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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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之后,两人见面基本在程睿敏的家里。

    如果没有应酬,他习惯把工作带回家,边工作边等谭斌下班,晚饭也通常在家里解决。

    他的钟点工手艺相当不错,做一手极好的家常菜。

    不过稍微留意,谭斌就现他的口味偏向清淡的潮州风味,而她喜欢比较厚重的味道。

    幸好大部分时间工作结束,往往只有夜宵可吃,这才得了机会逐渐适应。

    她也取了几套衣服放在程睿敏的住处,避免次日上班,再挂着一夜未归的幌子。

    在衣帽间里,她注意到一件事。和她一样,衣架上罕见休闲服饰,基本上都是上班穿的衣服。那一列男式正装,几乎全是登喜路。

    比起流行的Boss和阿玛尼,他好象更加偏爱这个极具英伦风格的牌子。

    程睿敏解释说,外公当年有套旧衣服,就是登喜路,幼时令他印象深刻,所以成年后一直情有独钟。

    实际上登喜路是《 个很难讨好的品牌,对穿着者的形象和气质有着微妙和苛刻的要求。

    不过他穿起来确实好看,那种低调之中的奢华和优雅,被演绎得恰到好处。

    拉开抽屉,里面一格一格存着领带和皮带。有些尚未拆封的,仅看包装,不象是购自国内。

    谭斌心一动,找个机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他:“那些领带,都是国外出差时买的吗?”

    程睿敏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想了想说:“有些是。”

    “其他的呢?”

    “不少是别人送的。”

    谭斌挤过去坐在他腿上:“女朋友?”

    “怎么这么大酸味?”程睿敏捏捏她的脸蛋,眼睛却依然盯着屏幕,“你也会吃醋?”

    “我还会吃人呢。”谭斌没好气,说得言不由衷,“就觉得你这家伙吧,清白得有点过份。老实说,世事反常即为妖。”

    “妖?”程睿敏只听到最后一个字,仰起头笑,“妖精还是妖怪?”

    “这俩有区别吗?”

    “当然不一样。我比较喜欢妖精,呃,草木狐蛇都不错。”

    “最好还是蜘蛛精对吧?”

    “对呀,因为可以七个兼收并蓄。”

    谭斌“呸”一声,觉又被他牵着鼻子转移了话题,于是正色道:“严肃点儿,问你正事儿呢!”

    程睿敏微笑:“不是都交待过了吗?以前的女友,分手已经半年。”

    “切,现在还带着人家送的领带,还R,酸死了知道不?”

    他转头望着她,几乎是笑不可抑。

    “笑什么笑什么?心虚了是不是?”

    他终于笑出声,“原来你拐弯抹角惦记的是那条。那是我妈送的好不好?”

    “呃……”谭斌脸红一下,还是强词夺理,“那你干嘛误导我?”

    他掐着她的腰,身下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来,说说,你和老余又是怎么回事儿?”

    “Tony?那是他单恋,关我什么事?”

    “单恋?哎哟,瞧瞧你俩的名字,一个Tony,一个cherie,英国一夫妇,多般配啊!”

    谭斌恼羞成怒,用力掐他一把,“早跟你说了,是巧合!”

    程睿敏目的达到,忍着疼轻笑,“那就别老大说老二了,去,帮我做杯咖啡。”

    谭斌悻悻地起身,“想得美,十六点以后不许再喝咖啡。”

    程睿敏的注意力,已经迅转回自己的工作中去,没再顾上和她斗嘴。

    谭斌靠在房门上,望着他的背影静静站一会儿,忽然觉这个场景极其熟悉。

    当初沈培作画的时候,也是这样旁若无人的状态。

    她嘴角微沉,神色不觉变得黯然,低头离开书房,下楼泡了一杯普洱茶放他手边,自己怏怏地上床睡觉。

    不同的只是她。

    在沈培面前,她总想尽力做得完美,最终却现彻底高估了自己。而在程睿敏面前,她并没有想过刻意掩饰。

    半梦半醒的光景,听到耳边窸窣作响,床垫微微颤动,知道是程睿敏结束工作回了卧室。

    他的作息,通常要比她晚两个小时,真正上床的时间,往往已过凌晨两点。

    她翻过身,双臂绕过腰部抱住他,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他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静静享受这片刻温存。

    “什么时候你能有几天空闲?”谭斌问。

    “做什么?”

    “咱们去澳洲过个圣诞吧。”

    “宝贝儿,你说梦话呢吧?合同不签完,新年前你走得开吗?”

    谭斌想想果然是,懊恼地抵着他的背,不停地咕哝:“我讨厌这个集采!”

    程睿敏拍着她的手安抚,“快截标了吧?”

    “嗯,还有几天。”

    “那不是就熬出头了吗?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谭斌把手心贴在他的胸口,心脏的跳动一下接一下,仿佛她的心跳也变做同一个频率。

    她眼皮慢慢落下来,抱着他睡熟。

    截标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进度照例滞后,谭斌的耐心,亦在压力之下一天天告罄。

    同事笑言,她又恢复了拿着小皮鞭的拿摩温形象,不过是改良版的拿摩温二代。

    只有王奕给了她一个惊喜,真把陈裕泰约了出来。

    谭斌不禁惊讶:“我请多少回他都不肯甩我,你怎么做到的?”

    “就俩字,死磕。”王奕得意洋洋地传授经验,“我在普达门口堵了他三天,最后一天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半。他说他加班,好哇,我就替他订了晚餐和夜宵,让人一趟趟送进去。他终于不好意思,总算出来了,我开车送他回家,路上跟他装可怜,说是老板给的死任务,他再不肯赏脸我只好丢饭碗了,然后掉几滴鳄鱼泪,他就答应了。”

    谭斌听得直笑,这样死乞白赖的,也只有王奕使得出来,换了她,碍着身份还真拉不下这张脸。

    在地坛公园的北门,有一处著名的商务会所,名字很怪,叫做“乙十六。”从地坛里单独隔出的院落,花木扶疏,古色生香,即使冬季,环境也十分幽静漂亮。

    唯一的缺点是出奇地贵,但是陈裕泰点名选了这里,谭斌只能让秘书先订了位置。接近下班她提前出,先去包间巡视一遍。

    见一切无恙,她松口气,坐下来给程睿敏短信:晚上和客户吃饭,你别等我,早点儿休息。

    程睿敏问:和谁?

    谭斌回:告诉你是刺激你,不说。

    他就不再理她,倒弄得谭斌心痒难煞,又条短信过去:为什么不问了?

    程睿敏回短信:爱谁谁。

    怄得她跺脚,又不能拿手机撒气,只好回两个字:去死。

    就在她望眼欲穿之际,陈裕泰终于到了。

    其实他的年纪并不大,严格说起来比田军还小一岁,都是八零年以前刚恢复高考时的最早一批应届毕业生。

    可是因为陈裕泰肤色较深的缘故,人又瘦小,所以比较老相,冷眼瞧上去,两人至少相差七八岁。

    谭斌听到门响便站起来迎接:“陈总,真不容易,总算在办公室外见到您了!”

    陈裕泰未作任何客套,大大咧咧地就坐在主位,问她:“就你一个人?”

    谭斌微微一笑:“是,我全心全意等着陈总光临,不知道陈总心里还惦记着谁?”

    陈裕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谭斌也就噤声,不敢太过放肆。

    服务生进来递上檀木的奏折式菜单,谭斌把菜单倒转,双手转呈给他,陈裕泰却一挥手,“你来吧,简单点儿,早吃完早回家。”

    谭斌闻言心凉了半截。他这个架势显然在应付。不过也难怪,这年月请人吃饭,已是一件最没有吸引力的事情。

    她只好给自己打气:反正今天的重点也不是吃饭,重点是想办法哄得他高兴,

    因为不了解他的口味喜好,她瞄着菜单,不动声色地点了两个昂贵的招牌热菜。

    但他对杯中物的喜好是有名的,尤其喜欢五粮液。谭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上了十五年的五粮液。

    55度,她这回打算舍命陪君子。深交不敢奢望,只希望今天能打开僵局,以后见面不再尴尬。

    凉菜先上来,为了活跃气氛,谭斌搜肠刮肚,拼命回忆喝酒的段子凑趣。有美女在侧,酒过三巡,陈裕泰明显松弛下来。

    他问谭斌:“今天这饭局,是不是鸿门宴?我跟你说,甭提集采的事,咱们还能坐一会儿,提一个字,我立刻就走。”

    谭斌立刻陪笑:“陈总,您太让我伤心了,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能有个机会跟您叙叙,可请了多少回,您一直拒绝,拒得我简直没了一点儿人生意义。今儿又这么说,您这不成心打我脸吗?”

    他看看她粉白精致的一张脸,总算笑了,“没人舍得下手吧?”

    “这话说得就该罚酒。”谭斌似笑非笑睨着他,“您要真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怎么会一直推脱我?”

    陈裕泰见惯谭斌平日端庄的样子,没想到她离开办公室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一件薄薄的黑色鸡心领羊绒衫,把她的身形衬得凸是凸凹是凹,颈部一条细细的白金链搭在锁骨上,日光灯下放射着冷冷的微光,眼风如酒,却比杯中的酒液更加醉人。

    他在惊诧之下,难免七情上面。

    谭斌略低下头,眼角余光将他的表情扫尽,暗暗松口气。毕竟做技术的人,掩饰功夫还是欠缺点火候,初见时他脸上的排斥之色已渐渐隐退。

    这就是做女sa1es的好处了,对方腹诽再多,当面总不至过于难堪。

    她拿起酒瓶,先为他斟满杯子,又端起自己的酒杯,笑吟吟地问:“陈总您说,这杯酒,是该罚您呢还是罚我?”

    “还用问吗?既然请我,总要有点儿诚意吧?”

    “原来您要的只是诚意。”谭斌笑,“诚意我有,多的是,只要您肯收。”

    “是吗?那让我看点实际的。”陈裕泰抱起手臂。

    谭斌拿起酒杯,在他的杯沿轻轻一碰,“一杯,老北京的讲究,这叫酒满心实,我干杯,您随意。”非常豪爽地仰头干了,反手亮出杯底。

    酒桌上的洒脱干脆,曾替谭斌赢过不少印象分。

    “好!”陈裕泰亦不例外,亲自操起酒瓶,斟满了等着她:“我就喜欢痛快的人。”

    谭斌却不干了,伸手按住杯口,“二杯有个说法,叫杯对杯,一起饮,,您也得净陪一杯,漏一滴呢……”她竖起三根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滴酒罚三杯,您自己掂量。”

    “这就是交杯酒了。”陈裕泰笑得可恶。

    类似的调戏,谭斌经历无数,早已麻木,若无其事顺着他的话说:“对啊,在韩国,交杯酒表示友情和友谊,我觉得更合古时交杯酒的本义。”

    就这么在风言风语中打着擦边球,热菜没怎么动,一瓶酒倒下了大半。陈裕泰已面红耳赤,但言辞依然清晰,神智尤其清醒。

    谭斌的体质,是那种越喝脸越白的人,内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外表却看不出一点端倪。

    陈裕泰吃惊于她的酒量,“早就听说你能喝,想不到是真的。”

    谭斌觉得到了可以借酒蒙脸的地步,她垂下头,配合出哀怨的表情,“我今天就是常挥,酒逢知己千杯少您相信吗?”

    陈裕泰哈哈笑,一点儿都不肯领情:“你甭顺杆爬了,说吧,今天到底有什么事?”

    谭斌看着他,神情极其纯洁无辜,“我都说了,就是想和您聊聊天,您怎么不信呢?其实我一次见您就觉得特别亲切。”

    陈裕泰脸上略微露出点嘲讽的神色。

    “真的,您长得象我大学时的一位师兄,特别象。”谭斌讲得动情,因为杜撰的蓝本根本就是瞿峰,“他很照应我,自大一开始,从功课到做人,教会我很多,后来……后来他出国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父母也不在身边,我一直想,如果有个兄长也不至于多走许多弯路……”

    说到这里她停下,垂下睫毛,似为掩饰什么。

    在陈裕泰看来,这就是一个强忍眼泪的唏嘘,他咳嗽一声开口:“小谭,这个……”

    “对不起。”谭斌适时地抬头,露出勉强的笑意,“我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认罚一杯。”

    她自斟一杯,果然一饮而尽,怎么看怎么带着些借酒浇愁的味道。

    陈裕泰再看她时,眼神终于开始软化。

    谭斌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人与人的相处,很多时候突破口还是存在于最基本最原始的需求上。

    那晚酒干菜尽,结帐时扎眼的四位数字让她小小心疼了一下,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钱花得总算薄有收获,至少陈某说话客气了许多。

    送陈裕泰到家门口,挥手道别,谭斌吩咐出租车司机调头,直接回了自己家。

    她不想让程睿敏看到自己醉醺醺的样子。

    忍着胃里的难受洗完澡,她扶着墙摸回卧室,脑袋晕得一塌糊涂,整夜睡不安稳。

    次日清晨果然脸色青白,眼脸浮肿,化妆品都遮不住。

    王奕看到她,先是吓了一跳,了解头尾后则做出结论,“下回奥斯卡该颁您一个最佳表演奖。”

    谭斌苦笑,“Ithinkso.”

    下班回到程睿敏的住处,她整个人都是蔫的,一个呵欠连一个呵欠,眼泪汪汪象瘾君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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