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姑妄言 > 第二十一回史司马为国忧民一

第二十一回史司马为国忧民一

推荐阅读:富贵风流第一香两代风情债都市奇魔集我与学妹的怨气和情欲我的老婆滛荡塾妇素琴我的儿媳是尤物绿帽一家人破碎亚丝娜的定制礼物美腿老婆的淫荡事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姑妄言最新章节!

    第二十一回 史司马为国忧民 贾进士捐赀杀贼(1)

    钝翁曰:(缺14字)全真,然皆颇有影(缺18字)禄乃见于史册(缺19字)。贼攻城掠地(缺128字)朱和实有其人,并非捏(缺11字)。他三人禀史司马之语,真破非纸上谈兵者也。

    听说捐俸,汲断金几乎急断筋。傅胜系富甚之大臣,无视国家之事,一毛不拔,反诉许多苦恼。听得借库帑,牛骍又十分牛心。都是此等臣宰,如何不把明朝天下送去?

    贾文物之捐赀,实由于鲍信之鼓励。贾文物救众之功固大,鲍信怂恿之功亦不校贾文物旌之以官,理固应然。鲍信亦得受职,不为过也。

    闯贼连破洛阳、汴梁二事,俱载正史,一字不谬。然正史犹未若是之详,看之令人发指。

    正史载裁驿一事,实倡于毛羽健,而成于刘懋。此骂羽健身为龙阳,妻淫家仆,犹不足尽其罪。或谓此虽系骂羽健,故及其妻,但不当辱及温体仁。然有说焉,体仁初入阁时,民间即谣云:猪遭瘟。朱乃国姓,谓朝廷之用温相也。其实体仁不但庸懦不堪,且坏了许多大事,骂亦不为过。羽健以悍妻之故,流祸于国家。承(缺文13字)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裁驿疏上,乃刘懋一力奏准,其罪浮于羽健,故后身被杀,妻配贼复淫于人也。

    此一部书中,一个人有一个小传。有先叙来历而后叙其事者,有前后叙事而中段叙其来历者,有事将叙完而未后始出来历者,有叙他人之事内中带出此人来历者,种种不一,非细心观之,不能见也。即如大方家作文字,或两大比,或三股,或散作,或八股。非如小学生初开笔,如板上钉钉,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板板六十四,一定而不可移之死规矩也。

    叙毛氏之事多矣,至此方细出始末。不但其文有参差先后之妙,更足见其不肯遗漏一笔。

    第二十一回 史司马为国忧民 贾进士捐赀杀贼

    话说那贾文物做的是甚么义举?他竟是为国为民的一段热肠。因自成这个恶贼,向年兵犯凤阳,斩陵木,烧寝殿,杀官吏,纵罪宗,抢劫一空,大有所获。他心犹未足,直杀到沿江一带州县,有觊觎南京之意。那些官军闻风而逃,可怜那老弱黎民尽填沟壑,子女玉帛车载马驮,屠戮之惨,真不忍言。

    因凤阳是祖陵要地,四处官军兵马虽然十分害怕,少不得要求恢复,援兵四集。那些流贼因妇女众了,辎重多了,也不暇来攻取南京。他原不要城池地土,闻知此信,携着红裙翠袖,囊着白镪黄金,方谈笑鼓舞而去。这些逆贼见地方既富庶,守备又无人,来往自由,好生乐意,时时刻刻扰乱一番。

    我且把这瞎贼的出处说个明白,看官方知他的来历,然后再说他的那些惨恶,以见那时生民涂炭。我们大家唾骂他一番,稍泄当年那些人的怨气。

    他祖籍系陕西延安府米脂县人氏,世居于此,他父名李守忠。他家七八代前的一个祖宗家甚富饶,一生酷喜斋僧养道,数十余年力行不倦,人皆称他为李善友。年将衰暮,忽一日,有一个邋遢道人,臭味难闻,到他家来化斋。李善友毫不憎恶,欣然款待。斋供已毕,道人向他道:“贫道素知老居士乐善不疲,后世子孙必有大贵人出。贫道四处云游,离此二百余里,万山之中有一块福地,老居士百年之后可卜吉于此,将来定有兴者。”

    李善友欢喜无限,邀请这个道士同往去看,道人也不推辞。李善友备了行李头口,到了那山脚下一村中居宿。

    原来这村中有许多姓李之人,李善友叙起宗谱来,都是一族,尚在服内,更加欢喜。次日,同道人入山点了穴。道人道:“葬时须起造一大圈,内设大铁缸一口,满贮灯油。若铁灯不灭,李氏当兴。”

    李善友深谢了道人,仍约他回家厚赠。那道人笑道:“我为居士择此善地,报生平之善行耳,阅此,古云阴地不如心地,善哉言也。若此道人所点之地不佳,冢中枯骨亦何以安?异日伐冢时,脑中有龙,尸骨皆青,亦异地也。若谓佳穴,冢中枯骨犹然暴岂,子孙死于法者几尽,所佳者何在?昔日朱文公见一恶人葬吉地,叹曰:“此地不发,是无地理。此地若发,是无天理。”

    后此坟被水冲去,可见不如心地也。吾思道人点此一穴,并非吾因,岂为李闯谋耶?须反观之。岂图报耶?”

    遂拂袖如飞而去。李善友追之不及,众皆惊异,以为是神仙点化。李善友归家,便将此事与儿孙说了,再三嘱其死后如法安葬。

    又过了十数年,李善友老故,子孙遵他的遗言葬下。后来他族间听得说这是一块福地,都想沾些余福。李善友的坟居中,周围竟葬了有十数处。传到了李守忠,他是弟兄二人,他哥哥名叫李守义,长他有三十来岁。生了一子一女,子名李自达,比李守忠倒还大了两岁。李守忠在县中当了一名捕快,他生性暴戾,凶恶无比,却手段高强。数百里内的强盗小贼,无一个不是他的门下。年年纳奉,月月馈金。他到了三十余岁,尚无妻室。

    一日,有一个相士偶然遇见他,啧啧称异,道:“我阅人多矣,未有见君相貌之奇者。”

    李守忠问他缘故。相士道:“他人之相,穷通寿夭应在一身一世。而君之尊相,应在后人,将来定生贵子。但须积些福德,则异日贵盛无比。”

    他听了这话,暗合他祖上的传言。他此时囊中所积也有二千余金之赀,遂辞了差使。因想贵子尚还无母,央了一个姓连的媒婆寻亲。媒婆而曰姓连,何意?谓男女一姓恰巧皆托他一人而联合也。就将相面的话告诉了他,要娶一个有福的妻子,好生贵子。那时有一个名妓姓苟,老鸨死了,是他自己当家。也三十余岁了,在风尘中历了将二十年,个中滋味已经尝尽,意欲从良,尚还未决。

    一日,有一个番僧到他家来偷嫖。这苟氏阅历之人虽多,从未尝见过此凹目凸鼻卷须环耳的异物,欣然留宿。交会之后,这番僧向他道:“我看你骨格清奇,后来定生一个贵儿。不可在这风月场中,错过了可惜。须嫁一贵夫,以图下半世受享。”

    苟氏听了,正合他向来从良之愿,也烦媒人替他寻觅好夫,这媒人恰好就是李守忠所托的连氏。连氏便将相士说李守忠的话相告,苟氏满心愿嫁。连媒婆又走去向李守忠也将苟氏当生贵子的话说了。李守忠见他两人的不约而同,无限欢喜。就择吉行聘,娶了过门。一个贵阳,一个贵阴,无夜不造作一番,想生贵子。谁想造了数年,贵种已将下尽,而贵子毫无影响。李守忠一夜向苟氏叹道:“我同你这几年来贵种下了无数,贵精去了一盆,并不见过贵子的影儿,真是可惜。”

    苟氏笑道:“便是贵子,也不过是偶然的一次贵种遇着。若你次次下的都是贵种,我的这一块陈妈妈,竟是一张百官诰了。”

    二人大笑了一常那一年,他到了四十岁,尚还乌有。他夫妻着了急,一同商议斋戒沐浴,往西岳华山金天大帝庙中去求子。烧香回来,一夜,夫妻正然睡着,同梦见金天大帝领着一个冲天冠赭黄袍的黄帝,向他道:“此破军星也,赐汝为子。”

    他夫妻梦中惊喜拜谢。醒来,彼此相述,深以为异。忙起来洗沐了,焚香叩谢。他二人得了此梦征,每夜越加下力。你看他好造,直造得力尽精疲,那苟氏腹中果得了孕。他二人见有应验了,心中欢喜,益发用力,直造到十月满足,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李自成了。李守忠因梦中见他穿着黄袍,故起个小名叫做黄来儿,他夫妻疼这儿子如同至宝。到了七八岁,便生性惫懒,在街上同一般大的小孩子厮打相斗,无日不然。

    此时李守义夫妇并儿子李自达俱亡故过,女儿已适了人,媳妇也改嫁了。只存一个孙儿,名叫李过,比自成只小一岁。他二人虽是叔侄,竟做弟兄相呼,相帮着在外生事闯祸。李守忠要送他二人上学去读书,他两个听见了,便躲得不知去向。李守忠惊得几死,四处找寻了来家,再也不敢重题此话。到了十五六岁时,他叔侄二人俱好嫖好赌。李自成自幼是他父母骄纵惯了的,百依百随。只有要上天的星,那摘不下来的,就没奈何。除此以外,力可为的,无不听其所欲。他要银钱去嫖赌,李守忠可敢拦阻?任他挥霍。

    李自成酒色财气四个字无一不好,于色字又分外重些。他生性虽然凶恶,却带几分呆气。那李过凶暴与叔叔无二,还加奸狡些。李自成因常在外生事闯祸,人替他起个混名,叫做李闯子。李过力量粗雄,更是顽劣,人也赠了他一个混号,称为一只虎。

    李自成常在这些妓女人家走动,他的一个阳物生得渺小无对,只三寸来长,大指粗细,这些妓女们就编了几句口号嘲笑他,道:“李自成,李自成,他的膫子笑杀人,硬了只有拇指大,软了好似细麻绳。”

    久之,他知道了,心内含愧,不敢再去嫖妓。想道:“这些淫妇,他经过几千百个汉子,自然嫌我的细校”

    先也还不肯自信,后来但是到出恭的去处,或是浴堂之内,他留心看别人之物,实在也没根像他这样小巧的雅致了,方以为然。自忖道:“我这东西实在难看,我只娶个真正闺女做了老婆,他只见过我一个,自然就不憎嫌我了。”

    又想道:“就是娶了人家的女儿来,如何知道他是真的不是真的,”

    忽然悟道:“有了,我常听见人说,女孩子初次破身,定然要疼,只看他疼不疼,便知道了。”

    主意拿定,问他父亲要老婆。

    李守忠见儿子在外胡行不休,久想要替他娶个媳妇,或可收揽住他,不知儿子心中如何,不敢开口,今听他要娶,满心欢喜,就央媒说合,替他娶了个姓屈的妻子,倒是个真正女儿,成亲之夕,因他的阳物太微,那女子也不觉艰难,竟容下了。李自成见他并无苦楚之态,疑心道:“不好,这不是女儿了。”

    却又十分拿不定,想道:“是了,要是真女儿,自然认不得膫子,等我问他,看他认得认不得,就明白了。”

    因捏着阳物,问那女子道:“这是个甚么东西。”

    那女子含羞不答,每夜叮问,过了数日也熟了,那女子见他只是问,听得琐碎了,笑道:“这不过是个jī巴,你只管问甚么。”

    他大诧道:“你既是女孩儿,如何认得jī巴,定然不是真的了。”

    起来对父母说,媳妇是个破罐子,要休了回去。李守忠先也不肯,禁不得他成日家大闹,李守忠不得已,叫原媒送了媳妇家去,那屈老儿不知是那里帐,虽两家费了许多唇舌,也还是疑女儿或有差谬处,只得隐忍罢了。李自成亲托媒人,要替他寻个真正女儿,媒人四处打听,又寻了一个的的确确的黄花闺女了,娶过门数日,仍是如此,又把女儿退回。

    这女子的父亲名字叫做韩渊,也是个有头脸的人,心中不忿,告到县中,拘了李自成去问,他执定说不是处女,故此不要。知县没处查考只得向韩渊道:“夫妻是白头相守的,他既不愿,强合了,你女儿在他家也难过日子,不若你把女儿留下罢。”

    那韩渊见官府说得有理,心中虽含冤恨,只得罢了。两家打了一场官司出来,李自成把媒人抱怨个不休,说他不打听真实,两番误了事,媒人心下甚疑,走去问那两家女子道:“怎么成亲之夜不说,定过了几日,方说是破的,是何缘故?”

    那女子含羞带忿,细述其由,媒人不觉大笑,方知其中之故。

    那时有一个妓女也姓韩,生得颇觉俏丽,虽才二十多岁,一个阴户,其宽松无比,自小肚子上,以至股沟之下,一片长毛布满,几几乎无门可入,而且交合之时,淫水常流,涓涓不息,内中其冷如冰,有那嫖过他的人见他这一件出奇之美窟,赠了他一个雅号,称为韩松泉,谓其又寒又松,又谓淫液如水之多也。

    这韩松泉之名一出来,下顾者甚少,只有县中一个衙役,姓盖名君禄,他的阳jù有七寸余长,棒槌粗细,别的妓女见了他,皆逡巡畏怯,弗能大饱其欲,惟这韩氏不畏怯,他常来嫖这韩氏。两人正是天生美对,盖君禄之阳jù既雄,便不觉他的深松,况他是个无妻的光棍汉,得过妇人之物那里还好歹,韩氏之寒与水,彼皆不较,惟取其勇于受敌而已,两人甚是相厚,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但盖君禄心虽要娶,却囊中无物,不能替他赎身。

    他的老鸨见女儿主顾甚少,要将他转卖,央烦媒人寻觅售主,这媒人就是替李自成说亲的那人,这媒人想了想,笑道:“我把这件美货总成了这呆孽障罢,遂向韩氏道:“你妈如今要卖你,我想你门户人家的女儿,不是卖去仍做此事,便是与人做小,如今有一个好人家却是娶正妻,我总成你去受用,只是一件,若是男人问你他那东西叫做甚么,你咬牙根只说不认得,要紧要紧。”

    又将先那两个女子的事向他说了,韩氏笑着应允。

    这韩氏心虽恋着盖君禄,耐身不能自由,暗暗同盖君禄商议,等嫁到李家之后,叫他假认作表兄妹,可常常来往,得空以遂私情,盖君禄喜诺而去。

    再说那媒人来向李自成道:“这一回实实寻着个真女儿了,模样又好,却财礼要厚。”

    李自成满心欢喜,一心要娶,他父亲是不敢拗他的,娶了回来。成亲之时,李自成弄了进去,韩氏全然不觉,见他在肚皮上一动一动的,知是弄上了,装出许多的苦楚样子,叫疼叫苦不休。李自成以为是真,连忙拔出,韩氏还叫苦不住,李自成道:“我已拔出来了,你如何还叫疼。”

    韩氏道:“我是真正女儿,你的太大了,我空着还是疼的呢。”

    李自成越加欢喜。过后把阳物问了他几十次,他只说不认得,李自成暗道:“这才是个好女儿。”

    因笑对他道:“这叫做jī巴。”

    那韩氏暗忖道:“好的我不知见过多少,稀罕你这个jī巴。”

    忍不住失笑,李自成问道:“你笑甚么?”

    他不答应,问之再三,他含笑说道:“我长了这样大,今日才知道叫做jī巴我往常当是男女一样,原来是恁个样儿么。”

    李自成愈加欢喜,十分恩爱。

    原来韩氏做妓女时,李过也曾嫖过他,他两人颇有情爱。李过恐叔叔见了占了他的去,不曾与李自成知道,所以李自成不曾见过,自从韩氏嫁了过来,二人一见,都是旧相识,岂不认得,但韩氏是婶母了,李过不敢提起旧情。

    这韩氏因李自成物既微而本事又不济,有个温温旧帐之意,一日早起,李自成还在睡觉,韩氏张见李过在后院背着脸溺尿,他悄悄走到后面,伸手去将他阳物一捏,李过倒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他,嘻嘻的笑道:“你如今做了婶娘,高枝儿上去爬了,还肯想着他么。”

    韩氏搂着他亲了个嘴,一手攥住阳物,说:“没良心的,我当日同你何等相厚,你要我的阴毛做表记,我还拔了一大把送你,我来了这些日子,你竟不睬我一睬。”

    李过道:“我如何敢忘你,巴不得同你亲厚呢,一来不知你心中如何,二来我叔叔性气不好,怕他知道,你既有些好情,我有个妙策,我今日哄叔叔到外边去,灌醉了他,夜间问他睡熟,你可到我外边来,便可成就好事。”

    韩氏喜诺,此时一腔火气本要泄一泄,恐李自成出来,只蹲下身,将他阳物含住,咂了几咂,各自散了。

    这日,果然李过同李自成出去,抵暮烂醉,李过扶了他回来,进房放了他睡下。他家是三间正房,东屋李守忠夫妇住,西屋李自成住,李过在堂屋中打铺。到了夜间韩氏见李自成沉睡,悄悄开了房门出来就教。二人多时未会,且韩氏这些时被李自成弄得不痛不痒,淫情蓄到十分,今日遇到李过,一团欲火全要泄在他身上,一度不已,两次不休,足足捣了大半夜,怕李自成醒来,只得分开。如此者多次,守忠夫夜间也听见了些声息,恐儿子性气凶狠,不敢做声,推聋做哑,任他二人快乐。

    那韩氏是做妓女的人,有何厌足,自嫁到李家来,那盖君禄依他前策,假认做表兄,常来探望。李守忠夫妇一来有年纪了,照管不得许多,二来也以为他们真是兄妹,并不防闲,那里知道他们里头有弯儿帐。李自成是游手好闲的人,时常在外,那盖君禄同韩氏得空便叙起旧来,时常做那凤倒鸾颠鸳鸯交颈的事。

    一日,他两人正在房中高兴,不意李自成同李过撞了回来,见房门关着,推开进去,一眼看见那盖君禄正在将完未完酥麻的时候,一见了他,越发吓软了,动不得,竟瘫在韩氏肚子上。李自成大怒,腰中拔出短刀,将盖君禄肋上背上几刀戳死。韩氏吓得发昏,生了个急智,连道:“杀得好,杀得好,他竟强奸我呢。”

    李自成怒道;“既是强奸,你为甚么不叫?”

    韩氏道;“我要叫来,恐邻舍家听见,丢了你的面皮。”

    李自成明知是假话,心中本舍不得杀他,又直李过在旁边,也恐李自成杀韩氏,听了这话,一把攥着李自成的手腕,说道:“听婶娘的话,与他不相干,不要屈了人。”

    就将刀夺下。李自成借这意儿,也就松手,只将韩氏打了几拳,把阴户狠狠拧了几下。那韩氏拧得乱叫,李过看着心甚害疼,忙劝住了。李守忠听得闹,走了过来,见奸夫杀了,不曾杀媳妇,他当年曾在衙门中站过,知道事体,向李自成道:“你单害了奸夫是要偿命的,你既舍不得杀媳妇,你在家中住不得了,侄子在旁见死不救,到官也有大罪,你叔侄快快逃躲出去,我替你们挡官司,遇有恩赦,再图归计。”

    那李自成也顾不得父母了,忙卷行李,要了些盘费,同着李过逃往甘州去了。

    李守忠同地方上报了官,知县追问他儿子的去向,他说:“杀人之后,躲罪在逃,不知何往?”

    知县问道:“人杀在你家中,你明明纵子行凶放逃,如何赖得。”

    命将他监禁,要他儿子,韩氏无辞抵赖,打了二十板,发与官媒领卖,仍是那旧鸨儿买回,又吃旧窝边的草去了。那李守忠此时要有几百银子上下打点,也还可以保得没事,因一分家俬被儿子花尽了,力不能为,又因有了年纪,到了狱中,心里既记挂儿孙。众人知他当日在衙门中挣了一股大钱,不知他是空了,只疑他舍不得,又遭了些磨难,心中气忿,不数日而亡。

    生了这样个好贵子,一日不曾受享其福,先带累了老子拖了牢洞,那老婆子见丈夫死在牢中,儿孙逃得不知去处,又不知何年何日才得回来,媳妇又官卖了,孤孤凄凄,回想当时在衏中何等热闹,若不图生贵子,今日仍当一个老鸨,安得寂寞如是,悔恨当日误听番僧之言,一至于此,忧忧郁郁,不久告毙。

    他家亲人只有李过的姑娘是他们的亲侄女,主持着将房子卖了,把他夫妻埋葬,再说李自成叔侄东逃西躲,数月身无所归,那时流贼蜂起,他也就入在党内。你道那时天下奠安,流贼之起,始自何时?一旦就遍于陕右。此贼众因起于裁驿夫,驿夫之裁,倡于御史毛羽健,成于科臣刘懋,你道他二人是何来历?因何事故便酿成了国家这样大祸。

    他二人是两姨兄弟,俱是南京人。毛羽健的父亲字曰毛褒,倒也是个世代科甲,生了一子一女,子即羽健,女即阮大铖之妻也。这毛褒中过一榜,做了一任教官,后升浙江湖州府鸟程县知县,他一个姐姐嫁了韩门,姐夫早亡,只有一个外甥名韩继寿,毛褒将他母子二人带往任所,这刘懋是他两姨之子,幼无父母,也带了他来,因是老婆面上的亲,待他如同亲儿一般,刘懋十五岁,毛羽健十三岁,此时韩继寿已十八岁,毛氏十六岁,倒都如亲兄弟姐妹一般。

    这毛氏同毛羽健姐弟二人,生得一个模样,女虽不比王嫱,男虽不如宋玉,都生的粉团也似的一个白脸,清清秀秀,称得起一个俊男美女,就是那韩继寿、刘懋,俱生得干净可观,不似那三家村放牛的牧竖。他三人同窗读书,刘懋、羽健两人夜间又同榻,这韩继寿年纪大了,知识大开,就看上了表妹。毛氏虽十六岁的女孩儿,他天性中带来的有一种淫念,而且骨头中又生满了骚髓,自以青春二八,这瓜该破得很了。见父母尚未与他择婿,他便暗暗相中了表兄,要把这瓜叫他破一破。

    那韩继寿日日上来看母亲,兄妹各有私心,遇着无人处,便打牙犯嘴,互相调笑,打得火热。初则口皮顽戏,后来竟肚皮相贴,便成了那件风流事,也偷了多遭,那瓜已成了两半。久之,毛褒也知道了些风声,说不出口,在毛褒的意思,也想学贾充的故智,将错就错,把女儿配与韩继寿,不但遮了丑,且完成他一对少年心愿。不想韩继寿一日正同毛氏在床上放着帐子高兴,正做到妙处,谁知一个猫撵老鼠,从顶篷上掉了下来,刚刚跌在铜脸盆上,当啷一声响,把个韩继寿吓得一撺,从毛氏肚皮上直滚到地下。他一个少年人,血气未定,正在斫丧之时,受了这一吓,便得了个心悸的病,或坐或卧,即饮食之时,闻得微有声响,猛然一惊,跳得老高,百药无效,遂成怔忡而死,他母亲只此独子,痛哭是不消说。

    毛氏也不禁悲惨,暗暗饮泣。这一节事,刘懋、毛羽健也都知道。一夜,他两人同卧着私语,刘懋道:“世间事也奇怪得很,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人生面不熟,只把这一段肉送到肚里去,便亲热得了不得。你看韩表兄同表姐两个那般亲热的样子,还了得么?你年小不觉得,我常冷眼看他两个眉来眼去,好不肉麻,我想你我兄弟两个,要是把我的送在你肚子里,你的再送在我肚子里,岂不更加亲厚。他两个虽厚了一场,韩表兄生生的吓死了,要是我两个厚起来,一些惊怕也没有,岂不长远快活。”

    毛羽健也高兴起来,笑道:“既如此说,你先给我弄弄,我也给你弄一下。”

    刘懋道:“我比你大,自然该先让我弄起。”

    毛羽健道:“先后总是一样,就让你先来。”

    刘懋将他扶起,伏在枕上,也学用了些吐沫,弄了进去问道:“你觉怎样的?”

    毛羽健道:“不觉怎样,只闷杵杵胀得慌。”

    刘懋弄了一会下来,毛羽健也照样去弄,他年纪小,阳物如指,不知不觉就弄了进去,也抽了几下完事,他两个睡下,相搂相抱,亲嘴咂舌,亲亲密密,胜似夫妻,权且按下。

    那时温体仁尚不曾入阁,还是尚书,他是乌程人,此时因告病在家,他有一个女儿,生得貌甚不扬,他一心要选一个美婿,本县中宦家子弟虽有,皆不中他的意。

    一日,偶然见了毛羽健,他便十分心爱,烦人对毛褒说要他儿子为婿。毛褒见一位尚书要同他做亲家,心中虽十分私喜,嘴中连说几个不敢仰攀。温体仁再三央人来说,不计品级高下,家货贫富,只要图个好女婿。毛褒喜出望外,就忙忙去拜谢了。毛羽健已十五岁,温体仁要他当年完姻,毛褒也一诺无辞。

    原来这温小姐貌既陋而心更淫妒,已十九岁了。嫁时妆奁之富,是不消说得,赔了八房家人,八个丫头,八个小厮,到了署中,竟把他的县衙填满。毛羽健见他的赔嫁那些婢妇,侍奉小姐那尊贵的样子,由不得就势怕起来了。卧在身旁,心胆畏怯,况他与刘懋亲厚已久,身在此而心在彼,捱过了几日,便躲往书房中,同刘懋共宿。

    这温小姐自以为尚书贵女,必定嫁显宦之子,方成佳配。不想嫁了个知县的乃郎,那知县署中寒酸的样子,如何入得尚书小姐之目,心中十分不悦。因见毛羽健清秀可爱,比自己尊容强了许多,还略有可解。况且毛羽健同刘懋干惯了的后庭,颇知交合中的奥妙,温小姐因此将就罢了。不想才得尝到趣味之时,忽然见他出去睡,疑必有故。

    他的乳媪丈夫也姓温,是温体仁远房族弟,因家中贫穷,典身到他家来做乳母,有两个儿子,一个名叫温世幸,才十四岁,生得齿白唇红,伶俐乖巧,温氏着实疼爱他,出进不忌。

    那夜叫他去打听姑爷在外边做甚事。温世幸出来,见人静了,就蹲在书房窗下窥听,听得床上二人笑语,一个道“你好没良心,我两个好了二三年,今日你得了新鲜美物,偏我去受用,就把我忘记了。”

    又听得姑爷道:“我怎敢忘你,他新来乍到,我脱不得身,故此今日才躲了出来陪你。”

    此后听得二人气喘吁吁了一会,那一个道:“你同新人弄,大约比这个还快活了。”

    又听见姑爷道:“虽然又是个味儿,但我有三分怕他,弄得一点兴头也没有。”

    以后便不做声。又听了一会,只听得酣呼鼻息,知是睡着了,上来回小姐的话,见卧房门已关,不敢去敲,立在窗下,时已三鼓,月色正午,丫环们都睡熟了,温氏心中气恼,不曾睡着,二则也等温世幸的回话。见窗外有个人影,知是他来了,披衣而起,即走来开门。一看,果是温世幸,遂叫他进来,悄悄问他,那小子从头细禀。温氏知是他表兄弟二人干那椿事了,不胜忿恨,怒道:“他既如此无耻,我也可以效法!”

    遂叫温世幸上床,脱衣共寝。原来这小子也常同人干后庭,他那根厥物比毛羽健的还强壮些,且进退有法,分外在行,温氏甚觉得意。事毕之后,悄悄放他出去了。此后得空,不时宠幸。所以名温世幸也。次日,毛羽健进来,温氏不似往常,便另是一副面孔,同他话也不说一句,淫妇心肠另是一种,自己同小子弄前孔而无羞愧,丈夫同人弄后庭则发怒,摩仿入神。晚间到了床上,温氏把昨夜小子听的话说了一遍,道:“你也是个宦家子弟,做这样下流无耻的勾当,还想来同我沾身。”

    把个毛羽健羞得要死。此后夜间再也不敢离他,他只好日间在书房中同刘懋叙叙旧情而已。

    这毛褒做了十年的穷教官,升了个知县,乌城地方颇富庶,他贪婪无比,将地皮几乎卷尽,被上司廉访着了,参他个贪酷。幸亏得温体仁在内替他一力维持,只革职回籍。到了家中,阮大铖的父亲知他宦囊富厚,闻得他女儿又标致,要求了为媳。

    阮大铖同毛羽舰刘懋同案进学,见其弟美,知其姐姐必佳,心中也喜。那毛褒虽知他乃爱的鲜花已被采过的了,没有个将破女儿养在家中一辈子的理,听得阮家求亲,欣然允诺。他娘恐女婿试出不妙,甚是忧心。南京人有个恶俗,嫁女之夕,岳母交一幅白绢与女婿取元红,他娘知女儿是久没这件的了,绢幅不敢交与女婿,弄了些红花水,希图临上轿时染得斑斑点点,与女儿带在身边,乍充去了。

    不想那日他家因备喜宴,染红绿果品,剩了一碗槐花水。丫头们看见那碗红花水,也以为是剩的,就放在一处,毛氏的娘再三嘱咐他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夜间成亲时需要十分遮掩,倘被女婿看出,不但父母无颜,你一辈子也太不起头来。”

    毛氏点头会意。到了上轿之时,他娘去染那白绢,不暇细看,放在碗中蘸蘸,谁知蘸的那是碗槐花水,忙忙递与女儿藏了。

    阮大铖成亲之夜,去脱毛氏的衣服,他那里肯,死死的攥祝阮大铖先见他新人貌美,已心爱情急得了不得,此时不过以为他室女害羞,再三替他强脱。毛氏被他缠了一会,一来也有些兴动,二来前后总免不得,成败在此一举,也就任他脱去。到了交合之时,他做出万分艰难之态,也不像行房,竟像剐他一般,那叫苦畏避,真说不出。吃了他令堂教导的亏,俗所谓教的曲儿唱不得。阮大铖倒反动疑起来,道:“我也听见人说过,女孩儿破身虽有些痛苦,那里就到这样地位。”

    事毕之后,拿起喜帕一看,恰合了古词上的两句,道是:不见不见,还你一方白绢。

    他这帕上不但不见点点鲜红,而且东一块西一块,全是黄斑。阮大铖大怒,骂道:“没廉耻的淫妇,你同甚么人私偷,不知弄过了多少回数,今日矫揉造作,装这个样子来哄我,起来穿了衣服,快快替我回去!我不要你这样淫贱妇人!”

    那毛氏尚有何辩,赤着身子下床跪着哀求,道:“是我一时不长进,做了坏事,如今既到了你家,求你开恩,包涵了罢。只容我占个正室的虚名,以全两家体面。要娶妾讨小,任你尊意。你这一撵我了去,不但我一生不得人,连我爹娘的脸面都没了。你只当积阴德罢。”

    阮大铖见毛氏虽非处子,心中固恼,但毛褒知道女儿内中的东西破坏不堪了,把外边的东西赔了个十分成文,约有数千金。阮大铖自幼贪婪,毛氏是骨头里面带来的淫髓,他也是骨头里带来的贪癖。他心中想,这一撵了他去,果然两家都不好看,且这些妆奁断无留下之理,少不得仍要还他,岂不可惜?况毛氏生得甚美,赤身跪在地下,像一个粉妆成玉琢就的人儿一般,脐下那条细缝,内中虽宽阔了些,而外面鼓蓬蓬,甚觉可爱,心中就动了几分怜惜。

    只见毛氏家来伴姑娘的一个老仆妇推门进来,道:“姑爷,你两口子今晚百年的头一日,不欢欢喜喜的睡觉,吵闹些甚么。”

    见毛氏精光的跪在地下,说道:“可怜,可怜,我家姑娘一个娇生惯养的闺女,你忍心这样作贱他么?”

    阮大铖冷笑道:“你家姑娘好个闺女,那东西被人弄得像皮袋似的,是个闺女的妈了。”

    那婆子道:“阿弥陀佛,姑爷不要枉口白舌的,我家姑娘同奶奶娘儿两个终日唇不离腮,那里有这样的事?不要屈了人。”

    阮大铖将那帕子撂与他,道:“你看看你家姑娘的喜帕。”

    他接过来,灯下一看,许多黄迹。半晌说道:“哎呀,这是怎的来?姑爷,想是你太狠了些,把姑娘的苦胆弄破了罢。”

    阮大铖又好笑,又好恼。那老婆子也跪下,道:“姑爷看我的老脸面,将就些罢。就是真正黄花女儿,方才经你这一下,也就破了。你只当是你弄破的,也就不气恼了。那喜帕上管他是红的黄的,也不过头一次有一两点子红,后来都是白的。你也只当是弄第二次,还气恼甚么?我记得我当初嫁老伴儿的时候,到是真正女儿,头一回一点红星儿也没有,他也并不曾说甚么。姑爷,我劝你息息怒罢。”

    阮大铖一来听了他这话,不由得好笑,二来他的心先也就有些回了,见他苦求,借意儿也就收科。向毛氏道:“他老人家既这样说,我且饶过。你在我家,若再有丝毫错处,那却休怪,起来罢。”

    那婆子连忙站起,扶起毛氏,一面替他披上衣服,一面说道;“姑爷好说,我家姑娘年幼,一时间做错了,那里有个只管错的理。”

    哈哈的笑了一声,向毛氏道:“你这样小小年纪,那里这样顺便的食就捞到口里?我活了七十多岁,还没有遇过这样巧宗儿呢。”

    毛氏又羞又气,把他尽力一搡,那婆子一路跌去,幸得门枋子扶住,说道:“我好意来劝闹,你倒几乎把我推跌死了。”

    咳咳嗽嗽,走了出去。

    过了两年,阮大铖、毛羽舰刘懋乡试同中了。次年,又同中了进士,选了庶吉士。后来毛羽健得了御史,刘懋得了户科给事,阮大铖得了工科给事。这毛羽健同刘懋不但是两姨弟兄,而且彼此又是后路夫妻,契厚得了不得,今到了宦场中,凡事彼唱此和,两人一心。

    那时陕西有些饥民作乱,特差毛羽健去监察着抚镇剿抚。他到了陕西,没有管头了,他受了丑妒妇人多年的挟制,今日始得自由,娶了一个美妾,嬖爱之甚。他的那些家人多是温家的媵人,素常只知有主母,不知有主公的。况此事可敢隐瞒?当新闻一般报知温氏。温氏在家有温世幸做了宠童,毛羽健虽在可有可无之间,但醋气难按。一闻此信,带了温世幸同家人婢妇,星夜乘船而来。

    沿途听得是钦差监察御史的夫人,敢不应命,也不及报闻羽健,温氏到了署中,方才知道。美人藏匿不及,只得相见。温氏作了一场威福,将那妾立刻遣出。毛羽健见温氏来的速,不及预防,心中恚甚,不敢怎样夫人,遂迁怒于驿递。古谓,怒其室而作色于女。此羽健之谓。倡为裁驿夫之说,特疏启奏。谓驿夫一裁,一年可省帑金数十万两。崇祯发九卿科道会议,众人皆以为不可。而刘懋现在户科,一力举成,谓毛羽健为国省费,竟奏准了。驿递一裁,闲人千万,倚驿递为生者无从得食,相率为盗,遂致滋蔓。闯贼得以招集之,流毒中夏,却覆宗厦。两人首祸,万死不足赎。而实酸于一妇人,女祸之酷,伏于枕席,可不惧乎?

    且说李自成他生来有些膂力,性子又莽戆,胆子又大,到处争先,所向常胜。先还是个强盗中的大哥哥,后来兵马多了,声势众了,就公然称起王来。他说项羽当年自称为霸王,他因自己混名叫闯子,竟自尊为闯王。

    那时天下奠定了二百余年,将不成将,兵不成兵。他带着贼众,从不据地方,只流来流去,故此人称他流寇。他到州城府县,只抢掳杀戮一番便走,把些城池被他搅得粉碎。各省亲王宗室,以及文武官员,兵民老幼,被他杀得几无噍类。且把他的恶处略说几件,便知他的万恶,同那时人民的苦楚了。

    他破了凤阳,杀戮之惨,天地皆黑。或缚人的父亲丈夫看着,叫人淫他的妻女,淫过了才杀。或拿着人父,使淫其女,以为戏笑,然后杀之。或把怀孕的妇人脱光了,大家赌猜他腹中是男是女,以为输赢。拿出纣王的陈样来,割腹验看,一试不中,又剖一个。一日之内,这些孕妇死得不知其数。又将火锅煮油,把小孩子撂在内中,看他跳跃啼号,顷刻化为枯骨,以为笑乐。又将人缚在地上,生刳其腹,装上米豆,喂他的战马。又取了人血和米麦煮粥,以饲马骡,使他腹壮而能冲敌。掳来的子女千百,临行不能带去,尽皆杀了才去。或攻城之时,把杀了的人间着芦苇薪木,堆在城下,纵火焚烧。那秽气烟焰薰逼城上守御的兵卒,无不仆倒。

    他陷凤阳之日,留守朱国相同两个姓陈的千户忿战而死。别的文武官员死的死了,走的走了,逃个干净。把皇陵楼殿烧个灰烬,燔松三十余万株,杀守陵太监六十余人,纵放高墙有罪的宗人九十一名,焚留守公署司府厅五百九十四间,焚鼓楼、龙兴寺六十七间,毁兵民庐舍二万二千六百五十二间。知府颜容暄囚服避在狱中,被贼搜出,先杖而后杀。并杀同官六员、文官六员、武官十一人。杀生员六十六员,杀陵墙班军二千二百八十四名,杀高墙看军一百九十六名,杀精兵七百五十五名,杀操军八百名。

    围六合县时,把小孩子聚上数百,四周围堆上柴木,放起火来,听其哀号,观其奔逃。少焉俱死,臭不可闻,以为畅快。攻城之时,将妇女们千百成群,脱得精光,向城大骂。妇女稍有羞愧,即乱刀剁在城下。

    攻破六合之日,聚城中兵民将要屠杀。忽有令免死,每人剁一手,众人大喜得饶命,争先伸臂,没一个叫痛苦者,故六合的没手者甚多。他剁手则不杀,剁的时候,伸右手与他剁了便罢。若先伸左手,剁去了,仍要剁去右手,你道他惨毒不惨毒?

    他攻破江浦,一日早间,他把一个妇人在东门外寸磔。原来这妇人被掳,李自成要淫污,被他把脸打破。李贼恨他不过,不令他速死,故碎磔于城外,对众以辱之。待我把这烈妇的事迹表白一番,也显一显他的贞烈。

    贼破江浦,进城之时,有一个小贼头姓献名勤。因他生得身粗项短,绰号叫做缩头龟。他到了一家,见一个美妇正在那里上吊,他上前解救下来。那妇人痛哭骂道:“贼奴,你不杀我,解我做甚么?”

    缩头龟笑道:“大王爷正要寻个美人取乐,传下令来,道有献美人者受赏。你这一去,定有造化,我也有重赏。”

    那妇人骂道:“万剐的贼奴,我一个清白良妇,岂肯从贼?你快杀了我便罢。”

    缩头龟要去拉他的手,那妇人哭骂着,一头向地下要撞去。缩头龟眼快,抢上前一把抱祝那妇人千贼万贼的骂道:“我一个清白之躯,你敢拿贼手来污我。”

    那缩头龟由他骂,两手扯住了他两只手,叫两三个小贼在后面推的推的,到李自成的处所来。李自成在县署中住着,正掳了些妇女来,在那里饮酒作乐。看那一群女子并无一出色人物,都不中意。忽听得报说献勤献功,得一美女,满心欢喜,叫快些进来。远远见三四个人推着一个女子,献勤拉着,虽然头发散乱,满面泪痕,那一种风流标致,自不能掩。

    到了跟前,献勤方放了手。那妇人便坐在地上哭叫道:“贼奴,你快杀我,你快杀我,我不顺汝。”

    李自成满脸堆笑,问献勤道:“你是那里得的这件活宝贝?”

    献勤跪禀道:“臣无心到了一家,这妇人正在那里上吊。臣见他生得好,特救了下来,献上大王。”

    李自成大喜道:“妙哉!妙哉!你出去听赏。”

    那献勤叩了个头,道:“谢大王爷。”

    走了出去。

    那妇人不住声只是哭骂,李自成笑道:“美人,你不要破口。我今日得遇你,也是前缘,你姓甚么?”

    那妇人道:“泼贼,我一个清白姓字,怎肯对你贼说?你是何等贼奴,敢向我说个有缘?你快杀了我便罢。”

    李自成有了些酒兴,心爱极了,任他大骂,也不动怒。笑道:“你不要呆了。你从了我,享用天大的富贵。孤家后来得了明朝的天下,你就是一位贵妃了,可不好么?”

    那妇人道:“你这贼,明日被天兵拿住,碎尸万段,身子不知喂猪喂狗。你敢妄希天位,还想甚么富贵?你这样淫恶泼贼,上天也不容你。”

    李自成和颜悦色的道:“美人,气是好忍的?你骂也骂够了,今日我同你成了好事,包你就一点气也没有了。”

    向众妇人道:“替他换了衣服,梳洗了来吃酒。”

    那妇人道:“贼奴,我梳洗的是甚么?换甚么衣裳?”

    坐在地上,那里肯起来。李自成道:“不梳洗也罢,你们扶他起来,过来坐着。”

    众妇上前搀住,那妇人是个娇怯女子,如何拗得过,被众妇女抬了起来。抬字,妙,活画出一烈性妇人样子来。要他近桌子,他那里肯,只乱挣乱扭。

    李自成见众妇人拉不过来,便亲自起身,要伸手去拉他。那妇人见他来拉,忙把手一缩,柳眉倒竖,粉面通红。喝道:“贼奴,不要无礼。你不杀我么?罢了。”

    看见傍边一个妇人手执着一把金酒壶,他猛力挣脱,一手夺了过来,夹李自成劈脸一下。那闯贼不曾提防,被他打个正中。面上的血打得直流,壶中的酒淋淋漓漓弄了一头一身。李自成大怒,骂道:“好泼妇,敢来打我。”

    喝叫一声,绑去砍了。两边帐下亲随答应一声,上前绑定。正要带了出去,李自成道:“这恶妇若是一刀,便宜了他。明早剥得精光,到城外东门桥上碎碎的割他,叫万人看他的巴子,辱这恶妇一辱,才出得老子的这口恶气。”

    那妇人不哭了,反大笑骂道:“恶贼,你就对众剥光辱我,我得一死,便显清白之躯,这有何害?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当追汝之魂。”

    李自成叫带去监守,明日行刑,众人将妇人带去。

    次早,在桥上剐的就是此位烈妇。古人称骂贼者,佥曰颜常山、张睢阳。看此烈妇,又何逊于二公?李自成叫取过镜子来一照,看见脸上打破一块,血流满面。一时忿恨起来,遂迁怒到献勤身上,喝令叫献勤来。那献勤正等着领赏,听得叫,他忙欣然走入。李自成骂道:“这样的泼妇人,你献他来做甚么?把我大王的脸都被他打破了,好生可恶,绑出去替我砍了。”

    众人一拥上前,绑出门外,一刀两段,把一个献勤的缩头龟弄做了个齐肩断头鬼。献勤的看样。有一首打油道那时乱离的光景,不胜酸鼻:萑苻寇起弄干戈,兵火盈城布网罗。

    宋子齐姜遭玷辱,乱离情景可如何。此与宫人红袖泣,王子白衣行,一样凄楚。宋徽宗在五谷城,一日偶到一酒肆。见一番妇领一女子,各席唱曲要钱。番妇稍远,那女子问道:“官人像是东京人,想也是被掳到此了。”

    徽宗点首,亦问道:“你是谁家女子,被陷至此?”

    那女子泣下答曰:“我慈懿太后侄女也,不幸至于此地。”

    一天子一太后侄女遭乱离至此,又何况于闾阎之女耶?再说李自成杀了献勤,坐了一会气略消了些。把这妇女中选了一个,拉到床上去同睡,他的阳物本来渺小,此时又着了气恼,其软如绵,硬不起来叫那女子去咂。那女子尚是个处女,羞愧难当,看见那妇人的一段烈性,也就感动了几分。心中想道:“同是一个女身,他便是那样激烈,视死如归。我们此身何苦为贼所辱?不过是一死,何足惧?”

    想到此处,倒不羞了,缩下身去,一把攥住阳物,放入口中吮咂,想道:“我一下咬掉了他的,这贼死了,替众人除根,也不枉一死。”

    遂下力咬了一下。一来他小女子心慌胆怯,二来要是硬或倒咬断了。因他是软皮,不曾咬断,只咬了几个牙齿血樱李自成痛入心髓,把那女子一脚踢下床去。心中恨极,床头拔出腰刀,一挥两段,一连数刀,砍做几截。可惜这两个贞烈妇女,失传他的姓氏。李自成忙拿刀疮药擦了阳物,养息了数日,方才起兵而去。

    贼退后,土人怜他二人之节甚敬之。因不知其姓氏,不敢报官请旌奖,只私建了一祠,额曰“双烈”

    以祀之。此二女较明朝降贼诸臣,宁不啻天渊耶?

    后来闯贼领众攻打汴梁,自己扮作游骑,杂于众贼之中,到城下来觇探城池的高深。有官兵认得他模样,指说与总兵陈永福的儿子,他素称善射,暗发一箭,射瞎了他一只眼,此后人才称他李瞎子。

    他攻破洛阳,杀了福王,将王肉同鹿肉煮熟了。又将王血同鹿血和酒,宴饮众将,名为福禄宴。闯贼巡营严密,部下再不能逃。有逃走者谓之落草,拿回寸磔。他连营百里,竟日不能过,所以再逃不脱。禁众贼不许藏金银,私带者斩。精兵许带妻子,生了儿女,不许留养。每人许收男子十五以上女子十四以下为使从,为之打草喂马。安营下寨,汲水煮饭,照管骑驮,多者三四十人,至少者也有十数人。

    过城市不令住屋,总在帐房中居祝一名贼兵要好马三四匹,冬天用绵褥垫着马蹄,恐其怕冷。剖人腹用为槽,故此他的马锯牙如虎豹一般。到处下营之后,即令兵士射箭,日晚方罢。每夜四鼓都要饱食听令,所过崇岗绝坂,飞腾直上,不许傍越。惟有黄河阻辔,许用船。渡淮泗泾渭,众兵翘足踞马背,或抱鬣缘尾,呼风而前。马蹄壅遏,水为不流,浅不盈尺,步兵搴掌径涉。临上阵时,列马兵三万名三堵墙,前面者但回头返顾,后面者即杀之。战久不胜,马兵佯败。官兵一追,他预伏伉健步兵,飞枪三万,击刺如飞。马兵复回围上,官兵则无孑遗矣。他攻城的号令一到即降,不焚不杀。守一日杀十分之三,守两日杀十分之七,三日全屠,鸡犬不留。杀了的人束其尸点灼,叫做打亮。攻城将陷,着步兵万人周围城下,马兵巡哨于外,有缒城者一个也跑不出去。

    张献忠每破城之日,尚留一面与人跑。到了这瞎贼破城,竟是俗语说:滚汤泡老鼠,死在一窝。各营将校所获,美女珠玉为上功,骡马者受亚赏,得弓矢铅铳者又为次。瞎贼竟多觅蕲黄人为奸细。或为医卜、或为星相、或为缁衣黄冠、或为乞丐戏术、或为挑肩买卖、或为皮铁杂艺,分布各处,觇探虚实。又沿途邀截赴京举子,说透打合,为之夤缘中式,以作内应。故此攻破城池的那日,云合响应,一呼咸集,人都不知从何而来。他又叫人四处谣言唱道:开了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以此语蛊惑愚民。后来闯贼声势益张,朝廷密旨命陕西巡抚汪乔年查访他亲属。米脂县边大受拿获得李自成族人拷问,供称他祖坟茔地离此二百余里,在万山之中,聚冢十六,中一冢是他始祖。相传此穴是仙人所点,有铁缸点圹中。说道:铁灯不灭李氏兴。

    边知县亲领人役到那坟上看了,叫人掘开,内有蝼蚁数石,火光尚荧荧然。剖开棺材,骨皆青黑色,黄毛遍身。脑后有钱大一穴,内有四寸来长一条青蛇蟠在中间,头上有角。见了日光飞起,高有丈余。以目迎日色而吞昨者六七顾,眼射日尚不能开,复落了下来。边知县将那蛇烘干并头骨呈报。巡抚汪乔年又送到京中,上呈御览。李自成之射瞎眼睛,举事无成,还亏破了他这风水。

    崇祯十一年,经略洪承畴督师孙传庭大破闯贼于潼关。李自成之在潼关,原张献忠之在谷城。彼时若杀之,如屠一豕。竟纵之去,后皆不可复制,以致君亡国破。虽彼时督师之重臣愚庸误国,然实有天意存焉,非人能谋也,自蜀之楚,往依张献忠。献忠不纳,复走商雒。依老回回,在营卧病半年,病愈后,老授以百人,走谷房,会同诸贼,出文,此后不可复制矣。

    到了崇祯十四年上,风闻得流贼过了潼关,顺河南一路抢杀而来。杀戮之暴,更甚当日。洛阳已破,福王被害。现今贼众攻打汴梁,也就有许多百姓纷纷的携妻带子逃往南京来。那逃难来的众人,好生伤惨。有几句说他们,道:人民逃窜乱纷纷,觅弟寻兄;男妇慌张哭啼啼,抱儿挈女。父呼子,子呼父,凄惨堪怜;妻唤夫,夫唤妻,悲伤难听。十室九空,村中并无居住之人;千辛万苦,路上惟闻失家之恸。夜月凄清,几点青磷照野;夕阳惨淡,数堆白骨填途。风声鹤唳,尽疑恶贼来追;胆战心惊,惟虑微躯不保。正是宁为平安犬,果然莫做乱离人。

    各处居民都昼夜惶惶不安,一日数惊。那时天长、六合、江浦三县,有十数个仗义的毫杰,一个姓慕名义,一个姓林名忠字报国,便是梅生姑母之子。一个姓尚名智,这三个又算众豪杰中的巨臂,俱猛勇绝伦,智谋足备。因见时政日非,奸邪当道。素知朝廷专任太监,便不肯出仕,情愿栖身草莽。

    他三人中,林报国更身长力大,胆壮心雄。自幼习学了一杆浑铁钢枪,十分纯熟。他生得豹头环眼,虎须倒竖,令人望而畏之。他后来又遇了一个异人,传授了两口刀法,可以在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你道他这刀法是何人所授?数年前,他有一个朋友要往京中贸易,驮了数千金货物。听得人说山东一带路上到处有响马土寇作祟,恐途间有失,烦他保护同往。他笑道:“我常听得沿途这些鼠贼坑陷过往客商,十分利害。都道他们手段高强,弓马娴熟,并无人与敌。我正要想去试试这伙盗贼的本事,看是如何。因未得其便,今趁此会他们一会。”

    遂欣然收拾了弓箭器械同往,一路平安无事。

    到京住了数日,赏玩了长安风景。欲整归鞭,别了那朋友,假铺宣武门外。俗称为顺城门者是也。将行前夕,忽值大雪。只见一美少年,披孤裘、佩双剑、策蹇驴,仓皇投宿。其状如美妇人,光艳夺目。甫入店,即呼主人家索烧刀子一斗,一生彘肩为餐。主家意多同侣,如数具之。及昏,无一人至,乃熟肉暖酒进之。少年拔剑切肉,豪饮大醉,须臾过半。

    林报国初窥其风流隽逸,心已暗异。及见其饮食粗豪,益为惊怪。乃上前拱手,从容询其姓名,问其行状。那少年注视良久,笑道:“亦我辈中人。”

    遂让了坐下,说道:“俺姓朱,无官名,乃山右太原人氏。我母梦神人授赤珠一颗,光照四壁而生我,因名珠儿。十岁就学外家,岁暮解馆,遇白髯老人摄入深山。置万仞悬崖之间,授飞走击刺之术。期年,身轻如叶,可于屏风上行,水波上立。能飞剑斩人于五百步外,百发百中。年十三岁技成,仍送还家,时母已故,父为豪家所贼。俺因痛忿,飞刺仇人于市中。自首于吏,吏受豪家金,欲致俺以大辟。因而遁迹浙东,与会稽贵公子姜尧相善。后吏以贪酷诛,俺遂归省丘陇。而姜亦南游台雁,值山贼卒起,道阻不得归。贼帅素知其材,欲强留之,姜尧不屈。谓贼道:‘吾父子受国深恩,恨书生力绵,不能操戈杀尔,宁从尔耶?若等逆天反叛,灭族之祸,翘足可待。而欲人赔戮西市,谁其肯之?’贼帅怒,即缧绁军中,骂道:‘俟吾先下两浙,定江东,然后杀竖儒。’俺今欲驰往救之耳。”

    林报国道:“彼既陷贼中,将何策以拔之?”

    珠儿举剑示之,道:“我有此君,贼虽多,其奈我何。”

    语毕,遂满引邀报国共饮。

    报国道:“我明早亦南旋,苟不弃,联辔可乎?”

    珠儿笑道:“吾骑日走八百里,非君骑可及。且吾前途期会要客,尚多逗留。于中道相会,君可兼程而进。吾所宿旅舍,壁间必绘一鹰,下写月日,验之即知吾所过也。如不及,则于淮阴市酒肆中觅之。”

    遂各就寝。

    明晨并辔出彰义门里许,珠儿于驴背上拱手道:“吾先行矣。”

    即策蹇如飞,转睫失所。林报国日行百余里,数日始抵高唐。见旅舍壁间果有绘鹰,读其识,乃出都之夕也。询之逆旅主人,云:“画鹰客于此信宿,候其侣不至,已去八日矣。”

    始信其八百里之言不谬。及抵淮阴,果于市中酒楼得之。握手大笑道:“我候君两旬余矣,今乃至耶。”

    即呼酒共饮。报国心羡其驴,啧啧不置。珠儿道:“君爱之乎?我与君易之。”

    报国谢道:“我何敢当?”

    明日早起,与珠儿整辔同发。

    珠儿乘马,报国乘驴,同出店门,驴竟不行,珠儿心躁不可待,及于马上语报国道:“君不善乘,我不惯于汝乘,请先驱,于蜀冈相候。”

    遂加策加鞭飞驰如电。报国见其去,若鸷鸟逐爵,劲弓出矢,不禁色然而骇。尽力加鞭,终不可及,乃信步而行。及抵江都,珠儿已于芜城俟两宿矣。芜城在江都县蜀冈上。因告报国道:“行道迟疾,存乎其人,非在骑也。果得其道,虽淹蹇疲乘,日可千里,况良骑乎?”

    于是报国知其果有异术,再拜求教,愿以师事。珠儿识其诚,许之曰:“吾受姜氏恩,今姜子为贼困,急急欲往救,今则不能。大约在春灯之夕,当造君授之。”

    遂别去。驰入贼垒脱姜之系累而出。贼帅遣铁骑追逐,箭发如雨,不能中。珠儿复飞剑斩数十贼下马,贼帅大惧而退。送姜尧归会稽抵家然后归。新正元宵,果至报国家中。报国拜之为师,求授武艺。遂传十八般兵器,于双刀更极其妙。珠儿授之乃去。

    此时慕义、林报国、尚智三人,闻得流贼的消息,遂约齐了众人,聚在一处商议。慕义道:“我们沿江一带,既无深山老谷可逃,又无猛将雄军可以御敌。不是抛家弃业逃窜他乡,就是妻离子散被贼杀戮。向年此地被贼残害,惨不忍言。至今数载,疮痍未复。我们如今不若在众人之中,齐集好汉,自相为保。与其东逃西躲,尚不能求生,不若尽力杀贼,在死中求活。众位尊意如何?”

    林报国道:“这事非同小可。若行得来,不但上可尽忠报效于国家,下可竭力护庇于乡党。须要众人努力同心,方可做得。若弄个虎头蛇尾,岂只贻害身家,而且反为贼笑。”

    尚智道:“这事我久矣有算于胸中了,但我们要分头去做,行得来时,自然是妙的了。若做不来,趁早中止,再想头路。”

    众人道:“愿闻妙策。”

    尚智道:“我们三县不下有十数万户,十分贫苦的算不得。只将略殷实并可以稍有余者,择出三万余家来。十户公养一人四季衣粮食,每一人一年给以五十金。十家派来,每家五两也不为过,强如流贼来全全送他拿去,还要贴上妻子。这三千人却要操练娴熟,激以忠义。每县驻扎一千,如长蛇之势。贼攻一处,两下救援。只有死时,再无生退。智信仁勇严五个字,缺一不可。训练了这一枝兵,都是精强力壮的。况又是父子兄弟,同心协力,如背指相连,岂惧他甚么贼众?岳侯以五百背嵬军破兀术十万铁浮屠,何况三千子弟兵不能敌数万乌合之鼠辈耶?这些贼人,传说他凶勇异常。因是那些畏刀避箭的将官,领着那从未操练的兵士,被他杀怕了。闻风胆碎,遇贼便逃。还听是官兵常常全军覆没,并不是临阵杀伤,都是见贼就跑,自相践踏,死者过半。那跑不动者,或自刎,或跳崖,或投水,又去一停。所余无几,再被贼赶上一杀,故此就无孑遗。这些流贼从不曾遇着劲敌,竟也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如何枭勇。前闻贼寇湖广,以五百贼兵横一大缆,汉阳、汉口数百万军民男妇老幼自投于江,江水为之不流。这几百万众俯首就死,竟无一个奋槌一击之人,故此他把官兵越发不足介意了。我们这些乡勇,一年吃着众人供给,又免了自己差役,况都是骨肉相连,不但为了大众,且要自保身家。若齐心协力,我辈亲冒矢石,奋勇前驱,率领着众人,痛杀他几常使贼闻名丧胆,魂梦皆惊,再不敢垂涎我们的这几处地界。你列位道好么?”

    内中有一个姓国名守的,是林报国的妻兄,说道:“兄筹画得甚妙,但还有虑不到处。如今这些赃官污吏,他见了贼固然会缩头潜逃,见了百姓他却会任情鱼肉。见了我们这番举动,反要想起我们的钱来,是怎么处?若要给他,我们做这番义举,如何肯送钱与这些贼胚?若不给他,他倒巫赖我们要举兵应贼,那才有口难分辩。贼不曾杀得,他人不曾为得,反先丧了身家性命。”

    林报国道:“兄说得有理。且还有一说,这三千人既要操演敌贼,若无盔甲器械,如何行得?再制这些物件起来,越发惊人耳目。况且这一项银子又从何出?难道又好在这三万户科派不成?”

    尚智道:“诸兄不必多疑。议论多而成功少,弟都早已安排定了。这都是后一着的事,一步一步往前进。如今只要这三万户肯齐心供给,果然内中挑得出三千义勇来,自然又有道理。”

    众人道:“人都称尚兄为智囊,真正不错。我们依他主意,各人分头行事,看人心向背如何,再做商议。”

    尚智道:“事不宜迟,可行不可行,都速来回信,好别做计较。”

    众人应诺。

    慕义回江浦,林报国回天长,都分头而去。这尚智就是六合县人,他家中亲丁子侄也有二十多人,约有千金家产。他疏财好义,一县尽闻其名。他家中把牛宰了四五条,杀了十数个圈内的猪,窨着的酒起出数十坛来,把合县的乡绅保正总甲地方排年、里长,并县中有头脑的些人,请了有百十多位,在场圃中席地而饮。

    饮酒中间,众人问道:“尚兄今日约我们这些人来,有甚么话说?”

    尚智道:“我请了众位来,有一件大事相商。当日我们这一带地方遭流贼之害,到如今七八年了,还不曾复旧。县中没手的人将及一半,见之令人痛心切齿。近日见河南逃下来的那些男妇传说这伙恶贼河南八府已残破了七处,仅存汴梁未下,又想到这里来抢杀。我想众人没有个坐着等死的。当年贼来仓卒,一时逃躲不及,被他杀害了多少。如今既然知道了风声,自然都想携家小避难。就算逃得性命,贼去了再回来时,家中房产已成灰烬,所有家俬粮食牲畜俱荡然一空。倘或途中遇了贼寇,不但父母妻子被残害,而且自己的性命亦不能保,何况于所有之私蓄?如今我的愚意同众朋友商议了,我们六合同天长、江浦这三县地方,是一条边窎三犄角,相隔都不远,倒是可守可战之地。我们在这三处挑选三千精壮,这三千人,每一人得十家供给,每年一家出银五两。十分穷的不在数内,却在这些穷户中挑选精壮,免他丁役。我们挑足了,操拣出来,三县互相救应,尽力杀贼。不但替朝廷做了地方保障,又还保护了自己身家,且又报复前仇。你列位道好么?”

    众人道:“事是极好。但恐官府琐碎,不是儿戏的。”

    尚智道:“鼓可是瞒着打得的?只怕众人不肯齐心,若把底下明白了,少不得到上司处去禀明了方行。我们下边的话未经说明,还不知众人可戮力同心,冒冒失失先禀了上台,底下一时做不来,岂不是欺弄官府?”

    众人道:“尚兄想得周到之极,我们大家去商量定了,再来回话。”

    尚智道:“还有一说,列位总甲每位须制两本册,把那情愿出供给的写在一本上。那些穷户中有精壮少年愿出力的,也另注了姓名在那一本册上。不防多些,于中再加选择。这是大家的义举,且都是自己有益的事。目今人心俱在惶惶,只在列位说得委婉,大约事有可为,却是强不得人的。”

    众人去了四五日,都来回信,道:“我们合县当年吃了流贼大害,近日听见信,所过地方不但人口遭残,连鸡犬都不留,千里俱无人畜。众人正在惊慌,听了尚大爷这番作为。也都愿意。册子都注明白,出供给的,城中连各乡名,约有一万余家。有力量稍次的,我们将两家并算一户。穷户中精壮少年,也有一千四五百愿出力的。”

    尚智心中大喜,道:“只等他那两县的信来,果都像我们县中这样仗义,就大事可成了。等他们有回信时,我再通知列位。”

    众人别去。

    又过了三四日,慕义、林忠都来了。道:“众人听见我们是为众的事,倒都齐心向义,都造了草册来了。”

    众人将三县殷实户口一算,共有三万四千多家,精壮人名一总也有五千一二百人。尚智道:“够了,我们这就做第二着了。如今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应天府尹乐为善这二位老爷,都是忧国忧民爱人爱物的好官府,我们同去见他。具个手本,把这些详细说明。他见是保障地方护持众命的事,再无不依的。还有一说,这些盔甲器械还要求他赏给,每人得银十两,支散三万金,以成这番义举。”

    众人道:“这恐不能,他若听见要这些银子,一时不准起来,倒把好事弄崩了。”

    尚智道:“凡事要虑首虑尾,慎始慎终,这事自有一个道理的。我们此时不但没有这顶银两,就有所出,但制办军装器械,不是我们百姓做得的事。我们这事既成了,保护城池人口,须等流贼剿尽,方可解散,不是一朝一夕就罢得的。这两位好官可保得住他常在这些地方上么?他设或升迁病故,换了个坏心的来,拿扞我们私造兵器,岂不吃他的大累?如今求官给下来的东西做了把柄,不但可杜后患,就是目下寻是寻非的官吏,也免他许多妄议妄想的。”

    众人道:“尚兄想头,可谓十全之极了。事须紧速,不可耽延,我们急忙同去。若到临渴掘井,就无济于事了。”

    遂大家起身,渡过江来,到了城中,寻店安下。备细写了两个手本,前列慕义、尚智、林忠名字,后开国守、武备等二十余人姓名,次早先到府尹衙门来等。

    开门的时候,单他三人进去,跪在丹墀。乐公见他三人仪表非俗,慕义方面大耳,圆扇长须,林忠豹头虬髯,尚智白面长胡,正有些惊异。呈上手本,乐府尹看了,喜动颜色,道:“你们都是忠义豪杰,快情起来。”

    叫上堂来,问道:“事非小可,你这三县人都齐心么?”

    三人答道:“这是上为朝廷,下保身命的事,众人都愿意。若蒙老爷恩准,就可以刻期举行的。”

    乐府尹道:“这是为国为民,是极好的义举,本府焉有不准的?但须关会兵部才可。且这三万金也非细事,还费商量。”

    他三人道:“小人们另备有手本到兵部投递,先禀明了老爷,然后去投。但这三万两银子不得不求恩给。如今养这三千乡勇,非厚给以衣粮,何以得他死力?每人一年支五十两,三千人每年须十五万两,在这三县小民,也就算竭力得很。他固然是要保身家性命,不得不出。若十分多了,力便不能。这一项银子再无从裁派,是以不得不求恩赏给。”

    乐公道:“你们说得有理。且去投了兵部的手本,我再会史老爷公议,计较出个法则来。”

    他三人谢了出来,又到兵部。

    正值史公散了出衙门来,他三人拦轿跪下,呈上手本。史公也正见飞报流贼的羽檄交至,甚是紧急。他是本兵,正在忧虑,接过这手本来看了,甚是欢喜,复翻身又回衙门中来。叫他三人到面前,道:“不意草莽之中,有你们这些忠义之士。但三县人多,贤愚不等,这事是出在各人举义,又强不得他的,众人可肯齐心么?”

    答道:“众人一来替朝廷保障地方,二来向日大受贼害,如今也求各保父母兄弟妻子身家,都肯力行。只求老爷天恩准行,并赏给盔甲器械之费,就可立举。但闻得流贼声息甚急,求恩速行方妙,恐缓不济事,那就空成画过了。”

    史公道:“每县添设这一千人,在何处屯扎?”

    答道:“每县原有一名指挥,领官兵镇守。如今于县城相离不远,相视地宜,星夜筑一大堡,四周环以深濠,开南北二门,内中满建草房,不但可以屯兵,且可为县中犄角之势。况众人家口众多,一城屯聚不下,一闻贼信,聚在一处。城堡各一半,方可保护,不致疏虞。”

    史公道:“你们虽想得是,但你们原是为保障地方,还是在城中守护为是。”

    众人道:“小人们都曾虑过,屯兵自然是城中有个防守。但临敌事宜,机不可失,应战则战,应守则守。恐为地方官一时掣肘起来,倘一有失,反误了数十万生灵性命。二则城中狭小,存不下这些人口。”

    史公道:“每县既添设一千乡勇,自然将你们议几个统领督帅,不然何以为军中司命?可行可止,都在你们,如何又听地方官的钤制?这两件事都要兼行。城中一半兵,堡中一半兵,筑堡存人家口,也是一件要紧的事,当速行之。诸事我都准行,也还要启奏,表你们这点忠义之心。”

    正说话之间,当堂投进凤阳总督报警咨文。史公忙接过一看,内中道:流贼昼夜紧攻汴梁,四路援兵不敢进逼,周王告急文书募人缒出者数次。诸将帅皆袖手旁观,竟无半筹可展,汴梁似不能守。恐汴城一破,贼兵乘胜南来,不但京城当戒严守备,即凤阳乃皇陵要地,恐兵微将寡,不能守御。贵部职司本兵,亦当思调何历练老成之将,统素常训熟之兵,以为声援。倘有疏虞,皆有攸责。云云。

    史公看了,半晌无语,忽发声道:“凤阳马督有报警文书,说恐贼不日南来,你们当作速料理。你们如今共有几个人在这里?”

    答道:“手本上有名的都在这里伺候。”

    史公道:“都传进来,我看一看。”

    传呼众人到丹墀下叩见,史公吩咐起来,两边站立。定睛地看,一个个腰细膀阔,体大身强,果然都是英雄气象。怎见得:那尚智身长力大,腹隐珠玑。不但有决机制胜之才,且能具惊人泼战之勇。林忠豹头虬髯,冲锋破敌何难;慕义狼腰虎背,斩将搴旗甚易。国守白面长须,银枪出众;武备细腰阔臂,金斧称奇。其余的都是干城猛将,一个个真乃草莽英雄。

    史公心中大喜,道:“目今事不可缓,只留你三人在此等候下落,他们众人都打发回去。如挑兵筑堡建房等事,非旦夕可成者,分头料理,当速为之。”

    三人又禀道:“老爷明见。今日就着他们回去。还求给一执照,方敢行事。”

    史公吩咐书办写了个执照,朱批了,用了印,给与他。众人叩辞,史公道:“别的先去罢,你三人在此,我还有话说。”

    他三人站下,史公道:“你们这些人中,也要得千余匹好马,才可御敌。那流贼的马多,我们若全是步卒,怎么相持?这个你们可曾想到么?这项银子又出在那里?你手本上的三千人,用三万两制甲胄兵器也够了么?”

    尚智答道:“小人都算过了。那万恶流贼说起来令人发指,闻得他喂养马匹,到一处地方,把老弱男妇剖开胸腹,剐去脏腑,以人血拌草豆喂马,以人腹为马槽。那马膘壮力强,见人都有吞噬之势。我们虽有马匹,如何敌得过他?如今一千人中有一百多马就够了,不过要探听事机,传报军情,以及追奔逐北之用。这一项银子也都想到。如今三千人只用三万户养赡,目今三县共有三万四千余家。择力量稍次者剔出,命他十家出一匹好马鞍辔,不过三千余金足矣。永免供应,谅他也自情愿。这有四百来匹马就尽够了。至于盔甲器械,如今纯用步卒,不用铁盔铁甲。那又重又夯,不过好看壮胆而已。流贼全仗弓矢,那盔甲连箭也抵挡不住,用之何益?古人曾说,他甲在身,我甲在心。如今只制黄布绵甲,能身尽画虎纹,又轻又稳。御敌时用水湿了,箭既不能透入,穿着又伶便,又可用力。头上俱做黄布虎头包脑,厚厚大大的。不但护住了头项,且使那贼的马不但不敢咬啮人。他见这些虎头绕跃,人身上尽是虎纹,自然心惊。马一惊跳起来,驭之不暇,何能更使兵器?至于我兵所用器械,不用他物。一千人中,二百大砍刀,以二百长枪随之,用片刀者低头专斫马足,长枪上刺贼人,兼护刀手。二百连棍,亦以二百钩镰枪随之,连人带马一齐力打。钩镰枪上可钩人,下可钩马,又可直刺,以护棍手。贼兵从未经过这种战法,亦一制胜之道。还有二百乡勇,一百马兵,皆持长柄大刀,临阵或冲队,或追败兵,随时调用。那一百弓弩手,带同众百姓,预备砖石滚木,金汁灰瓶,护守城池并堡子。愚意若此,求老爷上裁。”

    史公大喜,道:“你这一番议论,真经济之才也。可惜屈于草莽,果能为国建功,何虑不为朝廷柱石?你们且歇息去,我会同众官商议出这项银两来,给你们去制办。”

    他三人辞了出来。

    值乐府尹来会史公,史公接了进去。到后堂坐下,史公就叫书办将方才他三人那手本拿来,递与乐公看。乐公接过,展开一看,道:“他三人也曾到敝衙门来,他说要到老先生这边来呈报,不知老先生准行否?”

    史公道:“这是他众人的义气,又不费朝廷钱粮。得了这枝父子兵扞御残寇,不但说护庇了数十万苍生,且保住了朝造城池,可有不准他的?如今但踌躇这三万金无出耳。”

    乐公道:“弟见他众人这段好事,心中也甚喜。我们都有地方重任的,得他们保护住了,我辈既免守土之责,且使黎庶免遭无限惨毒,是极妙之举。也就是为这三万金烦难,无处措处。弟之愚意,或守道库中,或两县库中,虽不能足数,且凑些出来,看差多少,再来会老先生商议。古云:苟利社稷,专之亦可。支用了的,然后题本。就朝廷见罪,为了百姓,便弃了这功名,又何害也?不想传了守道同两县问起来,都说四处经饷随到随解,尚且不敷,库中竟是空空如也,真令人寒心。弟因实无措置,特来请教,当是如何画策?况这事情甚急,又耽延不得日子,却是怎么处?”

    史公想了一会,道:“弟今请了各部并各衙门众位老爷来公同计议,要大家肯为国为民,捐俸帮助,更为义举。万不然,我二人问司农库中借出三万金来,先给他们用去,然后公同启奏皇上。就有责备,我二人力认罢了。若因此而获罪,荣莫大焉。”

    乐公摇首道:“捐俸一节,万万不能。还是借库,或尚可行。然大农司未必有如此担当,也还在两可之间。”

    史公笑道:“遽伯玉耻独为君子,先生太藐视一切了。”

    乐公自愧失言,无可回答。

    史公差衙役各处分请,不多时,陆续都到。让了坐下,茶罢,史公道:“奉请列位老先生到此,有一要事相商。”

    众官道:“请教。”

    史公道:“近接各处塘报,并凤督来文,流寇猖獗,惨毒异常。自河南一路攻城掠地,又想来寇逼京城。目今六合、天长、江浦三县,有许多忠义之士,自为廪食,奋勇编伍,为朝廷保护地方,扞御流寇,所需者盔甲器械。他们为头数十人,特到大京兆同敝衙门两处,求给三万金,以为制刀枪甲胄之用。弟想这些草莽百姓还有忠君爱国之心,难道我辈食朝廷重禄享高位的反不如他们,宁不自愧?故此请众位老先生来,不拘多寡,捐俸力助。倘能成此义举,也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知列位尊意若何?”

    众人先听见他们为史公所请,以为是吃酒,不知是做甚有钱的事,都欣欣然而来。此二语乃作者讥贬众人之意。忽听说要捐俸,真扫天下人之大兴,都都像哑巴一般,默默然无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总无一人回答。内中也有几个尚义的,肯拿出此来,但银数多了,多出舍不得,少出不济事,听众人声口如何。这几句回护得妙,不然,岂众人口皆无人心者耶?然而语中犹带刺更妙甚。见这些人都金口三缄,他也就闭口藏舌。

    内有一个国子监祭酒,名叫做汲断金,是福建福州府人。听得要捐俸。急得眼睛睁得有灯盏大,脸脖子通红,结结巴巴,半日挣出几句来,道:“这固然是好事,奈敝衙门是个冷灶,连饭都没得吃。假一年的俸禄,认食还供不上,如何有得帮助做这一事?”

    众人也就接口道:“弟辈与大司马都是同病,心有余而力不足,奈何?”

本站推荐:秘书世界调制模式妈妈的骄傲人情偿还系统蜜母母上攻略妖精妈妈老师与学生欲望红杏韵母攻略

姑妄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清·曹去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清·曹去晶并收藏姑妄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