不醒来,你和孩子就都危险了啊’的话。

    这个时候,武念亭是稍有兴奋的。她想起她师傅曾经给她讲的一个关于魂魄一昼夜可行千万里的故事。她想,这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可以一昼夜行千万里去蟾宫折桂找她的师傅了呢。

    于是,她不再看自己的身体,也不管孩子生不生得下来,直接飘身出了产房。产房外,她看到姑姑、姥爷、煜儿正不停的在走来走去。

    可是,这些人对她不重要,都没有她师傅重要。她现在要去找她师傅。如果师傅真死了,那她的魂魄不就可以陪着他的魂魄了吗?

    如此一想,她一个飘身飞出澜院。

    可……本飘身飞出的人在中途又飘了回来。看着焦急的姑姑、姥爷、煜儿,武念亭又有了不舍。虽然他们不重要,但他们是她最亲的人,于是,她一一吻别三人的额头,说着‘对不起’后,再度一个飘身飞出澜院,直往北极国方向飞去。

    可是飞着飞着,她觉得应该去和她的父皇、太子哥哥告个别。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们了。于是她转了个身,飘向了皇宫。

    首先,她来到了青龙殿。

    她飘忽了几下就进了靖安帝的寝宫,最后安静的飘落在靖安帝的龙榻前。伸手,轻抚着靖安帝的额头,道:“父皇。天珠不孝,再不能进孝父皇跟前。父皇,从此后,您要保重啊。父皇,请原谅女儿的自私,女儿真的不能没有师傅。”语毕,她低头,在靖安帝额头亲吻了一口。

    然后,她飘向太子东宫。

    对东宫再熟悉不过。只不过,她方进东宫,便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咦’了一声,急忙飘身在一棵树上躲了起来。

    树底下,两缕一如她的魂魄正在交谈。

    “不会是对太子哥哥不利的吧。不成,我得处理掉她们。我最后能为太子哥哥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武念亭思绪间,只听那两缕魂魄在说着什么‘阿澜、太子哥哥’之话。武念亭越发的诧异了。倾耳细听。

    一个说:“太子哥哥今夜本宿在我们娘娘处,逍遥王府来人后,他立马就走了。好像说是武念亭要生了。”

    另一个说:“真的?”

    一个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告诉你了。如果你不信,就会丢失这次机会。你不是说留在这里就是想等一个机会,等武念亭早产而亡的机会的吗?”

    另一个说:“可是阿澜现在下落不明,我想先去寻他。”

    一个说:“也许今生和前世不一样,你的阿澜真死了也说不定。”

    另一个说:“你胡说,阿澜不可能死。就算天下人死光了,他也不会死。肯定是武念亭,阿澜肯定又是为武念亭那个贱人受苦去了。”

    一个说:“受苦?你怎么那么肯定上官澜替武念亭受苦去了?”

    另一个说:“在我们魔族,讲究一个规矩。若想改变命格,若想自己爱的人不受苦,那他便得替爱人承受苦难。”

    树上的武念亭闻得‘魔族’之言,吃了一惊。往那女子看去,虽然看不清面相,可那魂魄的裙裾底端,摇晃着六条尾巴。

    是个长着六条尾巴的妖怪?!

    武念亭抚额,“老天,我这是做梦还是怎么的?”

    正在武念亭糊涂的时候,只听那个妖怪的声音道:“今世和前生有太多不一。武念亭的命好得出奇、安稳得出奇。你也没有寄生在武念亭身上这一段。所以,如果我料想不错,肯定有人在更改武念亭的命格。而这个人肯定是阿澜。”

    一个说:“你的意思是说,上官澜不惜此生以他换魂来取代前世明镜公主被换魂之苦?”

    妖怪说:“很有可能。我们魔族也讲究公平秩序。前世,武念亭最大的苦便来自于被人换魂。他若要改,他便得受。”

    一个说:“你怎么肯定上官澜来自魔族。”

    妖怪说:“我自有知道的本事。我更知道阿澜此生根本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的去死。他一定是受了什么束缚,而这份束缚就来自于他要为武念亭改命格。我们魔族中人,一旦认定的事就是千难万苦也会坚持下去。所以,就算传言阿澜被火弹炸伤又被活埋,我坚信他不会死。”

    一个说:“那不更好?如果上官澜没死,你又趁武念亭生产之机夺身,哪一日他回来了,这一世,你们正好可以恩爱下去。反正他被换了魂,也分辨不出你这个武念亭是真是假。”

    什么换魂?什么受苦?

    什么前世?什么今生?

    武念亭颇是诧异的看着下面的那两缕魂魄。紧接着,那有着六条尾巴的妖怪魂魄略抬了头看向远方,似乎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去逍遥王府。也正因了这妖怪魂魄抬头,武念亭吃了一惊,她认得,认得这妖怪。

    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正是那日她恶梦之时那个想钻进她额头的女子。

    原来,这个女子一直就没死心吗?

    这个女子一直想占她武念亭的身子,然后好和她师傅花好月圆吗?

    如果连一个妖怪都坚定着师傅没死,坚定师傅只是为她受苦去了,那她为什么要怀疑师傅丢下她了呢?

    她才不要让一个妖怪占了她的身子和师傅恩爱情浓。

    不,得活下去,得活下去。

    恶梦中,师傅的眼神就是告诉她要她活下去、等着他。

    对,要活下去,要听师傅的话活下去、等着师傅。

    她打定主意间,回神,见树底下的两个魂魄已是离去。她心中一惊,生怕那长着六条尾巴的妖怪去占她的身子,去占了她的孩子,于是她决定回逍遥王府。

    可是,回了逍遥王府,是不是就要失去这次和师傅团圆的机会呢?魂魄好不容易可以昼行千万里……

    如果她的魂魄和师傅的魂魄团圆了,师傅自不会回去。那那个妖怪自然便不会和师傅恩爱情浓……

    回?

    不回?

    “天珠。”

    师傅的声音此时似乎响在她的耳边,武念亭从纠结中清醒,欣喜的抬头,以为一如以往可以看见师傅就坐在树枝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广袤的星空,圆圆的月亮,什么也没有。

    “天珠。”

    是,是师傅的声音。武念亭急忙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天珠。”

    声音越来越清晰。武念亭突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扑而去。

    她有感觉,感觉师傅离她越来越近了。只要她再努努力,加快点速度,她就能见到她的师傅了。

    穿过茫茫的草原,穿过荒凉的沙漠,随着那清晰的‘天珠’的声音,武念亭一个劲的御风而行。此时的她,恍惚觉得她怎么似乎成了一条小白龙似的,也不觉得奇怪了。

    很快,到了,看到了。她看到了她恶梦中的那条血筑成的河流。

    透过深深的河流,她清楚的看到她师傅的双手、双腿被一条条粗如手臂的铁镣铐锁着,浑身上下都是伤,师傅身上的血仍旧不停的在往河中流着,那一河的红色似乎就是被她师傅的血染红的。

    “师傅,师傅。”武念亭心痛的撞向河流。

    可是一如梦中般,她撞不进去,每每撞到河面,她就会被河水反弹回来。

    “天珠,快回去。回去。”血河底,师傅抬头,看着她说。

    “师傅,师傅。”她仍旧固执的一遍遍撞向那河流。

    “天珠,快回去,救孩子。”

    河底下的师傅似乎有些急了,带动得他手脚上的镣铐都发出了声响。每发出一声声响,那镣铐便入她师傅的骨头三分。血流得更多了。

    武念亭只得心痛的趴在河面上,叮嘱她师傅,“师傅,别动,你别动。我回去,我回去。”

    “回去,救孩子,等着我。”

    河水越来越红,红得她再也看不清她师傅了。耳边却仍旧传来师傅那‘回去,活下去,等着我’的殷殷叮嘱。

    “师傅,徒儿回去了。徒儿真走了。你答应了徒儿,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是不?”

    可是,答应她的,除了咆哮的似血般滚过的河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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