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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长江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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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钢佛无力惨叫,连呻吟也变得极度微弱了。

    “现在,就如同当年那一战一样,我的特战队员们在神巢、在山腹通道内、在八重天阶里格杀敌人,像猎人追逐羚羊、野兔、猪獾似的,那些重伤的敌人无力抵抗,在我们的战靴和猎刀下苦苦哀求,求我们饶了他们或者干脆杀了他们。但是,折磨猎物为乐一直都是大日本皇军的优秀传统,在东北三省、上海、南京……”日本兵洋洋得意地低语着,另一只脚踩上了钢佛的驼背。

    叶天忽然笑了,他在巴格达第一次近距离格杀敌人的狙击手时,也曾流露过这样的笑容。那一次,敌方狙击手暗藏在一座水泥混凝土地堡里,连续狙杀了叶天的三名战友,全都是一枪爆头。叶天轻装迂回,进入地堡,悄无声息地潜入到敌人身后,割喉一刀毙敌。

    咔嚓一声,驼背的高耸脊柱被踩断,发出一声尖锐而短促的惨叫。

    日本兵哈哈大笑:“我来帮你治病,好不好?”

    叶天陡然间弹身而起,贴地飞出,双手抱住日本兵的膝盖,一扭一错,卸掉了对方的双膝关节。在日本兵后仰跌倒的同时,叶天的肘锤重重地砸在对方小腹上。接连两击,快逾闪电,攻击结束时,日本兵就地翻滚两次,疼晕了过去。

    钢佛鼻孔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血块,但他还是努力地挤出半个微笑:“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台岛、港岛、大陆都是……一家人……不容日本人欺负……对……吗?”

    叶天把钢佛翻了个身,臂弯拢住他的脖子,右手掌伸进他的衣服下面,紧贴后心,将自身的内力化作热流,注入他的体内。这种内力传递的方式,能让钢佛再多活一段时间,却无法挽救性命。

    “我不该设套陷害你,请原谅……中国人都很聪明,但太爱内斗,自己人跟自己人斗……你能活着出来,我的愧疚感总算减轻……一些了。我早就厌倦了待在‘黑室’的日子,所以才上了梅森将军的船。他那里,有很多与超级武器有关的资料,全都来自于……51号地区的秘密档案库。他很有野心,企图找到超级武器并永远拥有它……叶天,我们都知道,如果超级武器落入野心家手里,地球的毁灭末日就到了。我害你,只是因为不清楚你到底为谁工作……我是中国人,为梅森将军做事也不过是一种变通,我实际的身份是……是……长江矩阵部队的卧底……”钢佛艰难地举起右手,叉开五指,那手势是表示,他是长江五号。

    叶天点点头:“失敬了。”

    长江矩阵人马的行动宗旨,就是保卫中国大陆领土的完整与和平,并倾尽全力,将一切灾难消弭于萌芽状态。基于这一点,全球任何华裔,都该对这支人马肃然起敬。

    “不敢当,我没能完成任务,不值得尊敬……长江的每一个人,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国家的。我今天失败了,会有千千万万后继者顶上去,完成捍卫国家的使命。海东青,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血管里……流淌着华裔的鲜血,就应该抛下一切私心杂念,挺身而出,消灭任何胆敢染指‘超级武器’的敌人,保卫家国,保卫和平……”

    叶天浑身一震,托住钢佛后背的手也跟着一阵颤抖。钢佛说的,并不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而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朴素真理。国家爱人民,人民爱国家,所以国家才能繁荣昌盛,以更强大的力量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不受侵犯。

    “我要走了,像我的许多前辈和朋友那样,为组织捐躯了。也许几秒钟后闭上眼睛,世界就与我无关。不过,以后见到长江矩阵里的领导人物时,请记得告诉他们,我长江五号是流尽最后一滴血后阵亡的,绝没有辱没长江矩阵的名号。”钢佛的声音变得连贯起来,但那一定是“回光返照”所致。

    他紧紧地攥着叶天的手,额上青筋毕露,一扫之前的颓唐。

    “我会的。”叶天又点点头。

    “谢谢,我记住你了,兄弟,来生再会。”钢佛抬起手腕,抹掉了嘴角的血块。

    叶天在心底无声地回应:“再会,一路走好。”

    “长、江、不、死,天、佑、中、国。”钢佛的头猛地抬起来,浑身绷紧,喷出最后一大口鲜血,而后撒手西去。

    “长江不死,天佑中国。”叶天低声重复着,替钢佛阖上了眼睑。他并没有因被困石室而迁怒于钢佛,毕竟在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前,对方小心行事,绝对无可厚非。

    “叶先生,他死了?”雷燕满含歉意地走上来。

    叶天放平钢佛的身体,默然点头。其实任何人都无需抱歉,江湖是口大染缸,把每个人的身份都弄得扑朔迷离,要想辨清敌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譬如刚才,如果自己在石室中窒息而亡,也怨不得钢佛。

    “我代表……他们向这位先生道歉,长江矩阵里都是些为国为民、公而忘私的大英雄,如果不是因为我带那个日本兵到泸沽湖来,这位长江五号先生就不会死了。”雷燕幽幽地说。

    “他是你的父亲,到现在,你也不肯认他吗?”老女人修罗厉声说。

    雷燕冷笑:“我自小就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杂种,你说他是,他就是吗?”

    “但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你的血管里,始终流着他的血,你本来的名字也是他亲口起的,叫做‘武田燕子’。你应该听听我们过去经历的事,就会知道,当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时,我们无法左右自己的航向,只能随波逐流,先尽最大努力让自己活下来。时至今日,你、我、他都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事。”修罗感慨万千地说。

    日本兵呻吟着醒来,双手抱住小腿,咬牙忍痛,自己接好了脱臼的部位。

    “信男,你没事吧?”修罗快步奔过去,扶住日本兵。

    嚓的一声,雷燕反手抽刀,双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我杀了你们,这一页历史就算翻过去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你们已经死了,宁愿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其余三人都想不到她会说出如此疯狂的话来,一时间怔在原地。

    “刚烈勇武,绝不墨守陈规,不愧是我武田信男的女儿。但你不该杀我们,而是应该随我一起,找到超级武器,开辟一个崭新的时代,把上天亏欠我们的地方一点一点夺回来。燕子,给我一点时间,你就能看到,我们一家人一定会成为掌控世界命运的强者,让所有人拜倒在咱们脚下。”日本兵借助修罗的搀扶站起来。

    他跟修罗站在一起时,一个是中年男人,一个是老年女人,显得格格不入,怪异之极。

    叶天忽然苦笑:“武田信男?难道是二战侵华部队中两大刀术总教练之一的武田信男?据资料记载,总教练共有两位,分别是浅见哲和武田信男。前者出身于日本浅草寺‘迎风一斩流’,后者出身于日本京都天龙寺‘鬼闪一刀流’。如果站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刀术高手,时间上、年龄上如何解释?”

    日本兵没有急于回答叶天的问题,而是极度伤感地说:“天龙寺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三个月前去过。那个以岚山为背景的美丽庭园建造于1339年,为国家特别史迹名胜第1号。回廊式庭园以龟山、岚山为巧妙借景,既有贵族文化的优雅,又不乏禅风的幽玄。这么多年过去,我看到方丈室的天花板上仍然描绘有加山又造执笔的云龙图。在天龙寺,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住了,草木不朽,殿宇永存,多好啊,多好啊,只是——昔日跟我一起练剑、练刀、练气的天龙寺弟子们,俱在战争中壮烈殉国,仅剩灰色的骨灰罐子或是一方矮矮的墓碑。你不是我,怎么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

    天龙寺的云龙图又被称为“八方睨龙”,是京都旅游线路中必看的一景。叶天跟团旅日时,也数度瞻仰过。

    二战侵华战争中,日本军方为了对付中**队中的“大刀敢死队”,特意从国内征集了各武术门派的流主、坊主、门主赶赴中国,向士兵们传授搏击术、刀术、剑术,并将这些人命名为“随军教练”。浅见哲、武田信男是这群教练中最出众的,遂被侵华日军总司令部特聘为“总教练”。

    武田信男对军队的最大贡献是对日本军刀进行了改良,提高钢质,使之变得硬度高、韧口薄、总重量减轻三分之一,即使是臂力稍差的士兵也能单手挥舞,刀法诡异多变,更利于近身格杀徒手的敌人。因此,他在1937、1938两年连续获颁天皇樱花勋章。日军攻陷南京城后肆虐屠戮,制造“百人斩”兽性记录的,就是使用该种军刀的军官。

    “真的是……果然是你。”叶天的双拳渐渐攥紧。

    血与火的历史远去,“中日邦交”的文化氛围渐浓,但是当叶天确确实实地知道面前这日本人的真实身份时,仍然难以压抑心底的愤怒。

    “当然是我,武田信男。”日本兵挺直了身子,表情冷肃,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刀。

    “知道吗?就凭刚刚你虐杀钢佛的一幕,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就像你杀他那样。”叶天淡淡地说。

    “杀了我,超级武器的线索就都断了。现在,只有我明白那东西的来龙去脉,也只有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到它。别忘了,刚才是我救了你,否则你早在石室里憋死了。”日本兵针锋相对地冷笑着说。

    叶天摇摇头:“中国人再怎么斗,都只是内斗。一旦遇到外地入侵,就会联合起来,同仇敌忾,直到把侵略者全部消灭。武田信男先生,二战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不会不承认吧?”

    武田信男狂妄地回答:“联合又怎么样?想当年,我率领的帝国精英们奇兵突袭,干净利落地斩杀进入神巢的所有敌人,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整个亚洲,无人能够阻挡帝**队的铁蹄。”

    蓦地,叶天向前冲出,武田信男也挣脱修罗全力迎击,两个人的身影忽分忽合,连续交手三十个回合,拳头击中身体的“砰砰噗噗”声不绝于耳。最终,武田信男急速后退,背部抵在石壁上,而叶天的右手也以“鹰爪锁喉式”紧紧地扣在他的喉咙上。

    “不要碰他!”修罗和雷燕同时叫出了这一句,各自出刀。

    修罗的刀架在叶天脖子上,雷燕的刀却是架在修罗脖子上。

    “这不能证明……什么?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无比渺小的,如果掌控了……超级武器,那就拥有了睥睨天下的力量。一起干吧,怎么样?”武田信男说。

    叶天慢慢地松开手,淡淡地说:“这颗头,暂且寄在你脖子上。从现在起,你最好不要说出任何攻击中国人的话,那是我的底线。”即使身在海豹突击队时,他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华裔”身份,始终记得,自己的根生长在中国。

    修罗撤刀,哀伤无比地说:“燕子,难道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雷燕无语,撤刀后站在叶天身后。

    “燕子,我必须向你说明那段历史,好让你知道,母亲当年是何等无奈地离开的……”修罗眼中饱含着泪水,席地而坐,开始了惨痛的回忆——

    1945年11月初,我跟随淘金帮的老大金山猛由帮会总舵向西入山,去搜索战败后的日本人残部。日本天皇宣布投降后,很多隐藏在深山密林中的小股日军因通讯不畅等原因,没有收到通知,仍在原地固守。我们的目的,就是干掉这些人,缴获他们的武器和物资。

    当时,我刚满二十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最仰慕帮主金山猛那样的大英雄,甘心情愿陪他跋山涉水、冲锋陷阵。我们带着四队兄弟,总共三百多人,都是帮里身经百战的高手,配备的武器也是最精良的。

    进山一个半月后,消灭了四股日军,缴获了大批的武器弹药,但帮里兄弟也死伤了五分之一。于是,金山猛下令,原地休整,准备第二天撤回总舵。那一晚,月光分外明亮,我睡不着,跑到金山猛的帐篷外。他正背对着我在油灯下查看军事地图,旁边还摆着一块脏乎乎的老羊皮,上面画着许多符号和线条,应该也是一幅地图。

    我刚想进去,就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就在这附近才对啊?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找了这么久,马上就要摸到黄金堡垒的门槛了。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啊,再加把劲,也许就能大功告成了。”

    他俯下身,一只手按在地图上,一只手指着老羊皮,仍然自言自语:“看,鞋带洞、鬼叫林、打摆子河、叫花子崖头这四个地方两两相连,中间交叉的地方,就是入口。那么就应该在……应该在正西两百步左右。”

    我记起来,下午的时候,他曾在营地正西盘桓了很久,把山路两边的杂草都踩平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寻找一件重要的东西。

    稍后,金山猛卷起老羊皮,小心地塞进口袋里,然后,他从腰带上拔出双枪,仔细地检查了子弹状况,再插回去。

    “我一定要找到那里,淘金帮的兄弟辛辛苦苦干十年,都赶不上黄金堡垒的一个零头。黄金是鬼子抢来的,现在该是他们往外吐货的时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我金山猛做不到的事,绝对没有。”他从地铺上抓起皮袄,胡乱披在身上,转身向外走。

    我闪在帐篷边的暗影里,看他走出来,一路大踏步地向西去。

    营地四面布置有三层流动哨,哨兵跟他打招呼时,他只是点点头,几分钟内就出了营地,踏上了向西的羊肠小道。

    我没有多想,立刻跟了上去,希望能尽可能地帮到他。我们的年龄虽然相差极大,可我坚信,如果能嫁给他,就一定是无比幸福的。

    很快,他就走到了之前自语过的交叉点,那是一片枯黄的草地,约十步见方,周遭全都是风化的山石。他站在草地中央,绝望地擂着自己的胸膛,嘴里发出野兽受伤后的嗥叫声。月光把他的全身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色,远远望去,仿佛一尊银铸的雕像。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我已经穷尽了方法,却一无所获。”他在草地上转圈,弯腰抱起一块巨石,嗨的一声掷向一边,发出轰然闷响。那一刻,我感觉他就像西楚霸王项羽那样,空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武,无法突破“时不利兮骓不逝”的困境。

    后来,他向山石后面绕去,一路喃喃咒骂着。

    我躲在一棵山槐树后面,静静听着,觉得金山猛的所作所为真是可笑,毕竟我们淘金帮目前积累的财富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为了黄金堡垒那种虚妄的传说再大费周章地进山。自从黄金堡垒这一传说散播于江湖之后,西南地区已经有十几个帮派、近百名江湖大佬因此丧命、失踪,淘金帮也不例外。现在我明白了,金山猛带我们进山消灭日本鬼子余部只是幌子,真正目标,就在黄金堡垒上。

    我走出藏身地,想追上去叫住金山猛,劝他回营地去。

    金山猛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接下来突然间就消失了。我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而住口了,立即伏低,耐心地谛听着。十分钟后,我听不到他的任何动静,只能走出去看。但我绕过山石继续向西时,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我搜索了一大圈,没看到他,于是赶回了营地。

    奇怪的是,直到天亮,金山猛也没回来,空气一样人间蒸发了。

    我急坏了,把手下弟兄们全都撒出去,翻开每一块石头、每一绺草根,试着找寻金山猛的下落,但是最终,我们不得不放弃了,因为他确实凭空消失了。这一下,弟兄们全炸窝了,以为是遭了小鬼子的反击暗算,当即把我们先前捉到的十二名日本俘虏开膛挖心,吊在金山猛消失之处的山槐树上。

    驻扎三天后,金山猛也没有回来。总舵那边的副帮主命人送来消息,要我们全体返回。我让其他人回去,自己留在原地。当天,我详细地绘制了方圆三公里内的地形图,认定金山猛是在以上范围消失的,因为他在十分钟内不可能走得太远,也不会冒险远离营地。然后,我带上干粮和睡袋,沿着他消失时的线路一步一步踱过去。在我脚下,只有碎石、草根、沙土,连土鼠和猪獾的洞都极少见,就更不用说能藏得下一个彪形大汉的陷阱了。

    最后,我走到了一个有着三棵歪脖子树的地方,树旁横放着一块五尺长、两尺宽的条形青石。或许是山中的猎户、采药人经常在此休憩的缘故,青石表面已经磨得发亮。我慢慢坐下,一边敲打着酸痛的小腿,一边取出干粮和水壶,准备吃晚饭。

    那时候,东天上的月亮已经升起来,凄清地映照着死寂的山林。四周树梢上,偶尔有猫头鹰“咕咕喵、咕咕喵”的夜啼声传来。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沮丧感,因为当晚如果早一步叫住金山猛的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他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在我心里的位置不亚于天上的太阳。他一走,我的少女世界就整个地黯淡了下来。

    “嚓嚓、嚓嚓”,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了坚定有力的脚步声。

    我的心顿时一阵狂跳:“是他,是他回来了!天哪,上天看我苦等不易,可怜我,终于把他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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